第十六章歌道

  天完全黑下来后离歌就着手提灯拿出一看,这种灯光线过暗没一会就觉得眼睛酸涩,便起来拿了一坛酒枕着稍微拍干净的蒲团躺在亭下的长椅子上听风声、水声,喝着酒望着树林间一片黑暗。

  奥古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也垫着蒲团坐在离歌旁边,对着离歌手里的酒坛一碰就灌了一大口,微醺得说道“你说这入道怎么就这么难”

  离歌也有一些上头了只抿着了一口“入道有这么重要吗!你没入道现在还不是天武黄的团长”

  “你不懂,过几天我生日就要三十岁了,对于武功我已经练到了极致,要是不入道我的一生也就这样了。

  我有一个表亲就比我小一岁,三年前入道后就有首都汉阳的军校来找他,今年毕业出来已经是统领一军的后将军了,可以说是平步青云。

  虽然我没有从军的打算,但是只要入道,我武团的声望必然大幅度提升,这样有生之年我就有望创建一个像七武士和天武皇那样的顶级武团”

  “看开点,有一句话不是这样说的吗,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有用”

  奥古马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下说道“这就是一句屁话”

  离歌摊摊手“对于我没有办法的事,我也只能学学别人,说些屁话了”

  “我发现你的屁话里总酝酿着一股不好反驳的道理”奥古马笑着摇摇头“我自小学拳,已经是内外兼修的拳术高手,加上自身苦练三十年的家传开山炮锤,我觉得我已经离入拳道不远了,而且……呃……”

  他打了一个酒隔“而且啊我感觉我对女人的了解比拳头更深,说句老实话要说入道我可能是入女道而不是拳道”

  离歌露出绅士的微笑“那每个漂亮的女人都应该会入男道,你想啊战斗的时候,大喊看我男人,背后不得跳出成百上千的家伙跟人拼命,这战斗力可高到可怕”

  夜深了……

  天武黄的成员陆续睡下,离歌和奥古马躺在一张桌子上闲话,格雷在木围栏上看刀普看到很迟。

  主要是实在看入迷了,要不是突然被一阵打鼾声惊醒估摸着得看一晚上,抬着手提灯路过离歌身边的时候,发现他还没有睡着,便拿灯在他失神的眼前晃了晃“不换个地方!这身边躺着一个唱戏的能睡着?”

  离歌收回眼神,转头看向光线传来的位置说道“没事。我还不想睡,你们团长好厉害,就怕这个亭阁的顶棚给他吹掉了”

  “你习惯就好”格雷是一个不怎么言笑的人,见离歌还能自若的说些玩笑话,不似那种到别人地盘就拘谨的甘愿受委屈也不吭不响,便随意回了一句提灯下楼。

  离歌翻了一个身,看向亭子外漆黑的雨林。

  那雨愈下愈老成,偶尔打在木栏飞溅起来,淅淅沥沥的滴在他的脸上。

  旁边那声浪哗啦哗啦,像是风涛澎湃,又是惊涛骇浪,忽而还会变调成了一根琴弦又尖又细。

  听久了还真成了一个旋律,雨水密集的打在红砖瓦片上,小水珠四处顽皮的滚着跳着,噼里啪啦的响成一片。

  这时奥古马也开始发功,那一根琴弦的调调向上、向上、向上……简直成了交响乐……

  离歌想起刚才他提起的道,处在这样一种坏境下倒是让他触景生情。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只记得那天肯定有雨……

  ……

  离歌与妙妙吃完晚饭后背靠背坐在二楼窗台上,看着昏暗天色下一条条步入人烟的雨丝。

  有些家里掌灯早,在火灯影里显得外面更暗了。

  加上霏霏小雨从他们的位置看下去,四周像是白濛濛的发出一圈光雾。

  隔壁邻居客栈掌柜喜欢紫竹具,自家院子里也养了许多。

  生意人发了财无论迁不迁户总要将老家专修一番,仿佛这样才能感受到那些读书人的得志。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他家屋檐换上了琉璃瓦特意不用朱红色,免得街坊镇里的嚼舌根一个屋檐也弄到那么琳琅满目的。

  但是把色调压下来又怕人家以为他是真穷,便把屋檐扩大了一圈东边都已经快和离歌家的檐角碰到一起了。

  这似乎是每个男人的通病,即使是心里清楚的人也只有这样做后才可以治愈。

  掌柜喜欢搬张摇椅到院里的紫竹下,椅子向后倒整个人躺上去一晃一晃的,手里每次都拿着一份竹简,甭管看得进去还是看不进去,看了几眼就仰头品赏着。

  紫竹叶在日影里,他在被风吹动的紫影里,便觉得他的财富和他的书打成了一片。

  然后他向上望着总觉的少了点什么,想了半天才恍惚的发现竹简上的一句话。

  “王褒地胄清华”

  终于明白过来他钟爱的紫竹太低了,被其他树夺去了一部分日照。

  于是第二天他就招呼伙计在那屋檐的四周也种上一排紫竹,他家终于里里外外都散发出一种清华的气象。

  天渐渐彻底黑下来,到了掌灯时分,楼窗外黑层层的。

  离歌感觉到背后缩了缩笑道“冬天吵着要去堆雪人,结果病了一个季节,才刚好了几天又要看雨,感觉冷了吧”。

  “就是因为一个冬天都躺在床上才要出来看看”妙妙有些小脾气原本想倔强的说不冷,但是又吹来一丝丝风让她放松下来的身子又缩了起来,只好无奈的说道。

  “春夜的风吹到人脸上来,总是微带一些湿气,似乎冬天倒是要比春天暖和,在这里坐着身上老是凉飕飕的”

  “那下楼烧一份关东煮,这个冬天我终于用稻谷做出了粉干,明天就要拿去卖给各家饭馆了,趁着今晚自己吃一锅,我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吃粉干的祖宗了”

  离歌正准备从窗台上跳下来,他停了一下,感觉脑海里某一条神经被挑动了一下,这感觉非常奇妙像是一种呼喊,仿佛一直以来他都在沉睡着,突然听到遥远的地方有什么在呼唤他。

  妙妙走到了门口,疑惑的回过身来,这间倒座他们用来做书房,妙妙看着站在窗台上发呆的离歌随手取了一份竹简砸过去“哥干嘛呢”

  其实妙妙知道离歌有习武的习惯,平日要拿一些东西能扔的她都是这样直接扔,映像中离歌还没有一次失误过,久了她倒是也熟练了。

  然而这次竹简直接砸在了离歌的脑门上,发出很响的砰的一声,妙妙吓了一跳看过去上面红肿了一片。

  “你先下去煮,我等会再下去,”离歌用手点点额头这样说着,他轻轻一弹跃出了窗台没入雨丝中,双手抓住了楼窗上的横木,听见妙妙喊了一声“喂”他已经翻身上了屋檐。

  离歌回来的时候,妙妙已经把关东煮做好了。

  关东煮需要用到砂锅放在灶台上显然不合适,不过既然离歌自称老饕,在自家厨房里再开一个专门用来做烧烤、铁板烧什么的小灶也就不是问题。

  她还在不断控制火候显然已经煮好有一段时间了,也就不会给离歌什么好脸色看。

  见人来了就默默自己开始吃,她夹了一块鱼豆腐合着汤和粉干一起吃下去,嘴里冒出了白气。

  胃里暖暖的,心里也就不赌气了。

  抬起头看得时候,离歌几乎把一只饭碗贴在了脸上,筷子像是急雨似的敲得那碗一片声响,吃完之后放下碗筷就拿着一根竹子用小刀细心的刮着。

  他过来的时候,妙妙就看见那根竹椽了。

  她想说些什么,发现离歌眼神冰冷的如同手上的寒刀。

  她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暗黄灯光下的人已经离她很远很远。

  离歌在练刀的时候她曾看过一次,那种眼神简直让周遭的空气都凝结成一簇簇掉下来的冰屑。

  听到脚步声离歌仰头看了她一眼,妙妙整颗心都停了一下,似乎下一秒离歌就会扑向她,从她身边闪过一刀割穿她的咽喉。

  离歌没有理会她,她转身离开,当时她便有这样的感觉,连那挥刀形成的气浪声听上次也觉得异常缥缈。

  至此妙妙再也没有在离歌练刀的去找过他。

  父母死的那一夜她几乎都还没有记事,只有眼眸全是血的模糊映像。

  她总有一种和离歌错过了重大事情的感觉,因为这个错过让她天生就要被保护,而且保护的太好。

  这一夜,妙妙睡得很早。

  关东煮吃完后也没有洗碗只是叠好放在那里,去洗漱完就到西厢房躺下了。

  她并没有睡过去,深夜她听到一段萧声,似乎在试音,但很快萧声渐渐变得幽静和典雅。

  又过了一会典雅蒸发了,洞萧曲略有寂寞并且带着伤感。

  突然妙妙听到另一种声音,没错!是雨水打在紫竹上的声音。

  离歌是在合奏。

  最高音奏仰天悲啸,最低音奏低吟咏叹。

  他听见了雨的歌,触动了他的心灵,他便成了雨的知音,于是他们遍唱阳春,是对生命觉醒的伤感,是对亲情、友情转瞬即逝的感伤。

  这一年,离歌一十五岁,他夜听雨打紫竹声,以歌半步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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