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病皇子
内侍一路小跑着来到了玄鸟宫的偏殿，房间中，魏斯一如既往的执笔代批。那内侍跑到房门处，尽量放缓了脚步，轻轻的小步到魏斯面前。
“执事，老祖已经于刚刚回宫了。”
魏斯执笔的手停了下来，抬头沉声问道：“老祖回宫，为何提前没有得到消息？”看着那躬身的内侍，魏斯的目光逐渐的冷了起来。感觉到魏斯那阴冷的目光，那内侍吓得“啪嚓”跪倒在地，惊慌失措的道：“执事息怒啊，这事情非是小人误事，而是此事一直以来是起居郎大人负责，我等十余日前已经上报了此消息，但是一直没等来起居郎大人的吩咐。刚刚，眼看着老祖回宫了，起居郎大人又暂时不方便，小人身份低微，见不到起居郎大人，才斗胆来打扰执事的，请执事明鉴啊。”
玄鸟宫中，自慈皇姬浒下，权利最大者莫过于执事魏斯和起居郎章冉。魏斯和章冉，一个是姬浒的心腹之臣，一个是负责姬浒日常衣食住行的内官。这些年来，随着玄鸟宫和飞羽宫关系的紧张，玄鸟宫在魏斯的主导下，开始慢慢组建忠属于姬浒的力量。魏斯和章冉两个人，一负责日常对外事务，一负责宫中各种消息。二人数年配合，已经有了相当的默契。
这两年间，玄鸟宫对整个皇城掌握，已经有了成效。甚至，暗中的力量已经逐渐的壮大。若是几年前，飞羽宫的一举一动，玄鸟宫是断然不会了解。在皇城中，玄鸟宫最大的对手，就是飞羽宫。飞羽宫的日常种种，对玄鸟宫来讲都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魏斯刚刚如此的愤怒。老祖归宫，自己才知道消息，在他看来，这是严重的失职。但，内侍的话，让魏斯意识到，自己这边似乎有些不对劲。
“章冉？”魏斯闻言思索了下，突然意识到这几日间似乎没有怎么见到那位负责日常服侍姬浒的贴身内官。想到章冉一向办事谨慎，以往的宫中消息从不耽误。此次，出了这么大纰漏，显然应该出了什么事情。想到这里，魏斯问道：“章冉在哪里？”
“起居郎大人，最近都在邀月宫中。”内侍低声道：“大概七日前，起居郎大人就已经过去了。如今，邀月宫不知道为何被封闭了，小人们进不去，也传不进去消息。”
“邀月宫？”听到这个，魏斯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挥了挥手：“你退下吧。”在内侍退出去后，他从案几后站了起来，快步的离开了房间，朝着邀月宫的方向走去。
皇城三宫四院中，邀月宫位于玄鸟宫之后。在皇城地位，和飞羽宫相同，均次于玄鸟宫。其中，飞羽宫是因为皇族祭祀的宗族之地而地位崇高，邀月宫则是储君之所。换而言之，是每位太子，下一位人皇的居所。
来到邀月宫外，那一队队甲胄鲜明，着罩衣，挂披风的禁卫们，衣着上都是日月星辰九头玄鸟的图案。一看衣着，就知是姬浒身边的弦歌近卫。虽然皇城中所有守卫皆出自弦歌卫，可是弦歌卫中又有各种分类。如负责镇守皇城的禁卫府，日常负责各类配合悬剑卫，还有皇城外事物的校尉部，以及只听从人皇命令的亲军近卫营。虽然都属于弦歌卫，但是却有各有归属。
近卫们自然知道魏斯和姬浒的关系，因此别人难以涉足的邀月宫，魏斯如入自家门庭。进入了邀月宫，没走多久，得到消息的章冉已经快步迎来了。刚一见面，章冉就道：“魏执事突然到邀月宫，有什么事要见陛下吗？”
“太子殿下出什么事了？”见到脸上有些倦色的章冉，魏斯抬眼看了下那不远处的宫殿群，问道。
“太子殿下发病了。”章冉一脸的无奈，摇头叹息道：“十几日前，就已经开始了。这次的病很严重，陛下这些日子一直守在这里，现在陛下的情况不明朗，连太子殿下身体抱恙都不敢传出去，以免生了波折。”
魏斯心中了然，尽管已经接掌人皇位多年，可当年姬浒并非嫡长子。长兄夭折，姬浒顺势接位并无不可，也符合情理。可是，偏偏当年的已故太子姬旭有了遗腹子姬宣，这就让皇城中的气氛玄妙了起来。尤其是，姬宣从小就被老祖姬诺带在身边抚养。而姬诺，对曾经的太子姬旭很有好感，曾经数次称赞姬旭有穆天子之遗风。
玄鸟宫和飞羽宫之间的不和，一方面原因固然是因为姬诺这位老祖势大，对姬浒人皇的皇权产生了压迫。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姬宣的存在。有一个本身就已经压制了皇权的老祖，然后老祖的身边还有一位已故太子的遗腹子。恐怕任谁，都会有芒刺在背的感觉。两宫的隔阂，就在这积年累月中，彻底的失控。
魏斯看的很明白，从玄鸟宫的立场看，玄鸟和飞羽两宫关系根本就没办法良性发展。老祖和姬宣的组合，已经动摇了玄鸟宫的皇权稳固。姬氏皇族子嗣一直不兴盛，姬浒年近四十，也只有一个孩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姬漾。姬漾常年抱病，身体虚弱。若是稍有不慎，可能玄鸟宫就会面临后继无人的情形。从姬漾出生以来，姬浒就对姬漾的保护苛刻到了极点。众人都知道，一旦姬漾出了意外，那么飞羽宫那边的那位皇子，就会如曾经的姬浒一样，成为第一顺序继承人。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日子姬浒封锁了邀月宫，不许任何人进出。就连章冉，也一并留在了邀月宫。知道了眼下的情形，魏斯知道相比于太子的安全和患病的保密，老祖回宫实在是不算什么事了。不管是姬浒还是章冉，恐怕都没心思在意了。
章冉陪着魏斯来到了宫殿内，走入寝殿，一股淡淡的药气迎面传来。魏斯的目光落在屏风后，那里四位侍女小心的侍候在一边。和章冉绕过屏风，纱帐的软榻处，黑色常服的姬浒正坐在软塌边的椅子处。床上，一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似乎正在沉睡，正是太子姬漾。
“陛下，执事来了。”章冉走到姬浒面前，躬身小声道。
“阿斯来了啊。”姬浒轻点了下头，低声打了个招呼。魏斯上前，看了眼沉睡的姬漾，只见他紧闭双目，面色苍白无血。就算是沉睡，呼吸声也是极慢，显然是内息不足。
“陛下，太子如何了？”看到姬漾这个样子，魏斯内心也有些黯然。尤其是姬浒虽然表情平静，可面容上明显看得出深深地疲惫和无奈。这种无奈，是一种彻底发自内心的无力感。和飞羽宫老祖姬诺的压迫不一样，姬浒现在的无奈，是一种来自父亲对并孩子遭受病痛的痛心和无力。
“不太好。”姬浒摇摇头：“才服了药，睡下去还不到一个时辰。这孩子未足月出生，先天伤了元气。就算是御医，也大多束手无策。”
“最近有什么事吗？”姬浒说完后，意识到魏斯来应该有消息禀告，随口问道。
“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老祖今日早些时候回宫了。”魏斯道，我这边批完了今日的政务，想到最近没见到陛下，又刚好知道了邀月宫被封闭，就来探望一下。”
“他回来就回来吧，反正我们也拦不住。”也许是这十几日的陪伴也损耗了姬浒不少的精力，疲惫下的姬浒似乎也不太在意压在自己头顶的老祖了。事实上也的确如他说的，就算他想反对，也拦不住老祖。
“对了，那件事情办的如何了？”姬浒沉默了会儿，问魏斯道。
“还在布置中，一些地方已经有起色了。”魏斯说道。
“你稍后去传下命令，让他们在十四州中，暗访名医圣手，但凡有辨证病理，知医识药之能人，查清底细身家后，礼请朝歌。同时，搜罗各种珍稀药物，也一并送来。谁若做得好了，孤必不吝啬赏赐！”
“是！”魏斯淡淡的应了一声。作为玄鸟宫最具权势的执事，魏斯手下显然有一支并不为外人知的暗中力量。眼下，姬浒显然要调动这支力量，去第一次为他办事了。尽管魏斯知道，自己稍后令喻下达，那辛苦建立了数年的暗中力量全力运转下，很可能就会暴露。可，毕竟是父子连心，身为人皇的姬浒要用这支力量，魏斯也不能阻拦。他能做的，就是尽量的把事情处理的漂亮些。
想想这些年来，面对这样的一个摊子，魏斯呕心沥血的做了种种的布置，就是希望在未来，能多给玄鸟宫多一分的底蕴和底气。不要说他魏斯难，就看姬浒一个名义上的人皇，东陆十四州的共主，同样是被逼的如履薄冰。甚至，自己的亲生儿子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的，姬浒就要亲自守着儿子，唯恐有什么差错。
这样的日子，姬浒前后坚持了快三十年。想想那其中的压抑和困顿，魏斯就觉得自己的那些劳累，和姬浒比起来不算什么了。
“校尉部那边，要不要我去一趟？”魏斯想了想后问道：“校尉部的力量更大些，应该效果更好。”
姬浒闻言不假思索，一口否决道：“校尉部？孤信不过他们！弦歌三部，除了亲军禁卫营外，另外两部和在老祖手中掌握无异。让他们去做事，和开门揖盗有什么区别？事关我们玄鸟宫的事情，就让我们玄鸟宫的人来做，少一个人知道，无病他就多一分安全。”
无病是姬漾的小名，因为从小体弱，所以姬浒给姬漾起了个无病的小名，希望姬漾可以无病无灾。可现在，似乎这个名字也不能保佑姬漾。即便是这几年来，姬漾已经成长为一个年轻人，可是那先天带出来的病根，却依然怎么样都好不了。
魏斯沉默的点了下头：“知道了，我这就去办。若是陛下没什么其他吩咐，魏斯就先告退了。”
姬浒看着沉默的魏斯，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决定给魏斯增加了多少的麻烦。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姬浒又怎么能不管？所以，只能把重担放在了魏斯身上。
看着魏斯，姬浒忍不住的想到自己虽然贵为人皇，东陆十四州之主。可是看看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又有几个真的是如传说中的近臣内侍，有数不尽的特权和富贵？反倒是几十年如一日的陪着自己战战兢兢，还要想办法替自己争取更大的力量。说起来，都是自己这个人皇，欠了这些下属们啊。
想到这里，姬浒内心有些愧疚，不知道怎么的，内心一动，开口说道：“最近，就辛苦你了。最近外面的事，一切就托付于你了，阿斯，艰难时刻，你我兄弟携手共进退。孤向你保证，日后迁都之后，待孤亲临皇位，这东陆的荣华富贵，权利地位，你我兄弟共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