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关其五 子航
“魔魂·击龙，即刻，出阵！”</p>
伴随简短几声口号，只见白色的龙魔魂一跃凌空，挺起红缨枪，在半空中燃起黄色的火焰——一下精准刺进敌人的胸膛，只见木偶挣扎了几下，身体便被烧得更旺的魂焰无情吞噬。而白龙骑士顾不得等面前的敌人消失殆尽，猛地把枪拉回，然后右翻身画出个半月弧，剩余的木偶一个接一个散架倒地。真是了不得的身手……诺暝天暗自感叹着，目光紧跟着眼前月白色魔魂每一个细微的一举一动。稳下盘、前突、扭腰发力——每一下均如教科书一般标准，可惜自己不是耍枪的，更深入的他就不甚了解了。</p>
须臾之间木偶已被全歼。白龙骑士将枪尾落在地上，然后接触了铠甲。虽然年轻，但一定是个很有潜力的人啊……诺暝天正思索着，只见青年提着枪走到了两个年轻人面前，伸出手将他们扶起来：</p>
“有拼死守护入口的觉悟……确实成长了不少，辛苦你们了。”</p>
“哪里啊，徐大哥，我们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阿志惭愧地拍着身上的灰尘，示意了一下一旁的诺暝天，“得多亏这位异乡人咧，不是他拔刀相助的话，我们恐怕就凶多吉少了……”</p>
“哦，这样啊。”青年望向诺暝天，全身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微微点头致意。“多谢你出手拖延时间了。抱歉，因为有其他事务要调查，所以不能及时赶来，还请见谅。”</p>
“这个对他们说吧，我也只是路过而已，不必客气。”诺暝天耸了耸肩。</p>
“——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童关周围是不允许异乡人随便晃荡的。”青年的声音突然锐利起来，诺暝天隐约感受到对方突然显现出来的些许敌意。</p>
“抱歉，但是如果没有事的话，还是请你离开吧。童关上下正因非常事态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功夫接待旅客——”</p>
“是镇魂钉的事情吗……我正是为此而来——”</p>
诺暝天的身体本能突然促使他把手搭上剑柄，而就在他完成这一动作的那一刻，对方的枪尖已经举到离自己的喉结只有几厘米的地方——</p>
“——你是谁的孩子，哪支家族的血脉？镇魂钉的事是机密，童关从来不会对外人宣扬——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青年的声音夹杂着愤怒，质问着面前的这个“外乡人。”</p>
“……一个叫梓铃的女孩告诉我的。还有，虽然是大长老姬月凤邀请我前来，但我认为像童关这种地方的待客之道不会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拿枪指着别人的喉咙。”</p>
“大长老？！——不，比起那个，你说梓铃——”他突然冲上来，一把揪住诺暝天的衣领，瞪圆的两只眼晴狠狠盯着他：</p>
“你曾经和她在一起那个时候也在一起吗！？难道是你把她扔在那种危险的地方……！！”</p>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p>
“那个，徐大哥，还有这位大侠……？不要急，有事好商量嘛……”一旁的阿勇慌张地看到对视着的两人之间的火药桶就要一触即发，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插进来打断了一切：</p>
“喂，我说你们，大半夜的弄出这么多动静做什么啊？”</p>
“呜，是凛夫人！”</p>
好复古的称呼啊……诺暝天刚在内心如此吐槽着，下一秒，只见一个披着黑色道服的顶着黑眼圈的成熟女性踏着入口后面依稀可见的几级台阶出了来，和徐梓铃很相像的一身装扮，紧紧除此之外，她的手里还紧握着一支毛笔——锻魂师，诺暝天敏锐地觉察到。</p>
“这么多人聚在门口吵吵闹闹又没有发出警报，你们这是把这里当成是游乐园了是吧？”被称作凛的女人慵懒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看样子她似乎刚被从睡梦里拉出来。她的视线最后停留在诺暝天身上——准确的说，是停留在他腰间的剑上。空气凝固了半晌，直至她的瞳孔不易察觉地张大，她的手指指向没有反应过来的诺暝天：</p>
“喂，你的名字是？”</p>
“……诺暝天，诺——嗯，就是诺暝天。”他犹豫了半晌，最终没有说出自己家族的姓。</p>
“诺暝天，诺——”她反复念叨着，整个人仿佛呆滞住一般望着诺暝天，她的眼睛就如掩盖万千情绪的深潭——对了！诺暝天突然想起华老对他说的话，姬月凛，姬月凤三个女儿的最后一人，是妈妈的亲姐妹，那我是不是应该叫……</p>
“姨妈——啊，不对……那个，凛……夫人？”</p>
“啊——抱歉抱歉，我只是在想事情……”她丝毫不掩饰慌张的举动与刚才的成熟形象判若两人，虽然被称做“夫人”，其实是个心态很年轻的人啊。诺暝天对她的感觉似乎好了那么一点。“那个，咳咳……子航，请带他去见姬月长老吧，现在立刻——啊，不过如果你想要先休息一下的话也可以的，我可以立刻派人给你准备房间——”</p>
“——凛夫人！就这样随随便便让一个外人见大长老？您也不是不知道大长老最近的身体……再怎么说，让一个异乡人这样也太——”</p>
“收回你的话，子航，他可不是外人！”姬月凛狠狠地训斥了青年几句，然后盯着诺暝天的眼睛，兔子一样踮着脚一步一步靠近。攻击？可是感觉不到杀气——诺暝天刚想把手搭上剑柄，那个才勉强到他下巴的身高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起来，把他一把搂在怀里——</p>
“呜……？！”</p>
“凛夫人？！您这是做什么——”</p>
“哎呀~当然是好好抱抱我亲爱的外甥啦！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在姐姐怀里还只有小豆丁那么大呢，转眼间就长得又高又壮了啦！呐呐，你刚才叫我什么？”</p>
“——那个……凛夫人？”</p>
“不是啦不是，你脱口而出的那句！”</p>
“啊，姨……妈啊呜呜呜——！！”</p>
“诶呦~！你好你好，小暝天！你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啦！”少女——真的就跟少女一样，蹦蹦跳跳的姬月凛搂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真是太有活力了，完全是他不擅长应付的类型——再加上其实是长辈，好耶，这下子超级加倍咯。虽然情不自禁地这么想，诺暝天还是感觉心头涌过一层久违的暖意。</p>
“那个，姨妈……差不多先放开我——那个，您说平安无事是指？”</p>
“啊，这个就很多方面啦，听小兰说你们都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快点见你一面……总而言之，你和小兰都没事就是最好的！”</p>
“——那个，凛夫人？您刚刚叫他——”</p>
“啊~对了，给子航你们也介绍一下哦！这位就是和他老爸一样帅气的龙魔魂——”</p>
“……不需要介绍得那么难为情啊，姨妈。”诺暝天朝三人点头致意。</p>
“重新自我介绍一遍，我的名字是诺暝天·多拉贡。我的妹妹承蒙你们照顾了。”</p>
……</p>
把行李安置到房间的桌子上后，诺暝天打量了一下这间大小刚刚合适的房屋——其实就是客栈，看来应该是平时用来接待到童关来的客人的。房间的墙面和大大小小的家具均用晒干的竹子打造，照明则用一盏魔力驱动的小夜灯，昏黄的灯光映衬出房间的古朴与典雅。诺暝天打量了一下四周，用脚踢踢桌脚，然后摁了摁床铺，什么都没有发生。</p>
“……真的那么在意陷阱的话刚才在外面就可以用示魔咒侦查一下啊。”</p>
“那个已经做了。除此之外，还是有必要加一层保险。”</p>
“我说煌龙，会不会只是你太多心了而已？人家好歹也算是和你有亲缘关系。”</p>
“她对我太过亲切了。照理说自从离开童关，她就没有理由再记得我，更何况是这么久的时间，她不应该对我会这么热情——”</p>
“虽然说这也是一方面啦，煌龙——”无锋顿了一下，像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说下去。</p>
“……还是因为那个叫白澄空的人类的事，对不对？”</p>
“不是。”</p>
“否认得这么快，你以为我还猜不透你？”无锋叹了口气。</p>
“已经有很多人跟你说过了，那不是你的错，煌龙。”</p>
“……我知道。”</p>
“——你知道个鬼哟！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只要一提到文琪你就在逃避，就因为她和白澄空，不，是和那个欧阳皈一样，都愿意全心全意地对你好——”</p>
“——无锋，这是我自己的事情。”</p>
“很显然，至少现在你自己还是没办法处理好！”</p>
“——！”诺暝天死死盯着手里的剑，似乎内心正盘算着几百种反驳的话，但最后他还是叹了口气：</p>
“……好吧，你赢了。”</p>
“喂喂，我可不是为了听你这句话——我就说你几句你就认输了？你小子就软弱到这个样子！？”</p>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无锋，被背叛和失去信任的人的那个不是你！”</p>
诺暝天情不自禁地吼了出来，整个房间似乎都回荡着回音。无锋没有回答，直到他终于冷静下来——</p>
“……对不起。我果然还是没有成熟到能看淡这一切。”</p>
“人总是在慢慢成熟的，煌龙。那些你所看到的真正不能被左右意志的魔魂一定也有过这种时候。”</p>
“……但是，我果然还是不能对它置之不理。”</p>
“看淡从来不等于置之不理，煌龙。老一辈的魔魂已经被磨练到看淡了生死，他们依旧会赌上一切拯救那些受威胁的生命。”无锋顿了一下。</p>
“所以……至少下次你得试着不要逃避她。”</p>
“……嗯。”</p>
正交谈着，房门边上的魔力门铃发出了铃铛的响声，很熟悉，啊，对了，就像梓铃身上戴着的那个一样。“稍等一下。”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披起萧碧送给他的大衣，提起剑走过去把门轻轻拉开一条缝：</p>
“请问是哪位？”</p>
“啊，失礼了，暝天先生，在下徐子航，今天不久前见过面的。”</p>
徐子航——对了，是那个白色的龙魔魂。在童关这个地方居然能遇到别的龙魔魂好像是件挺不可思议的事呢。诺暝天打开了房门，面前的白衣青年朝他微微鞠了一躬：</p>
“今天的早些时候失礼了，最近被冥简的事情烦得不可开交所以情绪不好，请你原谅，暝天先生。”</p>
“那个，‘先生’就不必了，我应该和你差不多大而已——请问你今年？”</p>
“啊，在下今年十八，还有几个月十九。”</p>
“我也差不多，还真是有缘。”</p>
两人轻轻笑了一下，略有凝重的气氛也缓解了不少。</p>
“那个，暝天。”徐子航话锋一转，“虽然知道你也是姬月家的人，但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因为镇魂钉的暴走，封印之地附近的影子士兵变得异常凶猛，更不要说控制他们的冥鬼，连我对付它们都有点吃力——”</p>
“我必须去，因为这事关我所生活的城市。”</p>
“所生活的城市什么的，那只是你的管辖区而已啊——”</p>
“那是我和兰的家。”</p>
诺暝天的最后几个字落得很重，徐子航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答。</p>
“对不起，容我道歉。但是，我在下读到的规则是：魔魂即便失去了一个管辖区，魂之圣堂依然允许他们到别处再重新开始——”</p>
“子航，你生在哪里？你在哪里长大？”诺暝天突然打断了他的话。</p>
“这个——我生在童关，当然也在童关长大。”徐子航的语气流露出自豪。</p>
“那我的话或许也是生在童关，但是，是禅海这座城市养育我成人的。”他平静地说道。</p>
这一点在心里从来毋庸置疑。</p>
“就像童关如果沦陷的话，你会愿意放弃它吗？”</p>
“这个……”</p>
“所以我不会放弃禅海。”</p>
“——这很危险，不要光想用嘴皮子说服我！”徐子航举起拳头。</p>
“我要挑战你，魔魂·煌龙。虽然在下只是一个道外的魔魂，但也是这里唯一的龙魔魂——让在下看看你身为龙的实力，所谓的‘正式魔魂’！”</p>
诺暝天打量着他的眼睛，他是认真的。于是他也举起拳与对方碰臂。</p>
“乐意奉陪。”</p>
……</p>
“……煌龙你呀，怎么一言不合又跟别的魔魂杠上了——”</p>
“我只是无法赞同他刚才的话。”送走了徐子航之后，诺暝天摇了摇头，转过身望向漆黑的窗外。</p>
“……这里的夜晚和禅海的完全不同，无锋。”</p>
“确实，虽然说影子士兵们已经在蠢蠢欲动，但这周围却是难以置信的一片祥和呢。”</p>
“虽然也有这方面……”诺暝天无奈地笑了笑，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的满月。</p>
“是虽然陌生，但却又不完全陌生的感觉。”</p>
……</p>
“子航你呀，总是给自己找一个这么牵强的理由，老夫看着都为你担心——”</p>
“我一定要打。”走在路上，徐子航回答着那个古老的声音。</p>
“那可是黄金骑士，我可不能放过这个切磋的机会——”</p>
“少来，只不过因为对方也同样是龙罢了，你以为我看不穿你小子？”</p>
“……刚才没有拆穿我真是太感谢了。啊——都这个点了，梓铃那丫头不会还在偷偷看书吧——！”</p>
……</p>
仅有几柱蜡烛可供照明，漆黑的大殿内。</p>
“妈妈，今天身体怎么样，有好好吃药吗？”</p>
“啊……凛，不必担心，我已经好很多了。”</p>
“那就好，多注意休息的话一定很快就会没事的——啊，对了，妈妈！是暝天哦，暝天今天来这里了！明天他就会来见您的！”</p>
姬月凛的声音中疲惫夹杂着兴奋，旁边，一个年迈的女声似是被这个消息唤醒了：</p>
“暝天，是惠的暝天吗……暝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