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天地胜负
战场上的声音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这里一开始便是渺无人烟一般。大家默默的注视着场上的变化，也看到了那变化最终的结果。就在那马上的勇将静静的倒下马去的一瞬间，一切似乎都已经决定了。战场上的双方都明白“胜负”这个不可逆转的大轮已经开始了它自己的运作，而他们现在所能作得也紧紧是在这不可改变的事态中，找出一个更加合适的结局而已。圣龙军一方希望完全胜利的到来，而罗尔帝国军一方只希望能比较体面的退出雷影关，这个给他们带来耻辱的地方。
派恩倒在地上，他永远也不可能起来了。了无生机的躯体里淌出已没有生命的红血无声无息的沾染了他身下的雪地。他似乎很悲哀，因为一世的英名都将随着他这个人的死亡而消散。尽管他所选择的这种死亡方式很壮烈，也很符合一个骑士的要求，但他却忘记了自己身为将军的职责。他死了，留给手下士兵的却是一个令人沮丧的战局。想当初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但现在他却由于一连串的失误，而将自己的生命都搭上了。
罗尔帝国军败局已定。这些整整在山坳里守了三天的士兵们即使心里在怎么相信伟大之神的存在，此刻也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一场战斗会胜利。“主将都死了，那我们怎么办？”惶恐不安的情绪迅速在士兵们的心里滋生着。
虽然他们知道自己的身后是一个几乎不可能有活路的“死谷”，但为了能逃避一时的死亡，他们还是掉转了身子朝后方逃去。他们心中已有了恐惧，生怕后方的敌人会赶上来，因此他们跑的很快，即使那一下使他们感到敬畏的长官下令停步，也没有任何人去理会了。他们丢下了认为是累赘的东西，放弃了并不适合于逃跑的装备。战旗，长矛，重头盔……等等，丢的满地都是，当然也包括他们总帅派恩的尸体。
龙翔天并没有下令追击。现在的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马上，看着敌人的逃逸。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虽然自己所发出的剑气顺利的将派恩刺下马去，但他本身也承受了“真空刃”的气劲。这是内伤，从他本身的外表是看不出来的。他之所以将最后一击化简为繁，其主要目的也是为了能抵抗“真空刃”的侵袭。
然而“真空刃”毕竟是派恩汇聚全力的一击，尽管还比不上剑气的凌厉，但却也相差无几。龙翔天那旋转长剑所挥成的剑芒光盾，虽说是成功的抵挡住了“真空刃”的锋利，却无从化解那强劲的冲击。这如锤的巨撞勾起了他上一次所受的伤害，是那本来就快痊愈的内伤陡然间又出现了新的变化。这种无可奈何的事情，使得龙翔天只能默默的坐在自己的“黑骥”上慢慢的调息了。毕竟现在不是可以安心休养的时候，他必须坚持着，至少在广大的士兵面前，他必须表明自己的无恙。
“王上，方才怎么不下达追击的命令？”托蜜儿见龙翔天在派恩倒地之后便一直坐立在马上一动不动，心下有几分奇怪。
“啊……”龙翔天刚刚调息过气来，一听托蜜儿如此询问，一下子呆住了。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受内伤的事情，那可是会影响全军士气的。可一下子就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却又有些麻烦。然而，他毕竟不是常人，他的脑袋可是灵活的紧。在略略沉吟之后，他便想出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我之所以要放过他们，主要是想让他们自己先斗上一阵，让那些将军互相牵制着。眼下虽然派恩已死，但敌人的兵力本身却没有受到多大损失。如果我们就这样匆匆忙忙的追上去，将他们逼入绝境，他们为了求得生存，可是会来一次万众一心的大反击呢，这是对我们很不利的事情。如果我们不那么快进击，那么敌人的内部就必然会陷入混乱之中，这混乱并不是我们给他们的，而是他们自己之间的混乱。
派恩一死，罗尔帝国这九万人马便没了领头。而一个军队没有主将是不行的，本来总帅身死，指挥权因由副总帅接掌。但派恩却没有设立副总帅，这就使得他身后的那些将军在此时此刻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接替派恩的位置成为罗尔帝国军的统率。在他们脱困之后，这个临时的总帅又是最有理由成为东都镇守的人物。因此这个位置，是那些罗尔帝国军的将军们心里最想得到的。为了这个位置，他们彼此之间虽不可能发生兵刃的冲突，而心里的不满和怨隙却会不断扩大。这样就必然会形成一种混乱的局面。我们下面的任务便是如何利用这种混乱来达成我们自己的目的了。”
“这……这不是要很长的时间？”托蜜儿问道。
“也不会很长，最多再在这儿呆个四五天，我相信就会有人出城投降的。雷诺尔谷的山间小路虽多，但无法用于大部队的行走。只要我们再这里守着，在令关信藤将军在雷影关头那儿看着。那么即使有人从山谷中逃出去，最终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但是……”龙翔天像是想道了什么似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相较于罗尔帝国军的那些士兵，我还更担心教皇那边的魔机呢。它们如果要逃，我可没办法拦住啊。”
“那也没办法，世上的事哪里有完美的呢？即使他们逃过了现在，但王上的目的是要一统大陆，以后总会再碰到的。”托蜜儿笑着劝慰道。
“我倒不是担心他们本身的逃亡，我只是怕他们中有的人会用魔机来开路，掩护地面部队的突袭。万一是这样的话，我们的部队要再拦截住他们就很难了。”龙翔天皱着眉头，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担忧。
“……”托蜜儿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虽然她觉得王上根本用不着这样担心，但她却不晓得要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她对魔机的作战方式近乎一无所知，因此她没有什么话可以安慰的。
“让部队就地戒备，随时注意谷中的情况。”龙翔天从容的丢下这么一条命令，便转身离去了。他回马的速度很慢，这一点就连丝毫不会功夫的托蜜儿也看了出来。
“也许今夜的战斗令王上感到疲倦了吧。”托蜜儿小声嘀咕着，一种怜惜的情感由心而生。虽说是为了大家的未来和希望而战斗，但一直就这么打下去谁都会感觉到不耐烦吧。她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其他人。她觉得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当一切都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时候，人总会想作一些激烈的事情。可当激烈的事情作多了，他们又会想重归以前的平静。然而这世上的事并非是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的，像自己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平凡的路，就算现在想停下来也是很难，尽管自己现在也觉得有些疲倦了。
罗尔帝国军仓惶的退回雷诺尔山谷，在谷中还保留着的营地里渡过了对那些士兵而言极为凄惨的一夜。总帅的身死，这个巨大的打击令士兵们大都丧失了继续作战的勇气。而一旁依旧冒着苍烟的魔机碎片，则像是从另一个方面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第一次，这些一直都相信自己是最强的战士们对手中的剑产生了怀疑。在冬夜的阴冷与孤寂中，他们看到了自己的无能。
“战场上进行阵战，我们被‘异教徒’牵着鼻子打；魔法师部队向来是以‘无坚不摧’的攻击力而闻名于世的，但强大的魔法却在‘异教徒’的‘古武器’下丧失了威力；主将与敌人单挑，竟然三合就被刺于马下；从教皇那里借来的魔机部队，我们一直都相信那是最强大的武力了，然而却在一击之间毁于两道莫名的光束之下。
我们所自信的一切力量，似乎都在一夕之间成为不堪一击的废物。这战还能再打下去吗？我想是不行的。非但如此，就连我们之中还有多少人可以安全的返回祖国，都成了令人担心的问题。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们在事实上已经成为落入敌人封闭口袋中的物件了，失去了一切补给、联系以及胜利的希望。”德桑副将的声音在帐篷里响起。这一场讨论今后行止的会议，在原本属于派恩的中军大帐里召开了。
还活在这个世上的将军们并没有心情去哀悼派恩的死去。对于他们来说，守在山谷入口的“异教徒”部队就像是卡住他们脖子的魔爪一般令其寝食难安。虽然今天还活着，但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会步上总帅的后尘。在这样的情况下，讨论今后的行动就成了他们最为迫切的事情。“想活着。”这是所有人心里的愿望，也是这个讨论会的目的。当然在真正的讨论开始之前对过去的作战进行检讨也是必要的，至少必须了解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实力和所处的环境么。
会议在长长的黑夜里散漫的召开着。由于东征军的统帅派恩已经亡故，剩下的这些人无论从军阶还是声望而言都是半斤八两。因此他们的会议就不可能以原来那种近乎独裁的方式进行。为了照顾到各个部队的切实利益，进行“民主”的讨论便成了会议召开的唯一形式。想要真正确立一个方案，那就必须说服在坐的大多数人。当然这样的说服也必须以自己的“实力”作为后盾才行。而这个实力，便是自己所掌握的部队实际兵力。
突围的决议在吵吵闹闹之中被确定下来。尽管有些将军对这个最终方案很不满意，但自己手里的兵马赶不上人家，又能拿什么去和别人争呢。在这样的前思后索之下，他们也只能暂时接受这样的安排，而将心中的懊恼深深的隐蔽起来，等到时候的到来了。
突围的顺序是这样的：前锋突围部队——第一独立战队艾黎·比兹将军的4000轻骑，第三十师团德桑将军的15000轻步兵，克雷恩骑士战队马特将军的2000重骑兵，魔法师部队亚伦统领所属的5000魔法师；中央突围部队——以轻步兵为主力的第二十九师团洛克·亚度所属的30000人马，正规重骑第四战队玛沁将军的10000重骑兵，总队师团亚拉副将所属的20000人马；后阵阻击部队——魔法师部队雷兹副统领所属的1500魔法师，新编第三十七军团伍科尔将军所属的3500混合军。
这是一个很完整的突围顺序表。然而那些并不傻的将军们心里都明白这突围表之下的祸心。就一般情况而言，当部队突围之时所承受压力最大的应该来自部队的前方与后方。前方部队是负责开路，突破敌人包围的部队；后方部队则是阻挡敌人追兵的前进。因此这两个部队都是确实要与敌人作战的部队。而在这个计划中负责前方突击和后方阻敌的部队，虽然也包含有像重骑兵这样的强力兵种，但在事实上却是不堪一击的。因为这些部队都是一些残军（即与圣龙军交战过的败兵）如德桑的第三十军团，伍科尔的新编第三十七军团等。以败兵来与敌人交战，其用意是很明显的，他们想让这些人送死，以他们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安全。在他们看来这些部队虽然不能用来攻敌，但仅仅用来和敌人打消耗战却是可以的。
出乎龙翔天的意料之外，这些剩下的将军并没有去计较派恩所留下来的那个统率的宝座。对于部队指挥权的掌握他们是以多个人共同商量来决定的。这并不是他们对派恩有什么崇高的敬意或是不在乎这样一个位置，而是他们见到了派恩的死亡，使他们心中的危急感陡然提高起来。“现在并不是争夺统率位置的时候。”在这一个影响部队团结的问题上，掌握兵力最多的几个将领心中已有了默契。
罗尔帝国军在派恩阵亡之后的第三天黎明时分开始了突围。首先撕开黎明时黑暗并将宁静毁灭的是由巨大的魔机凯拉所释放出的“火炎弹”。一连八个带着火红色彩的高热球体从四个不同的方向直接投入圣龙军前阵的营地之中。尽管圣龙军的营前设有了望哨卡，但对于将身形隐藏在小丘、巨石之后的敌人是在是无能为力的。更何况这次的攻击是在黎明时分，而发出攻击的位置又是在人视野之外的地方呢。
圣龙军的营地是已知的，而罗尔帝国军魔机的所在却是未知的。因此圣龙军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攻击简直就没有进行任何事先的防御。“轰……”红色的火球狠狠的撞击着地面，两者间的对碰产生了强劲的冲击力。这使得原本是一个整体的火球分解成了许多高热的火流星，像雨点一般洒落在营地的四处。
火，燃烧起来。在这一阵的攻击之后，圣龙军的营地的各处都陷入火焰的包围之中。许多士兵还在睡梦之中就被由天而降的摩焰给烧着了。由魔法造成的火其热度至少是自然火的四倍以上。被这样的火给烧着，似乎除了闭目等死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当然更没有存活的可能了。
火引起的混乱在圣龙军的营地里像瘟疫一般扩散着。于睡梦之中惊醒的士兵，睁着朦胧的睡眼去看那满营地的焰光，其内心的慌张和胆战无疑是可以确定的，虽然这第一阵的攻击事实上并没有造成多少的伤亡。
“敌人发动攻击了，我军的前锋营已经笼罩在腾腾的火焰之间。看那架势似乎是由那个‘家伙’所造成的。”龙翔天在大地出现震动的那一瞬间便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当八个巨大的火球化成火雨点燃了前营各处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的出现在了几位稍稍显得有些慌张的部将们面前。
“安心，安心。今日的局面我早在三天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只是没有想道对方竟会同时用八台魔机进行援护射击而已。”龙翔天的脸上泛着自信的微笑，镇静而从容的话语化解了将军们对突如其来之攻击的一丝惊慌，“敌人并不是想对我们发动攻击。失去主将的他们即使还拥有同我军一张的实力，却也失去了使用这种实力的心。他们现在只是想突围逃跑而已。对于这样的行为，我早已和托蜜儿军师商量好了，大家只要照计划行事便可以了。记着，现在的关键是要从容和冷静呵。在没有接到命令之前大家回到各自的部队中去，维持士兵们的秩序。毕竟混乱的部队是不能够战斗的。”
“明白。”感受到了王上的镇定，手下的将军们又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他们迅速赶回自己的营地中，整顿好部队，准备同来犯的敌人作战。
“托蜜儿，部队的指挥权就交给你了。我必须去阻止敌方魔机的攻击啊。”龙翔天安抚了前来的将军之后，一面向后方的魔机驻扎地跑去，一面大声地将一些事情交代给自己的“代理指挥官”。诸葛聿铭远在作为临时首都的海都尔，关信藤也处于西方的扬水城，眼下能托以全局指挥重任的就只有此刻跟随在直接身旁的美丽少女——托蜜儿了。
“恩……”托蜜儿点了点头，停下了跟着龙翔天前进的脚步。用自己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目送龙翔天走近那巨大而完美的白色机体。
“天地胜负在此一举了。”也许是感受到了身后的视线吧，龙翔天越加意识到眼下魔机的作用。他小声嘀咕着，迅速的在光芒的包裹下进入了光翼的体内。对他来说，亲自参加战斗是必要的，因为他手中所拥有的魔机实在是太少了，甚至没有此刻爱德华所拥有的一个魔机战队的规模。然而他确实要用这样少的数目去和敌人拼杀。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危险，上一次还有已知的地形可以利用，而这一次呢……一切都要等到了战场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