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鏖战 1

  到这时贺知节自然已经猜到眼前这位金甲将领究竟是何人，不由得心中畏惧，跪倒在地。金甲将领朝他摆了摆手，示意起身，问道：“贺总兵年庚多少？可有子嗣？”贺知节诚惶诚恐地回话道：“末将今年四十有二，有三儿一女，小女待字闺中，君武、修文和野王三个犬子俱在军中效力。”

  金甲将领微微点头，说道：“你好福气，有三个儿子。他们现在何处？”贺知节赶忙回首，朝所带官兵招了招手，三个人抢步上前，俱都二十来岁的年纪，个个生得猿臂峰腰，眼睛细长，鼻梁挺直，颇有几分清秀，显见得其容貌不来自于父，而来自于母。这三个人走到近前，都是双膝跪倒，连着磕了三个头。金甲将领待他们磕完，问道：“打仗会死人，你们难道不怕？”贺君武与贺修文性情谨严拘束，知道面前这金甲将领大有来头，不敢乱说。贺野王却是胆大，朗声应道：“我们自是怕的，不过家父常说，两军相接，是人都会害怕。只要想着敌人也害怕，自己就会不害怕。”

  金甲将领点了点头，转过头去，对贺知节淡然说道：“你倒是舍得？”贺知节大受感触，匍匐在地，说道：“末将当然不舍，可是……可是若不历练，他们又如何能够成人？”金甲将领沉吟半晌，朝站在身旁的三名黑甲骑兵招手说道：“把你们的盔甲换给他们。”那三名骑兵答应一声，当即与贺氏三兄弟互换了盔甲。宫中护卫历属精锐，所披铠甲自然非戍守边关的普通兵士可比，不惟如此，贺氏三兄弟换上黑甲，更显英气逼人。他们心里欢喜，又是跪倒谢恩。

  金甲将领上下打量了他们三人几眼，说道：“娃儿们，你们若能保住性命，日后就来神策营任职吧。”神策营是本朝国主的亲随侍卫，素来由朝中重臣子弟充任，从中擢拔以任封疆大吏者大有人在，贺知节听了当真是感激涕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倒是贺野王机灵，又是磕头谢恩不止。

  这边说着话，萧炼在一旁已经将盔甲穿戴整齐。他这身锁子甲乃是西域进贡的宝甲，陨铁所铸，打磨得锃明瓦亮，每片锁环皆中空，内衬兽皮，故而兼得陨铁之坚硬与皮甲之轻捷，寻常兵刃根本伤之不得，护心镜上雕镂着一只雏凤，正欲振翅高飞，栩栩如生。等到他将头盔戴上，更是把石小川看得啧啧赞叹，说道：“到现在你才真的像个太子爷啊。”

  石小川这话说得甚是无礼，左近几名黑甲骑士听了不由得皱起眉头，心想：锦衣侯隐姓埋名多年，不知道从哪里收了这么个粗鲁的小子为徒。只是萧炼既是不以为意，他们便也不敢多言。这时候金甲将领朝石小川招手，说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石小川虽是料到这人的身份非同凡响，却是到底不懂朝廷礼数，走上前去，正在犹豫，早有黑甲骑士断喝道：“无知小儿真是大胆，还不快跪下！”石小川原本要跪，听他这么训斥，反倒激得性子起来，偏就不肯再跪，对那黑甲骑士怒目而视。金甲将领看出他的心思，笑道：“你不想跪，便不必跪了。”他顿了一顿，问道：“穆枫可好？”石小川想了一想，突然噗通跪下，大声说道：“有劳这位大人记挂，我师父他老人家一切安好。”

  金甲将领倒是一怔，笑道：“你不是不想跪的嘛，怎么又跪了？”石小川说道：“我看您是大官，却不威逼于我，让人好生敬重，就觉得给您跪上一跪也是无妨。”金甲将领听得哈哈大笑起来，自他现身，便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人人肃立，到此时才得开怀一笑，说道：“你的脾气和穆枫年轻的时候倒真的很像。”

  他似乎心思稍稍一宽，便猛地一挥手，说道：“军情紧迫，贺总兵，你这就带领人马去土梁布防吧。”贺知节答应一声，带着本部官兵走下高坡，朝当中那道土梁走去。萧炼和石小川快步跟在后面，再后面是田小二，拖着步子，走得不紧不慢。

  金甲将领看到，沉声说道：“你别走，留在这里。”田小二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喏喏地答应着，金甲将领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你明明猜到我会留你下来，为什么要故作不知？”田小二变得惶恐，走将过去，匍匐在地，不敢言语。金甲将领语气稍缓，说道：“你的见识不俗，这一仗且跟在我身边，若是打得好，日后自然会给你宏图大展的机会。”田小二磕头谢恩，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立到金甲将领的身后，目送萧炼和石小川，恰好与石小川的视线接上，石小川仿佛看到他眼中浮现一丝狡黠的笑意。

  石小川忍不住去想：自从被董老大掳到岛上，遇着他们二人，王小二原来是少主萧炼，那是断无可疑了，至于田小二究竟是何人，却还笼罩在一团迷雾中。他又想到荒岛上写有自己的名字的那本《策问十三篇》，迄今也找不到一点线索。不过他到底生性质朴，遇到思之不明的事情，便会去想：就算我绞尽脑汁，难道就能想出来了？有朝一日自然会真相大白，我又何必现在空自烦恼。这么一想，他的思虑便又变得清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