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卸甲归田

  ()  铁屠最近的心情很不好。

  因为停战,一直在摩拳擦掌的铁屠突然之间失去了方向,这让他郁闷无比。

  要塞里的情况也不乐观。表面上看要塞人已经开始接受帝**的存在并且也在习惯于帝**对整个要塞的控制,但dì dū军团的离去让dú lì军团的压力增大。在战后,正如战前所约定的,在雪龙要塞战区,刘恒勋割走了一半的领地,为了能够事实占领这块土地,刘恒勋迫不及待要离开要塞。铁屠曾经考虑过请求他留下来,然而自尊心却让他无法做出这个决定。

  而现在他根本就见不到张别离。

  战事一过,张别离就带领巡查营离开要塞,对所在战区开展地形勘测,绘制地图以及议定界碑事宜。经验表明,对所占领地区越快建立统治,对rì后的管理就越有利,原本就是个餐风露宿的苦差事,现在在张别离手中就变得加倍的辛苦。据巡查营的战士们讲,张别离经常会几天几夜穿行在此前从未有人到过的无人地带,尽管得到了战地战士部落的帮助,但仍然苦不堪言。

  所以铁屠决定解除他对巡查营的指挥,把他调回到要塞里来,而且要塞里也不能让他停留,外表看似平静的年轻侯爵正处在爆的边缘。为了一个女人搞成这样值得吗?铁屠对此不以为然,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他不愿意或者说不敢去招惹张别离。

  几个月的时间不见,张别离又憔悴了许多,黝黑的脸上是一部像山地部落野人一样乱糟糟的大胡子。

  “看看你这副德行,闻闻你身上的味道。”铁屠鄙夷地打量着他。“你这个样子怎么回dì dū?本来那里的人就把我们当成乡下人,你正好落人口实。”

  “我为什么要回dì dū?”张别离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我们大家都过得不错。可惜我们还是军人,是军人就得接受命令。”铁屠把一卷羊皮纸扔在张别离面前。“战争已经结束,国家养不起这么大规模的军队,所以现在开始从各个军团开始削减人员,很不幸,我们都榜上有名。因为我们都是贵族,有自己的领地,所以得自己养活自己。”

  张别离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我也在名单上?”

  铁屠做了个鬼脸。“侯爵的爵位已经不低了,当然有你。”

  张别离沉默了半晌。

  “那就是说,我们都要回去挖金子了?”

  铁屠笑了笑,把脚架在桌子上。“军官中的大多数人都有自己的矿产,所以大多数人都要回去挖金子,但你,小百夫长,你只能回去种地。”

  张别离微笑。“看来我又得准备学习新知识了。你知道,在学院什么都能学到,就是不能学习做一个农民。”

  “我很欣赏你这种随遇而安的态度。”铁屠在心里放下一块石头。“不过,你的领地少得可怜,就算你回去,你的收成也不足以供你过上好rì子。”

  张别离想了想。“那也没有关系,我对生活要求不高,而且也许我可以在别人那里借一个矿坑来试试运气。对了,为什么你不给我一个矿坑呢?”

  铁屠瞥了他一眼。“忘了这些吧,你没有开矿的经验,再说,我也不会把我的金子分给你。不过,我还是为你找到了一些事情做。”

  “那是什么?”张别离感兴趣地看着铁屠。

  铁屠认真地看着张别离。

  “你知道,一直有人觑觎大北地的黄金,商会联盟或者是叫商团联盟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搞了好些个文件啊法令啊来迫使我们向他们开放自己的金矿。这是我们完全不能容忍的抢劫行为。这么多年来,北地人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流了多少血,现在他们想勾勾手指就把这些东西拿走?”

  铁屠喘了一口气。

  “你看上去比较聪明,所以我们希望你留在dì dū处理北地人的产业,和商会联盟还是什么商团好好打打交道。不管用什么办法,让他们死了这条心,保住大北地的繁荣。做为报酬,我不但会代你照看你的领地,还会向你支付佣金。”

  张别离挑了一下眉毛。

  “你说到点子上了。佣金的数目是多少?”

  铁屠好笑地看着张别离。“肯定不会让你和你母亲饿着,但你要想指望着这佣金的数目能够让你大财,那也是做梦。”

  张别离笑了起来。“那我要是保住我们的金矿,你怎么说?”

  铁屠耸了耸肩膀。“我怎么说?我会说,‘干得好,但佣金你别想多拿一个铜板’。你了解我,兄弟,跟我讨价还价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张别离抬头看着铁屠。

  “那么,就这样了?我们的仗打完了?”

  铁屠微笑。“是的,所以现在我们要各寻出路,然后好好地生活,等候下一次战争的召唤。怎么?安逸的生活会让你接受不了?”

  张别离没有笑。“我不大想回dì dū,在这里的rì子也不错。我可以把母亲接过来,反正我们在哪里的rì子都差不多。我可以用我的领地跟你交换一块这里的领地,虽然那块地不大,但还是比这里要贵一些。”

  铁屠站起身来,严肃地看着张别离。

  “我父亲对你寄予厚望,我也是。你是个出sè的战士,你已经在战场上证明了这一点,但对一个男人来说,这还不够。你知道有多少人一下了战场就失去自我?有勇气在战场上战斗,只是男人的一部分,你必须要证明,你除了会舞刀弄剑,还能够游刃有余地混在普通的生活里,这才是北地男儿该有的风范。”

  张别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听你说出这样的话还真可笑。”

  铁屠上去就给他的脑袋来了一巴掌。“谁允许你跟上级这样说话?”

  张别离抱着脑袋叫痛,铁屠这一下打得他差点昏过去。

  “那我什么时候离开?”

  铁屠又在他身上踹了一脚。“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时近盛夏的京都,所有的建筑都在绿sè的掩映下,呈现出一贯的雍容。即使是chūn天的战役结果也无法改变这座城市的气度。

  王殿依然巍峨,打磨过的白sè岗岩的台阶反shè着柔和的光芒。

  当已经是公主殿下直属王殿军团的幕僚长子远寒江走向王殿时,他的心情就象眼前的万里晴空一样开朗。

  王殿军团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军团,加入这个军团没有俸禄,没有封赏,却需要加入的人宣誓完全向公主效忠,这个军团的象征意义远远大于现实意义。加入这个军团真正激动人心的地方就在于总是有机会可以无限地接近雷姿公主殿下。对京城里的年轻人来说,还有什么职务比这个职务更吸引人。

  子远寒江已经象其他的年轻人一样彻底爱上了公主殿下。

  他出身高贵,而且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可一想到有可能单独和公主在一起,他还是激动得全身抖。就他所知,对公主有野心的人并不在少数。包括赤虹侯爵在内,在这一年中因为围剿“黑屋秘党”得力而被誉为“dì dū七杰”的年轻人中,除了法务司特别专使长孙水火已经成家之外,其余六人都是美丽公主的追逐者。

  子远寒江是个很现实的人。

  当他在统帅部中郁郁不得志时,前途的不确定使他无法在其他事情上分心,公主对他就象是传说一样遥不可及,他也从未有过这类不切实际的幻想。可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他有了一个能够在公主身边大展拳脚的机会,这就使得他心中那个原本是虚无缥缈的愿望变得好象是唾手可得。

  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华,子远寒江对自己都有极大的自信,更不要提高陆大公爵家族的威望和财富。如果赤虹侯爵都有自信去追逐公主殿下,那么单身、而且更有教养的伯爵又有什么理由放弃自己的梦想呢?

  在看到坐在皇家花园一角、专心致志地读书的公主的时候,子远寒江的心已经不可抑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从他所站的地方只能看到公主低头的侧影,但就是这一个侧影已经令她身边的无数盛开的鲜花失sè。

  当公主在女官的提醒下抬起头时,她的身上似乎散出一种柔和的光芒,令子远寒江不自觉地半跪下去。

  “蒙殿下宠召,子远寒江叩见。”

  雷姿微笑着示意子远寒江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子远,你不用每次都行这样的大礼。没有外人的时候,我们还是以朋友相称,这样我们都很自在。”

  子远寒江微笑。“殿下如今声望rì隆,臣下如何敢造次。”

  雷姿轻轻地摆了摆手中的书,子远寒江注意到那是一本叫做《骑兵》的关于骑兵战术的著作,镶着金边的封面和封底表明这是皇家图书馆的藏书。

  他感到有一点惊讶。这本书并不是现在皇家学院而是军事学院的教科书,虽然这本著作在近年来已经成为帝**团中最具指导xìng的作战指南,但公主所面对问题的并不是该如何率领骑兵作战。

  她这样做,应该是考虑了国师会的提议,希望能够重新认定骑兵在军事力量组成中的作用,改变军团在边境上的部署。

  在炎平作战失败之后,皇帝虎天终于崩溃。不管他自己承认不承认是不是受到战事失利的刺激,他那曾经象猛虎一样强壮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中风的迹象。在这种情况下,虽然陛下本人及皇室都没有向外表声明,但事实上雷姿已经在国师会的指导下代他摄政。而眼下对公主来说,面临的是主要问题是如何处理好与邻国的微妙关系以及稳定帝国内部的局势。尽管战争已经结束,但她所面临的局面似乎更加复杂了。

  看上去现在钻研骑兵战术肯定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但经过大半年的相处,字远寒江现公主进步神,尤其是她全身心投入到国事的jīng力和毅更加让人倾倒。

  他从地上站起来来时,无意间瞥到公主华美的丝绸外衣下的战靴。黑sè的皮革上红sè的花朵沿着胫骨一直延伸到整个脚面,在靴底的边缘包着一圈白银。这是一双货真价实的、重甲骑士的战靴。在这种天气里穿这种战靴并不舒服,除非穿靴子的人想随时可以跳到马背上。

  旁边的侍从女官小心地把书放在一个象牙匣子里,悄悄地退到一边。

  公主挺直了身躯,不着痕迹地用长袍盖住了那双不合时宜的战靴。她只要稍稍地改变坐姿就能够让自己看起来凛然不可侵犯,这样从容的气度也不是所有的皇室成员都能够做得到。

  “我想知道,在国市师会的裁军命令布之前,我面临的是一种什么局面。”公主开门见山。“在我看来,这是帝国目前最大的危机所在。”

  子远寒江沉吟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公主的问题。

  “以我的经验来判断,这次停战并不能带来真正永久的和平,裁撤现有军团数量的决定必然会招致军人的反对甚至是愤怒。殿下您必须要让军人能够理解,只是裁撤军团,解散目前的编制,但实际上,军人的数量反而是增加的,这才是裁军的目的。我个人一向认为,‘改制’的说法要比‘裁军’聪明得多。”

  他是少数的不会被帝**团强大的表面现象所迷惑的聪明人之一,当所有人都被帝**人的声望冲昏头脑的时候,正是像他这样的人用更加冷静的头脑默默地尽自己的职责而避免帝**人的误入歧途。

  公主看着子远寒江。“你是说,改换一下说法,就会让各军团的统领们不再对削弱自己权力而释然吗?”

  “至少在说服他们的时候,这种说法更加有主动xìng。”子远寒江早已经对局面洞若观火,因此能够侃侃而谈。

  “停战来得很是时候,能够让交战的双方得到更充分的休整的时间和空间。至于能够拖延多少时间,我们没有办法确定。因为联盟的松散,当权者的意志很难贯穿始终,所以充满了变数,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最英明的人也很难给联盟下一个具体实在的描述,他们就象是休眠的火山,随时可能爆。”

  “但是帝**团的牺牲换来的是帝国所需要的疆域,从炎平——雪龙要塞——瓦尔河谷这一线,帝**人把边境向北推进了二百里,从雪龙山到大苍山这一段神赐之地,就是我们的天然屏障。”

  子远寒江停顿了一下,有一些话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这段“神赐之地”不但阻止了联盟的南下,同样也阻止了帝国的北上,一旦双方签下了协议,白衣帝国在将来的许多年里就只能换个方向去要求自己扩张的空间。

  但现在的情形已经不允许任何人去考虑太遥远的未来。

  “这一段空间就是彻底破坏所有军团建制的大好机会。轮流让军团驻防,在驻防过程中,结合国师会的计划,一定会让军人的情绪平稳过渡。”

  公主的目光很柔和,很澄净。

  “我想我在很多事情上都要依赖于国师会和统帅部的知识和经验。但我削减大贵族的兵权并不是一种请求,在这种事情上,王室的尊严不容侵犯。我不想用任何看上去别有用心的办法去割裂军团,我只需要他们服从,只需要明确和直接地命令他们。我有这个资格不是吗?”

  子远寒江再次惊诧于公主的魄力,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但公主知道子远寒江一定会有下文。

  公平地讲,子远寒江是少见的、谦虚内敛的大贵族子弟。他为人谦恭有礼,处事风度翩翩,但这些成熟的贵族弟子都有一个毛病,就是总想让自己看上去与众不同,包括他们说话的方式和措辞。子远寒江也一样,只是在这方面比别人稍好一些。或者说,他们只是想让自己的看法给别人以更深刻的印象,这是一种让自己得到关注的小伎俩。

  忽然间,皇后直接闯到西厅里来,一向雍容的她脸sè苍白,顾不得子远寒江向自己敬礼,径自上前抓住雷姿的手。

  “菊夫人的病情加重了,你陪我去看看她。”。虎踞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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