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是老大
() 从雪地里钻出来的巨人和山地战士重重地撞在一起。
这个山地战士在相撞得一瞬间已经在赤手空拳的巨人身上砍了三、四刀，在月光下能够看见鲜血从巨人身上溅出，但巨人轰然撞到山地战士身上，把山地战士整个人都撞得飞了出去。山地战士全身的骨头都被这刚猛无俦的一击撞碎，像一滩烂泥摔倒在地上，眼见得不活。
巨人也坐在地上，山地战士的刀可不是那么好捱的。
雪地里响起微弱的足声，另一头雪狼正悄悄地向巨人接近。畜牲眼睛里闪着不怀好意的碧幽幽，涎液从口边流下，向巨人亮出它的獠牙。
巨人从地上站起来，扎紧了身上的衣服，轻蔑地看了眼越来越近的雪狼。
有狼就有战士。
抬起头，巨人的目光投向木塔的顶端。
一个山地战士双手抱胸，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下面。似乎已经把一切经过都已经看在眼里，对于巨人的出现，山地战士显得很是笃定。
咧开藏在一部虬髯里的大嘴，巨人向塔顶招了招手。
山地战士双臂一展，如同苍鹰展翅，从塔上直扑下来。这木塔高有十余丈，这样跳下去，不死也要摔成重伤。只见山地战士伸手在木塔屋檐上一搭，已经飘然落地。
巨人闪电般地从地上抓起一副弓箭，向山地战士shè了一箭，但山地战士手疾%%，一刀劈开箭矢，黑夜中火星迸现，耀眼生花。山地战士被震得手腕酸麻，又惊又怒，没有想到赤手空拳的巨人居然大违常规地暗藏了一副弓箭。这个山地战士的身法和刀法快得让人难以置信。巨人只是刚刚shè出手中的箭，眼前已经流光碎影，根本无从分辨对方长刀的路数，只觉得胸前一热，全身如遭电殛，已被山地战士砍中一刀！
巨人的反应也不可思议的快，山地战士虽然劈中这一刀，但这一刀对强壮的敌人显然不够致命，反而被他张开双臂牢牢地抱在怀里，还不等山地战士有所反应，巨人吼叫着收紧像铁箍一样的双臂，只听得格勒勒的骨折声音，这个战士惨叫着瘫软在巨人的怀里。
雪狼吠叫着扑上来，巨人抡起山地战士的尸体将这畜牲砸翻在地，他像挥舞锤子一样地挥动着手里的尸体，把这一人一兽的尸体都砸得血肉模糊。
但又一头雪狼从yīn影里无声地冲出来，一口咬在巨人的腿上，骨头折断的清脆声音在中夜听得格外分明。巨人号叫如雷，奋力抓住雪狼的血盆大口，把这头雪狼从嘴巴处撕开两半！
第三头雪狼，第三个战士。
巨人抱住自己的断腿，强忍着疼痛环顾着四周。
一个山地战士已经近在咫尺，用冰冷无情的眼睛凝视着他。山地战士缓缓拔出自己的长刀，刀刃与刀鞘的摩擦声像极了刀锋砍过颈骨的声音。
巨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山地战士，眼睛里还燃烧着怒火。
山地战士举起刀。
一枝箭从夜幕中飞来，从这名山地战士的脑门上shè入。
巨人大吃一惊。不但吃惊于这一箭的准确，更吃惊于这一箭的强劲。他自己shè箭的手法一般，所以即使偷袭也未能要了对手的xìng命，但他知道就算自己能够shè中那一箭，在力量上也绝对没有这一箭来得这么凶狠。
用“霹雳开”shè出的这一箭当然与众不同。
在这个园子里还有一个人，就是同样暗中潜伏多rì的张别离。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个巨人也是山地部落的打扮，但很显然，他和这些山地战士有些不同，至少在他身边没有什么让人讨厌的野兽。
趁着还没有惊动雪龙军，张别离把这个受伤的部落巨人扛回到沈志明的家里。巨人如他想象的一样硬气，当张别离把他扛来扛去的时候，他居然连哼都不哼一声。
从两个女奴的身边爬起来的沈志明恶狠狠地责怪张别离不该到他这里来。一旦被人现他们两个是相识的，那人们就会怀疑他们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如果深追究下去，他们两个就全都得完蛋。
“我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地来到这里，可绝不是要为了你这样一个蠢货或者他这样一个蠢货而倒霉。”沈志明是真正的气急败坏，在张别离的耳朵边上咆哮着。“就算把你和你的使命全都搭上也不值得我这样做！”
张别离替巨人接好断骨，包扎伤口，没有理会沈志明的愤怒。
“我只待一会儿就走，你不用这么害怕。”他从巨人的身边站起来，转过身平静地看着沈志明。“我已经说过，我在路上隐藏得很好，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沈志明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巨人，把张别离拉到房子外边。
“你在搞什么花样？这家伙就是个部落战士，你居然要跟他扯在一起？”
“我知道他是个部落人，可就是他刚才一口气宰了三个山地战士，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帮助他。”张别离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谁知道呢，也许他能帮我们。”
这对张别离来说，使个让人欣喜的意外。他原本想要在雪龙军和部落战士之间制造某种矛盾而分裂他们，但他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而现在不管情况怎么变化，至少他已经和山地部落建立了某种联系。
沈志明并不关心张别离要做什么，所以他告诉张别离，不管他要做什么，天亮前都得离开，不然沈志明自己就去通报雪龙军。这位前北地军人早已经在这种细作生活中变得心如铁石。如果不是这样，他很难在这里生存下来。
张别离回到柴房里，部落战士还在闭目养神。
他感觉到了张别离的注视，慢慢睁开眼睛，露出jǐng惕的神情。
“你的腿伤很严重，但这里你又不能留在这里，你有什么地方可去吗？”张别离坐在他对面，用联盟语对部落战士说。尽管他不确定部落战士能不能听懂。
部落战士jǐng惕地打量着他。
“我对你没有恶意，不然的话也不会搭救你，这也让我冒了很大的风险。”张别离不知道该对这大汉说些什么好。“我的意思是，现在我该拿你怎么办？”
“你不是要塞人。”大汉忽然开口。
张别离笑了笑。“你怎么看得出来？”
大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勉力要站起来。“我得离开这里。”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张别离看着他。“你现在要是触动伤处就会变成跛子，也有可能比这还要严重。你会失去你的腿。”
大汉一下子僵在那里。
“可我不能留下，我留下的话，会有麻烦。”
他的联盟语不算标准，但总算能够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张别离点点头，表示听懂了他的话。
大汉看着张别离。“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张别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你先说说看是什么事。”
大汉咬咬牙，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还有人跟我来，我要通知他们。”
张别离点点头。“只是报个信，我想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天亮前你就得找到我的人。”大汉扯下一片衣襟，用血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我的名字是希力卡。他们听不懂你的话，但只要你把这个给他们看，并且告诉他们我的名字，他们就会知道生了什么事情。”
张别离没有接过那片衣襟。“那你怎么办？”
大汉沉默了一下。“那就是我的事情了。”
张别离摇摇头。“天亮之前我不能离开要塞。出了你的事情，要塞现在盘查得很紧。我不是要塞人，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麻烦。”
大汉急躁起来。“你必须得帮助我的人。”
张别离耸了下肩膀。“我已经救过你一命，从这一点说我可不亏欠你什么，所以我没有什么‘必须’要为你做。”
希力卡瞪着眼睛看他。“那你现在想要做什么？”
张别离笑了笑。“叫你的人来接你。但不是按照你的安排，而是看我方便不方便，所以你得给我一个更好的办法联系你的人。”
希力卡大声叫起来。“如果你不马上去通知他们，那他们就全都完了！”
张别离点点头。“这很有可能。但从好的方面看，你活下来了，而我也不用去冒险。”
语言不通和心有顾忌让希力卡陷入沉默中。
“要是你帮助我，我和我的部落都会感谢你。”希力卡看着张别离。“为什么我知道你不是要塞人？因为你居然不认识我穿着部落酋长的衣服，我是山地战士部落的希力卡老大。山地战士的部落酋长，在雪龙要塞也很有地位。”
张别离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希力卡老大。
他身上的服饰与山地战士有所不同，戴着更多的骨质饰物也更鲜艳。但这些说明不了什么，衣服人人都可以穿。
“如果你是希力卡老大，你为什么要杀死自己部落的战士？”张别离早就想问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而且还是暗中伏击？”
“这么说，你一直在那里并看到了一切，那你又是什么人？”
这位希力卡老大外表看上去粗豪，可心思却很缜密。
“因为我也想做你做的事情。”张别离决定不说谎，因为这位希力卡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没有脑子的人。“只不过被你抢了先。”
希力卡的眼睛一亮。“你不是要塞人，你是帝国人。”
张别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现在我们在说你。”
希力卡的微笑里居然带着点狡狯。“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山地战士部落停止帮助雪龙要塞，因为你们不知道该怎样静悄悄地穿越拉西萨冰原。”
张别离的微笑里也带着点嘲讽。“没错，我们是不知道怎样静悄悄地穿越拉西萨冰原，可我们仍然能够过自己的生活而不用去看别人的眼sè。”
希力卡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你知道什么？”
张别离微笑。“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想，如果要我一个堂堂男子汉而只为这些粮食活，那我还不如去死。”
希力卡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sè。“这是你们这些平地人的想法，那跟我们山地战士的想法可是两回事。”
对待这种聪明但不世故的人需要的是耐心。张别离已经意识到，山地部落内部产生了某种分歧，而这分歧就要演变成分裂，以希力卡的身份而采取这种极端的做法，就说明酋长与大巫师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他必须要知道这分歧的原因以便能够加以利用。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自己的族人？我以为自相残杀只是我们这些平地人的行为。”张别离的语气仍然平淡。“不管怎么说，你杀害自己的族人都没办法跟自己的部落交待，这一点我总没有说错吧？”
有那么一瞬间，巨人的眼神里闪过的悲哀的神sè，但也只是那一瞬。
“他们是我的族人，但他们已经背叛了我的部落，所以他们必须死，连同那个大巫师，如果不是他有我们部落的特殊本领，我早就杀了他！”
张别离微笑。“可你还没有说这是为了什么。”
经过这番谈话，希力卡对这个帝国人的戒心已经去了大半，而且他重伤之后锐气受挫，需要多跟人说说自己的郁闷。
“我们这个部落一直在雪龙山顶过rì子，从来就不会离开黑森林。我们当然有很多对付那些动物的办法，但自古就有祖训，养活这些野兽是为了自己狩猎而不是为了杀人，尤其不是为了别人去杀人。”
他说到这里，满脸愤慨。张别离递给他一碗水，希力卡一口喝干。
“但现在大巫师带着他的人，不为部落的老幼病残狩猎，却要接受跟平地人的交易，为他们做战士，甚至让战士卷入部落间的仇杀，这不是山地战士该做的事，也不是山地部落该做的事。我们的家在山顶，为什么要卷入到平地人的斗争里来？”
希力卡的联盟语虽然不很流利，但张别离还是听明白了他要讲述的东西。
山地部落一直以狩猎为生，山地战士其实只是部落里的猎手，而且出于对山神的敬畏，狩猎有固定的时间有固定的规矩，因此在每年都会有饿肚子的一段时间。真正的部落人都把这当成是一种考验。跟雪龙军接触之后，要塞人答应为他们提供必要的食物，但条件是为雪龙军作战。
年轻的酋长希力卡不希望这样。他的部落完全不用加入平地人之间的争斗就能够过rì子，饿肚子固然难受，但很少有人真正因为饿肚子而死人。参加战斗就是另外一回事。山地战士训练不易，成为战士就更难，非要等到山地战士的数目越来越少，到时候连赖以生存的狩猎都将无法维持，非要完全仰要塞人的鼻息过下去？问题是，当部落不再为要塞提供战士的时候，要塞人还会把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吗？
山地部落的生活让张别离听得心驰神往。他虽然没有体会过那种生活，但他能够想象得到那是一种清苦而完全zì yóu的生活。希力卡并没有见过多少世面，但部落推举他为酋长自然有其深意，当一个人愿意并且能够单纯地为了一个目的而奋斗，那他就有做领袖的资格。而希力卡所做的一切，其实也只是为了zì yóu的意志，那正像张别离的追求。
“你只能暗中破坏大巫师的计划，是不是因为你的族人已经很依赖这些粮食？”张别离觉得是时候切入正题了。“所以尽管有人支持你，可反对你的人仍然不在少数？”
希力卡难得地郁闷起来。“这些没志气的人，如果不是山地战士被驱使为平地人做事，又何必有人挨饿？”
“你很难要求所有的人都看得那么远，大多数人还是只看到眼前的利益。”
张别离深有同感地劝解他。
就算在冠盖如云的京城，在那些华丽装束下的帝国贵族中不是仍然有人鼠目寸光？那是人xìng，跟你是什么族类无关。希力卡能够看得比别人深远，那也许只是因为他肩负的责任比别人多，现实迫使他看得更远。
“但你这么做，不能马上解决问题。”张别离指出这一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要求，在这个时候，你还必须要满足绝大多数人。”
希力卡眼露失望之sè。“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很简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你仍然有粮食可以给那些需要粮食的人。”张别离看着他的眼睛。“这当然还是一个交易，只是这交易是要求山地战士置身事外。既然你们在平地上没有什么利益，那又何必加入到我们的斗争中来？”
希力卡怀疑地看着张别离。
“这个交易当然很好。可你是谁？你能承担起这个交易？”
张别离微笑。“你说你是山地部落的酋长时，我并没有怀疑你。我一直都以为是在跟一个酋长说话，所以我没有理由胡说八道。”
希力卡再次仔细打量着张别离。“那你到底是谁？”
“我是帝国的勇毅侯爵，所以我完全能够完成这个交易。”张别离耸耸肩膀。“当然，这个时候我拿不出任何东西来证明我的身分。”
希力卡大笑。“山地人交朋友不看他的身分，只看他的言行。你能开那样的弓，shè出那样的箭，一定也是一个英雄，我相信你的话。”
张别离笑了笑。“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该如何跟你的人接头了？”
希力卡再次大笑。“你知道我刚才写的是什么？”
张别离摇头。“我不认识你的鬼画符，我只是猜的。”
希力卡向他竖了竖大拇指。“你很聪明。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告诉族人，如果你有什么不妥，当场就将你格杀而已。”。虎踞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