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是马夫
() 龙丹在自己的床上爬起来时，天sè刚蒙蒙亮。
这位二十八岁的女将军很少有起得晚的时候。她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而有力量，有着连男人看了都会感到羞愧的肌肉线条。凭着在战场上不输于男人的勇气和力量，她声名远播，即使是帝**人听到这个名字，也会感到心惊胆战。
一个女人要想在战场上过男人，单是体力上和意志上的修炼就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为此她牺牲了很多，不但比男人们训练的还要刻苦，而且有的时候她还必须忘掉自己是个女人这一事实。她现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是雪龙要塞中的女将军，而且很快要有一个与她般配得不能再般配的丈夫，她的生活里很快就要出现一些更美好的东西，而不再是只有刀光剑影这些很容易让人衰老和厌倦的东西。
她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些印记，但相比起其他人来，岁月之神已经很慷慨，她的眼角没有皱纹，皮肤仍旧光滑。虽然已经学会忽视自己的美貌，但她知道，只要自己在要塞里出现，仍然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如果说她现在还有什么抱怨的话，那就是她还没有找到一匹可以和她的身手相匹配的战马。
也不知道为什么，龙丹总是觉得她的坐骑缺少和自己的默契，并且总是会在战斗中受伤并死去，这令龙丹既担心又沮丧。所以一有空闲，她就跑到自己在郊外的小牧场里为自己训练战马。在chūn天到来之前，她一定要有两到三匹能够让人放心的坐骑，才能够让她全无顾忌地投入到对帝国的战斗中去。她甚至为此将自己的婚事推迟到chūn天。
她挑选了一套天蓝sè的衣服穿好，草草地把头扎起来就直奔驯马的围拦。
透过清晨的薄雾，她看见在围栏中已经有人在训练她的战马。
这是她在马市上找来的新马夫。
当时她在要塞内的马市上闲逛，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意外的收获，这时候她遇见了还是马贩子的马夫。他居然有两匹连要塞内最大的马贩子沈志明都没有的大宛马，这甚至让沈志明都很眼热，当龙丹走到马贩子身边时，沈志明正软硬兼施地想让这个外乡人把这两匹马转让给他。
外乡来的年轻马贩子显得冷静而沉着，他很明确地告诉龙丹，这两匹是他从帝国境内盗出来的，不但要卖个好价钱，而且好想给自己找个好差使。龙丹先看中了这两匹马，然后试着骑了下这些马，她现，马贩子的年纪虽然不大，但驯养战马却很有本事。尽管沈志明不怀好意地提醒她，这个年轻的马贩子可能是帝国派来的jiān细，她还是决定雇佣这个年轻人为自己训练所有的战马。
帽子被推到额头上，笨重的棉袍搭在栏杆上，他的单衣也已经被汗水打湿。看来这个马夫就像他自己说的，又勤快又有用。
龙丹策马来到围栏边。
“今天的状况怎么样？”
马夫摘下帽子向她行礼。虽然举止有一点点懒散随意，但他还是比龙丹以前见过的所有马夫都有教养。
他的浓眉挑得高高的。
“这些马没有任何问题，它们都被训练得很好，完全是合格的战马。”
龙丹从马上直接跳进围栏。
她下马时，长而笔直的双腿让马夫有一点走神。如果现在有人问这个马夫，在这个要塞里是什么给他留下最美好最深刻的印象，那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手指向龙丹的腿。就是这双腿，让他做起马夫来也是jīng神百倍。
龙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得不出新马夫的结论。“你们所有人都说这些马没问题，可我还是觉得它们不那么得心应手，就连每次转弯的时候它都要犹豫再三。你不懂这其中的利害，这在战场上非常危险。”
马夫搓着他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须，他的声音里也有那么点迟疑。
“也许是你骑马的方式有问题。我是说，也许你该检讨一下你的骑术。”
龙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我的骑术有问题？”
她的身材很高，是马夫所见过的女人中最高的一位。她的视线差不多和马夫持平，而且还带着将军特有的威严。她的怒气是有道理的，谁敢怀疑一位将军的骑术？能够当上将军的人的骑术会有问题？？
马夫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一点畏缩的神sè，相反还带着点嘲谑。
“这不希奇。在和马相处时，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坏习惯。我甚至见过这样一些人，他们骑了一辈子马的人居然不知道马在奔跑时四条腿是怎么摆动的。这很可笑，但却没有一点害处。我还见过一些人喜欢鞭打自己的坐骑，那就太可怕了。就算是最顽劣的马，也不应该用鞭子调教。”
龙丹看着他。“你在胡说什么？我从来不会无故鞭打我的坐骑。”
马夫打了个呼哨，把正在调教的马招呼过来。“上去试试。”
龙丹跳上战马，按照马夫的指示在场地中慢跑起来。马夫慢慢放开手中特制的长缰绳，认真地观察着一人一马。
阳光已经把雾霭照耀得无影无踪。龙丹的身体随着战马的奔跑而起伏着，她的胸部和她的体形相比显得小巧，可在颠簸中仍然象两只小兔子在跳。她在马背上的姿势优雅而婀娜，让人叹为观止。她似乎要刻意证明马夫关于自己的骑术的说法的无稽，所以jīng神分外集中。
曙光下，龙丹没有看到马夫脸上有赞叹的表示，反而更多的是一种冷淡，似乎对她这样的身手已经司空见惯。他甚至坐到了栏杆上，从衣服里摸出一块干粮大口啃了起来。当他从水袋里喝水时，从嘴边漏出的水一直淌到胸膛上。
终于等他吃完早饭，慢条斯理地把嘴擦干净，抖干净衣服，然后才从栏杆上跳下来，开始慢慢地收拢手里的缰绳，战马围着他打转的圈子越来越小。
“看起来是你的腿部控制有问题。”马夫以一种行家所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很多人都认为用膝盖给坐骑传递指令既明确又简单，但那其实很值得商榷。一般来说，用大腿和小腿控制坐骑，能够传递的意思就细腻得多。”
然后马夫微笑。“但那样的话，你很容易会变成罗圈腿。”
龙丹不知道这个马夫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这样的话以前曾经有人对她说过，只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她差不多都已经忘记了。现在的龙丹不象普通的女人那么在乎外表，不太在乎罗圈腿不罗圈腿的问题，可在学习骑马的时候，她还在为自己那双又长又直的腿而自豪，所以没有听从别人的教导，养成了马夫所指出的那种习惯。
不管这个习惯对她的影响是不是有这么大，马夫的眼光还是让她感到很意外。
龙丹俯视着他。“那照你看我现在有什么需要改变的？”
马夫微笑。
他忽然伸出手抓着女将军的大腿，示意她的腿要稍微向外。
“只要别用膝盖死死地夹着马鞍就好。”
隔着厚厚的裤子，被马夫粗糙的大手抓着的地方仍然传来一股热流。龙丹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羞涩地用马鞭打开他的手。
她毕竟是个女人，除了在战场上厮杀以外，到现在她还没有允许谁可以随意碰触自己的身体。
马夫捕捉到了她眼底的一丝慌乱，虽然手背被打得火辣辣地疼，可他却好象现了什么秘密一样，眼睛里闪闪光。
龙丹恼火地看着他。“如果你再这样没有礼貌的话，我就会砍掉你的手。”
马夫无辜地摊开双手。“我只是想告诉你该如何使用你的腿。”
“你要告诉我该如何使用我的腿？那我先来告诉你我怎样用我的鞭子！”
气愤未消的龙丹真的扬起了鞭子，但马夫没有做出任何躲闪的动作，脸上一派坦然，略带嘲讽地看着龙丹，龙丹这一鞭子就没有抽下去。
但她还是故意板着脸，一抖缰绳，战马人立而起，似乎要象马夫的头顶踏下去。
她只是做个样子而已。战马其实不喜欢踩踏面前的人体，只有真正训练过的战马才可以真正地跨越面前的障碍，战马只是从马夫的身边跳了过去。
龙丹猛地拨转马头，再次人立起来。
马夫笑了笑。“现在你知道我的话没有错了。”
龙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她尝试着用自己的腿内侧肌肉而不是膝盖内侧控制战马，得到战马的回应要比平时快得多。她又在围栏中做了一些急停急转的动作，战马这一回要比往常和顺得多。
马夫已经坐在栏杆上，笑眯眯地看着这一人一马。
“马是很聪明的动物，你越是温柔地对待它，它回报给你的惊喜就越多。越是好马就越不需要去驾驭，而只虚要顺应它。”
龙丹很早就已经听过这样的说法，但她从来也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因为她从来也没有粗暴地对待过自己的坐骑。她只是没有想到，战马居然敏感到这样的程度；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多少人都没有搞明白的问题，却被这个年轻的马夫一眼看破。
他那种轻描淡写的自信以及对战马自内心的了解和喜爱令龙丹印象深刻。
驱策战马越来越得心应手，那感觉就象她刚刚学会骑马时一样激动。她沉浸在能够和自己的坐骑沟通的兴奋感觉里，晨光中她通红的脸颊象朝阳一样生气勃勃，飞扬的长让她多了几分平rì里见不到的妩媚。
马夫不知道自己看着她的眼光充满了温柔。
龙丹的视线扫过他的脸庞，两个人会心地相视一笑。
这时候负责筹运粮草的龙一将军来到了她的小牧场。
龙一虽然也姓龙，但他其实和龙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从小就跟着龙山将军出生入死，忠心耿耿，所以要塞上下，没有人把他当成是外人。对龙丹而言，他更是兄长一样的人物。龙山将军把要塞交给南明月，当然要把最得力的人给他留下。龙一熟悉要塞的事务，并且是他一直和山地部落打交道；而龙丹则继承着他的威望。留下他们两个，出征炎平的时候龙山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龙一直接来到围栏边上，感兴趣地看着马夫和战马。
“正好我需要更多的车和马，来你这里算是来对了。”
龙丹示意马夫把战马拉到一边去。“山地部落不肯通融？”
龙一笑了笑。“不是不肯通融，而是非常气愤。对付他们很容易，和他们合作才困难，如果我们要对付他，只要不给他们粮食就可以；可他们不肯通融，这难处就全是我们自己的了。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出动过这么多兵马，所以才会对车马的困难估计得不足。”
龙丹看着他。“可我这里都是骑乘的战马，不知道对你能有多大的帮助。”
龙一摆了摆脑袋。“那没有关系，我们只要把粮食送到要塞外面就可以，你的宝贝战马不会遭太多的罪。我已经和部落的大酋长说好，他们会派族里的人来接收这些物资。”
龙丹欣喜地看着他。“能让他们的大酋长让步，你可真是了不起。”
龙一故意做出一副谦卑的样子。“和他们打交道这么多年，我多少也学会了一些谈判的方法。尤其是在他们完全依赖我们的粮食之后，要他们让步已经不象从前那么难。”
他转过头看着在围栏的另一边的马夫，审慎地打量着马夫。
“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帅气的马夫？你整天和这么帅气的马夫混在一起，你未来的丈夫会怎么想？”
龙丹嗔怪地打了他一下。“你在胡说什么？”
龙一笑了笑。“不过南明月倒是不用担心，因为这个马夫还是没有他英俊，而且，马夫和上将军也没什么可比的。说到马夫，我忽然想到，我不但缺车马，更缺的还是人，所以，你这里的闲人，包括那个帅气的马夫最好也都交给我调配。”
龙丹点点头。“只要你保证能把我的人还给我就没问题。”
龙一笑起来。“我把这个马夫带走，南明月会很感激我。”
马夫时不时地向隔着栏杆交谈的两个人看上一眼。
和龙一聊天的龙丹很放松。她说话的时候双手抱在胸前，偶尔会伸手撩去面前纷乱的丝。她轮换着用一条腿为中心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这样看来，她的两条腿长得好象没有终点。
虽然站得远，马夫还是听到了随着晨风吹过来的他们关于“山地部落”的谈话。马夫当然就是已经潜入雪龙要塞快一个月的张别离。
在虎踞大营的时候，张别离和铁屠仔细研究了巡查游击们带回来的情报。最初他们打算进行一次里应外合的战斗，但马上他们就现，在雪龙要塞的深沟高垒面前没有这个可能xìng。先，要打开要塞那扇几乎从不开启的大门需要几十乃至上百人；其次，他们不可能把这么多的人手送进要塞中。
而且两个人都没有想出隐瞒一支大军团动作的办法。要想出其不意地把整支军团送到雪龙要塞的墙下，在雪原上游弋的山地部落战士就是不能回避的挑战。所有的计划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就是行动的突然xìng，只有达成这一点，他们才有机会把自己的奇思妙想付诸实现以建立不朽功勋。
攻打雪龙要塞的一切步骤都按照铁屠的计划进行。在虎踞大营里进驻了dì dū军团之后，帝**总数已经达到三万之众。考虑到这是一次攻坚战斗，铁屠削减了骑兵的数量。dì dū军团中的骑兵被全部取消，dú lì军团的骑兵在经过筛选后也缩减为三千五百人的轻骑兵；以dú lì军团的天火营为主，组成了一支六千五百人的弓弩部队；余下的两万步兵主攻要塞的城墙，这是这次行动的主力。这个数目也是在整个雪龙要塞正面能够投放的最大的兵力。当然，铁屠永远对自己在战场上控制力充满信心，所以由他亲自出任步兵的指挥官。
骑兵主要是防备可能出现的敌人的骑兵对要塞正面列阵的步兵的突然袭击，而弓弩部队将要为攻坚的步兵提供不间断的箭雨掩护。在这样广阔的战场上，铁屠不可能也来不及对这两支部队下达及时的命令，所以骑兵部队和弓弩部队有相对dú lì的指挥权。这两支部队的战斗能力将完全取决于指挥官张别离和师辟邪的临敌应变能力。
dú lì军团的军官们疯一般地cāo练着新兵。
在dú lì军团的军人们看来，凡是没有参加过dú lì军团战斗的军人全都算是新兵，不管他们是谁、来自哪里。用巨昆吾的话来说就是，“这么说吧，就是帝国元帅阁下来到dú lì军团，也得好好地当上三天小兵，让我们看看他的本事，然后才能决定他是不是够资格留下来。”
面对这样的狂人，听着这样的狂言，来自刘恒勋和他的部下们只有咬牙忍耐。dì dū军团的士兵最缺乏的就是胆气和实战，所以一向好胜的刘恒勋也没话好说，他只能带头服从dú lì军团严酷的训练方法。
刘恒勋坚信一点，他的军团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一定是最强悍的军团，至少也要是其中之一。他现在所做的，就是要还这支军团本来的真实面目，恢复军团及自己家族的往rì雄风。
所以，两个军团的合作很愉快。
凭借着勇毅公爵在联盟内部建立的细作营带回来的关于雪龙要塞的情报和他对联盟语的jīng通，在混进雪龙要塞的时候并没有遇见什么太大的麻烦。
其实，就连最大胆、最有想象力的铁屠也不能够想象张别离能够取得什么更好的进展。他派遣张别离过来，更多的是想尽人事。如果真的无法完成这次作战，那也要在尝试过一切可能之后才会放弃。极强的上进心使得铁屠的表现更象一个疯狂的赌徒，不输掉最后一个铜板他绝对不会从自己的座位上离开。
张别离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想法。他不象铁屠那样充满侵略xìng，或者说，他不象铁屠那样jīng力充沛、到处寻找证明自己的机会并且想把握住每一个。张别离的执着在于，对于别人交给他的、或者是他认为对大多数人有意义的委托总是充满热情。这是另外一种疯狂。
现在他在敌人的地界，随时都有可能被现身份而丧命，但他自己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好在他自己就是一个驯养战马的专家，所以在要塞这样的地方糊口还不算难事。在沈志明的安排下，他用了小半天工夫驯服了一匹劣马，以自己高的技艺和一种能够与动物交流的天赋吸引了龙丹。
在联盟，在这个要塞，似乎人人都有驯养战马的本事，正因为如此，人们很容易就分辨出一个人在这方面的本事的高低。
现在，龙一居然要他加入给山地部落运送粮食的车队，让他有一种“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的豁亮感觉。龙丹示意他走远些，可他们在交谈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张别离仍然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雪龙要塞为山地部落提供过冬的粮食这个事实对他而言是个新的现。
雪龙要塞让山地战士的冬季过得温饱，而山地部落战士把雪龙要塞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这是利益的交换。凡是利益的交换，一般都意味某种的不平等，而不平等，就有矛盾。或者说，就算没有矛盾，也可以制造出矛盾。
张别离把龙丹的战马牵回马厩，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如果他想为攻打雪龙要塞做点儿什么的话，这就是他唯一的机会。。虎踞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