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38
在开始向前行的时间之中——</p>
没有人能够观测到的时空缝隙里, 滞留着人类形态的两个少年。</p>
毫无疑问。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通过时之政府签订了契约、同时为万千界中唯一本体的，刀剑付丧神。</p>
同上一次一样, 两把刀剑在这个界里没有锚点。</p>
“……药研、哥！！————唔？！”</p>
刀片般的飓风之中，五虎退痛蜷缩了一下肩膀, 上半不由自主向后仰去。被风刃割伤的肩膀喷出一道血箭，转瞬间被乱流席卷而去, 不知消失在了何方。</p>
没有人知道时空乱流的凶险, 在上一次之前刀剑们也不知道这一点。</p>
但是在既没有时之政府罗盘、这个界上也没有与刀剑相锚点的情况下, 这两位短刀被迫白了这个道理：</p>
再不抓住一条“缘线”降落到这个界里，若说是被时空乱流无差别攻击直到碎刀……</p>
也不是一件没有可能的事。</p>
但是、</p>
但是……</p>
隔着无规律的飓风, 两把短刀互相对视了一眼。</p>
掩藏在或温或怯生生的两双眼瞳深处，是付丧神们剥去人类壳、独属于冷兵器的锋锐刀光。</p>
他们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各人怀揣着不同目的相互交锋的时候，唯独两把短刀、是被排除出局的那一个。</p>
唯独白的，只有——</p>
“已经失败了”。</p>
这样的事实。</p>
这让刀剑如何甘心？</p>
算表上看起来再怎样年龄稚嫩、擅长与人相处或怯懦可欺，本质上, 他们也是几百年间挥舞于战场上、沾染了不知道多少敌人鲜血的凶器啊！</p>
只一眼，两把藤四郎家族的短刀, 白了自家兄弟各自心底的想法。</p>
“……”药研藤四郎张了张口。他没有劝说五虎退放弃的念, 反而有些欣慰笑了一下。</p>
停顿一秒之后、</p>
“准备好了吗？退！”</p>
药研厉声问。</p>
“是！现在开始吧，药研哥！”</p>
五虎退握紧刀鞘，大声回答。</p>
沉睡在与人类日常相处的表象之下、沉睡在无尽等待的缄默里、沉睡在类人的血液深处，独属于冷兵器的那股凶戾, 沸腾了起来！</p>
“连刀柄一起贯穿！！！”</p>
“要、下重手了——！”</p>
药研与五虎退同时喊道。</p>
两道刀光闪过！迅如惊雷，快似闪电。</p>
被赋予了“跨越时空”这一特性的刀剑，切实砍断了席卷到面前的飓风。</p>
“唔呃……哈…………！”</p>
短刀咬紧牙, 可饶是如，依然从齿缝里泄露出痛苦的喘息。</p>
‘咔嚓’。</p>
好像从哪里，传来器物碎裂的声音。</p>
没有人退缩。疼痛一步刺激了刀剑的凶性，药研横过刀柄，微微一侧步把兄弟挡在后面，缓了缓气息，沉声说，“不是这个。……退！”</p>
“是！”</p>
五虎退同样咬着牙，那双总是怯怯的金瞳里，逐渐浮现出非人的金属质感。</p>
下一秒、</p>
“还没完！”</p>
“将你穿透！！”</p>
刀光紧接着闪过。</p>
“呜……咕啊——！”</p>
‘咔嚓’。</p>
碎裂的声响，继续传来。</p>
“还、……没有结束！！”</p>
“吃，一击！”</p>
连续刺出的刀光，极短暂点亮了这片谁也无法介入的时空间隙。</p>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p>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p>
短刀攻击着面前的飓风——时空乱流。他们确实做到了，这是唯独只有刀剑付丧神才能够做到的事情，但是不属于任何时空的刀剑们在攻击的同时、也把自己的本体暴露了出去：这基本是以卵击石的做法。</p>
‘咔嚓’、</p>
‘咔嚓’、</p>
‘咔嚓’。</p>
持续不断的碎裂声。</p>
“……呜呃……找、到了……”</p>
五虎退狼狈喘了两口气，吸着气对兄弟说，“找到……了，药研哥。……”</p>
白发金瞳的短刀已经站不稳了，摇晃着体，强行挺直了腰背。</p>
白虎在他旁边低着颅支撑着五虎退的一部分体重。鲜血从脑门上流下来糊住了虎的眼睛，让这只与刀剑伴生的白虎不断小幅度甩着。这血一半是虎的，一半来自刀剑本。</p>
而听到这句话，药研立刻回过了。</p>
黑发紫瞳的短刀看起来也不好到哪里去，西式军服从上到下都像是被敌人一刀斩开般撕裂了，露出其下伤痕累累的皮肤，新鲜的血液顺着流下打湿了衣服。</p>
若有任何一位有经验的审神者处这里，想必一眼能够看出来：</p>
这是刀剑们“中伤”的状态。</p>
“……终于。”</p>
药研没说什么，也没有像往常一般微笑起来。</p>
这位善于照顾其他人的短刀面庞上一次丧失了部的表情。他像是试图做出什么表情而未果，或者——直接说吧——像是逐渐褪去类人的躯壳一般，只剩下刀剑冷硬锋锐的本质。</p>
“有点……糟糕，”药研低声喃喃着说，“大将……本来对刀剑不感兴趣，现在、失去了这幅表……的话……”</p>
五虎退听见了这句话，内心残余的情感几乎要令他落泪了。</p>
然而在那双奇异金瞳的眼底，却一滴泪水都无法聚集。</p>
“是……啊，”五虎退无法做出表情，从上溢散出淡淡悲伤气息说，“只要一想到，会被主人……讨厌……”</p>
对于刀剑来说，这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情啊。</p>
可是。</p>
“不会、后悔哦。”</p>
“主人比起来……”</p>
受伤、破损、人性失却、重归非人。</p>
这些都是渺小的代价啊。</p>
药研与五虎退对视了一眼，从彼那双金属质的双瞳深处确认了毫不摇的意志，微微点了点。</p>
下一秒、</p>
两把短刀，直直跃了面前的时空乱流！</p>
“——、————！！！”</p>
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堪称海量的时间节点涌入大脑！！</p>
大化改新、平安时期、源平合战、战国三杰、本能寺之变、江户时代、黑船来航、治维新、异能界大战————有了！</p>
从宏阔的时间长河里，寻找到一个人的影，是多么难啊。</p>
可是，从很早很早以前、在已经不存在的那条时间线上，不是已经发过誓、“要成为你的刀剑”了吗？</p>
为了那个目的，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p>
算这幅躯壳尽碎，也没有系。</p>
‘咔嚓’、</p>
‘咔嚓’、</p>
‘咔嚓’。</p>
持续不断的碎裂声。</p>
“……咳、……哈…………！”</p>
看到了哦，主人。</p>
看到了呢，你的“缘线”。</p>
浅淡的，失色的，不起眼的，小小的丝线。</p>
从很多人的手上延伸出来，系覆在太宰的小指上。却被这个人耐心的、温柔的，一根根解开了。</p>
……结果，唯一一条被你心甘情愿系上的，原来是脖颈上的吊索啊。</p>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呢。</p>
短刀安静望向太宰，望着时间彼端的那个人。</p>
看见太宰是如何知了刀剑付丧神的消息，隔着几条街道曾与他们近距离接触过。……原来他们曾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却擦肩而过了。</p>
短刀们也看见太宰是怎样处理了来自“纯白房间”的几人。死亡与殉情，挽留与毒药。……双份的毒药。</p>
短刀们望着太宰治。他们所目视的终于不再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掌权人、一个将时之政府与审神者玩弄于掌心的上位者、一个坚不可摧深不可测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剥去重重壳，这个男人只是向界投去倦怠的一眼……他终于睡了。</p>
接着，时间重新向前流。</p>
刀剑们熟悉这种感觉。</p>
说到底，拥有“界时间线重置”这种经验的，确实只有刀剑付丧神而已。</p>
借助这种经验、硬生生闯过时空乱流、从上一条时间线里确认事件发生的前后果。</p>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刀剑付丧神了。</p>
……可是，这样够了吗？</p>
无机质的眸光，倒映着新的时间线。</p>
太宰治依然端坐在那张漆黑王座上。他上既有王的威严，亦有恶魔的冷酷。他派遣出了部下、秘书、武装下属，来来往往的众人都在他的股掌之中，却只一人前去赴一个知结局的约。太宰赴约时褪下了完美无缺的壳，坦露出无武装的内里。……他是故意的，故意要到一句不再留恋的“再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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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够了吗。</p>
这样……够了吗，太宰？</p>
‘咔嚓’。</p>
代替流不出的泪水，鲜血顺着额角滚落，濡湿了眼睛。</p>
“……真是，对不起啊、大将。”</p>
药研安静说。</p>
“们是……八百万神的、末流。……”</p>
五虎退近乎无声，接上了兄弟未说完的另一句话。</p>
“而且，只知道斩杀……”短刀静静说道。</p>
“如果能够，祈福的话。”</p>
如果能够，祈福的话——</p>
一定会为你降下福祉的啊，太宰。</p>
太不公平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p>
说什么“已经幸福”了之类的胡话，————这不是弥天大谎吗？！！！</p>
真正的幸福，才不是“让别人幸福”好了啊！！！</p>
“……”</p>
短刀们默契松开了紧握刀柄的手。他们珍爱后摸了摸自己的本体刀剑，顺着一寸寸碎裂的刀刃抚摸到鞯，后归刀入鞘。</p>
已经重伤的两把短刀，站立在时空的间隙里。</p>
他们放弃了寻找降落界的锚点，只安静而虔诚闭上了眼睛。</p>
既然、神是真实存在的。</p>
那么——</p>
稍微听一听，神的愿望吧！</p>
求求了。拜托了。任何一位、能够祈福的神都好！</p>
让那条从未真正存在过的“缘线”。</p>
让那条几乎快要完消失的“缘线”。</p>
重新系紧吧——————！！！</p>
在这时，短刀们听见了：</p>
“药研藤四郎、五虎退。来边。”</p>
呼唤他们名字的、声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