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38
已入夜了。</p>
跨过杂乱的小巷, 挥去混着香水、酒精、浓郁香料的空气。</p>
路灯依然闪烁着惨白的光，宛如近年前的个夜晚。</p>
野猫仍在垃圾桶边舔着爪尖的毛。</p>
飞蛾盘旋在冷光边。</p>
一切都仿佛旧重现。</p>
却再没有一个年幼而真的男孩、摇晃着双腿、窃笑着坐在路灯上面了。</p>
五条悟推开酒吧的门，冷着一张脸走进去。</p>
放在衣兜的手机上, 若是点开, 还能够看见来自太宰治的短讯：</p>
“五条君。今零点前，抵达如下地点：————”</p>
在看到这句的同时, 几乎能够在脑海、浮现出男人不含感情的语调。</p>
哪怕现在的太宰治不再无视他、偶尔注视着他恶撒娇时，也能微微一笑。</p>
但是, 无论是太宰、还是任何一个五条悟, 都能够辨认出三人间迥然不同的气氛。</p>
（……）</p>
（但是）</p>
极偶尔的情况下，二七岁的这个五条悟，也会在心底不乏恶地想。</p>
（个小鬼, 知不知道呢）</p>
（太宰的步伐）</p>
（绝不会停留在这个世界——这个事实）</p>
不。现在并不是思索这种事情的时候。</p>
五条悟在收到这则讯息的时候，心下识就浮现出了警惕。</p>
因此, 哪怕刚刚离开东京，五条悟仍然果断扔下原本的行程、掉买了回来的车票。</p>
他本来就不是单纯地留在咒术高专做老师, ——虽然也的确在依靠这个身份，努力让同伴们增加着实力、努力避免曾/未来的悲剧再次上演。</p>
依靠出任务、离开高层们眼线的机会，五条悟也在私下做了不少事情。</p>
（又不是只有个小鬼，从太宰学到了东西啊）</p>
五条悟在心底冷哼着。</p>
（星浆体…………）</p>
他盘算着目前收集到的情报。</p>
（真是再明显不过的蝴蝶效应哈？）</p>
（太宰啊，你都对这个世界做了什？？）</p>
像老鼠一样龟缩着不敢露的诅咒师们。</p>
若有机会，第一反应绝对会向太宰动手而不是针对“六眼”的咒术界高层。</p>
还有……</p>
他没再思考下去。</p>
身材颀长的男人站定在酒吧。</p>
穿着制式的漆黑衣裤、绷带缠绕双眼的奇特造型, 并不能遮掩这个人遍身独特而吸睛的气质。</p>
张冷脸上不耐烦的神情, 甚至更叫人看了心痒痒了。</p>
五条悟并不喝酒。</p>
这并不是他在自己世界时、极偶然会跟同僚们前去打发时间的干净酒吧。</p>
——倒不如说，这根本就是黑市的一部分。</p>
属于蛇鼠一窝、污垢满目、常人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触碰到的部分。</p>
（太宰治）</p>
（你又要做什？！）</p>
五条悟忍不住咬住了牙。</p>
鼻翼间萦绕着混杂而浓郁的香氛。</p>
充满低//俗暗示的音乐，震彻着耳膜，遮掩住不该被旁人听见的私语。</p>
有人试探地走过来、往他的胳膊上一贴, 五条悟相烦躁地把人往旁边一推。</p>
（————找到了！）</p>
男人一边走一边毫不客气把挡在过道中的人全部拽开，迈着条长腿，直直往太宰治的桌边一站。</p>
“喂。”</p>
满怀不耐地说着，五条悟却在终于找到人的第一时间、本能般用六眼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p>
他拖长声音，似乎在撒娇、又似乎在试探般的：“我来了哦？不仅没有迟到，还提前到了呢。不想夸夸我吗，太宰老师？”</p>
本来这只是一个故刺激别人（也刺激自己）的称呼。</p>
不知从何时起，挂在嘴边倒很难取下来了。</p>
坐在桌边的男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p>
太宰治恢复了属于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身装扮，亦仿佛将深渊般黑暗重又披拂在了身上似的。</p>
漆黑、殷红、与惨白的三种颜色，陷落在这种灯红酒绿的淤泥，竟毫不突兀。</p>
倒不如说，恰恰相反。</p>
——从表上看起来毫无反击力的瘦削男人，倒是在这个场所中、最为游刃有余的一个。</p>
此刻，太宰并不对站在桌边的五条悟、而是对坐在他对面的陌生人一点。</p>
态度足轻慢，宛如对一只路边的蚂蚁、对墙上泥泞的斑点，多过对一个人。</p>
可五条悟却分明看到，这扣着棒球帽、将自己面孔深深遮挡住的陌生人——无咒力的普通人，却仿佛得到了什大赦一般，几乎战栗着蜷缩了一下脖子。</p>
“。就这办。”</p>
太宰命令道。</p>
哪怕在嘈杂恼人的音乐中，太宰治冰冷的声音仍然如同刀刃割入耳道。</p>
“先试试第一步，后续我会再通知你。”</p>
太宰甚至不需要威胁什，只需投以平静的眼神，这个不知历了什的陌生人，就一边大汗淋漓地重复着“是、不敢、请您放心、太宰……不，太宰大人”，几乎在太宰微一颔首的下一秒，就连滚带爬的连连鞠躬、退下了。</p>
“…………”五条悟看着这一幕，神色莫名。</p>
“你又要做什？”</p>
在个声音，终于褪去了故与玩闹般的轻浮笑，彰显出人类最强咒术师的认真。</p>
虽然嘴上抱怨得很凶、祓除咒灵的手段也凶残得毫不留情。</p>
但是，五条悟始终是坚定着自己原则的人。</p>
祓除咒灵。</p>
保护无辜者。</p>
守望学生成长。</p>
——在个嘻嘻哈哈笑着的面容下面，支撑着毫不动摇的挺直的背脊。</p>
太宰治仍坐在位置上，向五条悟的方向微微仰起脸来。</p>
向着另一个世界的、已比自己年长的“学生”。</p>
他露出一个浸满黑暗与恶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p>
“做、什呢，”太宰慢慢重复着，词语像噙在片微白的嘴唇间。</p>
“毫无疑问。”</p>
太宰笑着说。</p>
“然是做坏事了。”</p>
在张苍白面容上浮现的，是不容他人逃避现实的、已将一切了然于心的明悟。</p>
如同在诉说着预言、又如同在宣告什一般，太宰万分愉悦地叹息着：</p>
“。五条君。到你选择的时候了。”</p>
“你站在这，是想做参与者、做我的共犯——”</p>
“还是，想杀死我、阻止我呢？”</p>
“……”</p>
“……”</p>
五条悟仅皱紧眉犹豫了一瞬，立刻就要转过身追出去。</p>
第一步，不管怎样，先把太宰派出去不知道做什的个人抓住！！！</p>
可是。</p>
与此同时。</p>
从身后传来了太宰治的声音。</p>
不知道为什，个声音，在酒吧盘旋着、上升着、吞吐在耳边般靡艳的歌声中，竟仍被五条悟一秒不错地捕捉到了。</p>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是太宰从卡座站起来，擦过他的胳膊，走到吧台边。</p>
紧接着下一秒——</p>
——“小姐。不想请我喝一杯吗？”</p>
是太宰含笑的低语。</p>
“……、…………！！”</p>
哪怕知道这是个男人故的拖延时间，五条悟还是宛如双脚被凝固在地板上一样，僵立住了。</p>
他从来、从来、从来没有。</p>
听过——太宰治这样的声音。</p>
微微沙哑，偏生又含着笑，在句尾轻飘的向空中一扬。</p>
是凿空了蓄入毒//液的苦涩巧克力，是该隐饮入咽喉却永远不能解渴的鲜血。</p>
是禁果。是悬崖。是决不能踏前的深渊。</p>
（不行）</p>
（不能听）</p>
（动起来）</p>
（快去追）</p>
凌乱思绪在脑海尖叫着，同酒吧涩声乐曲一起，直像又一次一把刀捅进他的脑子。</p>
背后，太宰竟如同梦呓般，哑声笑了起来。</p>
“……哎呀。想对我做这种事吗？——嗯？可以哦？是你的，怎样都可以哦？”</p>
轻柔而沙哑的嗓音，如同舔舐着他人的耳畔。</p>
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象，湿润的唇舌顺着耳尖一路舔下、顺着耳廓缓缓打转的模样。</p>
（不——不准再说了）</p>
五条悟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疯狂顺血管奔涌的声音。</p>
绷带下的六眼，毫无疑问，瞳孔亦慢慢放大了。</p>
他不禁在口腔狠狠咬住自己的舌，试图恢复理智，试图想起他的原则，试图去追……追————</p>
（可恶啊！！！）</p>
（太宰——）</p>
（你这个操纵人心的混蛋！！！！！）</p>
二七岁的男人一边转过身来，一边恶狠狠拽下自己遮挡六眼的绷带。</p>
就在这时，年轻女的尖叫、同玻璃酒杯撞碎在地板上的声音，同时响起。</p>
——将埋在太宰肩膀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顺着定位器找过来的、七岁的五条悟。</p>
同一秒，不容忽视的血腥味，开始飘散在空气中。</p>
这个味道，令这间属于黑市的地下酒吧，逐渐骚动起来。</p>
“…………”</p>
上一秒还浮现太宰隽秀面庞上的、迷醉般微醺的笑容，已冷却了。</p>
从鸢瞳泛起的冷酷神色，令刚刚还想顺势伏进太宰怀的年轻女，惊惧的跌下吧台椅、踉踉跄跄向后退去。</p>
太宰伸出右手，抓着埋在自己左肩上的白毛脑袋，不容抗拒地狠狠揪了起来！</p>
“老师、老师、老师——”五条悟一叠声地喊着，脸上还溅着几滴温热的血渍。</p>
双琉璃蓝的眼瞳扩散了，深的不可思议。</p>
“……”太宰治垂眼看着学生。</p>
他用右手的手指掐着五条悟的下颌，毫不留情，反手扇了一巴掌。</p>
这个力度，让五条悟的脸立刻向另一边侧去，白色额发垂下，遮住眼睛。</p>
“我不记得，自己教出一只会咬人的小狗崽子啊。悟君。”</p>
太宰治以足以刺骨的冰冷声音说道。</p>
【弹幕：</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