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忍和狠

  李丽质自小在宫中长大，只听说过蝗神，可不知道蝗神竟然长这副模样。</p>

  一时间胃里翻江倒海，难受至极。</p>

  但好在她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很快强压了下去。</p>

  罗太岁给她挑了个大拇指，然后哈哈笑道：“不过是几只破虫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p>

  若是大唐天子按照我的方法治理，蝗灾根本不足为惧。”</p>

  好狂的口气！</p>

  既然你自己提到大唐天子，就别怪本公主不客气了。</p>

  李丽质微微眯起眼睛：“那在你眼里，大唐天子又如何？”</p>

  噗……</p>

  罗太岁嚼了一半的油炸蝗虫直接喷了出去。</p>

  他赶紧张望了一下，好在四下无人。</p>

  “你胆儿也太肥了，竟敢妄议当今天子！”</p>

  李丽质撑着小巧的下巴：“你不是说不管我问什么，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吗？</p>

  如何又不敢说了？”</p>

  罗太岁被噎了一下。</p>

  “这个……当今天子嘛……”他含糊其辞，“自然是一代英主了。”</p>

  “何以见得？”李丽质追问。</p>

  这小丫头唯恐天下不乱啊！</p>

  罗太岁不答，只是皱眉看着李丽质。</p>

  李丽质毫不回避，同样瞪圆了眼睛看着他。</p>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p>

  岂有此理！</p>

  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都敢直言不讳，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让她看扁了？</p>

  </p>

  更何况，此处并无六耳……</p>

  想到这里，罗太岁把心一横，豁出去了。</p>

  “要论当今天子，就不得不提到玄武门兵变……”</p>

  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p>

  罗太岁此言一出，李丽质顿时变了脸色。</p>

  呵呵，知道怕了？</p>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p>

  罗太岁早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又接着道：“玄武门兵变虽不如浅水原、柏壁、虎牢、洺水这些战役阵仗大，但凶险之处犹有过之。</p>

  成则一步登天，败则万劫不复。</p>

  正因为如此，玄武门兵变才能给我们呈现一个最真实的李世民。”</p>

  听到这里，李丽质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p>

  在宫中，没人敢提及此事。</p>

  长孙皇后也曾告诫他们，不要因此而触怒他们的父皇。</p>

  没想到宫外竟然有人谈论。</p>

  “纵观当今天子戎马半生，用兵之法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尽在一个忍字。”</p>

  抛开心理负担后，罗太岁就着一盘油炸蝗虫敞开了话匣子：“事实上自从刘文静被处死之后，李世民就一直在忍。</p>

  房玄龄和杜如晦被逐出天策府，他忍了。</p>

  张婕妤、尹德妃及其外戚骄横跋扈，太上皇偏听偏信，他也忍了。</p>

  李建成和李元吉屡次构陷、迫害，他都一忍再忍。</p>

  就如同一只野狼，在冰天雪地里默默舔舐着爪子……”</p>

  野狼？</p>

  李丽质曾经在雪原上见过一次。</p>

  那种坚韧而凶狠的眼神，至今想想都不寒而栗。</p>

  可父皇不一样啊，一直都是温和而宠溺的。</p>

  “但如果你以为李世民只是在忍你就错了。”</p>

  罗太岁继续道：“忽略他的狠，就是他的对手最大失误之处。</p>

  就如同玄武门兵变之前，李世民一大半时间都在往外东征西讨。</p>

  而李建成呢？</p>

  有太子之尊，有元吉之助，还有太上皇庇护，扎根长安经营多年，结果还是被李世民渗透得跟筛子一样。</p>

  玄武门守卫是李世民的人，金吾卫是李世民的人，雍州执中是李世民的人，长安城防系统全是李世民的人！</p>

  李世民甚至还偷藏了数百骑兵！</p>

  你说他想做什么？”</p>

  李丽质听得瞪圆了秀目。</p>

  玄武门兵变虽然发生在她的身边，但她对此事却知之甚少。</p>

  只听说父皇是被逼得退无可退，不得已才奋起反抗。</p>

  现在罗太岁说的这些，完全就是另一个故事。</p>

  “李世民的狠在于从一开始他的眼中只有九五至尊之位，挡在路上的人，管你骨肉至亲还是兄弟手足，都可以毫不留情的斩杀！</p>

  所以李建成输得一点都不怨。”</p>

  罗太岁欷吁：“这就是政治，只有够狠，才有资格活下来。</p>

  而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书写历史。”</p>

  “父……”</p>

  李丽质下意识想说一句父皇才不是这种人，但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完整，就没了下文。</p>

  事实上息隐王李建成和海陵刺王李元吉的确在兵变中被杀，甚至惨遭枭首。</p>

  而他们的子女后代也几乎被斩尽杀绝！</p>

  “你也别急着说我放那个什么。”</p>

  罗太岁误以为对方爆了粗口，赶紧继续往下说道：“玄武门兵变还有很多细节和疑点不为人知，是非对错，后世自有公论。</p>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p>

  它将李世民一举推上了大唐王朝的权力巅峰，也使他背上了一个沉重的道德包袱。</p>

  这种道德上的负罪感，会一点一点转化成李世民自我救赎的力量，成为他励精图治的潜在动力。</p>

  因此……”</p>

  罗太岁顿了顿后很肯定的说道：“我可以断言，不出三年，李世民将还天下人一个大唐盛世，成就千古一帝！”</p>

  他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直听得李丽质内心震撼不已。</p>

  父皇即位之后，的确是憋了一口气，忙于政务，连和自己相处的时间也少了很多。</p>

  李丽质再仔细打量了罗太岁一下，发现这个看似憨厚老实的少年说出来的话总是有根有据，绝非无的放矢。</p>

  不知不觉间，一种很微妙的信任感在她内心深处渐渐建立起来。</p>

  “忍和狠，这就是我对你问题给出的答案，不知你可满意？”</p>

  虽然面对的是一个小丫头，罗太岁却生出一种高考交卷后的畅快。</p>

  毕竟妄议天子，谁会这么活得不耐烦？</p>

  李丽质微微颔首。</p>

  罗太岁不禁松了口气。</p>

  总算是消停了，没有再问什么出格的问题。</p>

  “对了，适才听你说你家田亩众多，我有一些好东西，不知道你父亲是否感兴趣。”</p>

  罗太岁突然想到了什么。</p>

  “何物？”李丽质还在消化新接收到的信息，有些心不在焉。</p>

  “我在胡商那偶然得到一些粮食种子，高产耐旱，如果培养成功，大量种植的话，可保连年丰收。”</p>

  罗太岁笑道：“这样你父亲也不用为灾年发愁了。”</p>

  “啊？”李丽质回过神来，露出小吃一惊的表情，“这是真的吗？”</p>

  “如假包换。”罗太岁咧嘴一笑，“不过，我需要先把培植的方法整理出来，大概需要一天时间。</p>

  若是方便的话，你可以明天来取。”</p>

  反正这包种子留在自己手上也没多大用处，不如让它流传出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