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佛前求了五百年

  太阳西沉了不久,天渐渐地暗了下来。窗外的霓虹灯出奇的娇艳。我扔下手里的薯片,站在窗前。外面热闹如昔,反衬我却有的是落漠。这时我才感觉到饥饿。住进这间酒店之后,我把附近的商场全走了一遍。有两间连着的电器商场也让我流连了两个多小时。把各个品牌的产品看过,了解过,又挑剔了一番,我才离开。本来有意买个数码相机,但售货员有点瞧不起人的态度,我就把信用卡收了回来。

  在超市找了半个小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买些什么,最后随意拿了些薯片,饼干之类的东西。时装部的新装琳琅满目,我却横竖不顺眼。若不是想起董煜明说了句:“你那么有骨感,穿吊带睡衣一定好看。”我才会全场找吊带睡衣。看中了件粉色麻质印花超短睡裙,我价格也不看,就要了下来。董煜明这张信用卡说不定能把全场的衣服买下来。

  走累了,我在超市买了份炒米粉,在商场门外悠然地吃掉,才慢慢走回酒店。反正董煜明的会要开到明天,我又不能回去,花钱也许能买到开心。一点多钟他打了个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吃东西。没他提醒,我差点连午饭也忘了吃。

  好好地睡了个觉。醒来无聊地坐在窗前看了一阵夕阳。董煜明的电话也到了。问的只是我有没有吃饭,若是无聊去找些节目。他不是俗气的人,根本不问我买了些什么东西,钱够不够用这类问题。

  溜出大街,我随意找了间店,吃了碗云吞面。海鲜和云吞这时根本没有区别,反正吃进嘴里都没味道。在几间名店转了圈,我发现今年的衣服何其俗气,丝毫引不起我的购买欲,只是好笑地看着个英俊的男子皱着眉头替他女朋友挑选衣物。

  走到了大街上,有间酒巴吸引了我。与其说是吸引,倒不如说是我穷极无聊,想找个地方打发时间。

  酒巴里很静,红色的烛光在轻轻地摇动着。我坐在吧台,要了杯啤酒。想起这时黄叶可能一个人独自留在家里,我便发了条信息给他,说我暂时不能回来。放好手机,拿起酒杯,这才发觉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可以请你喝杯酒吗?”他问。酒巴里常用的开场白。

  “会不会少了点呢!”我现在太寂寞了,来者是个高大俊男,只要不是从事另类行业的,找个人说说话又如何。

  “啤酒还是红酒呢?”他问。

  “这里会有茅台镇出品吗?”我笑笑问,低头回复黄叶的信息。

  “你会喜欢法国出品吗?”他问。

  “只要能消千古愁的就行了。”我向酒保招招手:“给这位先生来杯同样的。”这么英俊的男子来找我这样平凡的女子,他莫不是从事另类行业的吧!

  “谢谢!习惯上,是我请女孩子的。”他掏出钱来,“发信息给男朋友吗?”

  我点点头,继续发信息。黄叶说祖母今天已出发了,等不到我她有点失望。我回复他说:让他帮我道歉。

  来客向我晃了晃杯子说:“为这个令人寂寞的城市干杯。”

  我回敬他喝了一小口。

  “让我猜一下你的职业。”他又要了杯酒。

  谁会猜中我的职业呢?我的职业表面是一间大公司的业务经理,私底下却是大款的情人。我苦笑。

  “你只要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就可以知道你的职业了。

  “猜中了有奖品。”我忍不住逗他。

  “先说奖品吧!有吸引力才有动力。”

  “你今晚喝的酒我全付帐。”

  “没意思。”他喝了一口酒,“若是让我猜中了,到十二点钟之前的节目我说得算,行吗?”

  这有何难。我点点头。

  他取出纸和笔,问:“你形容一下你现在的工作。”

  “有挑战性,有难度。”

  “你昨天和今天有没有上班?”

  我摇摇头。

  “最后一个问题:现在什么东西的价格一直在升?”

  “石油,原材料。”

  他点了点头,沉思了半刻才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从事销售工作,现在公务员没有放假,你这两天不上班,说明你不是公务员。能用上这么昂贵的手机,一定高薪职业的人,另外你关心的是石油和原材料的行情,说明你所从事一定是销售工作。你认为我说对了吗?”

  他分析得很有道理,问题也问中了要害,我不能不点头。但我还是不服输地说:“按这个逻辑,我也能猜出你的工作。”

  他点点头说:“我今天上班,我也关心石油和原材料,我的工作也具有挑战性,你能猜出我的工作吗?”他把手机让我过目。

  我沉思了许久才说:“我有两个答案,应该是其中一个。你应该是个管理者,若不是商场的就是公司的。你所工作的地方应该是比较大型的。你手下的员工不下两百人。你认为我说对了吗?”我学着他的口气说。

  “我们扯平了。”他笑了,“很高兴认识你。”

  我向他晃了晃酒杯。他也向我晃了晃酒杯。我们谈了很久。董煜明十一点钟打了个电话过来,叫我早点睡。

  “你男朋友的电话?”他为我叫了杯啤酒,笑着问。

  我点点头,在这间酒巴都坐了四个多钟头了,酒也喝了不少了,是该回去了。“谢谢你陪了我那么久。我要回去了。”

  “能多留一阵子吗?留下我一个人太孤单了。”他看着我,眼里有种忧郁,我还能让人伤神吗?

  “你不是说这个城市让人感到寂寞吗?”我喝掉杯中的酒,“你我又能留多久呢。”

  “是你令这个城市变寂寞。”他颇有深意地说。

  “如果我有资格担当这种罪名的话,为天下人承担又如何。”我笑着离开。

  他跟着我走了出来,说要送我。我笑着拒绝了。

  “你在提防我。”他说着掏出个身份证给我,“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对你没任何企图。”

  我没接他的身份证,只是声明我住在这附近酒店里,用不着他送我。

  他说也恰好住在这间的酒店,同路而已。想不到我们还住在同一个地方。这世上真有巧合。

  “你信不信缘份?”他问,“我们居然同一天住进同一间酒店,又在同一间酒巴相遇。”

  “只不过是万分之一的机会让我们遇上而已。双色球都有机会中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笑了,我已过了相信缘份的年龄。

  “可是我相信。”他说:“能遇上你,我相信是上天的安排。是我在佛前求了五百年的结果,你不会让我落一地的花吧。”

  我笑了,他用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来形容我们的相遇。于是我说:“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我们在这地方相遇。”我用徐志摩的《偶然》来回应他。我们都相对而笑。

  到了酒店大堂,他停下了脚步,双眼看着我。我不想猜测他的意图。露水姻缘,不适合我的个性。

  “不如上我的房间,我泡些茶给你解酒。”他说:“我有上好的铁观音。”

  “我没醉,不需要解酒。”我冷冷地回绝他,绝不能给他想象的空间。

  “很可惜,我没能打动你,”他停了一下说:“用我的铁观音。”

  临睡前我打了个电话给董煜明,这时他定然没睡,说不定还在开会。

  “还没睡吗?”他柔声问。

  “想提醒你别熬夜。”正说着房间里的电话却忽然响了。

  我和董煜明都怔住了,我住在这里无人知道,谁会在这时打电话过来呢!还是董煜明先笑:“你的艳福到了。”

  听到的是男人的声音,他低声说:“我是铁观音。你睡了吗?”原来是他。

  “我是在梦里接你的电话。”我没好气。

  “对不起,我睡不着。”他声音低低的:“可以陪我聊聊吗?”

  于是我们便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他似乎去过很多地方,学识也很渊博。说着说着,我觉得自己都成了小学生,在听老师讲课。他只是一个公司的管理者那么简单吗?

  这时他说:“你在猜疑我是不是身份那么简单的人,对吗?”

  隔着电话,单凭说话就能理解别人的心思,我真的服了,

  “我曾选修心理学,所以对别人了解多点而已。”他补充说。

  “你能猜着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故意问。女人的心思他若能全懂,刚才就能请我喝茶了。

  “猜不着。”他说:“对于智商高的人,我所学的就派不上用场了。”

  “谢谢你的高帽子。”他的话引起我一阵高兴,学过心理学是有好处的,起码知道别人爱听些什么话。

  “听说这附近有个很出名的温泉,离市区很近。”

  “我刚从那边过来,设施还不错,开车去不过一个多小时。”我说。

  “你愿意做我的导游吗?”他问。

  说了那么多,原来是想约我去泡温泉。我不好一下回绝说:“我泡了几天了,皮肤都皱了,不敢再去了。你去到那边自然会遇到导游的。”

  “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喝早茶吗?”他又问。

  “我习惯九点钟后起床,如果那时还有的话,无妨。”我没好气,夜已深,还有那么多的话要说,还让不让人睡觉。

  他觉察出我话里的不耐烦,立即道了晚安。

  很早我就醒了,想着董煜明可能会开完会陪我吃午饭,我马上收拾行李。蓝儿打了个电话过来。我不在几天,积了些工作,她问我何时回去。我答应她三天之内会回去,工作等我回到再处理。

  这时屋内的电话响了,除了铁观音,还有谁会打这个电话呢!果然是他。“我提早了十分钟打电话给你,请问你愿意陪我喝早茶吗?”

  我看了下手机,现在才八点五十分。董煜明现在可能在和小灵他们喝早茶。他不会那么早打电话给我的,他知道我爱睡懒觉。于是我答应了铁观音。他说现在下来等我。

  打开门,我见到的是一大束粉色的玫瑰。必须承认他很会选花。纯粉色的香槟玫瑰,用粉色的彩纸包住,没有加入满天星之类的东西,只是一种花,一种颜色,已够夺目了。“很漂亮!”我赞叹着。

  “喜欢吗?”他含笑着问。

  “谢谢!”当我看到他身上这时穿着的浅紫色衬衫时,我一阵恍惚。我曾送过这样一件衬衫给小灵,我们每次约会,他总穿着来见我。

  “这种颜色的衬衫是不是有点奇怪?”他见我盯住他的衣服便笑着问。

  我掩饰地闻着花说:“这种颜色的衣服挑人穿的,你穿上有种就不出的气质。”

  “这是我听到的最好赞美。谢谢你。”他在我脸上轻吻了一下,动作是那么的自然,流畅。让我感觉这不是唐突,而是一种礼貌。

  “你都换好衣服了。”他仔细地看着我,“你穿悠闲装更有女人味。”

  董煜明的电话在九点半钟打来,他抱歉地说,可能还要开上一天的会,因为他的财务总监昨天晚上到了,

  难道是资金方面出了问题,我不便细问,只有对他说,想要市区买点东西,让他开完会之后再通知我。原想对他说后天回家的事也打住不说了。他说不定正为钱的事心烦意燥,我又怎能添乱呢!

  铁观音邀请我去喝他带来的茶叶,反正现在无事可干,我就答应他了。

  他竟然带了一整套茶具出来,连讲究喝茶的董煜明也没带那么多东西出门。这个人,真要写个服字给他。

  他煮水,洗杯,冲茶。室内立即有了股淡淡的茶香。我闻了一下,喝进嘴里,立即知道这茶叶价值不菲。

  “好茶。这是我喝过的最好茶叶。”这不是奉承,董煜明喝茶也挑剔,茶叶也是上好的,但若是跟这些茶叶相比,简直是小巫。

  “你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带自己的茶具出来吧!”他用的是瓶装的矿泉水泡茶。虽然没有任何的炫耀,但我猜测这套紫砂茶壶远比这些茶叶还要贵。这是高雅的享受,又怎能用钱来恒量呢!我暗笑自己俗气了。

  “今天有什么节目呢?”他问

  “还没有安排。”我苦笑,无家可归。

  “听说这附近有个家族的祠堂,有上百年的历史,值得一看。”

  “你不是来公干的吗?”我奇了,这世上无所事事的恐怕只有我一个人。

  “要推迟了。”他又为我倒上茶。

  “我今天早起,现在想回房睡上一阵,对不起不能陪你同去。”我一点兴致也没有,原想好好陪董煜明几天就回家的。现在所有计划都要延后了。董煜明那边不会有事吧!他有事,小灵也会有事,那时我也会有事,是心事。

  我真的很快就睡着了,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才让门铃声给吵醒。听了好一阵,原来是我的门铃在响。打开门,铁观音提着两盒东西站在门外。

  “该醒了,”他在笑,“你不饿吗?”

  我转身飞快往屋里走。因为我这时才发觉自己还穿着睡衣,新买的吊带睡衣。为董煜明而买,他却是第一个观众。换了衣服,我回到房里,见到铁观音在欣赏他送来的玫瑰。花被我穴在大玻璃瓶里。

  “我带了乳鸽给你。”他打开带来的盒子。

  乳鸽是这里的地道名菜。我曾一气吃了两个,董煜明撕下那些翅膀和鸽子腿给我,他也吃了两个。没想到这次是陌生人陪着吃的。

  铁观音还带了两支啤酒来。我风卷残云地把自己的两只鸽子吃进肚子里,还意犹未尽地舔舔了嘴唇。铁观音的吃相虽然文雅,但他最后把手指放进嘴里吸了两下的动作,引得我把一口啤酒全喷出来,不少还喷到了他浅紫色的衬衫上。

  “你的动作很可爱。”我大笑起来。

  “可惜没人爱。”他回答得很快。

  我怔了一下,没料到他这样回应。但我还是装着没听见,拿毛巾给他擦身上的酒沫。

  铁观音用数码相机在祠堂里拍了不少照片,他每一张照片都给我作了讲解。我很惊叹:“你的行动真快,我才睡了一觉,你就把人家的祠堂给全翻个透切。”

  “没有你陪我一起去,我觉得没意思,匆匆拍些照片就走了。”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是在看着我,眼神里的意思我不懂,也不想懂。

  我悠然地喝着啤酒,眼睛看着那些玫瑰,似是无意地说:“我也该出动了,买些特产回家。我丈夫爱吃这里的炒米饼。”

  从我眼角多余的视线可以观察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微感失望。把啤酒全喝掉了,他才说:“我下午去温泉,去泡上几天热水。”他的眼睛在看着我,不过我没作声。

  在街上走了几圈,我替董煜明买了点东西,又替黄叶买了几件衬衫。下意识里面有件浅紫色的。回到酒店的大堂,却意外见到铁观音坐在一角,看的是英文杂志。

  “收获不少。”他向我迎来,显然他是在等我。

  “还没去吗?”我奇了,他莫不是在等我同去吧。

  “回来了。”他殷勤地帮我拿东西进房间。“惦记着你又回来了。”

  他说得轻巧,我却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动作让他看到了,他笑着问:“你莫不是不相信。”

  “相信和不相信对你我来说不俱任何意义。”我也笑了:“我们都是成年人,还要象少年人相信山盟海誓不成。”

  “为什么不相信?”他盯着我:“难道你的婚姻让你不相信吗?”

  我懒得理这试探式的问题,避开说:“我该请你吃饭,为了你送的玫瑰。”

  我们吃了饭,又在酒巴里呆了一阵子,然后回到酒店。董煜明在往常的时间打了电话过来。他说明天可以陪我吃午饭。我很高兴,后来就答应陪铁观音喝茶。

  “你要走了?”铁观音若在所思地问。

  “明天一早就走。”停了一下,我补充说:“陪你喝完早茶就走。”

  “我以后怎样才能找到你?”

  “你会去找我?”我有些意外。

  “我一直是在这块土地上飘荡的风,说不定哪天就飘到你门前。”他很有深意地说:“我不会忘记你,无论飘到那个天空。因为你让我相信了缘份。”

  我一时无言。缘份可以相信吗?董煜明也说过:上天让我出现,是因为你的存在。我当时还笑他肉麻。人与人之间难道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在想什么?”他轻声问:“你似乎满是心事,总是心不在焉。”

  “我在想你说的话。”我叹了一口气:“你实在是个良师,说出来的话总让人深思。”

  “只不过因为我曾经沧桑。”

  我们谈到很夜才分开,还交换了电话号码。第二天便分手了。

  董煜明很开心,我想他的难题已经解决了。不等我开口他便说:“你陪了我都好几天了,也该回去上班了。”话题一转他又说:“现在公司对远科的事务暂由小昭处理,我不便加重他的工作负担,近期还是要请个人回来。”

  董煜明对我无所不谈,包括他公司的机密在内,所以我不为然地说:“提升内部有潜质的员工就成了,小事而已。”

  董煜明看着我:“小昭向我推荐一个人。他是很合适。不过怕他不答应。”

  “那是高薪厚职,还有人不希罕?”

  “你也希罕吗?”

  说了半天,原来在试探我,我笑了:“明哥,对我也要拐弯抹角吗?”

  “我只给你两个月时间辞职过来。”

  “我总不能丢开黄叶吧!”我笑了。

  “我可以安排个职位给他,不过我是不欢迎他的。我从来都是爱屋不及鸟。”

  “等我的好消息,行吗?”

  “我们四个人下了赌注,有两个买你过来,有两个买你不会过来。奖品是温泉一星期游。”

  “你买我过来还是不过来?”

  “暂时不告诉你。”董煜明在笑,“我必胜无疑。”<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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