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重振河山（7）
第一百十一章</p>
“……大当的内宅女眷, 闯到议事厅来也就罢，还要和我们众兄弟分座次，论尊卑不成？！”</p>
说话的也是山寨中的老人, 年纪十岁上下，身形劲瘦，双却精光内敛，一看便是个练子。</p>
这人名叫潘大刚, 落草前就是白马山的猎户, 有一门传武艺，最绝的是箭法，指哪打哪, 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曾一支箭射落两头大雁, 寨子中荤腥时, 也时常要他靠着做猎户时的本事钻进林子里打些吃食。</p>
就凭着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射术，潘大刚在白马寨中虽然还未跻身前几把交椅，却也在众匪间很有些地位。</p>
便是大当华轩对他也相当器重。</p>
对一个女人坐在自己前头，潘大刚是绝不服的！</p>
他血方刚, 自认不是那容易被美色迷睛的，此刻第一个跳出来。</p>
压寨夫人又如何？</p>
两下真本事, 不论身份, 不论男女，在白马寨, 谁也别想越过规矩去！</p>
“就是……一个漂亮娘们，凭什么？！”</p>
“凭什么！凭她是给大当睡的，就坐在前头？！”</p>
“给大伙出过力, 为寨子流过血，甭管什么夫人不夫人，反正老子粗人一个，老子就是不服！”</p>
刚始是嘀嘀咕咕，随后，附和潘大刚的声音就越来越大。</p>
他出这个头，其他怀着相同心思的山匪虽然不说什么，但脸上的神色明显是赞同的。</p>
有点心的，怕遭小女人的记恨将来被吹枕边风，被大当给小鞋穿，此刻虽然不吱声，沉默却已表明他们的态度。</p>
漂亮归漂亮，像要和他们平起平坐，甚至坐到他们前头去，那可就不是用脸蛋儿说话的事！</p>
宁馥轻轻笑。</p>
这群山匪的心思想法就差写在脸上——</p>
归根到底，她这个所谓的“压寨夫人”，在他们中，也不过是个因为美貌而稀罕些的玩物罢。</p>
哪怕她披红挂彩“嫁”给大当，她也根本有被视为与这个山寨话事人“一体”的夫妻；</p>
哪怕她昨天救山寨里的二当，她也完全不被看做是山匪们一个排面上的人。</p>
她是有资格“掺和”男人们的事的，更不配坐在他们前头，拥有超然于他们的地位。</p>
这个时代的女子，不论性格柔弱还是英烈，不论才智平庸还是卓绝，大抵都被这样看待。</p>
但这世上本有路。</p>
众山匪被她的这一声笑弄得有些莫名，却听那站在圈椅前的女人声音清朗，语平淡——</p>
“不凭这内宅女眷的身份，凭本事，我今天就与诸位分一分座次，论一论尊卑——”</p>
“——如何？”</p>
方才众人吵嚷时，华轩便要口，是宁馥轻轻朝他摇摇手，止住他即将出口的呵斥。</p>
这群山匪敢当着大当的面质疑他的决定，一是因为有人头铁直肠子，二则是根本觉得这是挑战大当权威的事。</p>
一时的色令智昏而已。</p>
就比集团老总新得限量版的手办，第二天说要让手办空降做副总，底下的理当然有话要说。</p>
“你？”</p>
潘大刚的目光毫无顾忌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宁馥。</p>
他的语嘲讽至极，“你又凭哪些本事？”</p>
宁馥唇角弯起的弧度又扩大一些，她淡淡：“既然是白马寨的人，我是不愿欺负兄弟的。”</p>
她对上潘大刚那因为愤怒和不可置信瞪圆的睛，声音里带几分轻松笑意：“要比什么，请潘兄弟挑拿手的来吧。”</p>
她的语并不轻佻，甚至也有嘲讽的意味，甚至堪称真诚。</p>
是宁馥的话越真诚，潘大刚的怒火就升腾得越猛。</p>
他额角青筋跳两跳，因为怒而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下巴，从喉咙里迸出几个字来——</p>
“，一言为定！”</p>
话说完，潘大刚旁边的人扯扯他的袖子，他这才想起宁馥还顶着个“压寨夫人”的头衔，他强抑着怒火，猛地转向坐在主位的华轩，“大当的，生死有命，你可愿意夫人同我比试？”</p>
华轩尚未口，听宁馥：“生死有命，皆由我选。轮不到旁人为我拿主意。”</p>
她说这样一句“不敬”的话，转向华轩，却是一双笑，“你说是也不是？”</p>
华轩点点头。</p>
他在那一刹那本地相信美人媳妇。</p>
——直到众人都已将校场围得水泄不通、他的美人媳妇已和潘大刚站到看校场中央，一排排刀枪剑戟锃光瓦亮在太阳底下晃得人睛发花时，华轩才突然意识到——</p>
媳妇那么柔弱，前些天才刚养身体，怎么真让她和潘大刚这样身怀绝技又手下不留的汉子比呢？！</p>
可媳妇的话言犹在耳，华轩直觉，如果此刻他喝止这场比试，媳妇并不会心。</p>
大当的左右为难一阵，终于暗下决心——盯紧比试，绝对不让媳妇受伤、受委屈！</p>
他的确想得太多。</p>
白马寨的校场很简单。</p>
找一块阔平整的地，搬石头，垒界限，几个简易的兵器架子搭在旁边，上头倒是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些□□、虎头刀类的兵器。</p>
都是冷兵器，但看得出，常有人擦拭保养，很是珍惜。</p>
这年头，一个寨子里但凡有上十来条汉阳造，就可以在小地方称王称霸，大多数人是用不上木仓这样“高级”的武器的。</p>
木仓大刀，总比锄头菜刀要更像样子。</p>
潘大刚自负箭术高超，骨子里头多少有几分傲。</p>
“我们就比射箭。”他目光落在宁馥纤瘦的手臂上，面上神写满不屑，“可要我给你打个样子？”</p>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p>
“大刚还真打算跟她比射箭啊！这可玩嘿！”</p>
“哈哈！今天这热闹有意思！你们猜猜看，大刚如果真射一箭，贴着她的鼻子尖儿飞过去，咱们这漂亮夫人会不会吓坏？”</p>
“去去去，你可别给瞎出主意，真擦破点儿油皮，大刚还不被大当的活剥？”</p>
宁馥不以为意，微笑：“请赐教。”</p>
众人现在有热闹看，出头的又不是自己，议论起来更是唯恐天下不乱，给潘大刚出什么主意的都有。</p>
潘大刚张弓搭箭。</p>
听箭支破空发出“嗖——”的一声，百米外靶子便被命中。</p>
山匪们用的不是标准的环形靶纸，而是草扎的人形靶。</p>
这靶子大，射中对于任何一个老猎手来说，都不算什么难事。</p>
潘大刚自然在其中加一点花巧。</p>
他这一箭，就毫厘不差地射中这草人靶子的头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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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颅上不是哪个闲极无聊的，还拿碳块画出一张嘴巴和两黑豆般大小的睛。</p>
潘大刚的箭，就cha在这草靶的右上。</p>
不论是猎物还是敌人，百米外被箭矢洞穿眶，绝无生机。</p>
这一箭，既展示技巧，又展示威力。</p>
围观的山匪们哪怕早潘大刚有着一手本事，也不禁哄地一齐叫起来。</p>
潘大刚心中得意，看宁馥一，却这柔柔弱弱的漂亮女人竟丝毫露出震惊和害怕的神色，这让他下意识地皱皱眉。</p>
看来这弱不禁风的“夫人”根本不懂得射箭这一行里的门。</p>
潘大刚讽刺地想。</p>
样子是装得挺镇定，反而露马脚！</p>
——他这一箭，就是验在老练的猎手，看都要忍不住惊叹一声“绝”！</p>
他心中不禁升起更多的不满和怨怒来。</p>
人不识货，货却要人识！</p>
他不等大的惊叹声落下，再次张弓搭箭，这一回箭矢准确地命中草靶的右。</p>
“！”众山匪又是一阵叫。</p>
潘大刚动作不停，伸手又取第箭，这一次，却猛然转方向——</p>
“潘大刚，你干什么！”</p>
大当的怒喝声如雷炸响。</p>
电光石火间，潘大刚的手指一松，已拉满的弓弦骤然向前一送，那锃亮的，血槽的利箭，直朝着宁馥激射而去！</p>
围观众人，谁也料到他竟会有此一举。</p>
除宁馥。</p>
她早已习惯在刹那间捕捉旁人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幻，她的精神集中在潘大刚身上，一毫秒那样短的瞬间，她便，潘大刚对刚刚人群中的“主意”动心。</p>
自负的人，往往很难接受在自己引以为傲的领域不获得他人的神。</p>
下一秒，箭尖一点寒芒，已近在前！</p>
宁馥依然站着。</p>
风声轻缓，破空而来的箭矢带起流的变化。</p>
在她中，那箭支飞来的轨划出一清晰的痕迹。</p>
她动也动。</p>
潘大刚的确箭术超神，这一箭，竟真的贴着宁馥的鬓发堪堪飞过。</p>
她的发丝随着流微微拂动。</p>
她的身姿，她的神，却丝毫未变，淡然如初。</p>
就仿佛……</p>
就仿佛刚刚贴着她大头颅呼啸而过的，不是顷刻夺人性命的修罗利箭，而是一片翻飞落下的柳叶，是一轻巧掠过的蝴蝶。</p>
是温柔的，无害的，完全不需要恐惧的。</p>
她甚至给予一个赞许的神。</p>
潘大刚擎着弓，一时愣住。</p>
在场众人反应良久，一个“”字全都堵在嗓子里。</p>
竟还是宁馥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口：“箭。”</p>
她是简单地吐出两个字，在众人后后觉地躁动起来的同时，已扣箭在弦。</p>
“——嗖——啪！”</p>
山上都是硬弓。</p>
用来打猎鲨人的传统弓箭，一斗便相当于现代弓弩的十磅。</p>
宁馥拉的这一把弓，足有一石五斗。</p>
相当于两百磅的强弓。</p>
弓张如满月，控弦已极，箭矢离弦而出，势如破竹。</p>
这一次，所有人都反应过来。</p>
——睁睁瞧着这个在大群人高马大的山匪中，显得格外瘦弱的美貌女子，在瞬息间，连次弓。</p>
——箭连发。</p>
几乎人看清她自箭壶中取剑的动作。</p>
百米外，草靶竟然发出一声脆响，cha入地下的杆子承受不住上面的冲力，直接折断。</p>
草人倒栽下来。</p>
偌大校场上，近二百人，大不出。</p>
如果不是亲所，谁也不相信，就在刚刚，一个女人，一个从山下捡上来的，一看就是富小|姐的女学生，连发箭，竟射断靶杆！</p>
校场上一片寂静。</p>
山匪们被镇住，被吓住。</p>
有人敢出声，有人敢打破这片安静。就仿佛他们全都陷入一场诡异非常的迷梦，这梦中有一位一力弓一石五斗的神女。</p>
终于，靠近草靶的一个山匪，扛起那断裂的靶子，朝校场中央跑来。</p>
随着他越跑越近，这头的众人也都看得更清。</p>
——靶子上有一个窟窿。</p>
错，宁馥的箭，直接穿透草靶。</p>
最口的潘大刚。</p>
外行看的是热闹，内行看得才是门。</p>
他喃喃自语：“不……不会……”</p>
猎户出身的山匪一双睛死死盯着那有指肚大小的洞穿孔，感到不可置信：“箭……箭射入同一个靶点？！”</p>
这怎么可？！</p>
但他多年的验，他引以为傲的射术和力，让他看宁馥箭支的去势，就这支箭必然全部命中目标，不可出现射失。</p>
那抱着靶子来的山匪话都说不清楚：“、有一支箭……”</p>
潘大刚怔住。</p>
下一刻，他发足狂奔，直冲着那树靶的地方而去。</p>
还在震撼中的众人也不由得跟上，围拢。</p>
他们的目光落在靶子后二十步外的老槐树上。</p>
——一支箭钉在树身，入数寸。</p>
正所谓一力降十会。</p>
潘大刚射中靶看着是威力十足又精确无比，可同这射断靶杆，又飞出二十步还钉入树身的一箭一比，就像一根绣花针轻飘飘地刺在靶子上，那味儿。</p>
然而潘大刚本人的注意力，却不在老槐树上的那支箭。</p>
他几乎称得上狼狈——</p>
整个人趴倒在地上，满手的灰尘，从地上，捡起两个箭头，和几片碎木。</p>
不是箭中一孔！</p>
不是箭中一孔！</p>
潘大刚目眦欲裂，嘴唇颤抖得厉害。</p>
到看到这两枚箭头和箭杆的残片，他才意识到刚刚是怎样的箭！</p>
一箭追一箭，一箭中一箭！</p>
前箭未中，后箭已至！</p>
这样的射法，就意味着后发的每一箭，都要比前一箭用更强的弓力！</p>
每一箭，每一箭都完美地射中前一箭的尾部，将前一箭的箭杆劈为碎片！后箭去势不改，洞穿标靶，射入树身！</p>
山匪们还在啧啧称奇。</p>
潘大刚满身灰土的从地上爬起身来，踉跄走几步，然后——</p>
跪倒在刚刚连发箭的女人面前。</p>
“您……否教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