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碧血丹心（36）
第一百一十五章</p>
事是这么个事。</p>
宁馥带罗松雪着陆称得上惊险, 但好在最后两人都没什么严重损伤。</p>
只罗松雪落地时不慎崴伤了脚踝，没两分钟就肿得像馒头那么高，不知道是否是骨折了。</p>
按照程序, 她们应该原地等待救援。但陆时的撞击让两人不能确信号器是否还在正常运转。</p>
罗松雪的伤情不能耽误，宁馥背她走出了果林，沿着大路与搜救队车辆相遇可能性要更大一些。</p>
结果却碰上了刚好路过一个农民大爷，叫她们搭了个“便车”。</p>
——两个跳伞快把全基地跳出心脏病来的飞行学员坐一辆“突突突”三轮板车出现在基地大门口的时候, 营长他们都亲自迎出来了。</p>
画面魔幻, 不忍直视。</p>
但只要人活就好。</p>
对此，营长和老乡说了好长一段感谢的话，并且对自掏腰包垫付了宁馥吃玉米的钱表示无伤大雅。</p>
老乡死活不肯要——</p>
“这么两个女娃娃, 和俺闺女差不多大呢，这么辛苦，还正好掉进俺们家地里头, 这是老天爷叫俺给咱们解|放|军尽一份力呢！”</p>
老乡还特别提到宁馥：“看女娃娃累得没力气啦, 是俺叫她吃，部队领导可别怪她啊！”</p>
一旁被人扶着罗松雪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给宁馥作了证。</p>
她行动不便，是宁馥一直背她, 硬生生走出了方圆七八亩果林。</p>
营长的目光移过去，宁馥便露出了一个单纯无辜笑容。</p>
看到了吗首长, 这就是军民鱼水情啊！</p>
老乡对她可好, 板车上有半袋子自家烤的玉米，看她饿了, 主动塞给她的！本来她还想保持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优良传统，但实在是精神和消耗都太大了，饿得前胸贴后背, 最后还是接受了老乡的好意。</p>
老乡说看她吃得香，硬要把那袋子玉米全留在基地，被营长好说歹说给劝住了，亲手把玉米放回到老乡的板车上，钱就压在玉米袋子下头。</p>
罗松雪和宁馥都火速接受了基地医生检查。万幸，罗松雪只是软组织挫伤比较严重，没有伤到骨头。</p>
她被安排到基地医院接受进一步检查了，宁馥脸上被树枝剐蹭的伤口也都被仔仔细细地包扎上，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医务室——</p>
新兵跳伞出现这样的事故已经是万一中的万一，而她们两个陆在果林里，居然回来还是两个全乎人，已经可以成为奇迹了。</p>
这是几乎能让整个伞兵训练基地都为之感叹的好运气。</p>
也可能是这惊天一跳真把她本来就积攒不多运气用光了，面对盛怒中的二舅，宁馥同志坐在地上，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巴，顶了一句嘴——</p>
“我没有逞英雄。”</p>
反正二舅急眼了，撒娇耍赖肯定都没用。王晓云是什么人？空军王牌飞行员、海军航空大学飞行总教头，从来是表面喜怒不形于色，内里性如烈火坚果决。这也就意味着——</p>
他肯定不吃撒娇耍赖这一套。</p>
果然，王晓云气得眼睛都立起来了。</p>
只听他好外甥女理直气壮地道：“我能救，难道不救吗？”</p>
王晓云一肚子气骤然被她梗在喉咙里。</p>
他冷冷地盯着宁馥，看了足有十秒钟，然后淡淡开口道：“说说你时做出这样判断的理由。”</p>
宁馥觉得这十秒像十个世纪那么长，终于等到了这形同“赦免”一句话，眼睛微微一亮。</p>
“第一，我在009后面出舱，间隔三秒，靠减小阻力不开伞完全能追上她；</p>
第二，我能完全可以负担操纵降落伞时带人；</p>
第三，2000米高空跳伞，我有把握在离地300米以上开伞，保证我们的陆安全。</p>
我是最后一个跳，只有我在她后面，也是唯一符合救人所有条件人。</p>
综上，我可以，也必须做她的安全阀。”</p>
她说说着似乎也来了底气，语速也快了，眼睛亮灼灼地直视王晓云。</p>
中校反而闭了闭眼。</p>
“那你自己安全呢，你考虑了吗？”他问，“如果你没追上她呢？如果她副伞状态恢复突然弹出，和你主伞缠在一起了呢？如果你们下降过程中再出现其他意外呢？”</p>
宁馥道：“您也说了，是如果。”</p>
她望王晓云，慢慢道：“如果有万一，我也不会后悔。我自己选，我自己受。”</p>
赌两条人命，赢了然皆大欢喜，输了……</p>
输了也轮不到她去担忧操。</p>
好像有点任性，但也是迫不得已。</p>
王晓云看还坐在地上宁馥，“我真想抽你一顿。”</p>
他走过去将宁馥拉了起来，“但是既然你和我论职责使命，我也和你论纪律条例。”</p>
以亲人的身份，他像揍得这孩子屁|股开花永远也不敢拿自己性命去豪赌，可以军人、以教官、以战友身份——</p>
“你做得很好。在紧急状态下处理和决断，都没有出错。”王晓云冷淡道：“这也是你为什么还能站在这儿说话原。”</p>
宁馥松了一口气。</p>
中校斜睨她一眼，“但是——”</p>
宁馥那一口气又提回去了。</p>
“我之前也说过了，你在敢从那么高地方跳下来枉顾自己安全，我就要罚你。”</p>
上回跳三楼，还是罚轻，这次敢跳飞机了！</p>
宁馥：垂头丧气.jpg</p>
王晓云处罚决定很简单：“禁闭三天，全区队晚间公开检讨。伙食上……”</p>
她知道这一遭躲不过去，干脆自暴自弃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此时不抗议，王晓云话说出来，那可就是板上钉钉无挽回了！</p>
“教官，二舅，我都破相了……还要训练，还要写检讨，吃不饱饭，这身心都要受到创伤，您最亲爱的外甥女，您最喜欢的学生，可要难过死了……”</p>
然后她发现王晓云以一种震惊目光看她，仿佛看一个刚刚被发现变异新物种。</p>
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第一，血缘关系不可选择，第二，我对学员一视仁。”他警告地盯了宁馥一眼，“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p>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p>
宁馥站在原地，有些迷惑地看对方的背影，过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恍然——</p>
她二舅是不是不好意思了？</p>
宁馥乖乖去关了三天禁闭，不过禁闭安排在医务室，有专门的医护盯着她。</p>
至于伙食……</p>
她第一餐就吃上黄豆炖猪脚和冬瓜枸杞猪肚汤了，听说是基地医院规格最高病号营养餐。</p>
这也印证了宁馥那震惊她自己一整年发现——</p>
她二舅，王牌飞行员、海军航空大学魔鬼教官，王晓云志，居然真吃撒、娇、这一套！</p>
宁馥：发现了别人软肋，好快乐！</p>
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只要凑过去在“二舅”或者“教官”后面加上语音波浪号，说不就可以逃出生天啦。</p>
计划通√</p>
一区队全员返回基地以后也见到了活蹦乱跳区队长宁馥，以及暂时还不能乱跳但没别的重伤的罗松雪。然，这俩一个在禁闭期一个在修养期，大家都只派了代表去看望。</p>
徐苏当然要去看宁馥。</p>
她的好朋友，大家好队长，翘脚在病床上啃猪脚，满嘴流油。</p>
徐苏一看，一颗就放回了肚子里，回来跟大家解释了宁馥没事，就是点小擦伤。她也跟大家传达了宁馥的话。</p>
宁馥说也简略，——开伞故障，结果她跟罗松雪的落点就偏离了指区域，罗松雪还崴了脚，没办，两个人就搭老乡的小三轮回来了。</p>
大家一听，好家伙，哪有什么惊动魄生生死死啊，弄了半天是两个优秀生“马失前蹄”，陆地点太远才闹出的幺蛾子。</p>
基地医院。</p>
病房里罗松雪放下书本，喊了一声“请进”。</p>
看望她的战友刚走，床头还放着鲜花和水果，她实在想不出谁还会来看她。</p>
走进病房的是王晓云。</p>
罗松雪几乎下意识地就想从床|上跳下来——没办，对教官又敬又怕情绪和这一年里军人上下级观念的养成，已经让这种反应动作深深地刻在了她骨子里。</p>
中校摆摆手制止了她的动作，详细问了她恢复情况，然后道：“我今天来，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说。”</p>
他深黑色的眼睛注视罗松雪。</p>
罗松雪心中“突”地一跳，然后便听教官单刀直入地道：“宁馥的确与我有血缘上关系。她妈妈是我姐姐。除了叫我教官，她也要叫我一声舅舅。”</p>
或许是女学员脸上震惊神色太过明显，随之而来的紧张更无掩饰，中校反而轻轻地笑了一声。</p>
他道：“我对她确不，为我不能否认血缘，也不能否认我个人对她欣赏。”</p>
“但从教官角度，我可以以军人的人格向你担保，我对她没有特殊对待。宁馥所获得所有荣誉，所有机会，她未来将要、可能获得所有荣誉和机会，都源自她本人坚持和选择。”</p>
罗松雪没有说话。</p>
她感觉自己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p>
教官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也没有说他又是如何了解她猜疑，甚至……一个字也没有提，宁馥舍命救她的事情。</p>
但从他说的道理，她心里明白。</p>
她从教员办公室外路过，听见宁馥管魔鬼王喊二舅。从那时起，她就忍不住注意，忍不住去想，教官在哪些细节上对宁馥有过优容。似乎没有，又似乎处处都是偏爱的痕迹。罗松雪无说服自己去以曾经态去面对宁馥。</p>
在宁馥从2000米的高空直坠下来捉住她肩膀时候，在宁馥背她一步一步走出仿佛无穷无尽的果林时候，罗松雪就知道她应该放弃愚蠢的想法。</p>
不是因为宁馥像个傻瓜一样，以傻瓜都不具备勇气救了她的命——一码归一码，这件事另算；</p>
而是因为宁馥凭着她的能力，在两千米高空做了一场豪赌，还赌赢了。</p>
换任何一个人，她都会救，也都会救成。</p>
有没有一个当教官舅舅，她也都还是那个宁馥。</p>
王晓云淡淡道：“你也是我看重学员。我希望你和宁馥是良性的竞争关系，底无私，则天地宽。”</p>
他是以教官身份来的，并不是护犊子家长。</p>
但他不可避免地感到骄傲。</p>
“我来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为她解释些什么。”</p>
“她不需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