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仗剑人间（42）
第七十五章</p>
宁馥在第二天终于见到了自己人。</p>
使馆安排她转到附近最大城市的公立医院, 做了全身检查。</p>
医生啧啧称奇：“您有根肋骨骨裂，竟然能行动如常！”</p>
——这位病人大步走进来的时候实在生龙活虎得不像三处骨裂的伤患啊！</p>
[宁馥！你能不能珍惜一点我的身体！！！]</p>
小阿香听见医生的诊断，在宁馥的脑海中怒极大吼。怪不得她替上去的时候觉得浑身都像被重型卡车碾过好几遍一样, 动一下哪哪都疼！</p>
宁馥心虚，假装没听见。</p>
从拍片子的房间出来，就看见钟华风尘仆仆，正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抱臂等她。</p>
宁馥：“领导, 你咋来了？”</p>
钟华看了她一眼, “怕你死外边。”</p>
宁馥到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呸，晦气晦气, ”她一钟华的脸色，赶紧活跃气氛开玩笑，“领导您这可有点幽怨啊, 这么担心我？”</p>
低情商：你是不是盼着我死？</p>
高情商：你是不是担心我？</p>
钟华依旧是一张死人脸, 半分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活着，我得保证你回国，你死了, 我得把你的遗带回去。”</p>
宁馥：……您这，让我咋接？</p>
她从身上拿出微型摄像机的芯片, 递给钟华, “没来得及做编辑，你先吧。”</p>
说完挠了挠头赶紧往病房溜。</p>
钟华在原地站了几秒钟, 那微型芯片几乎让他用力攥得按进手心里。</p>
宁馥走得飞快的背影，露出一个扭曲的表情来。</p>
点生气，但忍不住颧骨升天。</p>
活着就行, 福大命大。</p>
钟华进来时，宁馥正躺在病房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电视。</p>
不知道哪个国家的狗血肥皂剧，语言叽里咕噜的听不懂，但剧情只看画面就能猜到，非常紧凑——此刻已经进行到反派女人插足女主角的婚姻和家庭，爆出她才是真正的门阀千金，女主角是被从小抱错的赝品。</p>
耳光与眼泪齐飚，诅咒与表白一色。</p>
宁馥看得津津味。</p>
她还在脑海里教育阿香，[见没，你要是回了林家，你就是这样儿的。]</p>
电视里女反派“啪”的一个耳光把女主抽倒在地，又回身把女主的老公喷得灰头土脸，耀武扬威，好不得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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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馥：……</p>
小阿香已经非常淡定自若地指点江山，[她这样蠢，我可不会。]</p>
接着详细分析女反派应该如何如何入豪门，如何如何不动声色地取代女主的位置，获得所人的欢心，最后成功过上人人艳羡的花团锦簇的生活。</p>
仿佛她真是个段位高超的阴谋家似的。</p>
“这什么好看？”钟华看了一眼呱噪的电视，伸手就静了音。</p>
宁馥抗议道：“你静音我没法剧情了！”</p>
虽然有字幕，但她看不懂啊！全靠演员那夸张表演和抑扬顿挫的语气来判断情绪转折和剧情进展了，现在应该正到高|潮了呢！</p>
钟华：“她们在互骂对方的母亲。”</p>
宁馥：……突然觉得点嘲讽。</p>
“等等，你懂西班牙语？”</p>
钟华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话。</p>
宁馥问：“什么意思？”</p>
钟华道：“是烈士造就了信仰，不是信仰造就了烈士。”</p>
宁馥挠了挠头发，“名言警句，好没意思。”她知道钟华欣悦于她没死没残还拿回了足以震撼世界的新闻素材，此刻胆子也肥了，还和领导开起玩笑来了。</p>
她想起钟华的履历。他也曾做过战地记者，去过古巴去过委内瑞拉。采访过毒贩，也拍过战壕和木仓战。</p>
时候，记者也算得上一个浪漫的职业。</p>
“说两句好听的，唱个歌也行。”</p>
钟华：“por quéme vendrá todoamorgolpe cuandosiento triste， ysiento lejana</p>
cayolibro que siempretomael crepusculo， y operro herido rodo a mis piescapa.”*</p>
宁馥不得不断他念咒，“这是啥？”</p>
钟华：“诗歌。”</p>
宁馥打了个哈欠，“还不如您就给我翻译翻译这俩女的骂街呢。”</p>
不知为什么，她没继续追问，钟华反而像松了一口气一样。</p>
“纳蒂亚说，你这个可恶的女人，天生的恶血流淌在你身体里，无论你在哪里长大都会变成阴沟里的老鼠！”</p>
“菲利希娜说，哦，你真可怜，天鹅的血决定不了你能飞多高，因为你就是被鸭子养大的！”</p>
钟华用平直的声线毫无感情地翻译起两个女主角的撕x大戏，听起来有一种诡异的违和感，且无比催眠。</p>
宁馥昏昏欲睡，“她们怎么喜欢用动物打比方。”</p>
钟华起身关掉电视，拉起窗帘，把她的点滴调得很慢。</p>
他应该去工作了。宁馥隐蔽拍摄的素材要尽快做处理，国内也还在等他的消息，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做。</p>
但他坐在昏暗中，半晌没有动。</p>
第二天宁馥还是脑袋痒痒，钟华找护工给她洗头。</p>
“我以为你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他道。</p>
“别的都可以不在意，头发还是要养护一下。”宁馥享受着护工小|姐姐温柔的洗头服务，一边问钟华，“你不去工作？”</p>
钟华淡淡道：“不要以为我的效率像你一样低。”</p>
宁馥撇撇嘴，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当时被控制了？”</p>
如果不是发现了端倪，钟华不会一直让人扣着那篇稿件，也不会在联络时从侧面提醒她趁着联军空袭的时候离开。</p>
钟华看她把脖子支出去叫人洗头发，病号服下面瘦出两根伶仃的锁骨来。</p>
他漫不经心地道：“你的水平还是不错的，写不出那么次的稿子。”</p>
宁馥一下子笑了，“你再夸我两句，你再夸我两句。”</p>
泡沫一下子溅进她眼里，刺得她一个劲眨眼。</p>
钟华把毛巾扔在她脸上，“你还没同我说，a国使馆的新闻参赞找你做什么？”</p>
宁馥委委屈屈地自己把泡沫擦了，“这事儿我本来想着重跟大领导汇报的——”</p>
她卖关子。</p>
钟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年轻的女人眼尾微微发红，嘴唇却扬起得意又嚣张的笑容来，她道：“他来找我，是想卖个普利策给我。”</p>
“我没要。”</p>
这是邀功呢。</p>
钟华弯弯唇角，“你为什么不要？”</p>
宁馥一副慷慨悲歌的模样，清了清嗓子，“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p>
钟华被她弄得想笑，最后走过去给她把脑袋擦了。</p>
还是夸奖了一句。</p>
“做得好。”</p>
宁馥头上顶着块毛巾嘿嘿一笑。</p>
泱泱中华，“节义”二字，亘古有之。</p>
休养了几天，宁馥等人登上飞机的时候，她在叛|军营地拍摄的视频也发布了。</p>
世界震动。</p>
《中国的战地记者：我的任务是说出真相。》</p>
《她是无畏之神》</p>
《走入弹雨的女人》</p>
法新路透塔斯社，几乎是同一天发了她的先关报道。</p>
说来也好笑，宁馥报道战争，他们报道宁馥。法国记者兰斯的文字和照片广受欢迎，他自己也迎来了事业的第二春。</p>
宁馥在飞机上闭目养神。</p>
[叮——</p>
当前任务完成度：95/100]</p>
宁馥在脑海里点开背包查看了一下。</p>
包里一座“十青奖”奖杯，两座“黄河奖”奖杯。</p>
还上下两盒的乞丐团伙社会调查母带、一张来自平行世界的报纸、一张“练习生”宁馥的照片、一条“雪山新春大拜年”的视频。</p>
现在多了一段她在两军交火时像个傻子一样冲到大街上抱小孩的怪阿姨影像。点灰头土脸，不过还算些超级英雄的美感。</p>
宁馥很满意。</p>
该有的都有了。</p>
最后还两个格子，竟然已经放上了东西。</p>
——一个她完全没印象，一个她刚刚拒绝。</p>
前一个是一本西班牙语的诗集，她在脑海中点开了下，一个字也没看懂。后一个倒是标出了名称，是个普利策奖的奖杯。</p>
干嘛啊，她没要，放她背包里干啥？</p>
下了飞机才知道这系统竟然还真些未卜先知，普利策真的把她列入了候选人，且也真的算颁奖给她。</p>
——倒不是因为她那段叛军营地中的影像，是颁给她之前拍摄的迪赛卡和弟弟萨哈在难民营中的照片。</p>
举国沸腾。</p>
世界新闻界投来的目光，聚焦在宁馥身上。</p>
然后她就又懒洋洋地搞了个大新闻。</p>
9月，普利策新闻奖发布，外国摄影奖*获奖者——中国记者宁馥，拒绝领奖，以示讽刺。</p>
光是国内媒，就要把宁馥的电话爆了。就连一直混在娱乐圈的李宇都忍不住试探地发消息给宁馥，想问问她没有空接受个“专访”，哪怕说上两句话呢。</p>
中视倒是一如既往地摆着架子。</p>
“宁馥是调查记者部的普通记者，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工作。”她的领导钟华接受了采访。</p>
记者面对记者，更像是一场没硝烟的博弈。</p>
“那中视怎么待宁馥拒领普利策一事？您怎么她这一举动，真的是为了讽刺吗？她在讽刺的是什么？”</p>
“中视尊重，并且不会干涉宁馥的选择，”钟华顿了顿，他当然知道记者后面的几个问题是在给他挖坑，他坦然地道：“至于我怎么……”</p>
他露出恶趣味的一笑，“她只是觉得这样更有趣。”</p>
宁馥看电视直播看到这儿，呛了一口水，咳嗽半天跟钟华打电话，“你非要跟我抢风头？”</p>
钟华在电话里道：“刚好，你今天出院？我接你吧。”</p>
因为这句话，他被停职了。</p>
一个休病假，一个停职不上班，两个人在医院外边大眼瞪小眼。</p>
宁馥最后说：“我跟你找陈苗去吧。”</p>
她这次没和系统的十五年协定，任务积分满一百，随时都可以离开。</p>
她想要的都拿到了，所的纪念物都在背包里，沉坠坠的不会被她忘记。</p>
在知己一场，走之前，她也想给钟华求一个圆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