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六卷结束啦》
1977年12月下旬。</p>
高考的初选线终于出来了,陈长海摩拳擦掌,早就已经打通各方面的关系。</p>
如今急慌慌地蹬着自行车,带着第一手资料就赶往花庄。</p>
与他的忐忑和热情相反的,则是城中青年男女们沮丧且崩溃的神情。</p>
停了10年的高考,今年终于开放,然而录取分数线也高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p>
文理科满分500分,可帝都的初选线,最低也在330分!理科更是需要350分的高分!</p>
初选线以下,志愿填了也是白搭。</p>
寒冬腊月的天气,天色阴沉沉的,蒙蒙下起小雪。</p>
而陈长海就在这种环境下,硬生生急出了一头热汗。</p>
二八杠的自行车被他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此刻斜挎着军绿色的邮政同款包,拼了命的冲进了楚河的家——</p>
院子内外仿佛是两个世界。</p>
下着小雪呢,大家伙竟还头戴毡帽,如今正蹲在院子角落,睁眼看着火堆上架着的那只烤全羊。</p>
如今一开院门,浓重的香气便传入鼻腔,以至于陈长海都呆愣了片刻,不知今夕何夕。</p>
半响,他呆呆的说道:“哪儿弄来这么大一只羊?”</p>
大蛋矜持道:“隔壁红姐买房子那个村,有一户养羊的人家偷摸养了好几只,我全要了。”</p>
其他的羊肉已经做过处理储存了,而这新鲜的,就按照他姑的要求考了再说。</p>
唉。</p>
大蛋吞咽一口涌到嘴边的稀溜溜的口水,再看一下自己的兄弟姐妹……长这么大,他们谁吃过烤全羊啊!</p>
院子里两根简易支架插在那里,大蛋正拿着烤全羊的铁签子慢慢翻转,金黄的油脂越过上头细碎的调料和皮肉,慢慢顺着骨骼向火中淌去……</p>
“噼啪”一声,燃出了一股浓郁的焦香。</p>
陈长海终于回过神来,赶紧甩头:</p>
“你们还有心情吃?”</p>
这家子怎么就不着急呢?!</p>
城里头多少人又哭又闹的,陈长海自己虽然文化不太行,但他深知一个道理——越是有水平的,出分数前反而容易忐忑。</p>
因为他们总会对自己有高要求。</p>
而越是学渣,这就躺平的越快。</p>
心态平和的一批。</p>
——就比如现在这群人。</p>
他长叹一口气,赶紧说道:“录取线出来了。”</p>
“什么?”</p>
好在小轩和顾平还是给了面子,这会儿齐齐站了起来。</p>
陈长海总算感觉到一丝被尊重的滋味。</p>
他心想:倘若有人能够考上大学,也就是这两个了吧。</p>
于是赶紧从自己的军绿色邮包同款中掏出几张密密麻麻的纸:</p>
“快快快,我可是把所有事情都给你们打听清楚了,初选线一过,你们的志愿就得报了,过不了几天就该出成绩了。”</p>
他一边也跟着蹲在那只烤全羊面前闻着香气,一边还在啧啧摇头:</p>
“你说这如今学个文化真难啊。我回来的时候,帝都城里多少考试不行的,都在那嗷嗷哭呢。”</p>
楚河漫不经心:“哭了?”</p>
那考试得有多惨呢。</p>
陈长海手中拿着那叠资料几乎要抖出霹雳来:</p>
“财神爷呀,您但凡看看这什么初选线,就知道人家哭是有道理的!”</p>
“咱帝都不愧是皇城根啊,初选线定的这么高——330分,这怕是要命啊!总分不也才500!”</p>
楚河迷茫的看了他一眼——“66折……还好吧?”</p>
您当这是砍价呢?</p>
陈长海彻底无语。</p>
而小轩则皱眉看着这个初选线,叹了口气:“帝都的考生今年真的不顺,你看这边,其他省份很多都才200出头呢,怎么就咱这边这么高?”</p>
楚河没啥感觉。</p>
单从分数上来讲,她可是考过700分的。虽然那会儿分数高,考的科目也多……但是就那么个感觉吧,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p>
此刻“嗯”了一声,漫不经心说道:“那也没办法,头一年开考,摸着石头过河,估计定分数线的心里也挺为难的。”</p>
这些是教育部的事情,轮不到他们在这里有什么想法。</p>
而陈长海想着自己已经开始投入印刷的那些个资料,此刻眼巴巴的看着小轩:</p>
“小轩啊,你爷爷可是专家呀,你也是咱们家的文曲星……你就跟叔说个实话,这大学能不能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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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轩看他一眼,高傲得仿佛一只矮脚鹅——是的,他还没长高。</p>
现如今比大蛋还低那么一丢丢呢,只不过年纪小,未来说不定还有发展空间。</p>
“我可是考完试就把考题全部默下来反复验证的,这次分数准在450以上。”</p>
啊!</p>
这可真是为文曲星啊!</p>
如此自信,万一是个状元……</p>
陈长海想起那堆资料和未来要通开的路子,此刻笑得见牙不见眼。</p>
至于剩下6个……嗯,但凡有一个状元,剩下6个考不考得上,根本不重要啊。</p>
他热情极了。</p>
“小状元,你放心,等我把这个卖资料的摊子铺开以后,你们的润笔费绝少不了。”</p>
小轩点头:“那笔钱也不用给我,帮我找一套合适的房子吧,爷爷最近还是在研究院住着,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干脆买房算了。”</p>
家里人人都有房子,他也不能落后。</p>
陈长海傻眼了。</p>
“那个啥,现在帝都的房价很贵啊……内城最起码也得四五千。”</p>
小轩眯起眼睛:</p>
“那你觉得,我跟顾平的学习资料,不值四五千吗?”</p>
陈长海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几个孩子都转头看着他,眼神中赤裸裸写着两个字——</p>
奸商。</p>
而楚河已经拿出一把小刀,开始片羊肉了。</p>
绿油油的菜叶子裹上一片羊肉,啊呜一口塞嘴里。</p>
她还含糊不清的问道:“你们都懂什么叫为富不仁吧。”</p>
陈长海险些跳起来。</p>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p>
“我就说个房价贵,讨论房价呢,说什么为富不仁……”</p>
他都准备捐那么多资料了,真金白银的,怎么就为富不仁了?</p>
不就一套房子吗?</p>
他也强调起来:“这个钱可不能预付啊,我得看我能卖出去多少,到时候卖出去多少,再按比例给你。”</p>
小轩笑出声来:“行啊,我还以为陈叔叔是要给我一笔买断费,这会儿听这意思是要走分成……那行,我的资料肯定有用。”</p>
陈长海:……</p>
就这头脑,考不上大学,当不了状元,他简直不能信!</p>
转眼又看着楚河已经开始吃了,眼神瞬间瞪圆——“你哪来的青菜叶子?”</p>
天上小雪还飘着呢。</p>
家家户户除了囤的大白菜,还能有别的绿叶菜吗?</p>
大蛋一抬下巴:“这么多屋子呢,每间屋都有炕,我每天柴火不能白烧啊。”</p>
所以墙根下面一排的青菜呢。</p>
陈长海不由叹气:“唉,都怪你们前段时间补习太忙,我都没好意思多过来打扰……”</p>
不然的话,这种致富的路子他早就发现了。</p>
如今再种……</p>
如今再种也行啊!</p>
马上都要过年了,种点儿长得快的小青菜,个把月就能吃了呀,正是时候。</p>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拔腿就赶回去。</p>
于是赶紧把领的志愿表发给他们:</p>
“快快快,我跟学校说了,想报的大学都给填好,我待会儿直接给你们送过去。”</p>
楚河把手上的油擦了擦,伸手拿过一张,刷刷刷就填好了学校。</p>
陈长海低头一看——</p>
第一志愿:和安大学。</p>
第二志愿:白鸟大学。</p>
“你这……”</p>
他有点难以启齿,不知怎么说才能维护对方的自尊。</p>
“你这为什么这么填呢?”</p>
楚河也叹气:</p>
“其实我还没想好,但是……”</p>
但是上回报考的是白鸟,这回就第一志愿给和安吧。两所大学同是top,总得都给个面子才行。</p>
“但是也没得挑,就这俩学校凑合上吧。”</p>
星海联邦时,每个星球都最起码有两所顶尖大学呢。</p>
那会儿报志愿才叫一个挑花眼,不仅要看专业分数线,学校,还要看星球,以及星球所属星系……</p>
这么一想,如今就和白鸟……也挺好的,省事儿。</p>
楚河也心满意足了。</p>
这叫什么?这就叫雨露均沾。</p>
她可是个公正人儿。</p>
陈长海:……</p>
他蔫头搭脑,手里拿着7份第一志愿全都是和安大学的志愿表,此刻满肚子的忧心忡忡。</p>
财神爷家什么都好,就是大家不晓得谦虚。</p>
保底大专呢?没有一个人肯填吗?</p>
寒风萧萧吹透他心。</p>
雪花飘飘让他叹息。</p>
此刻,孤独的黄土路上,自行车轮子仍旧寂寞的朝前滚动着,带着他一颗学渣忧虑的心。</p>
……</p>
陈长海走了,但羊肉还没吃完。</p>
天空的雪细小的仿佛风中飘零的雨丝,根本没必要挪动进屋,大家伙儿便仍旧戴着帽子裹着棉袄,忍着烫扯下大块大块的羊肉,直接拿手捧着啃。</p>
而顾平则好奇道:</p>
“分数线这么高,隔壁那俩傻子能考上吗?”</p>
小轩吃的头都不抬:</p>
“人不可貌相。成绩好的道德渣滓也不是没有。”</p>
大蛋摇头:“他俩长得就不聪明。没戏。”</p>
楚河对此表示赞同:“是啊,脑子是真不行。”</p>
话音刚落,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喧哗。</p>
大蛋瞬间反应过来,随即三两口吃掉羊肉,又顺手拿刀片了一大片肋排,熟门熟路的端着盘子就打开大门。</p>
不多时,又端了一盘红薯干回来了。</p>
“牛青哥带着陈建国回来了。”</p>
“咦,事办好了吗?”</p>
大伙好奇。</p>
那天让陈建国听话之后,第2天一大早,他跟牛红就去领了离婚证。</p>
接着,陈建国就被牛青一路带着回了他老家,在那里徘徊小半个月,这才终于卖了房子,拿到钱……</p>
就送个羊肉那么三两句话的功夫,大蛋竟然都已经打听到这样的细节了?</p>
“牛青哥手里还拿着一份陈建国对自己行为的悔过书。”</p>
这是防着他考上大学以后有好前途来找事儿,先做一手准备!</p>
至于说是谁的主意?</p>
那当然是牛老爹啊!敢欺负他闺女,哪是那么简单的!</p>
“那房子呢?房子卖了多少钱?”</p>
大蛋把红薯干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咕嘟嘟又喝了口热水:</p>
“那老宅破破烂烂的,好多年没人住了,好在是在城里……牛青哥在那里偷摸儿问了好久,才终于360块钱卖掉了。”</p>
陈建国的老家,坐火车要两三天,其他时间,全都在等着卖房子呢。不然这笔钱猴年马月能认账啊!</p>
也亏的如今高考恢复,回城的人慢慢增多,不然恐怕还有得等!</p>
三百六十块……</p>
这笔钱如果不算劳动成果的话,仅单纯金钱花费,倒是也勉强能弥补牛红这几年的经济损失。</p>
“好歹有钱,总比什么都没捞着,还要跟他纠缠的好。”</p>
大丫做出总结。</p>
没了亲爹,花儿草儿最近说话嗓门都变大了。</p>
大家也都在点头。</p>
至于文娟……</p>
她拿不出钱,也没有别的本事,如今牛婶说到做到,就收拾了杂物房给她住。</p>
又给了她两斤线,一天三碗粥,让她在家里织毛衣呢。</p>
不会?学!</p>
学不会没饭吃。</p>
至于给谁织——那当然是给花儿草儿还有牛红。</p>
这么些年来,一家子给她当牛做马的,小的娃娃的奶粉和麦乳精都要她先喝……听到这事儿,可把牛婶气坏了!</p>
实际上,文娟觉得自己也很苦啊!</p>
穿越之前,她每天喝瓶牛奶肯定没问题。</p>
可穿书后,一开始在村长家,什么营养都没有,她在村里呆了一段时间,闻到奶粉都觉得香甜……</p>
一时没忍住,也从家里奶粉罐冲了一杯。</p>
刚好被大嫂子看见,这不,立刻就闹了出来。</p>
毕竟那个年月,一罐奶粉,代表的是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还有一张格外稀罕的奶粉票。</p>
她一个当姑姑的,跟早产的侄子抢口粮,孩子妈不闹才怪呢!</p>
她觉得丢脸,又觉得这家人重男轻女没人性,这才偷偷跑的……</p>
没曾想,外头的世界,更难啊!</p>
如今六七年过去了,她也已经二十多岁,可是……却是这般境地!</p>
至于文娟口口声声说的要见时岁丰,要上大学……谁理她呀?</p>
一代女主角沦落到现如今这个下场,也不得不让楚河幸灾乐祸了。</p>
所以说,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好吗?</p>
非要把自己的幸福和前途,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p>
迟早是要被反噬的。</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