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2、手指、杰夫贝克、游乐园

  2、手指、杰夫贝克、游乐园

  然后呢,你跟真冬现在怎么样了?

  尤利仿佛不想输给狭窄LiveHouse中的喧噪,提高音量询问。虽然现在是中场休息,但由于调整音响与观众热烈讨论的声音,场内仍相当吵杂。

  你们在校庆的现场演唱时,发生了很多事吧?

  坐在桌子另一头的,是一名怎么看都与金发碧眼的少女无异的少年小提琴家。他探出身子将脸凑过来。高领毛衣配上合身的红色短外套,丹宁牛仔短裤加上保暖的过膝袜。嗯,就算是男生穿起来也不奇不对,不是这样吧?我用手捂住额头,叹了口气后反问。

  我说呀,为什么尤利会在这里?

  因为周日中午有一场很有意思的现场演唱,我一个人来到这间熟识的LiveHouseBright时,却遇见这个家伙。

  你不是应该忙著录音跟彩排吗?快要演出了吧?

  你讨厌遇到我吗?

  不要一边说这种话一边紧握我的手,还眼眶湿润好不好?很引人注目耶。惨了,会被误会。

  怎、怎么可能呢?我很高兴能遇到你呀。

  尤利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

  太好了,我也很想再见到直巳。阿友哥传简讯给我,跟我说今天有直巳喜欢的现场演唱,所以你搞不好会来……

  阿友哥吗?他们两人何时变得这么要好了?

  谁叫直巳跟真冬进展得很顺利,所以都不肯打电话给我嘛!

  不、不是、咦、咦咦?他到底知道多少?

  我从真冬那里听到很多喔,不过我不会告诉你我知道多少的。

  对喔,这家伙要和她一起录下一张唱片,搞不好比我和真冬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虽然有点难以想像真冬会把这种事告诉别人。

  并没有进展得特别顺利呀。

  因为你们不是对彼此告白了吗?

  没、没有呀?彼此?

  你没问真冬她是怎么想的吗?

  嗯

  尤利傻了眼,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但是,确实如此。

  在那次校庆的现场演唱中,我稍微触碰到真冬的心。真冬会在我身边的理由似乎与我相同,我有这种感觉。但是,仅此而已。我们只要看到对方的脸,就会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说你呀,直巳。真希望你能了解,每次听真冬很开心地告诉我直巳的事时,我有多痛苦。

  嗯、嗯?很开心?那个真冬?

  你要是不快点做个了断,我可要横刀夺爱啰?

  将双手手肘倚在桌上,尤利的脸又凑得更近。他用那樱桃小嘴在极近距离下说出这种话,使我头昏脑胀,忍不住往后退。

  就算你叫我快点做个了断(话说回来,到底是指什么?)我不知道真冬会如何回答,所以迟迟不敢说出口。

  尤利突然趴到桌上,双脚前后摆动,似乎很烦闷。

  你怎么了?

  因为直巳优柔寡断的,害我快死了啦。

  原来优柔寡断可以杀人喔,我第一次听说。正当我这么想时,尤利突然坐起身来,双手搭在我的肩上。

  所以说,其实很简单。只要这么做。

  什、什么?

  我爱你,我想要直巳的一切。

  谁说得出口呀〡又不是法国人!

  话说回来他刚才是说直巳吗?是我的错觉吧?

  大部分的日本人都比直巳敢说喔!

  你两个在干嘛呀: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回头一看,有个头戴棒球帽、将破烂皮衣披在肩上的高大身影。是DJ阿友哥。

  没想到朱利跟小直真的都来了,你们感情还真好。

  更令人惊讶的是,阿友哥身后又出现另一个人,是用头巾裹住长发、眼神凶恶的大哥吉他手古河人成。他们俩都是神乐扳学姐的朋友,也是Bright的常客。世界真小,原来这两人也彼此认识。

  阿友哥!尤利从椅子上跳下来,抱住皮肤黝黑的DJ。谢谢你送票给我!

  别客气,我不用谢礼,只要陪我一晚就好了。你知道尤利的性别吧?

  连你也来了呀。

  古河大哥这么说,在我身旁坐下,将背上的首他夹在膝间。

  古河大哥今天有演出吗?我怯怯地询问。不可能只是来当观众的吧?我实在不擅长应付这个人,要我接下来和他一起欣赏演出,还是饶了我吧。

  我被叫来支援六点开始的演出。古河大哥这么回答、我松了一口气。

  大成也认识小直?阿友哥坐到尤利身旁问。

  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跟响子她们的乐团杠上了吗?

  一如往常地,古河犬哥的脾气还是很差。

  她是谁?取代你的贝斯手吗?

  被手指着的尤利歪了歪头。每次只要遇到古河大哥,他总会要我辞掉leketge贝斯手的位置。

  那个女的看起来比你还厉害,视觉效果也好多了。

  我看起来像是贝斯手吗?尤利的双眼闪闪发光。

  看你的手指就知道了,你有在玩古他或贝斯吧?

  好厉害,光看手指就知道了。不过他没看出尤利的性别吧?白痴。我涌起微不足道的优越感,在内心暗暗对他吐舌。

  由我来代替直巳吗?听起来真不错。我从来没想过呢。

  不不不,你在说什么呀?你还有本业要忙吧?

  如果你退出,让那家伙加入的话,我就把你们介绍给制作人。古河大哥说。喂喂尤利,你为什么面露喜色?

  那、那个、古河大哥,不是那样啦!这家伙是小提琴家,是真冬的老朋友。

  我也会弹吉他喔?只要我想,也可以练练贝斯。

  尤利你别穴嘴啦!话题会越来越混乱耶!

  反正教真冬吉他的人也是我,我想我们的声音一定可以很合。

  古河大哥蹙眉。

  你?教那个女的?

  尤利似乎有点吓到,他缩到椅子上轻轻点头。古河大哥你怎么了?眼神超恐怖的。

  你是跟谁学的?

  我没有跟任何人呃,我是看杰夫贝克(注:英国名吉他手)的录影带之类的记下来的。

  你跟那个女的一起重新把正确的指法学一遍。

  古河大哥指着尤利的鼻尖说。尤利吓得瞠目结舌,我与阿友哥同时穴嘴。

  喂、喂,大成,怎么回事?

  请问真冬的弹法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之前也说过。古河大哥恶狠狠地睨着我。那种弹法是没有未来的,她太勉强手腕了。

  这么一提,现场演唱结束后,古河大哥的确说过那种话。

  太过勉强是、是什么意思?我下意识用手肘撑住桌子,探出身子。虽然真冬的右手已经能动了,我还是很担心。

  手指明明无法出力,却硬是用手腕支撑着高速的拨弦速度。像她那样能撑完全场才叫做不可思议。

  咦?啊、不、但是、她的手指已经能动了。

  喔?古河大哥挑了挑眉。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那种愚蠢的弹法,光看就令人火大。你要教别人之前,自己应该好好学一学吧?凶狠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到尤利身上。尤利抖了一下,害怕地抓住我的手。

  既然如此,大成你教教朱利不就好了?阿友哥开玩笑。

  我哪有那种闲功夫!

  朱利,你没有加入乐团吧?那下次要不要跟我一起表演?下一回现场演唱,我跟大成要组团去玩玩,朱利要不要也一起上台?这么一来,在录音室时就能请大成教你了。

  喂,阿友,不准因为你个人的贪念擅自决定!古河大哥在桌子下用力踹了阿友哥一脚。

  不过这家伙超有吉他天分耶?大成教他正确的吉他弹法,而我就负责教他床上的技巧。我也踹了阿友哥一脚。

  下一次现场演唱是何时,喂!尤利!你别表现得那么积极啦〡

  下个月的二十四号。活动名称叫做SnowCrash。因为是平安夜,所以会在能容纳五百人的大场地举行。

  击诞节吗

  尤利皱眉。

  我大概会去哪边的派对吧,反正不想去,就休息好了。

  我们那边是从中午开始喔,晚上是私人时间,就是让各位把握机会好好亲热一番的意思啦。

  嗯嗯既然如此,不过。找应该没办法去录音室练习。还是抱歉了。

  那当然啰,你可别当真呀!古河大哥吐出这句话。

  难得我找到连朱利都肯定会热血沸腾的曲目,真是可惜。虽然是圣诞歌曲,不过可是法国作曲家、呃、名字我忘了、奥、奥乃

  奥乃格(Hongger)?

  我与尤利同时说出口。不由得转头看向对方。

  就是那个。

  圣诞歌曲。八成是阿瑟奥乃格的〈圣诞清唱剧(UneCantatedeNoel)〉。这是他最后一部作品。二十分钟左右的

  小型合唱曲,是充满戏剧性的名曲。在日本几乎没有半点名气,真亏他找得到。尤利的双脚在桌下摆动。

  哇!我想听,我想听i

  在国外,奥乃格同时也是因许多电影配乐广为人知的名作曲家。自从我拜讬阿友哥帮我剪接钢琴协奏曲与小提琴协奏曲之后,他似乎就迷上了古典乐。在圣诞节演奏奥乃格的作品,而且还是在LiveHouse,连我都想听听看了。

  直巳,你连奥乃格也知道呀?真厉害。真冬说她从来没听过,我以为他在日本没有名气,难过得很呢。

  真冬感兴趣的是德国以东的作品,这也是没办法的。

  不过他在日本的知名度确实不高。

  真好,奥乃格呀,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的现场演唱听到他的作品。会是怎样的编曲呢,我真想听听看。

  如果只是当观众就没问题了吧?我再送票给你吧。

  嗯嗯,我试着排开行程好了

  尤利真幸福珍我羡慕地想。

  平安夜音乐会。

  不是再适合不过了吗?

  等等。这会不会太直接了?总觉得我的想法昭然若揭。不,这样好吗?应该说,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

  将LiveHouse的喧噪远远抛诸脑后,我陷入沉思。直到旁边有人啪啪地拍打我的脸颊才回过神来。

  直巳?你怎么了?

  尤利不如何时来到身边,他那可爱的脸庞与手掌近在眼前,我差点没向后倒,从椅子上摔下去。咦?奇怪?古河大哥呢?

  大成要准备上台,所以到里面去了。阿友哥露出受不了你的表情说:我也差不多该去搬器材了,你们两人慢慢听吧。

  啊、请、请等一下,阿友哥。

  我从椅子上跳下,朝皮肤黝黑的DJ高大的背影冲过去。棒球帽转过头来。

  你刚才说的圣诞节现场演唱,有预售票吗?我想要两张。

  阿友哥侧着头。

  是有啦,你要跟朱利一起来吗?我会跟你收钱喔。

  不、不是,不是那样。

  正要脱口而出时,我察觉来到我身旁的尤利看着我脸庞的视线,不禁慌乱起来。

  我会付两张票的钱,不是跟尤利,而是别人的。

  啊啊,是别的女生吗?小直真是个**公子呀。

  我也这么认为,直巳应该收敛一点才是。

  朱利,跟这种没用的家伙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你应该找个更好的对象才对。

  不过,相遇就像是交通事故嘛。没办法,谁叫我正好撞上了像直巳这样的呆瓜呢?

  我只不过是想买票而已,为什么这两人要说成这样?我真想哭。

  你要跟谁去?真冬吗?

  尤利将脸凑过来,在我耳边细问。我不敢直视他的脸,刻意将视线朝向舞台的光线,点头。生日时,就送她奥乃格的唱片当礼物吧,哲朗收藏的唱片里应该找得到。如此一来,就有藉口在圣诞节约她出来了。虽然不晓得她会不会答应。

  这时,尤利突然踩了我的脚。

  你做什么啦?

  你用不着特地在我面前做出这种重大发表吧?也稍微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嘛。

  明明是你要我快点决定的好痛好痛!竟然还用力转了几下。

  我是说过,我是说过!尤利像个孩子一样发怒。竟然在圣诞节用双人套票约人去听音乐会,真不像直巳!

  真抱歉喔。话说回来,对方也不见得会愿意跟我一起去

  怎么可能会不愿意!

  是、是吗?

  现场演唱五点就结束了耶,之后再尽情约会吗?打算去迪士尼乐园吗?你这家伙,对象是谁?该不会是响子吧?阿友哥说。

  要是我才不会去游乐园,会直接上旅馆喔。神乐阪学姐说。

  等等,咦咦咦咦咦咦咦?

  突然从阿友哥庞大身躯身后出现了个高挑身影。十一月都快结束了还穿着迷你裙(虽然是羊毛),毫不吝惜地展现自己双脚的线条,针织短外套与迷你裙之间的肚脐若隐若现。神乐阪学姐今天没有将头发绑起,而是自然垂在身后,显得更加成熟。

  学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叫?因为大成与阿友都会出场,所以我才来听的。真是巧遇呀,年轻人早知道你也打算来,直接约你就好了。虽然这么想

  神乐阪学姐倏地靠近,露出性感的微笑挽住我的手臂。我虽然大吃一惊,却无法逃跑。

  像这样偶遇,更能再次确认我们之间那肉眼看不见的羁绊,我真高兴。

  咦?啊、是、不对。

  我的大脑陷入最大限度的混乱,就连想甩开学姐那轻抚我下颚的手指都办不到。

  你也要来的话,昨天先跟我说就好啦,我可以载你来的。

  阿友的车不是被器材塞满了吗?我可不希望车子在颠簸的田园小径上行驶时,被取样机与混音器夹在中间呢。

  不用担心,我最近整理过后车厢,副驾驶座已经为响子空出来了。

  而且阿友每次开车路过旅馆时,都会问我休息或住宿,你喜欢哪种?之类的话,这可是性骚扰喔。我已经决定只坐在心爱的人身边了。

  在莫名其妙的对话进行当中,学姐紧紧抱住我的手臂。

  不,可是这家伙刚才还说圣诞节要跟别的女人

  没错,关于这件事,希望你详细说明。学姐将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将我转向她。

  不,这个嘛。

  她为什么想知道?学姐那略微湿润的热情视线烧灼着我的眼睛,令我不禁转动脖子想要寻求救援。

  直巳真的是个**公子呢。

  紧紧躲在我身后的尤利小声地说。什么嘛!连你都这么说!

  这时,学姐的手加诸在我肩膀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甩过头去,学姐睁圆了眼,视线越过我的肩膀看着前方。LiveHouse里既暗又吵,再加上尤利身材娇小,学姐似乎现在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朱利安弗罗贝尔?

  从学姐的唇中溢出这个名字。我被她的气势慑住,身子挪向一旁。与学姐四目相交的尤利露出疑惑的眼神点点头。

  一步,两步,学姐走近尤利。原本以加她会握起他的手,没想到她却从两侧捧住尤利的小脸。喂!我在心里吐槽,却无法出声。因为那时,两人身边被奇特颜色的气氛所包围。周遭的喧噪似乎也一瞬间萎缩了。

  有二就有三这句俚语,据说原本是法文。是真的吗?

  明明只是轻柔的细语,但我却能清楚听凶学姐的声音。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尤利满脸通红,只眨了眨眼回应。

  没有二就没有三。

  他用法文轻声回应学姐。

  嗯。一年前的我,原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被男性吸引了。没想到第二次却来得如此干脆。

  不知为何,那时学姐的视线有一瞬间投向我,但立刻又转回尤利脸上。

  更没想到第三次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呃?尤利那水汪汪的大眼眨呀眨的。wo日文不太好,听不懂你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是爱的告白喔。

  我下意识扯了学姐的后襟。你想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做什么?

  因为面对的是强敌法国,加上我国的得分能力不强,所以作为日本代表,我认为应该从一开始就要积极出击。

  什么意思呀?不要擅自当代表!这可是日本国耻,拜讬你别这样!

  那个,不过我心目中的对象已经有两人了。尤利说。

  没关系,我有三人,刚才才增加为四人而已。

  学姐一边温柔地用手梳理尤利柔顺的金发,一边轻声回答。

  像这样一个个增加不会显得不够诚实吗?

  这并不是一个个增加,而且不承认自己受到吸引,便是对自己不够诚实。这样的人面对其他人也不会诚实的。

  喂,对话成立了喔,真不敢相信。光靠我一个人已经不足以吐槽了,我转头向阿友哥求救,但黝黑DJ那高大的身影却突然消失无踪。我慌张地四处张望,发现了在舞台上一边说着加油喔!一边挥舞棒球帽的浅黑色手臂。那个混帐,竟然丢下我一个人先溜了!

  将这份积极分一半给直巳比较好喔?

  在学姐的臂弯中,尤利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说得也是,我也这么认为。年轻人,啊

  为什么?

  我要分一半积极给你。

  为什么我非得张开嘴不可?虽然这么想,但我还是没能问出口。我认识学姐将近一年了,也学到了不少。相对地,我抓住尤利的肩头,将他从学姐身旁拉开。

  直巳,你在嫉妒吗?

  不要连你都胡说八道!

  因嫉妒而焦躁的人应该是我们才对吧?

  学姐凑到尤利身后小声地说。

  没错,如此一来我们就是敌人了吧?

  为什么这两人有办法正常交谈?我完全无法理解。你们俩干脆一辈子讲下去吧。当尤利转身再次与神乐阪学姐四目相对时,LiveHouse里的照明灯突然熄灭,只剩镜球洒落的蓝白色光点,滑过正在摇摆的观众身上。

  不知何时,我的双脚脚踝已经浸淫在厚重深沉的合成弦乐器发出的不XX音当中,水位持续上升。手臂、胸口、颈部、全身都被充满在漆黑LiveHouse中的弦乐音吞没。雷射光在舞台上跃动。观众开始骚动,吉他手与主唱的身影如同雷云的影子般烙印在黑暗中。即使在激昂的鼓动与欢呼声中,我还是清楚听见了尤利对学姐说出的话。

  我的敌人,你叫什么名字?

  以及学姐回答的声音。

  神乐阪响子,恋爱的革命家。<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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