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1章 “故乡的学园生活,以及……”

  漫长的铃声响起,宣告悠长而散漫的课程结束。

  学生们纷纷起立,弄得椅子和桌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们在行礼时弯腰的角度也是千奇百怪。如果连形式都不像样子的话,就说明根本没有用心。现在看来,这只是曾经重视规矩礼仪的时代所残留下来的习惯而已。

  不过,这样也好。

  即使是早已失去意义的礼节,人们也还在继续维持着。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在无意识间表现出对这种早已湮灭的礼节的温柔一面。

  课程结束,在学生中间,放学后的解放感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教师仿佛也迫于这种解放感的压力,静静地走下讲台。学生们一边将教科书塞进书包,一边或沉默或谈笑地想象着到明早前的自由时间。

  今天如昨天,昨日似去年,学校中的日常情景绝对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因为这里并不存在对此构成威胁的事物,所以任何人都显得很温柔。

  没有人对生活感到焦虑不安,没有人对他人感到畏惧胆怯。人们每天都过着安逸的生活,理所当然地欣然接受过去,完全不会考虑夺走一切的时刻也许不久就会到来。即使经过了长时间的放荡生活,故乡仍旧像一位慈母一般,带着不变的柔情和温暖,张开怀抱迎接着她的孩子。

  我一边静静地沉浸在感慨之中,一边和大家一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突然,我察觉到有人正从自己身后接近。此刻,只有神经还保持这种毫无必要的敏锐。

  (又是早苗吗)

  她恐怕还想像往常那样猛击我的后背来吓唬我吧。从屏息静气、等待时机,到用书包猛击,这段时间已经成为我最近难以忘怀的回忆。

  玲二!你怎么站着睡着了!

  伴随着一个水嫩的声音,一个学生书包砸在我的背上。我像往常一样,老老实实地装出一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你又在发呆。怎么了?刚才在和空中的电波对话吗?

  一名少女正用一副愣愣的表情观察着我的脸,正是久保田早苗。在班上,她也是十分引人注目的一个女生,说好听点儿叫活泼,说不好听就是吵闹。眼睛后面的双瞳流露出一种少年般的天真无邪,每次做出这种举动时,她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感到害怕,脸上反倒充满了恶作剧成功的喜悦。

  不要再吓我了,真是的万一心脏被吓得停止跳动可怎么办啊。

  我知道这样说根本没有,但这也是一种社交辞令。我毫不犹豫地说着。

  然而,实际上,我对她的这种举动并非十分讨厌。

  到那时,我会为你做心脏按摩的,一直很想试一次呢。

  如今,每天都是这个样子。虽然每次配合她搞恶作剧的我也有责任,但背后有人注视着自己的感觉要比想象中的好。而且,这种恶作剧并不让我感到厌烦。就连这种不值一提的恶作剧,都令我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真的正作为一介学生而度过安稳的日常生活。

  早已忘记的回忆。

  早已消失并放弃的东西。

  虽然仅仅是表面上的感觉,但早苗让我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找回了那些失去的东西。

  其实我想找你谈谈。

  又是英语歌词吗?

  早苗是西洋音乐发烧友,对于歌词的意思和音调之间的细微差别,她总是会产生疑问。归国子女这个身份,对我来说,是在表现出不通人情世故或做出离奇古怪的举止时的一个很方便的借口,但对于早苗来说,只能被认为是个外表漂亮的辞典的替代品。

  今天不是关于歌词的事,而且对你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所以表情看起来高兴点儿嘛。

  先让我听听是什么事吧。

  你先到屋顶上来。

  早苗是一个典型的爱管闲事的人,所以,她要说的事对我来说是否是好事,我在很大程度上持怀疑态度。可是,如果拒绝和他她去屋顶的话,肯定会遭受到成倍的漫骂斥责。

  (看来老实地听她的话才是上策)

  我一边考虑着,一边慢吞吞地和早苗一起向屋顶走去。

  在这个时候,渐渐带有春天温暖气息的阳光已经变弱。校舍屋顶上的风还是颇冷的。我还以为屋顶上不会有人呢,却没想到早已有个人捷足先登了。她任由自己的黑色长发随风飘动,目光正望向围墙外面的天空,脸上的表情令人觉得充满思虑。

  (她是)

  我虽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确实见过她,而且不止一次两次,我们曾经多次打过招呼。她就是隔壁班里的名字叫做

  美绪!

  听到早苗的招呼,那名少女仿佛猛然惊醒般地浑身一震,转过身来。

  啊,早苗我还是

  啊,听不见,听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拜拜。

  早苗演戏似地大笑起来,然后以逃命般的速度消失在升降口里。最终,屋顶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处于尴尬的气氛中。看来早苗将我叫到这里来并非有什么要事,而这个女生好象也不是找早苗有事,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你应该是

  为了打破眼前的沉默,我开口说道:

  艾伦的朋友藤原,对吧?

  我叫藤枝。

  她慌忙对我的话加以纠正,然后却又闭口不语,仿佛因自己刚才的慌张而感到害羞。

  我叫藤枝美绪。

  对了。在隔壁班里上学的双胞胎妹妹艾伦曾经为我介绍过,说这个女生是她最好的朋友

  你和早苗也认识啊?

  是的我一年级的时候和她同班。

  原来如此。

  这名少女看起来十分温顺老实,与早苗正好相反。同那个爆竹般的女孩在一起,她肯定也吃过不少苦头。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我其实有件事情想问你

  她说话时尽力遮掩自己的用意,视线与我相交后马上便会移开,看起来异常狼狈。虽然我们也算认识,但不管怎么说,她只不过是妹妹的朋友而已。我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地交谈过。我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的人特意叫到这种地方来,还说有事情要询问

  你是不是要和我商量艾伦的事?

  我暂时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个。

  关于妹妹吾妻艾伦的言谈举止。她可能也开始感到疑惑了吧。希望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不,不是的。

  我的不安被对方干脆地否定了。

  我想问的是关于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

  是的

  我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心中却感到一阵紧张。

  (难道她知道我的秘密?)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

  对于从她口中说出的这句话,我一瞬间失去了判断。片刻之后,我的紧张便静静地消除了。

  不过,我我这样的女孩不行吧?

  美绪已经低下头去,她眼望着地面,轻声说道。刻意压制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仿佛马上就要哭了出来似的。在弄清状况的一瞬间,我的脸上也许流露出了紧张的神情,恐怕是被她看见了。

  通常来说,普通的男学生在遇到这种事情时肯定会感到异常欣喜。然而,对于我这种隐藏身份、过着蛰伏生活的人来说,没有比这种事情更危险的了。他人对自己的关注超出了感兴趣的程度,这种事情

  两人间的沉默变得比刚才更我沉重,重重地压在我们的肩上。如果我接受的话,自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我能够若无其事地拒绝她吗?

  如果她是那种不愿轻易放弃的人怎么办?如果她继续死缠烂打怎么办?

  美绪?

  一个第三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和这个声音的主人很熟,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她的声音。

  怎么了?你怎么在这种地方?

  艾伦歪着脑袋,摆出一副只有完全不理解现场情况的人才会做出的样子,但其中并无恶意。

  还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呢哥哥,你找美绪有什么事吗?

  不啊啊。

  艾伦与我同为Inferno的杀手。自从逃离Inferno来到日本,已经过去9个月了。半年前,我们以仓学园学生的身份开始了蛰居生活。我们在学校拌作双胞胎,但是艾伦的变化总是令我瞠目结舌。虽然身在Inferno时并没有装扮成女学生的经验,但她的演技却异常出色。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一个非常适合水手服的女高中生。

  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找美绪。我突然想吃金古屋的华夫饼,就想和美绪一起去。美绪,你和我一起去吗?

  我今天就算了,还有一点儿事。

  说完,美绪便匆匆忙忙地走到了升降口处。一阵风掠过屋顶,仿佛要吹走残留在这里的沉闷空气。

  真令人为难啊。

  简直就像切换了开关一样,艾伦收起了脸上虚伪的笑容,低声说道。

  2年B班,吾妻艾伦。D班的吾妻玲二的双胞胎妹妹。如今的艾伦每天都要作为仓学园的学生度过,这就是她的身份。

  你都看到了?

  你没注意到吗?真是迟钝啊,玲二。

  在这里不需要一整天都保持神经敏锐的。

  我的确是有些迟钝了。作为仓学园的学生,我已经度过了半年的蛰伏生活。现在即使站在窗边,我也不会去担心是否有狙击手在瞄准。每次置身暗处,我也不会先去探察是否有杀气。因为这里是日本。

  自从逃离美丽国,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2年了。9个月前,我们通过陆路从墨西哥前往秘鲁,然后经由大洋州前往菲律宾。在一个偶然的机遇下,我们认识了一名华侨。通过他的引荐,我们潜入了日本。在那名华侨的帮助下,我们成功地隐藏起自己的真实身份。虽然花了一大笔钱,但也正因如此,我们的伪装身份才可以称得上是铜墙铁壁,绝对不会露馅。

  吾妻玲二、吾妻艾伦父母在香港任职。

  如果有人想要对证查实的话,香港会有姓吾妻的日本人装成我们的父母来应对的。

  当艾伦提出打算潜入这所位于首都郊外的升学学校时,我还大吃一惊,但在提议付诸行动后,我才发现学园的确是蛰居的最佳场所。环境封闭,团体之间的连带关系淡薄。表面上看处于严格的管制下,但校园管理绝对称不上完备。所以,这里完全没有针对伪证和入侵的防备。不,与其说不害怕这些事态,到不如说学校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些事态发生的可能性。这就是一个单一民族的治安国家所持有的慢性危机管理的漏洞。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这正是问题所在。

  还是很麻烦啊。

  听到这句话,艾伦好象显得有些生气,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不管怎样,听到我的回答后,艾伦仍旧向礼拜堂走去,像往常一样在放学后例行公事。我也像往常一样跟在艾伦身后。

  眼前出现了一幢古色古香的砖瓦结构建筑,与钢筋水泥结构的校舍截然不同。

  旧礼拜堂

  这所仓学园的前身是圣仓女子学院。据说,这所学校是在昭和末期从基督教系的全宿制女子学校转变成男女同校的升学学校的。

  这块地区被树林包围着,不穿过复杂的校舍楼房是无法来到这里的。重型机械很难搬运到这里,直到现在还能看到一些尚未拆毁的房屋。这些建筑当然都已经严重老化,变得十分危险,所以学校禁止学生进入这片区域。即使校方并未禁止,由于这里的气氛有些恐怖,所以也不会有人愿意来的。

  然而,艾伦好象有时会偷偷跑来这里。虽然历史上的基督教学校制度早已废除,但仓学园的教育理念仍旧建立在基督教的基础之上,这从校歌及校规的条文中就可以找到明显的痕迹。艾伦转入仓学园后,与宗教不期而遇,对她来说,这次邂逅仿佛具有重大意义。

  作为旧态的遗痕,这所学园设有可以随意参加的神学讨论及赞颂歌小组,艾伦对这些活动的参加乐此不疲。这种热情在以前的艾伦身上是难以想象的,但与狂热地盲目崇拜又存在着很大不同。

  从她的情况来看,与其说是产生了信仰的对象,倒不如说是她是被宗教哲学的一面吸引住了。对于拥有共同信仰的交际,她仿佛并不感兴趣。也许对于艾伦来说,一个人沉浸在这个寂寞而又静谧的礼拜堂中才是最重要的事。

  也许对于艾伦来说,这种寂寞的静谧感觉就像是置身于神的宫殿一样。虽然没有进行过深度的交谈,但如果拥有她那些经历的话,对教义的接受方式及信仰的存在方式都会与常人存在很大不同。

  艾伦跪在祭坛前,向已经开始腐朽的圣人像默默祈祷。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丝毫不加粉饰的沉默,正是这种沉默才最为打动人心。此前谈论藤枝美绪时,她的冷静语气还能让人联想起她曾经身为杀手时的模样但如今,这个向着圣人真挚祈祷的艾伦令人完全无法联想,她曾经竟然被称为最强的杀手Phantom。

  你变了。

  没有你变得多。

  艾伦结束祈祷后站起身来,低声说道:

  自从来到这个国家后,你真的变了许多。

  是吗?

  一眼就可以看出,你的心已经不设防了。

  故乡肯定就是这样的。

  艾伦眼中浮现出略带悲伤的神色。

  我不希望你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我只希望你最好能够永远忘记。

  你还是放不下Inferno的事

  是的,我一件事都忘不掉。

  为什么?

  在这个国家安稳度过的每一天都令我感到心情愉快,我还以为这种日子已经治愈了艾伦心灵的创伤。但看来我错了。她的心与身在Inferno时相比仿佛没有什么变化。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又抢在她前面了。

  因为一切都属于地球另一侧发生的事。

  艾伦一边倾听着我说话,一边返回到忏悔的姿势。

  我还没有忏悔完呢。

  的确,如果艾伦要忏悔的话,内容恐怕会多得令神甫都处理不完。

  你在对谁忏悔?

  我在直接对神忏悔,我总有一天会见到神的。

  总有一天会见到神在那一天来临之前,艾伦恐怕会一直在这种孤独的静寂中继续祈祷。不知道这一天会在什么时候来临,但这一天必定会来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肯定会通过他人之手,祈祷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我在外面等你,今天一起回去吧。

  好的。

  我不想打扰艾伦。出于这种考虑,我选择在礼拜堂外等待艾伦。我坐在生锈的长椅上,回想着藤枝美绪刚才在屋顶上对我说过的话。

  (我这样的女孩不行吧)

  藤枝美绪像小动物一样胆怯、畏首畏尾,任由掠过屋顶的风刮过自己的身体。她的话令我反复回味了很久。

  如果说我理解她的心情,那完全是在撒谎但并非完全无法想象。她恐怕从来没有像那样对一个男人表明自己的心事。她对每一句话都字斟句酌,甚至令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每一句话都关系到她人生中的一切。

  我一边苦闷地烦恼着,一边决定寻找美绪。由于艾伦中途穴手,我没能做出重要的回答。她没有听到我的答复,心里肯定会像被活埋一般难受。

  不管怎样,必须向她做出清楚的回答。

  她也许已经回家了,那样就只能打电话联系。但她也许还在参加社团的活动,所以可能仍在校内。艾伦的忏悔从开始到结束需要30分钟,应该趁这个时间找到藤枝美绪,给她一个答复。出于这种想法,我决定再一次返回校舍。

  看来连扫除组都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教室里和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本以为是这样,但侧耳倾听,却依稀能够听见某处传来一个熟悉的高亢声音。

  (那是B班?)

  我在B班教室门口向里望去,只见原以为无人的教室里坐着两个熟悉的人影。其中一个是我正在寻找的,还有一个是多余的存在。

  美绪低着头,坐在可能是自己的座位上,早苗则正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展开着暴风雨般的说教。

  真是的,我费尽心血为你做好准备,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对不起。

  你只要按照我们事先商量好的方法,说两句话就行了我喜欢你,请做我的男朋友吧,然后就尽力让他点头同意!只需要5秒钟。告白就是闪电战!哪有拖拖拉拉的道理!?

  不过,我还是不行吧。

  啊啊,真是的,这可是学园生活的最后一个春天了!你打算白白浪费掉吗?

  早苗这个家伙简直就是在胡搅蛮缠,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早苗!!?

  啊

  她们二人都没有预料到我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特别是美绪,比刚才接受早苗斥责时要显得更加狼狈。

  你来得正好,吾妻!!我还想去找你呢。

  现在你已经找到我了,该满意了吧?我和藤枝还有话说,你给我消失。

  哎?哎呀哎呀,好的。

  早苗脸上掩饰般地露出极其复杂的笑容。

  老大,我遵照您的的命令,马上消失,接下来的事请您斟酌处理

  说着,早苗以逃命般的速度离开了教室在她消失之前,我感到她仿佛在我身后不停地挥动着手臂,看来是在通过肢体语言和手势向美绪传达指令或鼓励,然后,她便乖乖地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但由于这一次我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所以沉默并未再度降临但窘迫的感觉却成倍增加。

  我无言地坐在早苗刚刚坐过的椅子上,美绪看着我,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一个等候判决的罪犯一样。

  藤枝

  是。

  关于刚才的答复

  我感到很高兴但是,我不能接受。

  实在对不起。

  啊,不,你不用道歉的。

  美绪慌张得话都说不出来随后,她脸上却浮现出了笑容。

  原来如此哈,对不起,真的

  从她脸上勉强而又僵硬的笑容中,我可以看出她隐藏在心中的莫大失落。她并不是在虚张声势地死撑面子,而是不想让对方过意不去真是一个值得称赞的女孩。

  请你不要介意,我只是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已,真的。

  是吗?

  我很明白她的心情,她想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与其毫无帮助地为她担心,倒不如表现得从容淡泊。想到这里,我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我走在学园内的走廊里,任思绪驰骋在过去。我原本是一个普通学生,毕业旅行去了美丽国,却第一次在小巷里亲眼目睹了人死去的瞬间从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就与安稳渐行渐远。

  我被人夺走记忆,并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突然被迫与绰号为Phantom的艾伦展开厮杀。接着,为了苟延残喘,为了成为Inferno的杀手,我毫无选择地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训练

  然后,我便第一次亲手杀人了

  这是作为Inferno的杀手的第一步。

  Inferno是比美丽国黑手党更加隐秘的组织。不少年轻干部实力非凡,却无法成为组织的首领,他们组成的联合团体仿佛存在于秘密背后一般。为了秘密联系组织同志,谋求更好的发展,他们打算为黑手党带来新的秩序。换句话说,他们就是美丽国黑手党共存共荣的网luo。

  Inferno的首领是哥伦比亚大毒枭雷蒙德麦格沃伊;干部中有在洛杉矶扩大势力的流氓集团布拉迪兹的头目埃塞克维斯梅尔,以及在Inferno属下的各个组织之间负责联系工作的克劳蒂娅玛昆内等人。

  阻碍Inferno构筑秩序的则是高居各个黑手党首领地位的老人们,他们对古老体制和权力王座死死抱住不放。于是,Inferno值得夸耀的杀手便会在此时登场亮相。Inferno命令他们刺杀黑手党的重要人物,通过这种做法来加快组织的新陈更替,在短时间内向黑暗世界渗透Inferno的秩序。

  接下来,一切变得现实起来。

  最高级的杀手是艾伦和我,创造我们的是赛司博士。这个男人通过药物疗法夺去了我和艾伦的记忆,并把我们培养成杀手过去的一切都被夺走的我和艾伦不得不开始了杀手的生活。

  很多人的性命也都因此葬送在黑暗中。有时用枪,有时用刀。为了自己能够苟延残喘,只好夺去他人的性命。

  我曾经也有机会结束那地狱般的生活,那就是克劳蒂娅将我的护照展示给我看,并取回记忆的时候。然而,我最后还是没能从Inferno中逃脱。

  接下来就是发生在旧金山港的噩梦。根据克劳蒂娅的策略,我要刺杀被视为叛徒的赛司,并亲手射杀了艾伦。通过杀死的Phantom艾伦,我自己就继承了新的Phantom名号。世界开始变得彻底疯狂起来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克劳蒂娅的走狗,每天都过着杀人杀人再杀人的日子。这是个人送人去冥府的疯狂的世界那时的我根本不能算作人类,简直就是一个亡灵。

  是凯尔为我的躯壳注入了生命的气息。与Inferno进行毒品交易的日本黑社会梧桐组受到袭击,凯尔所敬慕的姐姐不幸受到牵连死去,凯尔即准备为姐姐报仇。她知道我是轰动全美的Phantom,但并没有表现出感动及恐惧。杀戮在我的生活中原本已经变得日常化,所有风景映在我的心中都会变成单调的黑白线条,但与凯尔在一起的奇妙生活却逐渐治愈了我的心灵。不知不觉间,对于失去了艾伦的我来说,凯尔已经成为一个无比重要的女孩。

  然而,维斯梅尔和克劳蒂娅之间的对立却彻底粉碎了我们的安静生活。

  维斯梅尔背上叛徒的嫌疑,被克劳蒂娅射杀了。因为有想成为Inferno首领的野心,克劳蒂娅利用了梧桐组。

  接着,赛司揭露了克劳蒂娅的背信行为,我则成为梧桐组憎恨的目标。克劳蒂娅被人追杀,我也总算逃过一劫,但凯尔却与我们共同度过幸福日子的小屋一起,被爆炸的烈焰吞噬掉了

  凯尔的死令我产生一种失落感和罪恶感,仿佛失去了能够支撑自己的一种力量,这与艾伦被射杀的情况完全相同。

  我太软弱了。

  我应该提前警告她的。

  是我杀死了她。

  所有的一切都陷入绝望,如果不是在反复进行杀手训练的地方与艾伦重逢,我也许会就那样死掉了。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还活着。

  我要寻找艾伦的故乡。在完成这件事之前,我不能死。我不能再违背约定了。我相信,这样做也会消减我对凯尔的罪恶感。

  我返回礼拜堂等待艾伦。偷偷地向礼拜堂里瞥去,只见艾伦好象仍在忏悔中。她跪在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前面,双手合在胸前,低头祷告着。

  我坐在礼拜堂旁边的长椅上,一边等待艾伦,一边又想起了美绪的事。

  (对不起)

  藤枝美绪艾伦班里的学生,与早苗私交很深。通过与她交谈可以感觉到,她是一个内向老实的女孩子。她与艾伦是好朋友,放学后好象经常会一起逛街。

  可是,对于艾伦来说,为了不让对方看出自己不自然的地方,她也许只是扮演一个好朋友的角色而已。这种程度的朋友关系是不会引起什么问题的

  可是,美绪很明显希望与我建立恋人之间的关系。如此一来,二人之间的亲密程度就需要超越普通朋友了。

  如果她说想要了解我的过去,那可怎么办?我当然不会告诉她,只能用谎言来蒙骗过关。老实说,我并没有艾伦那样出色的演技。凯尔也曾经多次说我的谎言很拙劣。更诚恳地说,我并不愿意像艾伦那样伪装出虚伪的友情。

  我和艾伦之间有什么不同?我仰望天空中的晚霞,陷入漠然的思索。

  也许不同之处在于我们对如今栖身的这个世界的眷恋程度吧。

  同我们堕落为杀人工具之前相比,这个世界并未发生任何变化。正因如此,我才能从这里获得怀念与安慰。我希望这里的空气能够永远清澄,也希望生活在其中的美绪和早苗能够永远如此天真无邪。

  这样也好。做出答复后,我再次想通。

  这个结果对于她来说也许很难接受,但目前的关系对大家来说都是最好的,因为我的身份注定了最终要离开此地,我不能陷身于这种淡淡的恋爱之中。至少,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Inferno已经停止了对我们的搜索。如果她能够认为我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并因此而令自己的希望彻底破灭的话,也许就能够尽早忘记我了。同样,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吱

  礼拜堂大门打开的声音,看来艾伦已经结束忏悔了。

  久等了。

  跟往常一样嘛。

  我立刻从长椅上站起身来,与艾伦一起离开了礼拜堂。

  八王子市郊外。一座小小的高山连接着从遥远西方绵延过来的甲府山脉,仓学园的校舍就坐落在这座小山的山腹中。一条蜿蜒曲折的坡道直达山脚的城镇,足有30分钟左右的路程。由于这里原本是全宿制学校,所以交通等方面的地理条件非常不便。据说继续向上攀登的话,还能看到早已变成废墟的女生宿舍,废弃在那里无人问津。

  我们居住的公寓位于山脚下的城镇里。我们二人一同回家的场景并不罕见,本来在学校里的身份就是兄妹,所以回家的道路与目的地都是相同的,这样做也不会受到别人的非议。

  但是,我们也不会像普通兄妹那样交谈,因为我们是从组织中逃离的杀手,所以如果不是很有必要的话,我们是不会轻易交谈的。

  关于美绪

  艾伦突然张口说道。

  你怎么答复她的?

  艾伦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话的语气却异常强烈。也许艾伦是在以她自己的方式关注着我和美绪之间的事。

  哦,关于那件事,我刚才已经答复她了。

  怎么回答的?

  我很高兴,但还是不能和你交往

  哦

  艾伦微微低下头,做出一副思考的姿态,口中继续说道:

  没关系的,只要Inferno的杀手没有追过来的话,我们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我完全没想到艾伦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如果她说为了不引人注目而搬出这座城镇的话,我还能够理解,但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一来,即使从学校毕业后,你也能和她在一起。

  你考虑得倒是不少

  我忘记了艾伦经常会将我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去考虑。决定潜伏在日本时是如此,这次的告白亦是如此。没有人会因为受到异性的告白而感到不高兴。而且,如果能够回到普通生活的话,就应该能够进行普通的恋爱。也许这就是艾伦式的关心吧。可是

  我想Inferno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干脆地对艾伦说道。

  在Inferno完全放过我们之前,或是在我们逃到Inferno完全控制不到的地方之前,我们的旅程都不会结束。

  即使不说出来,我们二人对此也非常清楚。

  在受到告白时,我的确有些吃惊,也曾想过就这样回到普通的生活中去。但是,这样做是无法与自己的过去做个了结的。

  我轻轻地转向艾伦,微笑着继续说道。

  而且我想找到你故乡的心情也并没有任何改变。

  艾伦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

  谢谢可是

  我们住在这里已经半年多了,也应该考虑搬去下一个城镇了。我希望尽量不将毫无关系的人卷入我们的麻烦之中。

  我们一边交谈,一边继续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东西映入我的眼帘。

  在道路左侧,背对着我们停着一辆摩托车。

  摩托车车体鲜红,上面装有全体式引擎罩,设计先进,仿佛是专门用于比赛的。这辆摩托车看上去有些古怪,但却非常引人注目。

  车手跨坐在车座上,双臂环抱在胸前,像一尊调像般纹丝不动。从体型来看是一名女性,但由于整个脸庞都被头上的安全帽遮住,所以无法看到她的相貌。

  这条坡道并不通往其他地方,甚至可以说是仓学园的专用道路,通常只供学生和相关人员使用。这个人可能是在等待放学的某个学生吧。

  艾伦身上也散发出一种类似于战斗状态的紧张,她恐怕也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我们之间的交谈也已经因此终止了。

  突!!突突突突突

  我们从摩托车旁边走过,在走出20米左右时,身后响起猛烈的排气声。那名女车手启动了引擎。刚才从外表看上去只是一个中型摩托车,没想到实际上排气量竟然如此巨大

  砰!!

  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又响起另外有一个声音。

  这是一种我非常熟悉,甚至可以说是过分熟悉的声音,但我绝对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听到这种声音。

  隐藏在摩托车引擎轰鸣声中的是9mm帕拉贝鲁姆弹(注:德国人卢格于1902年研制的子弹,是现在普及率最高的子弹)的枪声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我和艾伦一起转过身去,视线投向那名车手。

  那名车手也摘下了刚才一直戴在头上的安全帽,向我们望了过来。

  那是一个将金发在脑后扎成马尾,有着翡翠色瞳孔的少女,身穿红黑相间的赛车服。她毫不畏惧地冷笑着凝视我们。

  我突然感到一阵奇妙的怀念。

  (难道竟然)

  与凯尔在一起的生活场景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随后又立刻消失。

  眼前的少女有着仿佛要刺穿人心的锐利目光,我所认识的少女眼中是不会发出如此冷酷的光芒的。

  然而,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本能、理性以及所有感觉都已经告诉我眼前这名少女是什么人了。

  那名女车手侧目望着一动不动的我,将安全帽挂在手腕上,捏动离合器,发动了摩托车。

  摩托车加速启动,从伫立不动的我与艾伦身边驶过。

  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那对翡翠色的大大瞳孔再次向我瞥了一眼。

  目光中燃烧着憎恶,充满了冻结般的杀气。

  (你还活着吗?凯尔)

  我们已经不可遏止地预感到,这半年间品味到的青春在刚才那有一瞬间已经宣告终结,今后又将开始血战。

  GEPARDM1ANTIMATERIALRIFLI(伽兰德M1反设备步枪)

  匈牙利制大口径对物用来复枪。手动单发式。在装填子弹时,需要首先卸下握把,将子弹填入握把前端,然后将握把穴回枪身,旋转后进入闭锁状态。这种枪追求的并非快速连射,而是每一枪的精度。

  这种枪使用的是口径50的超大口径子弹,可以对2000米外的目标进行狙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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