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渝城——王可儿

  喝了点酒,其实才到微醉,一点也不难受,躺在干净柔软的床上,感觉四周都在转,晕晕的,马上要睡着了,觉得动一下都是多余。

  第二天,阴雨绵绵的南方终于久违了一次阳光,发霉的墙角长出两片不知名的叶,像很多人的理想发着霉却总能向着阳光。

  小城很小,以至于仅有的几家金店都只有几款老旧款式的戒指项链,于是在罗大陆的生拉硬拽下我不得不陪着罗大陆前往渝城。

  我和罗大陆跟在侯思思小雨淅淅的身后,在渝城各个商场游荡,我和罗大陆叫苦连天,侯思思和小雨淅淅乐此不疲。

  直到傍晚,侯思思和小雨淅淅还觉得意犹未尽,而我和罗大陆早已经精疲力尽,侯思思看着我和罗大陆瘫软的模样,也不忍心再继续散发女人购物的天性,索性决定明天再来渝城买项链。

  “现在去哪儿?突然发现在渝城没了睡处,说来真是悲哀,这一走,也才几个月,却偏偏觉得渝城陌生了许多。”我和罗大陆并排走在嘉陵江旁的栈道上。

  “渝城也是一座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城市啊!”罗大陆打趣说到。

  我沉默不语,也没有仔细去咀嚼罗大陆的话,只是突然被罗大陆的话语刺痛,人总是这样,在一瞬间就黑暗悲愁下来,多少光都照不进去。

  “我们去雨停古镇吧,正好看看邓伦,至少那儿还有熟人。”

  “附议!”侯思思突然从背后飞来,稳稳当当落在罗大陆背上大喊道:“驾,驾,驾…………”

  “得勒!”罗大陆大喝一声,背着侯思思向前跑去。

  爱情大概率就是如此,你打我闹,陪着对方幼稚,陪着对方成熟,陪着对方走在路上。

  “这就是爱情呀!”被抛下的小雨淅淅只能被迫同我并肩而行,嘴里满是艳羡的看着罗大陆和侯思思的背影。

  “你也会拥有的!”我没有看小雨淅淅,总觉得她的眼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人容易沦陷。

  倒不是说小雨淅淅媚眼如丝,只是小雨淅淅天生的桃花眼让我觉得有些许意乱神迷。

  小雨淅淅的桃花眼四周略带粉晕,看着我的时候总是笑起来像月牙一样下弯,眼睛黑白并不分明,给我一种似醉非醉的朦胧感。

  嘉陵江的水比夏天少了许多,夏天不见的河床也终于脱离了暗无天日,搁浅了几艘渔船和游船。

  我一边抽着烟,看着嘉陵江,想法很多也很凌乱,我想要一笔一画镌刻下自己矛盾的思绪,却总随着烟消散。

  “你很爱抽烟?”我长久不说话,两个人走在一起越来越尴尬,小雨淅淅打破沉静的气氛。

  “烟是我的精神食粮。”我随口回答到。

  “如果你只有十块钱,你又很饿,但是你也没有烟了,你该怎么用这十块钱?”小雨淅淅俏皮一笑问我。

  “嗯…………”我把烟咬在嘴里,歪着头看天。

  “六块钱去吃小面,花三块钱去买几支散烟,然后还得买一瓶水,烟抽多了,嗓子干!”我构思好答案告诉小雨淅淅。

  “老烟鬼!”小雨淅淅依旧是俏皮甜美的一笑。

  “哈哈哈哈哈,我是烟鬼,但我不老。”

  “烟有什么好的?”小雨淅淅嘟噜一句。

  “烟啊,你开心的时候她在,不开心的时候她也在,孤单的时候把她握在手里,也能感受到温暖。”

  “你俩快来,车要开了。”侯思思在不远处的公交站冲我和小雨淅淅大喊。

  我和小雨淅淅默契的没有说话,相视一笑随后加速跑向站台上车。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和罗大陆因为白天的劳累倚靠恹恹睡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这让睁开朦胧眼睛的我和罗大陆恍若隔世,甚至有一种被世界遗弃的巨大落差感。

  来到“蓝色驿站”的时候,邓伦忙碌着为店里的客人制作咖啡,林鹿在“蓝色驿站”的靠窗座位上写作。

  “老板,四杯咖啡。”罗大陆大声喊道。

  邓伦抬头,随后会心一笑:“多糖?”

  “多糖!”侯思思抢在一旁回答。

  我们四人找到位置坐下来。

  “陈杨,几个月不见,又长胖了!”林鹿也坐过来第一句话便说到。

  “你倒是越发的精致漂亮了。”

  “林鹿你的皮肤真的吹弹可破呀。”侯思思看着林鹿一脸艳羡说到。

  女人之间的夸赞,特别是关于皮肤与身材分不清真假。

  “雨停养人!”林鹿显然很受用侯思思的话,笑着回答到。

  “蓝色驿站”复古的黄色灯光像夕阳,变幻出彩虹的幻想,在几把装饰的塑料满天星上。

  “小陈子,你猜这是哪儿?”手机突然震动,我打开手机,是王可儿发来的图片。

  初看茫然,再看一眼,我便震惊。

  图片里是雨停古镇的夜景,从对面山上的凉亭,照出雨停如同倒映的繁星夜景。

  “你在渝城?还是在雨停古镇?”我颤颤巍巍发过去消息,既害怕肯定的答案,又失望否定的答案。

  “我们这算是心有灵犀吗?我在雨停古镇。”

  王可儿的消息来的很快,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我长舒了一口气,眼睛通红。

  “在那儿别动,我来找你!”

  “你?来找我?你在雨停?”

  “嗯嗯,在那儿别动!”

  “我们这算是久别重逢吗?”王可儿问道。

  “算!”我斩钉截铁回到随后抬头对罗大陆和侯思思说到:“我出去一趟?”

  “去干嘛?”罗大陆本能提问。

  “见一个老朋友。”没等罗大陆继续提问,我就在吧台邓伦的疑惑眼神中冲出“蓝色驿站”。

  我走出“蓝色驿站”混入人群相向二行。

  往对面山上的凉亭赶去,一路上的青砖古石,在灯笼下反光。

  路程很短,我也来到凉亭不远处。

  突然全身无力,再也不敢迈开半步。

  我停在原地,点燃一支烟,周围走过的游客向我投来厌恶的眼光。

  一支烟很快抽完,随即又点燃一支,我不知道为何会产生一种恐惧感期待感混杂在一起的神秘情愫。

  直到喉咙发痛卡痰,我才缓慢往桥上走去。

  凉亭里只有一个单薄的身影,记忆里王可儿的模样开始如同泛黄影片开始播放。

  依旧是短发,粉红色的蝴蝶发夹,一袭淡青色长裙,她学会了化妆。

  娇艳欲滴的嘴唇,淡淡的腮红,眼影却出奇的重,眼眸含情望着桥下缓慢流动的河水。

  此刻的她与我记忆里的初恋的她重叠。

  初恋,是一首朦胧的诗,是火车开过的破晓,是柔软的上升与坠落,是我们忽觉的岁月已暮,是离开那天,星光人间烟火绚烂时再次遇到的那位少女。

  也许是时间的缘故,也或许是成长的原因,但我总感觉是我脸皮太厚,走近她的身边我反而释然很多,刚开始的恐惧感消失。

  也就是突然间就将回首亘年里所有的怦然心动,你仍然拔得头筹的情愫释然,化作泉水一般清澈甘洌。

  “王可儿小姐姐,好久不见,不错不错,出落的越来越亭亭玉立了。”我蹑手蹑脚走到她的身后说到。

  她缓缓转头,对我嫣然一笑,随即捂着鼻子说到:“小陈子,你怎么越长越丑,身上的烟味道好重,你是被烟给腌透了吗?”

  我一阵错愕,这与我构想的初恋相遇场景完全不同,我以为今晚的星光虽然被淹没在乌云后,最起码我与她的相见应当是璀璨的。

  “我不长得丑点,怎么能衬托你的漂亮呢,再说,你再漂亮,还不是被我这头猪拱过。”我义正言辞故作庄重的说到。

  “哈哈哈哈,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嘴贫。”王可儿瞬间脸红,呵呵呵的笑起来,声音像极了贝壳风铃。

  “你脸红啥?”我厚起脸皮不打算放过她。

  “你管我,天热,脸才红。”王可儿撅起嘴巴转头看河。

  恍惚间,江苏盐城那片海湾,江苏盐城的天幕夕阳,江苏盐城的柔亮头发在这她脸红的一刻如同画卷铺展开来。

  “《骆驼祥子》里有一段话:“这世间的真话本就不多,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可后来有了胭脂,便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我站在她的身后继续故作深沉的说到。

  “行了,行了,就你读的书多。”王可儿对我翻着白眼。

  “其实,我没想到,你真的愿意见我,以前真的很对不起。”王可儿声音越说越小,有腼腆,有开心,有愧疚,有成熟的直言不讳。

  我与她一道靠在桥栏上,看着河水的流逝,我点燃一支烟,烟的味道弥漫在空中,进入她的鼻息,她微微蹙眉,略有不满,随即摇头苦笑。

  “我没想到我们都还能记得对方。我更没想到我们会已这样草率的方式时隔多年再次相见。”王可儿继续说道。

  “你和萤火虫有两个共同点,在我的眼里都会发光,同时,都已经很多年没见了。”我把烟头熄灭准备放进口袋。

  而她瞥见随即递给我一张纸:“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喜欢在身上带纸。”

  曾经的我烟瘾极大,至少在遇到王可儿的时候烟瘾就已经很大,或许这也是导致我少年时就发育缓慢停滞,以至于后来肤色暗沉毛孔粗大。

  那个时候走到哪里烟就点到哪里,有时候在路边烟抽完了却没有垃圾桶,我就把烟头放进口袋里,遵守着社会道德。

  时间久了,口袋里全是烟灰,身上也是令人作呕的烟味道。

  后来和王可儿在一起,她总会在我把烟头放进口袋里之际递给我一张纸包住烟头。

  那个时候当然大言不惭的说着:这辈子我的烟头都交给她。

  而她也会开心的笑起来抱住我的手臂说到:“那好,你以后要是把烟头给别的女人,我就把你的肺都给切了。”

  可是情侣间的山盟海誓这东西向来都只是情侣间胰岛素上升的表现,可能为了一次索吻,可能因为一次想听的情话便脱口而出,哪里经得过时间的考验。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两人各怀心思不说话,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傍晚即将深夜的小镇是安静的,红色的灯笼营造出万家烟火。

  在凉亭静静看着,那一盏盏明灯,一闪一闪的,慢慢地燃烧。

  地形雨在西南地区总是来的猝不及防,十几分钟便酝酿在空中大有一副吞天覆地的恐惧。

  阴霾聚集在古镇的天空,雨却下的小。

  细雨从檐上翘角聚多而滴,它们跌落下来,打在地面的小坑洼里,破碎河流,溅起一小点水花,碎了散了又聚了。

  于是不多时,檐上的天和檐下的地都被笼罩了起来,一片迷茫的白,似乎笼络了整个黑。

  “走吧!”王可儿抬头看我。

  “去哪里,下着雨呢,等会儿把你淋湿了。”我看着她略有单薄的裙子。

  “以前我们又不是没有淋过雨,怎么现在的你也会害怕淋雨?”王可儿噘着嘴吧质疑到。

  “走!”二人闯入雨中,踏在青砖古石上,踏碎灯笼红光的

  我们一路在雨停木屋的房檐躲雨。

  买了一把油雨伞,伞面上有几位穿红色长裙起舞的唐代美女。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学会打伞,所以把雨伞给她撑着。

  “现在去哪儿?”雨没有渐渐小下来,而是突然就停了。

  “蓝色驿站。”我言简意赅回答。

  “那是哪里?”王可儿疑惑问道。

  我低头看到王可儿的眼睛,有一瞬间感到心痛,她的眼里再也没有十八岁那时的眼含星光,有些许浑浊,有些许白光。

  我随即苦笑,这世上什么都在变,唯独记忆里的人在记忆里不会变。

  “一个温暖的地方。”我接过来王可儿手里的伞,两个人再一次踏碎水塘,踏碎灯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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