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对谋
中国，西安。
骊山山麓横局整个西安的西北部分。从空中俯瞰，绵长壮阔的山峦形似一条苍劲巨龙，盘桓曲折傲视天下。昔日气吞天下，一统六国的千古帝王就沉睡在距骊山仅数里之遥的临潼。
骊山这座古老而神秘的山麓每一年都迎来中外大批游客。然而即便这里人来人往，有一片沉寂在山麓深处的地域，至今都很少被人触及。
森森古木掩映下，一条石头铺就的古道淹没在骊山一角。顺着鲜少人迹的古道走上一两个钟头，就会奇迹般发现眼前的景物摇身一变。一座气势恢弘的山庄撞入眼帘。
龙翎山庄
占地数千坪，横据整个骊山北麓大部分地域。从空中俯视，整个山庄坐北朝南呈长条状，宛如一条盘踞在骊山深处的巨龙。一条贯穿南北的中轴线，又将这条巨龙分为左右对称的龙头、龙身、龙尾部分。
这种建筑格局，本来就是自秦开始历代帝王宫殿或别宫的建筑模式。而龙翎山庄的位置正在龙头处。说是“山庄”，其实这个地方被称为一座缩小了的宫城反而更为确切。
向来森寂的山庄，今日却与往日大不相同。山庄通下山下的古道上间歇有穿着黑西装的人员在来回巡查。但看他们的神情却无半点戒备。看样子说是巡查不若说是在为某个重大议事在做着迎宾活动更为确切。
山庄内的某座居所内。龙再野和妻子慕容翎似乎正隔着窗前的一带绿水品茶欣景。现在时候正值初夏与仲夏交接，山庄内的水域上大片荷叶新嫩娇美，虽还无小荷初露的点缀，却也显得雅致宜人。
可惜，对着美景的夫妇两个显然志不在此。仔细看的话，慕容翎的神色中蕴涵着喜气。而她身边的龙在野则显得踌躇满志。这位智将声誉享遍异能组织的中年男子的目中，间歇闪过一种称之为狡谲的光芒。
“应该快到了吧？”慕容翎轻啜一口杯中青碧的茶水，显得有些心焦的问。
“别着急啊。野儿电话里说得很清楚，而且上午已经得到他们确实抵达西安机场的消息。算算时间，应该就快到了。”龙在野安慰着妻子。说着眉间一动，“来了。”
夫妇两个置身之处是一座独立在山庄中的观景楼。楼高四层，他们恰坐在二楼临水的一边。从上往下看，山庄中亭台楼阁花木扶疏。就在一片红红绿绿中，一行人正穿过前面的廊道由一名年轻的男子带领着往这边走来。
恰在龙在野目露喜色向下观望的时候，那名领头的年轻男子恰好也抬起目光。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一交接，都不由自主的一笑。正是这一眼，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两名对望的男人，他们的眉目轮廓竟显得惊人的相似。
耀扬一行人正好抵达观景楼下的大厅时候，龙风野也正好携着妻子缓步下楼。
耀扬的目光和这对中年夫妇甫一接触，就在心中赞叹了一声：龙在野，果然名不虚传！
别的不说，就单看对方气定神闲谦和威严的气度，以及目中忽而闪过的光芒，就会让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对这个人产生一种震喝和敬畏。雄踞一方的势力头子果然他妈的不一般。
“龙先生，久仰大名。”“耀扬先生，久仰大名。”
两个人几乎一样的问候一说出来大家就是一愣，哈哈哈，龙在野和耀扬两个人对看一会儿接着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龙伯父，这次要给您添麻烦了。家父，知道我前来打扰，特意让我问候您。”等到两个人都笑完了，上泉京才弯腰淡淡说道。
唉，无论到了什么时候看都觉得喜欢啊。看着面前的上泉京龙在野又一次在心里可惜，可惜自己的衰仔不争气，这么好的老婆还闹离家逃婚，后来更是离谱，这么好的竟然被被人后来者居上，硬生生抢走了老婆！唉，龙在野在心中唏嘘感慨。只可惜现在的他还不明白，凭上泉京和耀扬的渊源，恐怕他的宝贝儿子才是名副其实的第三者吧。
“京，不要这么客气了。我和你父亲是老朋友，你也是我们夫妇两个看着长大的。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既然到了我们龙家，就当这里是家，尽管放心的留下来好了。大家一路辛苦，先让龙管家带大家去房间休息，然后我们好好吃一顿，当是接风洗尘，有什么话，咱们吃饱喝足了再谈。”此时的龙在野目中尽收凌轹之色，语气神态俨然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只不过这话虽说是对上泉京所说，但说话时候的目光一直都绕着耀扬打转。特别是最后一句“有话咱们吃饱喝足了再谈”，很显然，他要和耀扬私下密谈的意思很明显。
耀扬对此则表现得坦然自若，既然已经来到龙家，和龙家开诚布公的一次详谈早就列入计划内。打开天窗说亮话，向来是耀扬比较喜欢的做事原则。
一行人被领着去客房休息，上泉京不经过意间看到走在最后的风野被慕容翎拽住。向来豪爽的风野竟然显露出无奈和无语的表情。而就是坚决拉住的他的慕容翎则在下一刻换了张眼泪汪汪的表情。
上泉京不动声色，却在心中不由涌出一句：看来传闻果然不虚，龙夫人的确是个活宝人物。一家三口中，不但是丈夫，就连儿子很多时候都对这个活宝老妈非常无奈。
晚上，龙家的宴客大厅灯火通明，一桌丰盛的宴席摆在中间。等耀扬他们被请进宴客大厅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龙在野所说的吃饱喝足所指并非那么简单。在场的除了龙家夫妇，耀扬这边一票人，当然，之前信誓旦旦说和龙家有些渊源而介绍他们来龙家避难的风野也在场。除了他们，最让人觉得意外的就是宴席上的另几位。还没有正式开席，主人家自然不好介绍。
但上泉京已经很恭敬的一一去打招呼行礼，“许久不见，您依然精神矍铄。”上泉京正大招呼的是一位白胡子的老者。老人大刺刺坐在上首，神情端祥中透出威严。老人听上泉京问好，随即哈哈一笑，“好了，小京不都说了吗？你叫我爷爷就好了，就连你的父亲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上泉京笑笑，轻声叫了声龙爷爷。又向旁边坐的两位中年人问好。
“好了，大家都不要客套了。今天晚上主要是吃饭。当然，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日后相见的机会还多。客套都不在这一时。”龙在野说着引众人入席。
小叶深蓝迦罗乔治和金家思自然开心。这可是满桌子的珍馐美味。龙家富可敌过，势力庞大，是异能组织内雄踞中国的第一大势力。这样的大家族宴客自然手笔非同寻常。小叶这个向来对美味嗜如性命的家伙，可说是吃得满脸感动。开玩笑，这可是正宗的皇家宴席啊，估计昔日帝王们们大宴群臣的琼林宴也不过如此。小叶一边左右开攻的和金家思抢夺美食，一边已经计划好了一定要多劝耀扬哥哥在龙家多待几天，她好钻去龙家厨房和大厨御厨们学两手。
这几位固然吃得开心，可这群里人里面的主心骨耀扬和上泉京则不能像他们这样两耳不闻桌上事，一心只吃美味饭了。刚才上泉京主动和在座的人物打招呼其实就是间接告诉耀扬，这一次不仅仅是吃饭这么简单。整个龙家的势力分支都到齐了。桌上的这几位就是。
龙在野的意思很明确，是将耀扬引见给了整个龙家。
众所周知。像龙家上泉家这样的家族大势力，所谓的当家主事人只不过是当家族有事发生时对外说话的那个人。对外是一回事，对内，则需要整个家族分支的一致赞同方可作出对外决定。龙在野凭自己的势力当上龙家当家主事人，却并不意味着在龙家他可以一手遮天。无论理面上，场面上的工夫都必须做足。特别是当这个家族有了大决断大动向的时候。
宴席间上泉京和耀扬只交换了个眼色就明白：看来这次龙在野一定会有什么大动作，且这个大动作绝对关乎耀扬。
一顿饭吃得气氛融融，席间客套话语太极拳打了无数套。从散席的情况来看，看来龙家各分支负责人都对耀扬极为满意。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临走之前，竟然还语重心长的对龙在野道：不错！事情就都交给你了，我们都没有意见。
西安龙家的书房，坐落在整个龙翎山庄的最深处。说是书房却可谓是整个龙家势力的机密场所。即便是龙家的嫡系成员也未必个个有资格入内。可是今天晚上，书房内却迎来一位很特殊的外人。
耀扬被老管家领到书房外。其实只是到了远远看见书房的回廊处，老管家就恭敬的弯腰道，“先生，老爷就在前面等您。这里我就不方便进去了。您顺着这条回廊直走就行。”
看着老管家离去的身影，耀扬远远打量了一番那座气势恢弘的建筑这才悠然穿过回廊。
果然过了回廊就到了那建筑的跟前。只见宽大的门楣上写着“龙临在渊”。旁边两块铁铸的铁牌一个写着龙家禁地。另一个写着闲人立止。
果然好大的排场啊。耀扬看完淡淡然步入内堂。
里面整片的格局奢华典雅，墙上挂着铁画银勾的字迹条幅。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张红木精雕大书案，龙在野就坐在书案后。他静看耀扬走进内堂这才站起身体。
“喝什么，龙井还是普尔？”
“不必了龙先生。想必先生今天请我来这里，为的不是喝茶这么简单。”
“好，阁下快人快语。我也不多客套。”龙在野给耀扬让坐位，后者微一礼让就在书案对面的座椅上坐定。
“龙先生，有一点我想事先说明。无论您事先是否已经知道，”耀扬坐下后，就丢出一句开场白，对面的龙在野则显得无所谓的示意他尝尝新沏的春茶。
“这一次来龙家，其实是受到暗黑异能界的追杀。说白了我们全体是来龙家避难的。”耀扬一本正经的把该说的说完。下面应该可以切入正题了。
龙在野的反应看来，他果然一早知实情，无论是龙家势可通天，还是风野这家伙一早通气，这些都不重要。就凭龙在野明知道耀扬给他惹来大麻烦，还肯盛情款待，慎重将他引见给整个龙家势力。这一点，就足可铺就下面即将进行事件的良好序曲。
“不瞒你说。龙家乃至四大家族在外人看来固然雄踞一方，势可呼风唤雨。但啊这么多年来，从四大家族当年迫于形式臣服于异能组织开始，我们采取的向来的听调不听宣的策略。不用怀疑，几百年来，想也奇怪，我们四大家族竟然都和异能组织以这种极不正常的隶属关系共存至今。”
龙在野的话意料中一定不会有场面客套，但一开口就向耀扬直言不讳明述四大家族和异能组织的内幕却还是让耀扬吃了一惊。尽管，龙在野所言，耀扬早就从上泉京乃至上泉泽的口中获悉。但，这么一来，问题就来了。从进入这间明显很不一般的书房开始，龙在野就一直在表示自己的诚意，什么诚意，自然是合作诚意。
耀扬点点头，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但是最近，情况可能你也知道。异能组织打出用四大家族对抗暗黑异能界的牌。这就表示，终于，他们要对我们动手了。早在我们四大家族归顺异能组织的时候，我们就料定会有一这么一天的到来。事实证明，一切都被我们料中。这就如，当初四大家族首领会选择虚与委蛇，暂时归顺异能组织而谋后动的策略完全一致。”龙在野的目中戾气一闪而过，看得对面的耀扬一阵心惊。
“异能组织名义上打出让四大家族对抗暗黑，表面看来是驱虎吞狼坐收渔人利的计谋。但，事实上，真实的情况我们都知道。”龙在野说到这里话锋一顿。他闪着冷光的瞳孔定定看向耀扬。
后者微微一笑，帮他继续说下去道，“以暗黑那边的势力。真和四大家族硬碰的话固然损失惨重，但最终灭亡的一定不会是暗黑异能界。”
耀扬的话，不可谓不含蓄。当着龙家家主的面，他总不好说：你们四大家族根本打不过暗黑异能界这么直白伤人的话吧。虽是婉转之词，但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不错。”龙在野此刻越发在心中萌生英雄惜英雄之感，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气度沉稳，这种遇事不慌且头脑清晰的特制，真是让他不由想到自己年轻时候的风采。
龙在野毫不掩饰自己对耀扬的欣赏，一笑后才继续说，“情况已经非常明显。异能组织一直视暗黑异能界和我们四大家族为眼中钉。但现在看来，他们似乎更容不下的反而是我们，最先要铲除的竟然也是我们四大家族。所以，你说，有什么理由，我们四大家族为他们效命几百年后，又要乖乖的束手待毙！”
不是问句，是隐含怒气的肯定句。龙在野炯炯的目光定定看着耀扬，“这也是我委托风野，借此机会请你们来龙家的因由所在。”
好，果然快人快语！耀扬点头，脸上神色也变得慎重，桌子上那杯他动都没动过的茶被他托在手上，“龙先生，此言甚得我心。这里我就以茶代酒，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看着耀扬伸过来稳如泰山的手。龙在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这一次的笑声和之前几次都绝不相同。没有试探猜测，而是彻底的将心扉敞开后才能有的豪爽笑声。
干杯握手。两个人的动作做来丝毫不拖泥带水。
谈妥了这大事件，书房中的严肃的气氛稍觉松懈。
龙在野在椅子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随即可毫无预兆的拍了三下手。
在耀扬诧异的目光中，书房后半部用雕漆八宝屏风阻隔处，缓缓走出个人来。
来人二十来岁，穿着随意，相貌英俊满身豪气。他笑着看着正诧异看着自己的耀扬，忍不住一笑道，“不会吧，这才多久啊。就不认识我了！”
“风野？”耀扬似乎回过神来。没错。从书房隐蔽处走出的年轻人正是从晚饭后就一直未露面的风野。
“第一件事已经谈好。耀扬先生，这次请你来，除了为谈合作的事情。另一件就是对你表示感谢。这么久以来，犬子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一切承蒙您照顾。”
龙在野微笑着说完，就主动站在旁边。那神情哪里是在表示什么感谢根本就应该是在看热闹才对吧。
耀扬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笑得很贼的风野。后者似乎也开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认识这么久以来，我都忘记说了。我的全名叫作‘龙风野’。好了，现在重新认识一下吧。龙风野。”
看着龙风野伸出的手，耀扬开始苦笑。
其实很多事情回想起来并非毫无痕迹。比方说风野在野的名字，这就是中国人传统习惯上不常用的一种在长辈名中取一字，授予晚辈的命名方式。还有，有好几次一牵扯到龙家的事情，风野的消息总是特别灵通，以及在决定来龙家的那天晚上，上泉京曾提醒过自己的“风野的家世应该非比寻常”之类的话。以往的一切现在在脑海里略加编排，再结合眼前铁一般的事情。似乎耀扬唯一能说的就是：自己以前太不过观察。
“好啦。还认识什么。我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吗？”耀扬伸手握住了风野伸出的手。
对方却显得很无所谓，满脸都写着“早就知道你小子不介意，所以才一直没说明白”的很欠抽的表情。
书房会面，到此已经一切明朗。整个书房的气氛一片大好。风野甚至还撺掇着耀扬今天晚上一定要不醉不归。
忽然，想是想到什么严重的问题，耀扬忽然问道，“你觉得组织会不知道我来这里么？那么以后他们是否会重用我。这个问题是不是被我们忽略了？”
耀扬的话风野听来或许毫无头绪，但听在龙在野耳中却异常明白。耀扬在顾虑，组织知道必定知道他来了龙家，这么一来，就不排除，组织因为耀扬亲近龙家而疏远他的可能。说白了就是，刚才的合作无论谈得再好，一旦耀扬对于组织成为弃子，那么刚才所谈就只能是一纸空文。
这么个棘手的问题换在任何人手里，都至少要皱皱眉头吧。谁知龙在野只是无可无不可的摆了摆手，淡然道，“这个你放心。我来负责摆平。”
啊？就这样就完了？
连夜。龙在野就给异能组织总部发送了紧急信函。
信函简洁明了，只说了一件事情：耀扬全组来龙家避难，请组织答复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狠！强！
耀扬看到已经发去异能组织信函的副本，不由在心里对龙在野这个人重新估量定位。这一招开诚布公以退为进，实在是太高了。无论异能组织如何回复，第一，龙在野和耀扬私下授受不清的嫌疑可算是彻底洗清；第二，即便异能组织真的回复说：不要收留耀扬这群人，那么龙在野就当真会把乖乖把耀扬这群人赶出龙家大门么？外面可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啊。不能吧。
一滴冷汗从额头上滴下，看来，姜还是老的啦。龙在野这个人身上可以学的东西，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