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训斥
心中充斥着深渊一样的恐惧，耀扬冲到“忠勇拳馆”时，全身的衣裳都被冷汗热汗所浸透。胸中燃烧着的怒火似乎要将人吞噬。一路的狂奔，脑海里无数的画面飘过。那辆横行无忌疾驰而过的汽车，车轮下沾满血的躯体；李叔李婶倒在血泊中的样子。还有呢，每一次噩梦中将自己包围吞噬的血海……人的一生中，有些事情经历得多了就会变得有免疫力，惟独死亡例外。见多了死亡，人若是见多了死亡，除了无法自拔的恐惧还有根深蒂固的厌倦。
拳馆的卷帘门拉起，木头大门虚掩。门上那块高家祖先传下“忠勇拳馆”的赝品牌匾，在明亮日光的照射下却格外显得陈旧暮气。
耀扬深吸一口气，推开大门。
空的！
整个拳馆半个人影也不见，地上散落着的训练器械中参杂着前日客人们流下的空饮料瓶和废弃的护手绷带。这些本该大清早，开馆前就被清理掉的垃圾，正肆无忌惮的横在破旧的地板上。赵哥、阿东、阿彪这些每次耀扬踏入拳馆都会笑着冲他打招呼的人，一个都不在。整个拳馆的训练大厅空荡荡得让人看了发怵。耀扬顺着窄窄的楼梯直奔楼上，高胖子的办公室门依然没有锁。桌子上的保温茶杯，旁边红姐的指甲油，所有零碎的物件还和往常一样摆在属于它们的位置，只不过少了那个喜欢流着热汗，精细计算该克扣大家多少工钱，到最后又一分不少的高胖子。还有总是一脸媚笑，摇着满手鲜红指甲油，发嗲打趣耀扬的红姐。
“混蛋！”耀扬低吼出声，拳头狠狠砸向墙壁。更快的，他狠狠抹了抹眼睛，豹子一样冲了出去。胖哥、红姐、赵哥、阿东……你们千万不要出事！
整整一天，耀扬奔走在s市的大街小巷，任务文件上提到的几个地点每一个地方都是人去楼空。所有的人都像是人间蒸发，一整天的奔波却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心一点点沉入绝望的谷地，耀扬不能停下沉重的脚步。也许就在他停止寻找的那一瞬，他的朋友们，那群在他最落魄时给予他温暖帮助的人，就会像李叔李婶那样倒在血泊中。一想到这些，耀扬就不敢停下寻找的脚步，他强迫着自己不可以放弃。太阳下山的时候，从那个人离开之日就充斥在心中的迷惘，又一次死灰复燃，并比以往沉重一百倍一千倍的重量重重压下。
为什么他能做的永远都是无能为力？看着身边的人陷入危险绝境却无能为力。天色渐渐黑了，耀扬靠在街墙边，忽然，他觉得很累。衣兜里的电话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不停的震动，开始他是不愿意接，现在他是懒得接。可这一次，显然打电话的人也和他矛上，嗡嗡嗡的震频一遍遍的重复着，似乎他不按下接听键就会一直闹腾下去。
耀扬无奈的苦笑，他按下接听键。
“耀扬哥哥吗？你在哪里，你总算接电话了，上泉姐姐回来了。她让你……嘟嘟嘟”
“哼，搞什么又这样！人家话没有说完就挂。”小叶闷闷的摔开电话，对着上泉京做了个苦笑的表情。
皇朝别墅的大门虚掩着。灯光明亮的一楼客厅里，上泉京、小叶并排坐在沙发上。而迦罗和深蓝早就十分识趣的回房睡觉。天知道才晚九点不到，怎么睡得着。
“上泉姐姐，等下可不可以手下留情。”小叶扯着上泉京的衣角哀求道。
小叶似乎已经看到了耀扬在上泉姐姐一招之下，被ko的场景了。
被请求的人面无表情，直到小叶的大眼睛似乎蓄满泪水，上泉京这才将平淡的目光移动到大门方向道，其实上泉京不是想要发生冲突的一方，“看他态度。”
“啪”大门被一股大力冲开，耀扬一身狼狈冲进客厅。他的眼睛发红，“你这个女人。你到底要对我身边的所有人做些什么事情！”
“围剿任务。你知道了。”上泉京双手环胸，目光平静。
“如果他们出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任务完成。”上泉京平静的说道。
“完成！你把红姐他们都……”
“任务完成。”上泉京犹如千年寒冰，亘古不变的淡漠。
“好。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耀扬双目血红，话音未落，右手握拳向着上泉京的头部砸去。
不过耀扬平日里差劲那是不假，可是在上泉京的训练下，最近已然有点武者的风范了。可是现在盛怒之下的这一拳，却连平日里三成的攻击力都没有。
“啊！”小叶的尖叫声中。耀扬的拳头在离上泉京额角十公分的距离，忽然一股大力当面袭来，他感觉到下腹一阵剧痛，整个人像虾米一样弓起，再砰载落在地。
“啊，上泉姐姐。”小叶的尖叫还没来得及释放，耀扬已从地上跳起来，疯狂般的拳头腿脚又袭了过来。怒火中烧，强烈的刺激着耀扬的能力与意志！
异能?咫尺天涯！十分钟！战斗指数五千八百！
这一次，他的速度快到更本看不清，无数的重影中，耀扬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状态。
“哼。”上泉京的身体好象磐石一般，根本任由在耀扬的拳风吹荡，一点放在眼里的意思都没有。即便是比如今耀扬再危险一百倍的攻击上泉京也早就见过了，何况是耀扬这么华而不实的攻击频率与拳影！
“只有这样的程度，废物。”
“砰”还是同一个部位，只不过这次更狠，耀扬匍在地痛苦的咳嗽着。
抬起头来，耀扬的双眼血红，一点服输的意思都没有。不断的被打倒，却可以不断的再爬起来，这一点，一直是曾经的那一个耀扬永不言败的个性传承。
只见耀扬再次出手了，速度更快，招式更加充满杀气，一副不死不休的拼命架势。
砰！再中一拳！再次倒下！
再来！——砰！
再来！——砰！
再来！——砰！
……
终于，满身伤痕的耀扬，躺倒在了一堆的杂物之中。客厅内，所有的日用品以及电器，也在耀扬一次又一次的出拳与被击飞之中，化成了一堆的零部件。
就这样，耀扬静静的躺倒在那个角落，像个废物一样，没有任何的反应了。因为他此刻，已经再也怕不起来了。没有任何的力量，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就这样，像个废物……
两道泪水，轻轻的，就只有滑落在耀扬的脸颊上。
耀扬从来不为自己哭，也已经忘记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哭过了。即便是受再大的委屈，即便是受再大的苦，即便是再如何艰辛，耀扬都从来没有哭过。因为他明白，哭无济于事，只有弱者才会靠哭来发泄，而他早就立志做一个坚强的人。
可是今天，自己还是哭了。任由泪水滑落。
明明知道是谁在针对着他们，可是自己却依然无能去改变这一切。
对不起，红姐……对不起，高大哥……对不起，大家……
“下位者，只可以服从，不可以质疑。剿灭s市非法异能者，是总部高层的命令，你、我只能服从，却没有质疑的全力。要想有能力，颠覆上层的命令，等你变成最高领导者再说。届时，即便你要解散异能组织，也没有人会再有任何异议。”
上泉京从来没有一次性对耀扬说过这么多的话。她的声音像一桶冷水，当着耀扬的头浇下。清澈冷漠的眼神，面无表情的脸孔，在这一时间竟有种说不出的震吓力。
“废物。”后颈一阵锐痛。这是耀扬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上泉京收回手刀。
临了一瞥，在上泉京的漠然眼神中，耀扬终于失去了意识。
“上泉姐姐，耀扬哥哥他没事吧？”
“这样安静。”
混沌不可辨识的梦境中，被梦魇束缚的人拼命挣脱。他陷入深深的迷惘与不甘中，却怎么样也挣脱不开，直到剧烈的痛，全身撕扯火烧般的痛楚将他惊醒。
耀扬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是天花板上水晶大吊灯的轮廓。混蛋，最后记得的就是上泉京一个手刀砍在脖颈处，接着后颈一阵剧痛，他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片黑暗。大吊灯没有打开，整个客厅里只有光线昏暗的壁灯亮着。耀扬躺在沙发上，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痛，那个该死的日本女人。他疲惫的闭上眼睛，既然无力去改变什么，不如就让他暂时逃避吧。高大哥、红姐，还有大家，这一笔账，迟早要跟那个女人清算的！
可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水滴声，一点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耀扬猛地睁开眼睛。
“小叶。”
穿着粉红睡衣的女孩子，粉嫩的脸上挂着泪痕，大眼睛被饱含着的泪水洗得晶亮晶亮，“耀扬哥哥，你醒了。人家好担心你。”
“笨蛋耀扬哥哥，你误会上泉姐姐了。拳馆里的人每一个都毫发无伤。上泉姐姐根本没有剿灭他们，而他们都归顺了异能组织。”小叶抹去眼角的泪水，大声说道。
“你，为什么不早说？”耀扬的脸上闪过惊愕，随后瞪大的双眼中一丝惊讶。
“刚刚耀扬哥哥你根本没空听啊，唉。”小叶无限同情的说道。
的确，耀扬他确实没有空，他很忙。一回来就忙着发彪直到被揍到不醒人事。耀扬的嘴角不由抽搐两下，牵动嘴角的伤口，痛得他一呲牙。
“不要动。”火热的伤口，忽然被一片舒服的冰凉所覆盖。身边的少女低着头，两只灵巧的小手在他的伤口上忙碌着，清洁上药包扎，每一个动作都极其轻柔，“痛不痛？”少女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正对着他手臂上那一大块淤血轻轻吹气。
奔波一整日，又受了伤。在伤口被温柔抚慰的同时，困倦袭来，耀扬的意识渐渐朦胧，迷迷糊糊中，他觉得自己越变越小，身边的少女也越变越小，他们穿越过时间，又重新回到了孤儿院那个窄小的杂务房。在那里，小女孩正心疼的为身边的男孩子包扎伤口，她的声音软软的：“不痛不痛，吹一吹就不痛。”
不痛，有你在怎么会痛。睡梦中耀扬的嘴角扬起一丝温柔的微笑。似乎在梦里又逐渐梦到了谁一样，不愿意再去清醒。
月光从窗棂中滑入，予了他们一份别样的温和恬静。
皎洁的月光中，少女别过脸去。她的颊边一丝泪光，那是童年时候清甜的记忆。
夜已经深了。s市的深夜时分，同一时刻，在法国巴黎却是一日中夕阳西下的傍晚。
异能总部会议室。仲裁会成员们围着椭圆形会议桌坐成一圈。对面，整面墙壁的液晶屏幕上，全身黑衣的女子站得笔直。她的脸孔微低，从屏幕影象中只可以看到她乌黑的发顶。不卑不亢的，正等待着什么决定一般。
这边，仲裁会会长米歇尔大人，正用异乎寻常严肃的口吻，“上泉阁下，本次事件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同时，希望你能对仲裁会做出承诺，这将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至组织政令于不顾。”
米歇尔从来都是乐呵呵的，在仲裁会以及下属看来，这样严肃且认真的神情，根本就不是这个老好人所应该拥有的。
“很抱歉。”屏幕中的黑衣女子抬起头，她的眼神清澈而宁静。短短一句话后，她就陷入了完全的沉寂之中，再没有任何反应。
“抗命。于任何于任何情况下都是不可宽恕的罪责。对此，难道上泉阁下，没有要解释的理由？”米歇尔的语气有些急噪，显然这位组织里的最高领导人动怒是有理由的。对于上泉京，这位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虽然只是个女儿身，可是在她身上所崭露出来的能力、决断、胸襟、以及很多男子都比不上的魄力，都让仲裁会的所有成员感到认可以及期待。并且，她加入组织以来的种种做为，也是无一不让包括米歇尔在内的，所有仲裁委员们抱以厚望。甚至于，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将她列入内定仲裁会接班人之一的名额内。这是何等的看重以及重视。
另外，米歇尔本人对上泉京的厚望还不仅如此。他甚至不止一次的在心中暗暗感谢上帝，为了组织光明的未来而庆幸。能让他在退位前能有幸寻觅到这么一位理想中的接班人。
“鉴于上泉阁下本次的罪责。看来，某些内定的名单应适时加以修改。”米歇尔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话中暗示警告的意味非常之明显。
“不错。再有能力、再出色的。一旦抗命成了习惯。那么一个能力非凡却习惯抗命的的下属。甚至比一个平庸碌碌的下属更加危险。此外，由于上泉阁下的抗命行为引发的一系列非预测变化，也将会为组织带来影响。比如：s市一百多名异能者收编入组的考核事宜等等。” 斯米尔洛夫此人的脾气一向不好，可除了意气之争外，其说出的话又向来公允客观，令人没有反驳的余地。
整场视频会议的气氛一时有些僵硬，米歇尔的目光似有意无意的瞥向身边的内尔德。
“或许，事情分开两边看上泉阁下也并非全无功绩。对于s市那群不安定因素，组织前后曾派出四次专员。无奈，每一次交涉都以失败告终。仲裁会最后决定下达‘围剿’命令，其原因也正是如此。这一次，上泉阁下虽有抗命，但这本次事件的解决还是大大有利于组织的发展。”内尔德有些着急的为上泉京申辩道。
内尔德的不同意见，立刻吸引了仲裁委员们的注意力。谁都没有注意到，大屏幕中的黑衣女子平静的面容上，嘴角闪过一丝不屑的冷笑。
“不错。现在的局面另人不得不考虑。若非前数次谈判失败结果的影响，仲裁会下达‘剿灭’命令的是否更正确，更利于组织日后的光明前景。”内尔德的申辩立刻引起了共鸣，约翰点了点头，随即接着说道。
……不同的观点，一时间众说纷纭。终于，“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上泉阁下，特别考核期内请牢记本次会谈，不要再让仲裁会的任何一位委员对你感到失望。”
随着米歇尔大人类似结案陈词的忠告的结束，一切终于结束。
从头至尾，上泉京的反应都是一副处之若定。几乎毫无表情的驻足聆听着上头的每一句严厉训斥或尊尊教导。
因为会议结束而切断的电脑屏幕，让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上泉京这才转身走出房间。
哼，对于仲裁会的成员刚刚上演的那一出戏码，上泉京可完全没有侥幸的意思。
这算什么？双边政策吗？一边要求自己反省一边还给予自己安抚？
对于仲裁会的种种作为，上泉京完全看在眼里，只是，她并不屑去辩驳罢了。
“上泉姐姐。没事吧。”二楼小客厅微弱的壁灯光线下，房门口正站了个身穿粉红维尼小熊睡衣的少女。深夜的夏末有些寒意，看她有些瑟缩的样子，也不知道站在这里多久了。
摇了摇头，“不要告诉他。”
上泉京的声音很轻，当中透露着一丝疲惫。
“恩。”小叶答应道，随即在心底深深叹息了一声。壁灯昏暗的光线中，上泉京向三楼训练场走去，她淡淡的影子被拉得好瘦长好飘渺。淡淡的，永远是那么的孤寂与寂寞。
看着看着，小叶的眼底不知不觉间蒙上一层雾气。
“上泉姐姐……” 小叶无声的叫道。
为什么你的背影，永远是那么萧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