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踢馆
大多名不见经传的事物都会有个不相衬的响亮名字。耀扬打工的“勇武拳馆”就是这样。蹩脚小拳馆，坐落在s市老城区曾经繁华过的市中心。和这片繁华不再的地方一样，据说“勇武拳馆”也曾经有过风光的时候。百年前第一代创馆教头就是个人物。虽然那会儿没有考上过武状元，可也打遍s七乡十三镇。靠着这名气，拳馆着实风光了好段时间。可是好景不长，从第二代开始，列强入侵后，原来的安心习武的环境没了，拳馆也就没落了。直到改革进入社会主义后，最终也只能在一些不入流的小型比赛中出出采了。陈列在拳馆中心展示台上的金腰带，尽管每天都会有专人打理但还是显得老旧古董一样的陈旧，又可惜这玩意不是真正的古董，年岁越久反而越不值钱。
现在的勇武拳馆就靠一些打黑市的三流拳手提取赢得比赛的佣金，和收取那些对拳击事业盲目发烧，又付不了高额训练费的业余拳手的学费来维系。
拉起风帽，把耳麦的音量调大，配合着二手录音机里劲爆的声乐，耀扬边跑边挥动手臂模拟出拳击的动作。直拳，上勾拳，下勾拳……好几个新学到的招式被温习一遍。脚下踩着的有年头的石头路面，耀扬的动作节奏感十足。做陪练也已经几年，现在的耀扬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才走出孤儿院的瘦弱少年，长期体力训练使他拥有一付不错的身板。手臂上没有夸张的肉腱子，反而怎么看都是真正的精壮有力。当然，这些全部是被逼出来的！
一路小跑着，到了拳馆，看看时间刚刚才好八点。小拳馆九点正常开门。因为拳馆经费紧张，耀扬和另外几个陪练要在正式开门前，收拾好前天晚上拳手们糟蹋下的烂摊子。
小拳馆不大的方寸之地，地板上训练台上，沙包旁边到处都是杂物。喝空的矿泉水瓶子，被丢弃的脱线手套，移离原位的训练器械。有些脱蜡的地板踩上去腻腻的都是汗迹。汗味烟味酒味，咸腥腥的到处都充斥着标准的“毒气”。
耀扬来得最早，换过工作服就拿了水桶刷子蹲下身擦起了地板。连换了两桶水天天被糟蹋的地板才被擦得像个样子。旁边，阿东和广叔也已经把训练器械收拾好了。
“小扬啊，辛苦了。”
拳馆老板是个三十多的胖子，姓高。那身高吨位站在旁边像半座铁塔。十分具有压迫力，高胖子伸出大手拍了拍耀扬肩膀以示嘉奖，“对了。今天中秋，你去红姐那领一百块钱，当是给你的补贴，自己好好过个节。”
高胖子是出了名的小气，不过怪的就是对耀扬还好。也不知道耀扬这小子哪里投了他的缘。
“胖哥，有没有我的份啊。”
才经过通风的换气的拳馆里凭空刮过阵香风，一个妖娆的红衣女人走过来，来得就是红姐。
“你啊。就是不过节也不能少了你的份啊。”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啊，是出名的铁公鸡。一百块钱就好意思拿得出手。小扬你别听他的，一会姐给你三百，拿去过节。还有晚场你别管了，下午就回去过节。”红姐边说半个身子都腻在高胖子的身上打趣道。
“好好好，三百就三百。我出。”高胖子把心一横，最得罪不起的这姑奶奶。
话音刚落，高胖子急哄哄拉着红姐就往里面的经理室走。不走不行啊，虽然他说得小声，但被红姐这一吵吵，再不走，唉……最近预算实在是有点困难啊，房租、水电、瓦斯、人工、杂费。天啊，想想都一个头两个大。临走红姐忽然回头，冲耀扬挤了挤眼睛。一付“小子，看你怎么谢我的”表情。
拳馆里都知道，老板喜欢红姐，可是这个女人这么多年了。都对老板的追求不置可否，别看她平时在人前和高胖子腻腻歪歪，可实际上高胖子一点甜头都没讨到。另外，耀扬还知道，老板对红姐是真心的，要不然凭他的能耐强要了红姐也非难事。
把拳馆练习场擦完，卷帘门往上一拉就到时间开馆。耀扬、阿东、广叔，分别负责陪不同的拳手陪练。早上没有耀扬的班，他就随便做些杂活，帮忙拣拣拳套沙包，递递矿泉水什么的。反正小拳馆的生意也不忙。那些打黑市的拳手要到有比赛当天的下午才回到这里，练一下午的热身后，到那天晚上的九点，拳馆门一关，那时候才开始武馆维持生计的重头戏——打黑市拳。
“哎，听说了吗？”
“扯淡，你小子又打哪听来的东西，上回你说的那场拳说是有猫腻，结果屁点东西没有，输了老子一个月薪水。还有上上回……”
“赵哥，看您说的。那回不是我也被人骗了吗？我跟谁胡说也不能跟您啊。我听说啊。最近有人开始踢馆啊。闹得可凶了。就咱们市好几块牌子，包括那特别狠的几家，连招牌都被人摘了。”说话的拳手神秘兮兮伸出三根指头。
“啊？真的？谁那么大能耐。德鸣馆的阿彪可是连着三界的金腰带，咱们市就数他最横。谁敢动他的馆子。”对方竖了三根指头，指的就是s市拳击业的三家霸王拳馆，其中以德鸣馆数老大。
“是啊。谁说不是呢。听说啊。来踢馆的是两娘们。长得都还，啧啧啧。”说话的家伙，说一半留一半满脸的表情。
“得了吧，你个死阿德。真那么厉害看你还敢胡想个俅，再说了就算人来踢馆咱也不用怕！”
“赵哥，您怎么能这样说。”
“傻小子，你想啊，人家来踢馆求的什么，无非是名是财，咱这又有个啥？找上谁也不会找上咱，你小子就趁早的放一百二十个心。有这闲空不如练练你那破拳，晚上和顺义馆的小罗打，黑拳上再输的话，当心老板真炒了你！”
这话一出，立刻引得旁边的拳手一场哄堂大笑。开始撩起话头的阿德眼看没戏胡掰，反而当了别人打趣的靶子，涨红了张脸去拿旁边的沙包泄火。
“喂，小姑娘，你找谁。这地方可不收女学徒的。”
刚才小小的闹剧才收场，几个闲散的拳击手也刚热完身，忽然，离大门最近的阿东看到一大早就来了客人，忙发话说道。
“啊，对不起，请问这里是勇武拳馆吗？”被问到的女孩子，年纪轻轻的样子，穿了身粉红色的蕾丝洋装裙，粉都都的小脸上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听到阿东问，红润的嘴唇一弯送上个甜甜的微笑。
“啊，那个，小妹妹这里就是勇武拳馆，你来有什么事……咕咚。”实在是不行了，目光从小姑娘身上上下刷了一遍，粉红的蕾丝短裙下雪白修长的双腿，配合着这样一张是人看了都像掐两把看看会不会滴出水来的脸蛋，阿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没出息。”小声斥责着的是赵哥。他是拳馆里资格最老的拳手，见得风浪多了，为人稳重。他上上下下打量过“问路”的小姑娘，大咧咧一笑说：“小姑娘，这里可不收女徒弟，所以只好请你见谅了。”
真是不解风情，阿东横了赵哥一眼，这么漂亮的小丫头，多聊两句过过干瘾也好啊。
“上泉姐姐，快来快来。小叶早就说过，人家找东西的本事最最厉害了。这里真的就是勇武拳馆……对了，刚刚忘记说了，我们是来踢、馆、的！”很显然最后一句话，是对馆里闲散的拳手们说的，自称小叶的丫头唧唧喳喳说完，也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吱溜一声就跑了出去，漂亮的蕾丝蓬蓬裙掀起一朵粉红小旋风。只留一大帮老少爷们在那里目瞪口呆。
阿东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什，什么，踢馆……咳咳咳。”可怜他老大一口口水来不及吞下，反把自己呛了个半死。
“看，我说什么来着。靠，都说了我阿德的消息什么时候有错过。说有人来踢馆就有人来踢吧。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都这时候了，还有人不知死活。
等等——什么？踢馆？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啊！这年头真的还有踢馆这样的事情？自己还以为只是大家说笑的！阿德现在的表情也是惊讶得不得了。
“加上这块刚好了八块，好吉利的数字。”漂漂亮亮的小丫头，风一样跑过来，在众拳手大条神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摞着的半人高的七八块玩意儿，砰的一声，砸到勇武拳馆终于提前退休的脱蜡地板上。
还真看不出来，这小丫头这样的身板，居然还拿的动这么多的招牌。
“啪啪啪”拍了拍手上的浮灰，小叶长长呼出口气，粉脸蛋上挂起招牌式可爱笑容，“各位拳手哥哥，开始踢馆了。”
有没有搞错，阿东十分想问问苍天诸佛，今天这是什么破日子，居然会碰上这样的事情——踢馆子真的就踢到自己这样的小拳馆的头上来了，最离谱的是，来踢馆的居然还是一个黄毛小丫头，估计连几两力气都没有吧。
“小妹妹，虽然我这个馆子有点不如从前了，可是踢馆这样的事情可不是乱说的，你也太胡闹了。”阿东还是善意的开解着说道。
“太搞笑了吧，踢馆，就你？还踢馆。”阿德终于闭上了快抽搐的嘴巴，话说得语重心长。
“阿德，快回来。”还是赵哥见多识广，那堆灰扑扑砸破地板的东西，竟然有“德鸣”，“顺义”好几块s市的顶级招牌在里面。
“不是她，是我。”
空气中一丝异样的波动，小叶惹出的小热潮还没来得及扩大和升温，就被空气中一丝异样的冷气流凝结住了。清冷不带感彩的女子的声线，低低的统一的抽气声过后，众人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和声音一同出现的黑衣女子身上。
秀挺如墨竹，高傲如寒霜，如瀑黑发随着她脚步的韵律飘荡在身后，在众人面前划过道墨色弧度，“刷”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凝注在女子赫然仰起的脸孔上，拳手们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绝色吗？未必，眼前的女子，除了一张脸孔嫩如新雪，全身上下都被厚重的黑色所笼罩。黑白分明的瞳孔漠然的藐视着众人，孤高的身影傲然的姿态，被她目光扫过的彪悍拳手们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如果说，一开始出现在众人面前扬言要踢馆的就是她的话，那么，没有一个人敢对踢馆二字怀有质疑。
“这位……”小姐二字被好不容易找回意识的赵哥吞下去，眼前的这个女子，一时间实在找不到对她合适的称谓，“请问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上泉姐姐，有人在说我们开玩笑啊？真讨厌。”小叶皱了皱高翘的小鼻子，开始火上浇油。
“不是。”站在拳馆门口的黑衣女子轻轻向前踏出一步，脸上面无表情的像是结了冰。
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气韵下还漠然无视，前一刻还嘲笑着打趣着的闲散拳手们纷纷站立起来，手中的拳套被握紧。就算是第三流的拳馆，在场的诸位却是不折不扣的职业拳击手，也有自己拳手的尊严。假如日后传出去说有人来踢馆，他们居然连打都不打的话就认输，那么他们以后整个武馆的人可是都会抬不起头来做人的！
“一起，还是，一个个上。”依然是狂妄到没边的话，可是即便是在说着这样的话时，语气里、表情上、神色中，上泉京的表情居然还是一点的变化都没有。
难道这个女人似乎并不知道谦逊是什么东西吗？又或者，她真的有这么狂妄的资本？
“来者不善，我先去掂量掂量她的斤两，你们到时候再出手。”还是赵哥比较懂得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轻声的吩咐完身边的人后，慢慢走出了人群。
在这个时候，只有用拳头说话了，其他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证明什么。
“这位小姐既然这么看的起我们的小武馆，那么不如由我先跟你先过几招热身！”赵哥笑了笑，非常有礼貌的走到上泉京面前。
不过依照大家的预料，眼前这个的女子对赵哥的客套应该是漠然无视的，可是又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的是，上泉京居然就停在赵哥面前，非常恭敬与严肃的鞠腰九十度，行了一个武者面对对手时该有的礼节。
狂妄归狂妄，可是对于对手该有的尊重作为武者而言，还是有必要的。这关乎到武学修为和素养的问题。战斗前你可以看不起对方，但是战斗时的尊重你还是要给的。
“你是日本人？”根据这个礼节，赵哥忽然有一些惊讶。
“上泉京。”点了点头，上泉京直言不讳。
“靠，日本人还敢这么嚣张？”阿德一听到这个女人居然是日本人后，立即不满的小声说道。不过，难道他不知道嚣张是强者特有的权利么？
“上泉？”反倒是阿东，似乎这个姓氏非常的在意。
“上泉怎么了？这个姓氏很尊贵么？哼！”阿德还是很生气的说，作为东北人，似乎他天生就对日本人没有什么好感可言。
“尊贵倒不尊贵，不过好象日本以前有个叫上泉什么的，是很有名的剑客。”其实阿东也是半桶水，只不过比阿德这个五分之二桶好那么一点点。
“那个日本人叫做上泉伊势守?信纲，是日本战国时期的剑圣，也是个很厉害的武者，假如没有预料错的话，那个女子就应该是上泉家的后人。”
干完了活之后，耀扬轻轻的走上前来，出声为大家解释道。虽然也怎么了解日本的历史，但是最起码耀扬的大学图书馆里，有不少资料是可以有据可查的，而且他平日里众览藏书，不像阿德、阿东他们。
“啊？来头这么大？”
不过不管身后的人们怎么讨论，上泉京和赵哥的一战是在所难免了。所有的人都开始屏息以待。都不说话了，只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局势的发展。
“我要开始了！”赵哥点了点头，提醒道。
“请。”没有半点的准备动作，上泉京的身上看起来全是破绽。
“上泉姐姐加油！”唯一会替这个女人加油的，也只有小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