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永恒
凝固的时间，凝固的空间。
一切都静止在一个画面上，这里便是永恒的国度。
没有感觉，没有思想，没有呼吸，只有心仍在跳动。
也许正是因为莫名其妙的状态，遭遇了莫名其妙的环境，才容易发生不可想象的巧合，我们习惯称之为奇迹。
刘亚从床上坐了起来，世界在他眼前展开，不停的变换着。
他看到支撑这个世界的物质紧密的排列在一起，到处都是粘稠，而几个游离着的时间分子正挣扎着前行，它们是金色的斑点。另外还有些黑色的线，不知道为什么，刘亚就是认得，那是空间的基本结构。
古怪的生物----一种像水母一样的虫子，它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徜徉在分子之海，大家都在互相穿越，一队队，从这边到达那边，永不停歇，没有目的，同样也没有任何意义。这时，它们似乎发现了刘亚的存在，悠哉悠哉的聚拢了过来，围绕着，试探着穿过男孩的身体。他立刻感到了温暖，就像杨韵的怀抱，其实那并不是感觉到的，而是温暖的信号在他身体里蔓延。
因为没有思想，刘亚不能思考，但也许正是因为不能想，所以世界自然的明白，自然的呈现在他眼前，根本也无须他想，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清晰，此刻他和世界是一体的。
突然间，刘亚懂了，就是懂了，这个世界是从时间和空间的奴役下被剥离了出来的极乐之地，是夹杂于各种物质位面缝隙间真空带上的某一点，是纳乾坤于芥子的神奇。
他悠悠然的飘转身体，背后是床，床上的少年满脸鲜血，那血正凝固着流淌，床单贪婪的吸允，被染红了一大片——这里，动凝结成了静，静又流淌成了动。床头有一名熟悉的女子，像画中人，她正一脸哀伤的盯着少年的眼睛，有些东西在他们之间交流，那是情绪。
“你好！”
……
陈吉是被一阵吵闹扰醒的，他看见有光影在眼前乱晃，还有什么人对着他的耳朵大声的说话，伴随着感觉的逐渐恢复，首先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年迈的张医生如释重负的喘了一口气。
“我怎么了？”陈吉看着那些粘在自己身上的导线，不明所以。
“简单的说，你的心脏刚才停了好一阵子。”付慕缘用最简洁的语言表达了当时的惊险，“去鬼门关转了一圈，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是开玩笑吧，付教？我什么都不知道，和睡觉没啥区别。”
“我是问你，卡佳的剥夺解除了没有？”
陈吉一怔，立刻开始感觉自己周身是否有变化，那模样倒像背上长了虱子，别扭得很，“恩……应该解除了，我听不见你的脉搏声了。”
“这么说来，你心脏停跳应该是能力解除的前兆吧？”付慕缘搓着下巴猜测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
“对了，头儿让我问你，卡佳的权利是叠加的还是覆盖的？”
“肯定是叠加的，不然我怎么能听到你的脉搏声？”说起自己的能力，陈吉又开始兴奋，虽然整个明确的过程有那么点惊险，但终归还是值得的。
“行了，你醒了就好，我得去看看那孩子了，不知道被你打成什么样了，希望伤得不重？哦，正好，张医生也在这。”说着，付慕缘已经凭空拉出一道泛着白光的口子，“另外，你小子给我老老实实的回去训练，等一会我再和杨韵商量着怎么收拾你。”
“教官！”陈吉见他要走，急忙开口喊人，想了想又支支吾吾的不知要说什么。
“什么事？”
“那个……如果刘亚醒着的话，你帮我和他说声对不起，顺便再谢谢他。”
“你不会自己去呀？”
“我？我还是等他好了的吧，现在去，我怕吓到他。”陈吉挠了挠脑袋。
“没见你这么废物的。”付慕缘低声损了一句，然后给张医生让出身位，很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来到六号床位时，杨韵正用酒精棉球帮刘亚擦拭脸上的血迹，一些小伤口也简单的处理过了。
“不愧是护士出身，呵呵，他脸上应该不会留下伤疤吧？”付穆缘拉过一把椅子，懒散的坐在了杨韵身边。
女孩也不搭理他，自顾自的继续和刘亚说话，“亚亚，还疼么？”
男孩缓缓的摇头，除了因酒精蒸发而泛起的阵阵凉意，他脸上没有任何感觉。
“小子，没看出来啊，你还挺坚强的！这么重的伤都没哭，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若给人打了，一定会躲胡同里哭个把小时才行。”虽然是说给刘亚听的，可付穆缘的目光却一直定格在杨韵身上。
“张医生，这里就拜托你了。”
杨韵起身便要离开，刚站直一半，一只小手便拉住了她，“姐，别再悲伤了！我看到你的心在流泪，那里面有一个人。”刘亚歪过头来看杨韵，眼神清澈得吓人。
“……”
“……”
相继的沉默，说明隐约间有段本该尘封的故事被刘亚提起了。杨韵只错愕一下，便立刻恢复了平静，到是不善于隐藏自己的付慕缘假装没听见似的扭头他顾。
“谁告诉你的呢？”杨韵再次坐了下来，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就算那个该死的胖子，也不会随便跟别人提起的。在北关的整个阶层内，大家很默契的希望这件事烂掉。因为曾经的那个人对杨韵来说太重要了，当时组织高层的做法也的确伤了一些人的心。
“看！”男孩不理会在自己脸上忙碌的医生，眨着深邃的眸子，把手摊开在杨韵面前。
杨韵低头，发现刘亚苍白的掌心中是之前用过的一个酒精棉球。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非常诡异了，她眼看着那棉球上覆盖了一层有若实质的朦胧，跟着逐渐缩小再缩小，棉球里的酒精马上被挤压了出来，拢在其底部，聚而不散，形成了一滴极其规整的圆型水珠。
“他教给我的。”到刘亚说话时，他手中的棉花团已变成了一颗坚硬的核。
停顿了很久，似乎是在给杨韵确信其真实的缓冲时间，然后男孩才笑了笑继续说：“他过得很好，一直都在姐姐身边，但他希望姐姐能更快乐些。”
“你怎么见到他的？”杨韵紧抿着唇，眉头开始纠结。
“我拿这个去给呼延，正好也可以让亚亚睡一下。”付慕缘知道自己得走了，于是借故，捏起男孩手里的棉核，再拉过给刘亚处理完伤口的张医生，一同转身离去。
“如果陈吉脑袋里的资料和实际偏差不大的话，呼延考官的一次燃烧，我应该还昏不了。”
“……，这到是一个不错的快速培养人才的办法。”付慕缘想到卡佳的权利的副作用，发现可以变相的利用一下。
“只是因为他这段时间里想了太多的事情。”刘亚声音不大，像是在回答付慕缘的假设，又像是在说给杨韵听，“其实，陈吉和付教官的组合才是最恐怖的，那将无限期的延长被剥夺者的受害时间。”
人已经走远！
“他给人的感觉很温暖，和姐姐的怀抱一样……”
杨韵双手紧捏着被单，在付慕缘离开后，终于忍不住无声的哭了出来，眼泪噼里啪啦的砸在刘亚的胳膊上。
“姐，还是忘记他吧，有些东西抓得越紧，手就越疼。玻璃是越擦越透明的，那样，你永远都能看到他的背影。”
“我……我……我很想他呀！”头一次，刘亚见到杨韵坦露出心里最深的思念，也是第一次见到少女哭，更是第一次，觉得她是个柔弱的女子……。
时间就这样无息的流淌，杨韵扑在床上不停的抽咽，刘亚看着虚无尽头的棚顶极处，安静成了天地间的主色。
“姐，不要再在那个换衣间里换衣服了，陈吉他们按了摄相头在那里。”
杨韵大概也是发泄够了，她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盯着刘亚看了一阵，突然大笑起来，然后抓住少年的手，将眼泪鼻涕什么的，一起抹在了他的袖子上……
“好好休息，姐去给你报仇。”
“别为难他了，他已经很后悔了，而且我也因祸得福了不是么？也许今天晚上呼延考官就能帮我把能力研究出来。”
“恩，确实是个好消息。我果然没猜错，你真是力量系的，而且看起来还很强。”杨韵慈祥的摸着刘亚的头，突然又一把捏住他那半边没肿的脸，“这是因为你害我哭鼻子，还有前几天不好好训练的惩罚。”
“疼！疼！”
“知道疼就好，以后少惹我。”
“姐，你要走了吧？抱我一下好么？我最近又开始做噩梦了。”刘亚伸出双手。
“粘人的小屁孩，这个算奖励，往后给我好好训练。”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个命运中注定要邂逅的人，正逐渐的转变着，一点儿一点儿……
杨韵跨出乾坤，付慕缘正守在外面，两人照面相视一笑。
“睡了？”
“恩。”
“张医生说他的鼻子没事儿，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知道，我以前可是个护士，别小看我的专业知识。”
“你们没事儿就好。”他特意用了你们，明显的，付慕缘同时还担心着杨韵，但这担心似乎又比搭档间该有的情谊稍微暧昧了一些。
女孩安静的站着，摇了摇头道：“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我们注定只能是搭档。”
“哇，这都被你发现了，我还以为我隐藏得很好呢。”
平淡的对白，仿佛开玩笑一般，可杨韵知道，割舍不下的永远都不会干干净净的撤清关系，有些事情是必须忍受并缠绵到死的。
“听说有很多长相相同的人呢。”付慕缘从口袋了摸出了烟盒。
“也许吧。”
“那我就去找个替代品。”
“不该为了替代而找，要重新开始。”女孩微笑着给了搭档一拳。
“祝福我吧，那就！”
“恩，祝福你！”
呼延诚在北关的职位是考官，工作很是清闲，因为能力的关系，他不必去出任务，只要给高层挑出来的选诏者们定下性，每个月就可以拿到将近五位数的工资。但简单的工作并不代表他不重要。可以这样讲，如果北关会牺牲100个成熟的能力者而来保护一个人的话，那么，这个人除了老板就只能是呼延诚，由此可见，他的能力对于一个组织来说是多么的必须。
在岭上市，天劫有最完备的能力者培养和保护系统，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其他两大组织从得知这消息那一刻起，就从来没有放弃过渗透和破坏工作，可惜如此重要的环节又怎么能是随便说打击就打击的呢？数次失败后，无奈之下，北关和恒基只得开始着手打造属于自己的鲜血供应器。好在后来罗平发现了“实言之盅”，不然北关要面对的压力可就不那么简单了。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呼延的出现，才使得实力不占优势的北关可以在短短半年，又没有大量资金的情况下，硬是盖过了实力雄厚的恒基，从本来的两强割据中间挤出一丝空隙成长起来，最终把岭上天下三分。
至于恒基，那就更不用说了，它的优势也很明显——强大的经济实力是它屹立不倒的根本。在这个越来越现实的社会中，很难想象有什么事情是钱办不到的。也正是因为这个财大气粗的组织存在，才使得组合形式的能力者雇佣兵团发展得欣欣向荣。不止这样，就连天劫和北关，没事儿的时候还要从恒基的筐里挑些力所能及的任务做一做，从而平衡一下收支。
如此看来，似乎恒基药业开发出来这么个组织就是砸钱的添头？其实不然，暗地里，光雇佣能力者从竞争对手那偷来的商业情报，就够恒基高层夜里睡觉笑出声来了，毕竟恒基是一个跨行业的大摊子。
总之，各种各样的因素造就了岭上如今鱼龙混杂的社会现状，也正是三大组织的地下操作，使得小城正以一种病态的发展速度向大型城市靠拢。
闲来无事的呼延收起教鞭，这堂历史课算是上完了。
“好了，大家自由练习，记住，强化锻炼有必要，但文化课也不能落下，一个好的能力者，除了赖以生存的特殊能力外，更重要的是头脑。”
“是！”十几个学生都有气无力的答着，只有陈吉仍在仔细的考虑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卡佳暴走事件给他的刺激不小，一直对自己的实力很自满的他，终于意识到，在高智商的对手面前，自己简直就是漏洞百出、可以随意攻击的小绵羊。
“真替你们担心。”虽然呼延诚没经历过多少血与火的洗礼，但毕竟周遭都是些战斗中洗练出来的战士，一次次的耳濡目染，他当然知道能力者这个见不得光的地下世界到底有多黑暗。转头再看看眼前这些好高骛远的天真稚子们，只能暗叹，“你们之中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个呢？”
正踌躇感叹间，便见付慕缘与杨韵结伴而来。
“呼延，正找你呢。”离老远的，付慕缘便大笑着捏出刘亚造出的棉核晃了晃，“刘亚的能力觉醒了，给批一下看看。”
“哦，这么突然？”
“好象是因为陈吉记忆里面有掌握能力的片段，所以他就突然间就明白了。”因为刘亚说得一席话太过不可思议，所以付慕缘只得找个更合理一些的解释。
“是么？人没大碍吧？”
“恩，张医生说没问题，现在人也睡下了。”付慕缘把棉团交给呼延诚。
青年接过后很自然的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酒味儿直冲脑门，隐约间还有些其他的味道，但毕竟不是主要的，于是便被呼延习惯性的忽略了，“这是什么东西？”他皱眉道。
“酒精棉球，厉害吧？压缩到这样的程度。就算是当初苦练两个月的小妹也没这样的程度呢。”
“他用了多长时间？”
“不超过5秒！”
“没天理了，难道又是一个天才？”
“测你的，哪那么多废话！”杨韵不耐烦了，她用脚把身旁健身椅上压着的杠铃挑到一边，懒懒的坐了下去。
“遵命，我的杨大魔头。”说完，呼延立刻命令陈吉他们搬过一张桌子来。
见这边有热闹看，男孩儿们也不锻炼了，纷纷聚拢到桌子旁边。
“都该干嘛干嘛去，没你们什么事儿，别在这碍眼，小心我揍你们。”杨韵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那帮孩子们立刻轰散着跑开了。
“能力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杨韵扫了一眼不解的同僚们，解释道。
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女孩这么做的目的，她是在特意保护刘亚，真是用心良苦呀。
“看来那个小怪物有伴儿了。”呼延边发动能力，边朝最里面一个单独的训练室瞟了两眼。
“永恒，生命终止之时，怜悯者将开启天国之门，神光笼罩世人，万物从此不朽。”
“……”三人呆了，这哪里是什么批注，根本毫无半点线索可言，虽然白纸上写的都是些汉字，而且联系到一起也有意义，可就是无法想象出这是个什么样的能力来。
“又是天国，又是神光的，应该很强大吧？”呼延不确定的假设。
“呵呵！”杨韵笑了，有些莫名其妙，“我去教课了，你们慢慢想。”少女长身而起，莲步轻摇，款款得朝远处正练习着的一干少年走去。
“给我集合，然后一个个到换衣间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