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逃跑

  刘亚的右手很有趣,它可以模仿很多形状,而且方便得很,只要刘亚在自己的脑袋里描述一个物体,并且想着用右手去模仿,那么在6到7秒钟内,他的手就会完全变成那个物体的样子,但是现阶段少年人还控制不了大小,也就是说他必须用全部的手去做一件事情,而不能只使用一部分。

  这能力被掌握的过程就好像是刚降生没多久的婴儿,很快就能学会游泳一样简单,没有任何经验可寻找的刘亚,只是每天趁上卫生间或者睡觉的机会,反复的想着让右手变成蜘蛛,一个星期后,他就成功的再一次看到了那诡异的景象。开始还没完全掌握这种变化的那几天,刘亚必须专心致志,不然变形的指令就无法传递到右手。后来随着他总是频繁的使用这能力,倒是可以达到心随意转了。可惜就是持久力无论如何也提高不了,而且每次使用完能力他都会累得不行。

  至于由变形衍生出来的其他作用,那些完全都是少年一时兴起的突发奇想,比如增加肌肉的强度,从而使右臂获得短暂的爆发性破坏力,还有就是把皮肤骨质化,用来防御,更好玩的是他还可以通过加速新陈代谢的方式让右臂的伤口快速复原。这些作用的原理其实很简单,都是高中课本上的东西拿来活用罢了。

  “滴滴,滴滴滴……”压在枕头下的闹钟终于响了,那声音沉闷中还有股子烦躁,刘亚立刻清醒,一直就压在控制开关上的手赶紧按了下去,房间又恢复了死寂。

  刘亚继续假寐,直到他确定没有人听到这些响声后,立刻麻利的翻身下床,蹑手蹑脚的走进卫生间,将藏在水箱里的所有逃跑用具都取了出来。

  少年很兴奋,仿佛是要开始一次冒险一样,他从来就没想过如果逃跑不成功的话,别人将会怎么对他。

  刘亚先把窗户打开,把闹钟丢到草坪上。然后回到门前,用手轻轻拧了拧门把手,如他所料,果然被从外面反锁了。不过这难不倒他,早在几天前他第一次弄坏监视器引来修理工的时候,刘亚就借帮忙的契机,把对方工具箱里的改锥藏起了一把,所以这第一道关卡阻止了他三分钟都不到。

  刘亚披着黑布来到走廊,他没穿鞋子,因为这条走廊上有声控灯,如果弄出太大声响的话,那灯自己会亮起来。至于为什么披一大块黑布在身上,这是为了对付棚角挂着的那几个监视器。

  有惊无险的来到老房的正门,少年在心里盘算着时间,大概10分钟后,预先丢到草坪上的闹钟准时的响了起来。刘亚可以听到木门的外面有人交谈了两句,就一起朝草坪的方向去了。

  “成功!”刘亚最小幅度的空挥了一下拳头,算做庆祝。此刻他的心已经快蹦出来了,逃跑的原因早被丢到了脑后,现在的他只能感觉到兴奋。

  待两个门卫走远,刘亚将木门推开一些,幽灵一样挤了出去,然后立刻朝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男孩赤着的脚踩在粘了夜露的长草上,有些凉。

  刘亚在查自己的心跳数,以此推算准确的时间,虽然奔跑的时候心跳会和平时不大一样,但这对刘亚来说不成问题,他测过自己奔跑后心跳的频率,所以他的时间还是准确的。

  他选择的路线全在老房子的阴影下,加上他身上又披了黑布,如果不是特意的细看,确实很难发现。少年就是这样安全的抵达了最后一道屏障——外墙。

  “3,2,1!”刘亚默默的数着,如果一切都没出差错,现在该是凌晨三点一刻,正好是武警们换班的时候,他不知道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是不是也会在这个时候替班儿,他只是在赌,如果实在不行,那他还有硬拼一途。不自觉的,少年捏紧了拳头。

  刘亚把捆在腰间的绳子连着挂钩的那头抛到了墙顶,试了几次都没办法钩牢,他急了,干脆直接把自己的右臂变长探到了墙头上,抓牢后再一点点的控制着手臂收缩,等他好不容易上骑到了墙上,已是满头大汗,身体摇晃不止了。

  这时,老房子里的某个房间突然亮起了灯,跟着就是一阵喧闹的呼呵声,小院儿顿时沸腾了。刘亚趴在墙上回了回气,然后将挂钩找了个砖缝扣牢,顺着绳索一点点的溜了下去。

  脚踏到实地后,刘亚激动得都要哭出来了,快三个月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没人监视的情况下离开背后的小院。外面的空气是那么清新,也许是夜晚的关系,凉凉的一吸入肺里,立刻感觉精神一震。

  “拜拜了您那。”刘亚嘀咕着,顺着墙根全力奔跑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偷笑,他想起了当初教他说这话的那个同学,不知道是不是搬到外省去了,那孩子家很有钱的,而且父母又年轻,经常会带着他的同学出去旅游,刘亚依稀记得自己非常非常的羡慕那孩子……

  “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那里有片矮树丛。

  刘亚不管了,继续冲刺,他知道喝令的人一定是埋伏在外面保护这个小院儿的武警,所以自己不能停下,如果被这些人给缠上,就真的别想再跑了。

  “嘭!”沉闷的枪声响了起来,刘亚先是感觉身子一斜,脚便立刻不听使唤的拌到了一起,直到快扑倒在地上的时候,少年这才感觉到右肋处传来的灼灼的痛楚。

  “嘶!!”刘亚紧咬着牙,使劲的抽气,以缓解中弹处的疼痛,但力量却是怎么也凝聚不起来了。一连摔倒了两次,都没有再站起来。

  “你是干什么的?”那人从矮树丛后转了出来,用枪指着刘亚的脑袋。

  “……”刘亚躺在那哼唧,他感觉自己就快不行了,但他不想放弃,就算再被抓回去,这之前,也要让这个敢拿枪打自己的人好看。

  那人缓缓的走了过来,谨慎的每一步都是先用脚尖着地。直到他走近了,刘亚猛的凝聚起最后一点力气,将挂在腰上的塑料袋朝对方的头上甩去。

  持枪人下意识的用手一挡,塑料袋跟着就破了,尿液迸溅出来,撒了他一头一脸。

  “啊!”那人怪叫一声,赶忙用空着的手在脸上划拉,显然是不小心被尿液溅到眼睛里去了。

  其实,本来尿的成分是无法对人眼构成多大刺激的,但刘亚在里面加了好多辣椒水和其他从食堂弄来的佐料,所以,如果对方的眼睛很幸运的没有因此而瞎掉的话,刘亚倒是很乐意再改进改进的。

  一直坚持到听见对手的大喊大叫,刘亚最后这个抗拒眩晕的理由也达成了,他的神智模糊起来,渐渐的,少年感觉到意识越来越沉重,慢慢的陷入了灵魂深处,跟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时,刘亚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房间内,不过屋门已经换成了铁栏杆,而且其他的墙角也多出了三架监视器。至于卫生间,不用看也知道,一定也是没有任何死角的了。

  “喂,博士,他醒了?”铁栏杆外,那个曾被刘亚唤做姐姐的的小护士,正拿着电话和谁报告着情况。

  刘亚漠然的扫了她一眼,便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觉了。他并不困,但他讨厌女孩那种仿佛在看死物的眼神。原来自己在别人眼中,从头到尾都是一只专供研究的小白鼠,这事实从未改变。

  没多久,有人从外面将铁门打开,孙博士在两名武警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刘亚,你要告诉我们,你的右手是怎么回事儿。”孙博士直奔主题。

  “……”刘亚连眼睛都懒得睁了,他已经认命了,但他绝对不会再配合了。

  “你听到没有?你是不是知道自己的右手有问题了?”

  “笨蛋,你这么说不就等于告诉我,你们还一点头绪都没有么?”刘亚在心里暗想。

  “你知不知道,前天晚那人已经死了?”老者吼起来,浑身乱颤,让人担心下一秒他会不会立刻因为脑淤血而蒙主宠召。

  话音传来,刘亚的心里咯噔一声,听起来好像是谁因为他而死了,但他自己却一点记忆都没有,难道在这昏迷的两天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却又选择性失意了么?

  刘亚感觉周围突然变得嘈杂了起来,仿佛有风吹过身边,一切都时快时慢的,包括那些声音,就像一阵阵的海浪烦躁的推搡着。

  “呼,呼,你这孩子,你怎么可以杀人?”

  声音仿佛是从云层中穿过来的,遥远而缥缈,而且瓮声瓮气的模糊。

  “他在激动什么呢?杀人?开玩笑吧?我哪有力气杀人啊?一定是骗我的,你们都是坏人,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了。”刘亚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回答道。

  “别以为你不想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告诉你,我手上现在就有一种镇静剂,巴比妥酸盐听说过吧?”

  “我干嘛要听说过那东西?”刘亚喜欢现在的感觉,这是一个完全的,自我封闭的空间,在这里他不论说什么,别人都听不见,而且到处是温和的白色,很宁逸。“我有多久没回这个地方了呢?”刘亚记起来了,这里也是自己特意遗忘的记忆,很久很久以前他在这里埋藏了很多很多不开心的过去。

  巴比妥酸盐是一种强效的镇静剂,他的药效比强力安定还要强上十倍,一旦服用,便会神智不清,甚至中毒,难以行走,而且这作用可以在 10 分钟内发作并延续 8 个小时以上,是审问间谍时惯用的药物。因为黄新医生的调查还没有完成,所以为了不拖延实验中心的研究进度,国家特批了这种东西给孙博士。可惜,他们并不知道使用这药在一个神经病身上是否管用。

  刘亚逃跑被抓回来的第三天,实验中心就对少年使用了巴比妥酸盐,但却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从那天以后,刘亚的精神就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他会到院子里走走,更多的时间则时躺在床上发呆,有时甚至需要用打吊瓶来维持生命。

  第二次逃跑是发生在黄新医生到达岭上的前一天,也许是少年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所以那天晚上他居然奇迹般的从可以说是完全密闭的房间内跑到了院子里,更让所有人都不解的是,从监控录象上看,当时刘亚只是走到铁栏杆前,用右手抓了门把手一下,然后那门就开了。事后,检查房门,也没出现任何异常,甚至孙博士自己都认为是自己忘记锁了。

  但真相呢?

  真相并不是他们看的那样,这段日子,自从被注射了巴比妥酸盐后,刘亚确实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但在清醒的时候,少年人完全知道自己的境况,而且那个逃跑的信念他也从来就没放弃过。

  他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相信他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傻了的,让所有人都放松警惕,其实他精神正常的时候远比昏迷时多得多,但他必须把戏演全了,所以才会出现那种咬紧牙,什么也不吃,到最后需要打点滴来支撑生命的情况。

  在这个假象的掩护下,刘亚每天只要是醒来了,他就会将手掩在被子下不停的熟悉自己的能力。而第二次逃跑也不过是一个预演,他装成神志不清的样子,故意给监视器拍到,并且跑到院子后还留在那里游荡。

  他逼真的演技还给他带来了另外一个好处,孙博士与助手们谈话再也不避讳他了,只要确定他是呆傻傻的样子,便会在原地讨论研究近况,虽然刘亚多半是听不懂的,但还是给抓他住了不少关键词汇。

  第一个重点,有一个叫黄新的催眠专家将要来这里协助研究,刘亚不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能不能抗拒得了催眠,但他深信,如果不给这个专家机会的话,自己身上的秘密就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第二个消息让少年很伤心,那天晚上开枪射他的特种兵死了,颈项被切去了半边,虽然小院内有最好的医疗设施,但当大家发现昏迷的刘亚和他时,他的血已经把地面染红了一大块。

  刘亚曾一度认为那特种兵的死和自己没任何关系,可当他越来越了解到自己的能力后,他动摇了,那手是可以变成锋利的刀的,而且也有一下就斩断人椎骨的力量。也许是另外一个自己杀了那人,少年只能这么自我宽慰。

  关于对能力新的认知,刘亚只有一丁点的高兴,因为它太强大,强大到了可以让自己安全的离开实验中心。但另一方面,少年开始畏惧。每发现一个更有杀伤性的使用方法,刘亚就更加的憎恨自己的右手,正是这手引发了所有不必要的事情,也正是这手让自己变成了怪物,还是它令一个正值壮年的生命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刘亚称自己的右手为“械”,取的是工具的意思,因为使用它实在是太方便了,就好像人们为了节省体力而发明的各种器械一样。

  “械”不但可以模仿,还能变化,虽然现在为止,刘亚只能用它变出坚硬的骨质,不过有一次他确确实实的复制出了铁,只是那以后刘亚便再没成功过。

  另外一个进步就是,经过了近一个月的磨练,刘亚已经能很好的掌握变化的尺度了,不但能整体变,局部的变化也被少年轻松的突破,而且刘亚还发现自己的右手有记忆的能力,他摸过的东西,就可以复原出等大的样貌来,只要中间没有被打断记忆,也就是说复原前是不可以使用这能力的。

  第二次逃跑其实也是刘亚对自己能力的一个测试,他先是趁白天孙博士送自己回房间开门的时候不备,握了那钥匙一下,晚上则直接用复原出来的骨质钥匙将门打开,顺利的来到了院子当中。之所以没跑,也是临时起意,他总有种感觉,那个黄新是该见见的。况且,监视器还拍到了这一切,要逃跑总还是会冒很大风险的。

  黄新终于在刘亚酝酿出一个近乎完美的逃跑计划前,获得了国家的批准,那已经是陨难之后近6个月的事情了,也是刘亚到实验中心第五个月的最后一天。

  刘亚清楚的记得那个催眠专家是踩着雪进入自己的视线的,那天老槐树已经光秃秃的不能再藏人了,那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黄新到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刘亚做了精神鉴定,虽然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但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他还是没能发现刘亚的马脚。

  而后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黄新都只是找刘亚聊天,刘亚则干脆就假装进入了昏迷状态,无论催眠大师说什么,他都不给任何反应。

  在少年人的印象中,这个黄姓男子的穿着总是很考究,话也相当得体,似乎永远都那么平静安逸,让人一见到他就想和他说起自己的心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刘亚已经很信任这个人了。

  最后一次逃跑,刘亚把时间选在了刚入夜,而且是在床上造出了一个蒙头大睡的人形后,这才悄悄的逃了。

  谜底一直留到了第二天早上,直到探房的护士从孙博士那申请了钥匙打开铁栅栏门后,才发现被子里躺着的不过是些床木以及从床垫里掏出来的棉絮。监视器录制的画面上没有任何疑点,院内院外的武警和特种兵也同样没发现有可疑人物接近或者离开实验中心。刘亚就像空气一样突然的消失了。

  丢了刘亚,孙博士暴跳如雷,将所有能骂的人都骂了一个遍后,立刻想打电话给自己的直接负责人,而这时黄新医生却制止了他,花发老者不明所以,催眠大师则只是笑而不答。

  刘亚究竟去哪了?其实他并没走远,就留在院子里等武警们一个个的被叫到老房子里去问话,然后轮到那些特种兵,等所有能派出去的人手都出去追他了以后,他才从自己的藏匿处出来,然后大摇大摆的翻墙而去。

  刘亚不敢回家,好在他上次回去的时候把一部分钱存到了卡里,而这卡他倒是时刻都贴身带着的。所以这次少年直接来到了火车站,取出一小部分钱,并且买了出省的车票。直到那火车开动了,他才安下了心来。

  透过挂满了霜花的火车窗,刘亚看见了自己的影子,3个月,自从开始装傻以后,自己的身体是每况愈下,现在,他都不敢相信那玻璃里映出来的苍白而消瘦的脸会是自己的。与镜中的人对视着,刘亚突然感觉疲倦汹涌的袭来,“是呀,终于逃出来了,也该休息休息了。”他倚在靠背上准备小憩一下。

  火车缓缓的驶入了一个不知名的小站……

  “刘亚,醒醒,你怎么睡在雪地上了?”黄医生摇晃着老槐树下的少年。

  “恩?”刘亚幽幽醒转过来,当他看到入眼的一片熟悉的蓝天时,顿时蒙了,难道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外面冷,还是回屋去吧。”催眠专家示意不远处的护士过来搀刘亚一把,这孩子现在实在太瘦弱了。

  看着刘亚的背影,黄新摇了摇头,然后将手中的车票撕碎,摊开手,任北风将纸屑吹得到处都是。

  “不愧是催眠大师。”孙博士立在窗前,满意的笑着。

  屋子里很温暖,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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