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黯芷忧妍

  暮久一下轿子,便急冲冲跑进李府大门,前院的丫鬟下人们见到他,都乖顺的低头唤道:“久叔回来了,少爷正在前厅等着您呢。”

  暮久也来不及回应他们了,一路小跑,等到了前厅,他这把老骨头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李云晟见暮久回来,便迫不及待的走过去,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看见了吗?我爹到底看中哪个姑娘了?”

  暮久擦了擦头上的汗,喘着气回道:“没看见什么姑娘……只看见出来的时候领着一个小女孩,然后老爷说想四处走走,要我们先回来……”

  “小女孩?不是梦宵酒楼的梦玲?也不是璃衣?”李云晟感到十分意外,又问,“那小女孩多大年纪?长得怎么样?”

  “唔……好像十岁左右的样子,应该不会超过十二岁……模样倒是十分可人。”暮久回忆着,慢慢说道。

  李云晟皱起眉头,“你确定没看错?”

  他的老爹什么时候起,对这种未发育完全的女孩感兴趣了?……太匪夷所思了!

  “少爷交代的时候,我哪敢看错,老爷一直牵着她,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错不了,错不了。”

  李云晟听了,便抑郁了,只得仰头长叹。

  他的父亲经营的船厂位置在离单云不远的扶泊离岛,因而经常两头走动,即便是船厂那边的事情忙妥当了,也总要因为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去别的岛,最近这一段时间,却奇异的在家里小住了半个多月还没见他挪窝,李云晟心里隐隐觉出了什么,那晚又听见李彦提到续弦的事情,他便按捺不住叫暮久去打听,果不其然,李彦竟然这些日子频繁的进出梦宵酒楼,李云晟揣测他爹可能是看上了酒楼里的风尘女子,却不想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答案。

  ——苍天保佑啊!千万别赐给他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地继母啊!

  李云晟悲悯地想着。他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跟爹谈一谈这个严肃地话题呢?

  单云。梦宵酒楼。

  苏苏回到房中。见芷妍披了睡袍坐在桌边。眉眼低垂。似乎在想事情。芷妍见苏苏回来。便站起来。指了指桌上地点心说道:“我知道你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给你留了些宵夜。”

  苏苏走过来牵了芷妍地手。一齐坐下。“嗯。我们一起吃吧。”说着。伸手拿了一块糕递给芷妍。自己又拿起一块来吃。

  芷妍手里拿着那糕点。却食无滋味。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苏苏。低低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唔?!……”苏苏差点噎住!

  芷妍忙给她倒了一杯水,笑道:“看把你急的,我只是有些担心嘛。”

  苏苏接过水杯慢慢饮下,长吁了一口气,回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对我很好……”

  芷妍幽幽叹了口气,“可惜你大哥二哥都不在这里……身边连个做主的人也没有。”

  苏苏脸一红,急忙说:“芷妍姐,我还没想那么远的事呢……”

  芷妍却全当没听见,自顾自的说着:“一般人家的女孩子大多都是十五六岁就嫁了,我已经过了那好年华,你千万别像我似的呀……”

  苏苏知道芷妍姐现在是在担心大哥的事了。

  芷妍又勉强打起精神,笑道:“我想,再过些时日便把酒楼卖了。”

  苏苏一惊,忙问:“这是何故?芷妍姐?!”

  芷妍只是无力的摇头,“就是觉得有些累了,肚子会一天天大起来,我也不好再抛头露面的……”她抬起头又看向苏苏,继续说道,“原先买下这酒楼的时候,除了我自己的积蓄,多半是你大哥的钱,等我把酒楼卖了,我们寻一个安静的去处好好过日子,你觉着呢?”

  “那大哥回来岂不是找不到我们了?”苏苏急忙劝阻她,“芷妍姐,大哥和二哥一定都没事的!你千万不要做这样坏的打算!他们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芷妍眼神黯然下来,只说道:“我这不是……给自己找条退路吗……我不能永远这么等下去啊,苏苏……”

  “芷妍姐……”

  “我不像你,还这样年轻……我已经十九岁,像我这样年纪的女人,连孩子都已经会喊人说话了……我肚里已经有了他的骨肉,想瞒住这个事实……我只能尽早……”

  苏苏震惊的握住芷妍的双手,“芷妍姐……难道你……”

  芷妍看着苏苏,然后慢慢的点了点头,“是,我已经约了卓老板明天在酒楼吃饭。”

  苏苏用小小的手拥住芷妍,头紧紧贴着芷妍的肩,“再等等好吗?芷妍姐……再等等好吗?我马上就要去炎决了,等我到了那里,大哥二哥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们就全知道了。”

  芷妍也回应着轻轻拥住了苏苏,眼眶不禁再一次湿润,她闭上双眸,轻轻道:“嗯……我等……”心里面,却其实如一潭死寂的潭水,不敢惊起任何波浪了。

  见芷妍这样伤心,苏苏拥着她,心底深处只觉得自己如此无用,不甘与凄楚涌上来,顿时觉得十分丧气。想到自己以鬼女的身份出世后,只过了不到半年的平静,就开始了四处仓皇逃命的生活,被苏氏捡到本以为自己劫难已过,却又杀出一个道虚婆,不但侵蚀了她的记忆,还封住了她的妖气,弄得她现在仍是一副女娃娃模样,若不是芊眠出现……自己现在还一无所知。芊眠……芊眠?呵呵……好一个亲妹妹,被人蒙骗却不自知,还想将自己置之死地……芊眠啊芊眠,你可知道你傻得让我伤心?出生后你我一直恓恓相偎,同生共死逃过那么多次追捕,为何到最后,你却来怀疑我?……

  罢了,罢了……然而芊眠呀,我想你一定不会忘记,伊萝岛的祭司十年一轮,我们还剩下五年不到的时间,五年后不将阎罗神的鬼火还回去,我们将万劫不复,永生永世堕为鬼怪……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远在兰漻国的芊眠此时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我只剩五年的时间了……

  芊眠一身湖蓝长裙躺在一张乌黑如漆的大蒲团上,阴柔的长发散了满地,梵澜玉石嵌成的平滑地砖倒印出她的衣裙粼光闪烁,整个大殿只有这寂静的美艳。

  芊眠微微含着双眸,平缓的调整自己的呼吸。

  偌大的浮华殿里,只有那玉梁高柱上的乌银风铃,时断时续传来轻轻的铃声——

  叮铃——叮铃——

  芊眠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她知道是教主,便微微将眼睛睁开。

  一个穿着青黑色宽阔长袍的男子走近,男子脸上戴着一张没有表情的白木面具,泛着紫光的长发梳成一尾,静静站立在她旁边看着她。

  芊眠微微含目,眼里有恭敬之意却不便起身,只说道:“教主,弟子已经调整好内息,请开始吧。”

  教主查看了芊眠的四肢,便盘腿坐下,只见他右手持一只透明纯净的冰雕净瓶,里面盛满红色的液体,他将这液体缓缓倒在芊眠的手臂、手腕、手心,又将芊眠的长裙撩起,全然没有避嫌之意,似乎在他面前的这娇体只是一具残木而已,随着他手中净瓶的倾斜,红色的液体在芊眠的膝盖、脚腕、脚心处依次落下。

  流淌在芊眠雪白肌肤上的血色液体如红线一般将她的四肢缠绕起来,芊眠半拧着眉,闭上双眸默默忍受着刺痛——这种痛比起曾经的四肢具残,根本不足挂齿。

  这些红线一样的液体将她的四肢越缚越紧,最后如虫儿一样钻进她四肢的血肉里……

  那痛楚更加剧烈,瞬间却又平息。

  芊眠轻吁了一口气,慢慢坐起来,整理了衣裙,对眼前的男子俯身单膝跪下,“谢教主。”

  面前的男子没有言笑,声音低沉冷傲,“这次你逾期了十多日,好在没有太多打斗,四肢损耗不大,下个月上药之日你不要又耽搁了,回去休息吧。”

  十岁那年,芊眠的四肢被斩,是眼前这个男子救了她,五年来虽然一直冷若冰霜,却到底也对她不薄,悉心*教武艺,并且以奇门异术为她做出四肢,虽然是义肢,外表却与真的没有两样,只是每个月都需要催药入体使义肢犹如而非死物。

  芊眠的脑海里回忆着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他可算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可算得上是她的再生父母,正因如此,这五年来她也一直在尽心尽力为佑灵教做事,他却迷上了她身上带着的半册书……

  芊眠心里有一丝恍惚,眼前这个人,真的可信吗?芊眠想起文殊那些话……

  “怎么?你还有事?”教主见芊眠跪在地上没有回应,便开口问道。

  “……弟子向教主请罪,这次无功而返是因为弟子疏忽,文殊为了我才会一人承担下来。”

  芊眠说完话,俯在地上等待教主的回答,教主却一直没有做声,芊眠不禁抬头看起,只见那面具微微一颤,接着听见一个轻蔑的笑声,“呵呵……”

  “教主……请放了文殊吧,弟子愿意承担任何责罚。”回到陌虹离岛后,她与文殊,以及静女禀报了鬼女逃走这件事情,教主盛怒,当着众堂弟子的面,发令将文殊关进了水牢里,到今天已经三天三夜。

  “芊眠,你不要以为你们人在单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面具后面的人声音冷得彻骨,芊眠急忙低下头去,“弟子知罪。”

  “我说过要将他关足十天十夜,你以后不用再替他说情。”教主站起身,青黑色长袍拖曳满地,寒光烁烁,他看向芊眠,忽然发笑,“呵呵,五年来我待你不薄啊,芊眠。”

  “教主的恩情,弟子无以为报。”芊眠低头回道。

  “我参透半点玄机,只想救你,你回来后却对我一直心存芥蒂。你不要以为,文殊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全然不知。”

  “教主?”芊眠眼神里闪过惊慌之色。<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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