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山外云
“你心情很差?”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室内回荡,霍远蹙眉望着对面的女人,虎口处被震得有些发麻。
知返不说话,挥剑又是一阵连击。
“你是目前为止我遇见过的最强的女剑手。”他微喘着称赞,本来只是找个人陪他锻炼一下,却没料到她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在一个法国教练手下学了一年,他是世界冠军,”水眸略带嘲讽地瞥向他,“你和很多女人交过手?”
“没有,主要是大学里同在队里的几个女生,后来基本就没和女的练过——”脑海中忽然闪现一道英气的白色俏影,他动作不由一滞。
——不玩了,我是菜鸟,你是职业的。
——我管它是劈还是刺呢,只要能砍你就行。
——你自刎吧。
模糊的声音在心中炸开,思绪有片刻的混乱。
那是谁的声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朦朦胧胧的,叫他分辨不清。
砰地一声,眼前白光一闪,剑尖已逼至喉咙。
“我输了。”他微微失神。
“你走神了。”知返笃定地宣布,却没有放下手中的剑,依旧以霸气的姿势逼迫着他。
“你要杀了我吗,知返?”他垂剑而立,望着她淡淡地笑。
“是啊。”她轻轻地回答,面具遮住了她此刻的表情。
剑尖缓缓地往下移,碰到胸口的致命部位,裁判器鸣声亮灯,霍远心里竟同时暗暗一震。
这样的知返,又变得让他猜不透。
“我还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它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是么?你会发现它并无特别,由心肌构成,有左心房,左心室,右心房,右心室四个腔,和你的那颗心没有差别,如果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装的东西不一样。”
“那你心里装的是什么?”
“三个字。”
“哪三个字?”
“孟知返。”
她的手一颤。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如果地球逆转,太阳从西边出来,那我说的就是假话。”他近似于无奈地叹气。
她沉默。
他握住剑尖,手指缓缓地沿剑身滑过去,人也跟着靠近了她:“那么你告诉我,知返,你心里装的是什么?”
心惊。
剑在那一刻失手而落,她下意识握住拳,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霍远看了她一眼,低头把剑拾起来。
“我不逼你。”他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知道么,”回去的车上,他突然开口,“你有些动作和我很像。”
无论剑术多高明的人,总有一些习惯和姿势是独有的,可能是刚开始练剑时对别人的模仿,也有可能是自己下意识的动作,不知不觉地保留积累。
“你教过我。”
轻柔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他有些惊讶地望向她,她在靠在窗前望着夜景,脸上有淡淡的倦意。
“我教过你?”他重复。
“我第一次学剑,是你教的。”她再次肯定。
“我们……曾经很熟?”心跳突然加快了一些,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隐隐蹿动,霍远盯着前方的路面,难以理解自己为何有些紧张。
“还好,也就两次。”
她平静的总结,让他有些微的——失望。
“在想什么?”他问。
她的眼神,分明就是没有焦距的,无从知道她郁郁寡欢的原因,让他有些烦闷。
“有点担心。”她懒懒地回答。
“什么?”
“明天太阳会不会从西边出来。”
他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是在调侃自己,顿时失笑。
“霍远。”
“嗯?”
“你给我做顿饭吧。”
他讶然而笑:“你怎知我手艺如何?”
“只求全熟无毒。”
她怎会不知他的大师水准?
某年某月某日,那一顿早餐,如今想来,尤在呼吸间,如梦魅一样萦绕。
“这又小看我了,孟小姐。”他傲然挑眉,“为何突发此想?”
“罚你也做一回housekeeper,让你感受我独守家中,你在外头风流快活的滋味。”她以玩笑的口吻含沙射影,到底是意难平。
“留着美娇娘独守寂寞空闺确实是我的错,可我几时风流快活了?”他kang议。
她不理他,给他留了个背影,继续看窗外夜景。
“小孩子脾气。”他笑着轻斥。
她埋着头眼眶发烫——
“木屋,温泉……”清朗的男中音念着她图上的规划,愉悦的笑声随之扬起,“怎么,要建个人造箱根?”
“不想浪费这里的樱花。”知返挪动着手中的鼠标,回了一句。
“是在这附近么?”黑眸闪过一丝讶异,封云看向埋首石桌上专心致志的女子。
“是你。”知返抬起头,这才发现是上回遇见的男人,“这么巧?”
“相请不如偶遇,没到我们约定的时间,却又碰上是挺巧。”封云朗声而笑。
“可我没带你的手帕。”知返歉意道。
“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没关系,”封云瞅着她打趣,“还是你担心我的手帕一到你家就会变成定时炸弹?”
知返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却也忍不住笑起来。
“你是建筑设计师?”他问。
知返点头。
“这是你的新构思,可否分享一下?”他扫了一眼电脑屏幕,“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就算了。”
“哦,没有,只是粗略的想法,而且还有些问题。”知返从容一笑。
“什么问题?或许我可以给点意见。”
知返愣住,迟疑地望向他——那双黑眸里,此刻满是诚恳。
于是,她轻轻点了下头。
一下午的时光匆匆而过。
令她不解的是,说他是行家,他对于一些专业的东西并不十分清楚,说他是外行,可他对她整个设计构思又有很多大有助益的想法。
这个人,还真叫人捉摸不透。
“既然我们今天已经遇见一次,下回我请你吃饭如何?”
知返微讶:“可是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而且说起来,还是你帮我比较多。”
“那些小事不足挂齿,我是真心邀请,你看我脸上可有写‘**’二字?”见她被逗笑,他又补充,“到时介绍我女儿同你认识,她比你没小几岁,却比你要幼稚许多。”
知返笑了一下:“有资格天真的女孩子多是幸福好命的。”
封云一怔,随即了然而笑,眼里更添一抹赞赏。
“我可否知道你的姓名?”她问。
“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认识彼此,如何?”他负手而笑,姿态悠然。
“好。”知返微笑与他告别。<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