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贼

  莫小星披着件烂麻布衫,蹲在小街一角的阴凉处,瞄视着荒凉集市上来往的各色人等,这小子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偏偏放出的光与夜里的老鼠有几分神似,稍有些江湖阅历的见了这等眼光,不愁认不出这是个小贼来。.

  不过这小贼眼下肚皮咕噜噜一声响,脸皮抽了两下,一双贼眼从街心那些行人的身上收了回去,仰天大为丧气地叹了口气。

  “妈妈的,连着三天没见一条行货,莫不成小爷活该饿死?”

  这座小小的黄沙集,虽然落在大宋地盘里头,但是北面不远就是鞑子地界,西面的吐蕃和再往北一些的西辽西夏想要前往大宋做生意,都要通过此地中转歇脚;所以这地方尽管久经战乱,土地荒瘠,但是还是颇有些人口居住。

  不过来往的私商之中龙蛇混杂,这一代更是盗匪横行,民风剽悍,所以敢在黄沙集住着的,多不是什么善类,便如莫小星这样打小在这生长了十五年的小娃子,心智成熟得早,偷鸡摸狗已经是惯熟的手段了,自从前年一起过活的莫老头喝酒喝死,小贼被莫老头做工的主家赶出门房,就一直靠这等手段过活。

  眼下他已经饿了好一阵,在街角踅摸了两天,没找到下手目标,心中焦急。

  一个青皮混混想在黄沙集混得久一些,自然不能不挑什么人都下手去偷,敢在这地方长住的人没有几个等闲货色,就是来往的商贩,莫瑜也要注意些形势,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一个小混混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种独来独往,揣着碰运气的念头来往各地走私的单帮商贩,就正是黄沙集上的小混混们最喜欢的肥羊了,便是下下狠手,弄出人命来,动静也就和死了一条野狗一样。

  不过眼下时运不济,西面一个马帮不知什么缘故和黄沙集边上黄沙山的黄风寨就在这北面的西凉河口大战起来,两边势均力敌,不知还要斗上多少日子。

  几日没个不怕死的商贩敢在这时候出入这片地面;仍滞留在集子里面的,也被镇里其他同行祸害得差不多了,还没被祸害的,也大都知道黄沙集流氓厉害,街角暗巷里头杀人夺财如宰鸡吃肉,都找地方安心窝了起来。如小星这等流氓没了行货下手发发利市,就只能吃掺了沙子的西北风,搞得他这几日好生痛苦。

  “莫不然要向王老板借些高利贷?先熬过这几天再说,等马帮蛮子撤了,还怕没有行货来往?”

  刚一打起来这个念头,转念就被小贼撇在一边,除非还差一口气就要饿死,否则他是万不会去求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赌场老板的。想当年莫老头缺钱喝酒的时候,只借了几个铜钱,过了几个月就连本带利滚到了几两银子,逼不得已把小贼他爹的遗物都给卖了,就连原本在黄沙集北的小房,都给押了出去,搞得现在莫瑜只得住在赌场后的破庙里面。

  现在时运不济,莫小星只得祈求贼神保佑,降下个把肥羊,让他好生受用一番。

  也不知是贼神显灵,抑或狗运通天,小星在街上猫了半日,终于眼睛一亮,看到肥羊一只。

  这肥羊神色惶急,紧张地捂着腰间包裹,眼神警惕地盯着四方,显然是心有所忌。

  小贼一盯这肥羊鼓鼓囊囊的腰间,大喜,叫声贼神保佑,就摸出根短棍,悄悄跟了上去。

  正要寻思如何勾引如何埋伏之类的计策,却见那老儿晃晃悠悠,往一条偏窄小巷里走去,这小子一见,大为欢喜:

  “这厮却自己讨死,果然是我命中的行货。”

  几息间想定了下手路径,莫小星便挑个平房爬了上去,在房顶跟着那老头儿到了一僻静处,凌空便是一棍。

  这凌空一棍乃是街头混混贯熟了的招式,那闷棍却是铁匠铺子里面打废的粗铁胚子,上面刺棱棱地扎着铁刺,黄沙集的混子无事闲着,便将这吃饭的家伙丢在阴沟之内,长久浸泡下来,棍风便有恶臭,若是被敲的行货命里霉星高照,阴毒顺着坏血入了脑髓,便要丢掉一条老命,常年黄沙集里,死在这哭丧棒下的旅人不在少数。

  那老头有所察觉,但是小贼这凌空一棍打得熟练,老头还没反应过来,后脑重重一痛,脑壳里一阵轰鸣,如同铜锣大镲近在咫尺敲得昏天黑地,筋酥骨软,一跤倒地,眼前光景一晃三摇,模模糊糊知道后脑吃了闷棍,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后脑又是一阵巨震……

  小星皱着眉头掀开老头的衣物,却见这老儿腰间一道巨大的刀伤,几乎将之拦腰斩成两截,里面肠腑具断,说来奇怪,方才老头行路之时不见端倪,被小星打倒之后,血水自伤口喷涌而出,分外骇人。

  “娘的,常人中了这一刀,早已经死了,这老头居然还能走动?没想到老子狗运通天,居然暗算了这么一号高人……”小贼心惊,然而在黄沙集混久了,究竟见过些风浪,伸手摸索起老头腰间,搜身是混混已经贯熟了的手段,不多时摸出鼓鼓囊囊的一个包裹,颤颤巍巍地打开一看,顿时让一片黄光晃得两眼发指,目瞪口呆。

  “奶奶的,这肥羊果然有货。”包裹里面包着十数块金饼,这黄沙集虽然商旅繁多,但是大户岂是这些小混混敢下手的?平常宰个把独行的大胆商贩,油水却也不多,小星在黄沙集打了三年闷棍,白银都很少到手,更遑论黄金了……

  小星见了这许多金银,虽是欢喜,然而念头一转,忽而感到有些不对。

  他素来心思谨慎,遇事喜欢琢磨,见了这老太监重伤,心里便察觉不妥:

  “镇子外面正打得昏天黑地,这个伤得快死的老太监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此,身前身后说不得带着什么麻烦;这厮栽在老子手里,那些麻烦拐几个弯儿,说不定就找到小爷头上,到那时节小爷我可消受不起,还要想个妥善的法儿,把手尾弄干净了才好。”

  小星如此暗忖道,江湖追杀见得多了,心里也有一些法度,搜了这人身上包裹,将之拖到暗巷口的臭水沟处,将这尸首‘扑通’一声地丢了下去,臭水沟连着地下河,一会儿就飘得无影无踪,自己则是到了一边角落,翻检起那包裹来。

  包里除了几十两黄金,几块碎银子之外,还有几封书信,小星大字不识,哪里认得?随手便将之撕成粉碎,掷入脚下yin沟,而书信之外,更有一枚黑黝黝的物件,这物件非金非木,又不想玉石磨制,三寸见方,形制甚是古怪,莫瑜看了两眼,心中奇怪:

  “怪哉,这老太监没事带着块乌龟壳在身上作甚?”

  想来想去,听闻龟甲是吉祥长寿之物,常有些老人作为饰物随身携带,小星左看右看,见它无甚出奇,便随手丢入了阴沟里面。

  丢了所有杂物,小星抓起一锭金子,在牙上一咬,心中喜不自胜。

  “这些金子在手,小爷便可离了这黄沙集,到南边的花花世界过好日子,何苦在这里过这种刀头舔血,三天两头挨饿的生活?”

  黄沙集如他一般的小混混,生活悲惨,实与阴沟道里得老鼠无异,更随时可能丢了性命,过一天算一天,哪有几个不向往安稳舒服的生活的?只是这地方离中原偏远,路上又不安全,没有些盘缠,却是难以离去。

  如今南边大宋虽然国力孱弱,但仍是一片繁华盛世的富庶景象,黄沙集的生活如此艰难,这些底层的小混混无时无刻不向往着那等富庶安宁的生活,小星自也不能例外,他常听人说那边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富得流油,他这等偷摸之辈在那边过活,自是比这里好受得多了。“不过眼下黄沙集外不太平,却不是走的好时候……”

  小星想罢,正欣喜不胜地金子放回,这时却见一旁几缕淡青色光芒从水沟子里面漏了出来,心中一奇,探头过去,看真切阴沟里面发光之物,立刻目瞪口呆。

  阴沟下两块石头间卡着被小星丢弃的那块龟壳,如今这龟壳在污水冲刷之下冒着一柱清光,清光中飘着玄异的文字,玄妙非常。

  小星震撼于龟甲亮丽,睁大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却见那龟甲的光芒和一股香臭交加的气味直直地奔着自家鼻孔飞来。<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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