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回 粥淡情浓
“胤禛！”某人头也未抬，一边犹自继续给她喂药，一边淡淡地提醒她道：“此刻这里已经无人了。()”
黛玉一阵错愕，而后，方才明白他话里之意。
这人……居然狡猾如斯！
可是，这声“胤禛”她无论如何也是叫不出口的！
黛玉低头，无奈地蹙眉，片刻之后，这才抬起头来，笑道：“天色已晚，玉儿有些累了。”
“嗯。”胤禛微微点头，将药碗放回桌上。
而后，复又转过身来替她将锦被盖好。
黛玉顿时手足无措，满面通红。
不管他的身份地位如何，单单想到他只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却做出喂自己喝药这种十分亲密的事，黛玉便十分之不自然。
不过……暗自深呼一口气，总算，将唤他名字一事躲避过去了。
将被子替黛玉盖好，胤禛神色不变，淡淡地道：“唤我一声‘胤禛’，你便可以睡了。”
说完，又轻轻地补上一句：“不然，我就一直等在这里，直到你叫为止。”
……
黛玉又开始感到一阵无力。
这个人，看上去对她温柔体贴，可是，却总是这般霸道，叫她完全不会招架。
朱唇微启，黛玉几近求饶般地唤道：“四哥……”
“胤禛！”
纵然她的声音依旧糯软得好听至极，可是，未达到目的，某人心中可是冷静得很。
黛玉顿时满面燥红，嗫嚅了半晌，方才轻声开口道：“胤……禛，呃……我要歇着了。”
说完，忙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其实是想将头埋进被中，却在最后一秒，想到此举十分不妥，这才只是转身背对着他。
尽管如此，脸上却已是滚烫得惊人。
目的达到，胤禛满意地低笑一声。而后，方才起身离去。
虽然很想就这般守着她，可是，再不离开，只怕是今晚她都要睡不着了。
直到轻轻地关门声传来，黛玉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依旧不敢再侧过身来，只好一直盯着床里头贴着墙的青色窗幔，慢慢地想着昨日到现在发生的事。
自醒来之后，她便一心想着要回北静王府，昨日之事，虽说她是身不由己，可是，无论如何她都该回去面对众人，不教北静王府难堪。
却未想到，皇上竟然会下了这么一道旨意，解了当前之困局。
想起方才在这间房中见到的水溶，虽然早已隔着喜帕听过他的声音，然而，真正见到其人，这才发现他的温润如玉，以及淡雅洒脱，皆是不同凡俗，倒是……极好的男子呢！
不知为何，不过是短短的一面之缘，黛玉便蓦地对他心生好感。
尽管，从圣旨上来说，其实也算是北静王府退了婚。
可是，直觉地，她明白这件事定不会如表面上的那般简单。
然，不论事实的真相如何。而今的结果，是她满意的。可以不用再被迫嫁给旁人，又离了贾府。至于潇湘格格，这个名号在她眼中，倒是不值一提的。
想着想着，眼前忽地又浮现出一对冷澈逼人的双眸，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黛玉却已在霎那间明白了那人的身份。
如果说，到了此刻，一切都极为顺利的话。那么，唯一令她有些烦忧的便是胤禛了。
他的出现，打乱了她命运的轨迹。
这本是她没有想到的，却也正合心意。
可是，一想到他的霸道以及不容反抗，黛玉的一颗心，不禁又重新提了起来。
今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过安宁吧？
胤禛、水溶、胤祥，他们几人的脑海中一一闪过，最后，逐渐幻化成了，那张从小到大看了千百遍的容颜。
宝玉啊宝玉，此刻，你却在做些什么呢？可醒了过来？
翌日清晨，黛玉方醒转不久，便有人推门进来，抬首一看，却是紫鹃和雪雁。
两人自幼服侍黛玉，自是知晓她的作息的。
尽管昨日实在是极度混乱的一日，可是，自幼体弱，又兼身子略有不适，因此，黛玉依旧如同往常一般，醒了个大早。
略扫视一眼屋内，黛玉这才想起，自己从昨日起已出了潇湘馆，此刻，已身处紫竹苑中了。
昨日一直心情慌乱，未及看清这间屋子，如今细瞧，但见屋内一切装饰都极为简洁，而从一切极小的摆设上可以看出，这里应当是男子的房间。
想起昨晚自己睡着的地方，有可能先前是胤禛的寝床，黛玉慌忙掀开被子下地，不敢再细想下去。
紫鹃和雪雁拿了梳洗用具以及一套簇新的衣服进来，正在那里收拾，见黛玉起来了，忙上前道：“姑娘快将衣服穿了吧，莫凉着了。”
黛玉点头一笑，而后雪雁便去取了新衣过来，伺候黛玉穿戴。
黛玉任由她替自己收拾，口中边问道：“哪里来的新衣裳？”
并且，还是一套湖绿色的，是她极喜欢的颜色。
紫鹃正要开口，雪雁已笑道：“是王爷吩咐京里最大的铺子一早送来的。”
“哦，”黛玉淡淡的应了一声，因问道：“他已过来了？”
她原猜到胤禛今日必是要来的，却未想到会来得这般早。
紫鹃摇头道：“王爷昨晚便歇在这里，并未回王府。这衣裳，也是昨晚去接我们时，又专门去订做的。”
说着，又瞧了瞧，笑道：“不曾想，姑娘穿着倒是甚为合适呢！”
黛玉听她这般说，忽地想起一事。昨晚她醒来之际，自己只穿着中衣。虽说后来进大厅接旨，又批上了嫁衣，可是，先前那嫁衣却是谁替自己脱了呢？
应当是她昏倒之际吧，彼时紫鹃雪雁尚未来，而屋子里，应当只有一个胤禛。
想到这里，黛玉再次大羞起来。
不仅从里到外的衣服，便连手势以及胭脂水粉，也一一俱齐了。
黛玉洗漱完毕，又由雪雁紫鹃为自己梳拢了头发，再略略上了一层薄妆。
桌上摆着的不是平常的铜镜，而是一块光洁清晰的镜子。
这种镜子，黛玉也只是曾听宝钗说起过，言道来自异国，却是从未亲眼见过，更别提使用了。
梳妆完毕，紫鹃雪雁因将镜子拿起给黛玉瞧，笑道：“姑娘瞧，这镜子照得真清楚呢！可把咱们姑娘的美啊，照出了七八分呢！”
黛玉“噗嗤”一笑，道了声“贫嘴”，而后方才瞧向镜中。
只见今日的发髻终于又恢复成了平日，再不像昨日一般，全都被绾了起来，而是又留了两缕在胸前，不禁喜笑颜开，顿时，心情便舒畅了许多。
真好。
不论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可是，她终于不用再强颜欢笑，嫁给一个素不相识之人。
照完镜子，近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瞧了一眼黛玉，恭敬地道：“爷请格格去前头用膳。”
黛玉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才明白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心知也无法拒绝，于是点点头道：“就来。”
到了前头，胤禛已在桌前坐好，见黛玉进来，顿时目光便扫了过去。
今日的黛玉，一身湖绿衣裙，外头又批了件白色的狐裘披风，脸上的妆容也不若昨日那般浓厚，只是略施薄粉，然而，胤禛一眼瞧去，仍旧是一阵惊艳。
直到黛玉再次低头，胤禛这才收回灼灼的目光。
黛玉于是盈盈几步上前，在桌前立定，朝胤禛微微行了礼，道：“四哥早。”
胤禛“嗯”地应了一声，示意黛玉坐下。
黛玉原本想要和他略拉开距离，直到走到桌子近前方才发现，自己的碗筷已在胤禛一旁摆好。
想要命紫鹃和雪雁移至一旁，又怕会引得他不悦，且自己此举，未免有些刻意，于是只好上前坐下。
落了座，但见桌上尽是一些极清淡爽口的小菜，一旁放着的是粥和极精致的小馒头。
黛玉几日未曾进食，此刻眼见桌上虽然菜肴不多，却是阵阵清香传来。
正要命紫鹃添粥，不妨碗却已被胤禛端了起来。
于是，黛玉只好无措地眼睁睁看着他慢慢地舀了几勺粥放在自己面前，而后，淡淡地道：“趁热喝吧！”
黛玉满面通红，只好低低地应了一声：“谢谢四哥。”
而后，忽想起昨晚他喂自己喝药的情景，忙拿起一旁的勺子，慢慢地舀了一口送进嘴中。
粥香而不腻，里头放着红枣桂圆枸杞等物，入口极滑，又甚是香甜。
吃了一口红枣，发现里头的核竟然也已去了。
黛玉也不再拘束，于是笑盈盈地朝一旁的周婶子道：“这粥很香，婶子真是好手艺。”
话说完，胤禛忽地看向黛玉，眼底含笑，似有深意。
黛玉正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却听周婶子笑着回道：“这粥是爷一个时辰前熬的，一直用慢火炖着，奴婢倒是想穴手，奈何爷不让。”
……
黛玉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由去瞧紫鹃雪雁，只见两人脸上全是笑意，顿时便被吓得不清。
正尴尬着，忽地一旁的胤禛轻笑道：“喜欢喝吗？”
黛玉自认识他以来，还未曾见他笑过。本以为似他这般常年冷漠的人，笑起来必定是极其骇人的。却不料，他这一笑，眉目尽舒，周身的寒气顿时便散去不少。本就长得十分俊美，再兼这般柔情一笑，刹那间，竟是说不出地好看。
于是满屋之中的众人，全都愣在那里。
尤其是黛玉，看着他近在眼前的签淡笑意，只觉得，一直以来他的疏离感和冷漠全都无影无踪。
天地之间，顿时只余他淡淡的笑意。
丝毫不知自己笑容的杀伤力，或者，可能根本就连自己笑了都不知道的某人，瞧见黛玉发呆的样子，略略不满，于是又轻轻地再次问了一遍：“喜欢喝吗？”
他又离近了一些，呼出的气息于是便到了黛玉的脸上。
这气息，与昨晚睡着时鼻息之间闻到的一模一样。幽幽淡淡的，应当是佛手，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