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焉知福祸

  山中方三日,人间已千年。

  从洪荒中而来的那条紫环蛇,一心在峨眉深处修炼,不计岁月。直到一日,她感觉自己多年来不断炼化在金丹中的天地灵气,终于产生了质变。内视下,原本悬浮在体内的金丹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有如穹穹天幕般的星云漩涡,无数繁星点缀在其间。心神靠近,那点点繁星,都是天地灵气集结而成的灵晶。

  紫环蛇化成本体,发现原本的六个金环,也变成九个。本体更是长大了一些,到了十二、三丈长。她心中涌起难得的喜悦。紫环蛇虽是洪荒异种,但本身没有什么天赋神通。唯一区别于其他生物的,则是能在修炼的情况下,不断进阶。经过这么多年不问世事的修炼,这条紫环蛇终于进阶成紫环蛇王。更重要的是,进阶后,终于拥有了天赋神通——撕裂空间。

  当年她从三环进化成六环,是因为玄灵道人的大道点化,加上顿悟情况下,身体下意识的修炼,如此,花了数万年方进化成功。而当她化形成功后,开始有意识的运用玄灵道人的修炼功法,反而在短短千年间就进阶,一缓一急,当真早有注定。

  感叹一番,她化成美人身姿,神念却蓦地一动,心中升起一阵明悟。她此番修炼有成,天机牵引,此处空间的道已不能承受她的继续修炼。用人类修士的境界来说明,筑基、结丹、元婴、入虚、分神、合体、渡劫七大境界,她竟是到渡劫的时候了。

  罢罢罢,修炼上万年,终于等到这一天。至于渡劫后会飞升到何处,她却不能确定。或许会是另一处破碎的洪荒?

  凝神静气,她撕裂空间,顿时出现在峨眉山巅。

  刚打出防护禁制,天机牵引,天地灵气便开始剧烈凝聚。转眼间天空中风云变幻。隆隆的雷暴声,沉闷的在云间响起。天地威压最先落下,让峨眉山上的生灵尽皆匍匐在地,不敢稍动。

  天地灵气的暴动,自然也引来了神州大地上的修炼者。

  一道道踩着飞剑的,或御驶法宝的身影,出现在天边。最先到达的,却是一个蓝色华服的中年男子。他御驶青色长剑,捋着一把黑色美髯,微皱眉头。

  陆陆续续,三三两两的身影接连出现,却不敢靠山顶太近。甚至还有歪歪扭扭刚会御驶飞剑的青年修士,也来凑着热闹。

  “那是什么天兆?莫非有仙器出土?”

  一个马脸汉子闻言,往后一看,发现是那青年修士,心下不由嗤笑一声。但估摸着此人大概是刚刚出来的世家子弟,虽然不过是结丹初阶的修为,马脸汉子依然堆出一个热情的笑容,“哪里是仙器出土,这是有人在渡劫啊。”说罢详细的解释了一番,细数渡劫的劫云与仙器出土的天兆。

  最后还感叹一句,“却不知这次渡劫的是谁,没听说峨眉有渡劫期的大修士啊。”那青年满脸惊讶,“渡劫期——”

  马脸汉子低叹一声,“只是两千多年了,还没有哪个大修士真的成功渡劫的。十有在天劫中神魂俱灭。”

  青年修士接道,“剩下那十分之一呢?”

  “——剩下的,当然是兵解成散仙啦。”旁边有人哂笑。

  马脸汉子看过去,却不知是哪个发出的声音。但这一看,却更加惊讶的发觉,“李家的大长老竟然来了!”

  见青年修士显示出茫然的样子,马脸汉子便介绍道,“那边那个美髯公,就是李家的大长老李剑封,据说一身修为已达到合体中阶了。对了,小兄弟怎么称呼啊?在下蜀中乔康。”

  那青年修士讪讪的笑笑,“我刚刚才学会御剑飞行,发现这边有灵气剧变,还以为…嘿嘿——我是岭南肖家的。”

  见果然是世家子弟,乔康更加热情,为他一一介绍陆续出现在附近的大修士。

  新出现的修士中,一僧一道尤为特别。“那是慧悟和尚。”乔康压低声音,“他也是合体期的大修士。和他一起的那个,却不知道是何路数。”

  这边厢,李剑封也看到了这两人,远远一稽首。

  “之泰兄来的好快!”李剑封有些讶异,琅峫王氏远在山东,竟也出现在这里。

  “确实碰巧。这两日我盘算着剑南雪芽该成熟了,便来找慧悟和尚要上半两,不料却看到此处的天兆……”琅峫王氏王之泰身材壮硕,声如洪钟。而他身边的正是清瘦的慧悟和尚。

  李剑封朝慧悟拱拱手,“慧悟大师,好久不见。”

  “李道友有礼了。”慧悟和尚合手为礼。

  “李兄,这可是贵方哪位前辈在渡劫?”王之泰坦然问着,附近的修士则一时凝神屏气,这也是他们想知道的。

  李剑封闻言苦笑,“只怕不是。”

  “那却是哪里来的散修,怎么在此处渡劫?”王之泰大为惊讶,“可惜那人的防护禁制太厉害,我的神念根本看不清。”峨眉是李家的势力范围,他本以为,李家又会出一位散仙了。

  慧悟和尚一言不发,但眼睛却闪过一阵金光。半晌,他也面露难色,“毕竟是渡劫的大修士,太勉强了。”

  “怎么,连你的天眼也看不透?”王之泰、李剑封二人对望一眼,同时严肃起来。

  不料,慧悟和尚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更为吃惊。“只能看到大概的身形——大概是位女修士罢?”

  “女修士?”李剑封捋着长髯,不知在想着什么。

  丝毫不理会越来越多的修士,蛇美人接连打出十八重防护禁制。而天上的劫云终于越积越厚,黑压压的一片,笼罩在她的上空。

  半晌,积聚着足够能量的劫云突然平静下来,但紧接着,一道人粗的紫色神雷猛然劈下。

  而紫环蛇的人形上空,蓦然浮现出巨大的蛇影,迎着神雷而去。神雷狠狠的击打在蛇影上,发出轰然巨响。

  “竟是蛇妖渡劫!”李剑封等人面面相觑。

  “祖上曾有记载,说西汉时期,出现过一条洪荒时期就存在的蛇妖,祖上还千万叮嘱,后辈子孙如有遇上,一定要——回避。”其实原话是……有多远跑多远。只是这话却不能说出口了。李剑封囫囵的改口,也没有人注意。

  “说的难道就是这条渡劫的蛇妖?”王之泰倒吸口气。

  “很有可能。估摸是寿元快尽了,冒险渡劫罢。”妖物化形后就已经是人类中合体的修为了,加上寿元漫长,不到寿元耗尽,是不会主动去冒险渡劫的。

  这边,挨了第一道神雷的紫环蛇,却感觉那神雷不只是考验那么简单。尽管禁制挡住了神雷,但有丝丝缕缕的神雷透过蛇影,落在她身上。那一瞬,体内金丹化成的星云漩涡疯狂运转起来,天地灵气大量涌入,配合着神雷,改造着她的身躯。

  第二道神雷又落了下来。她心一狠,索性不再抵抗,连防护禁制也撤了,足有人粗的神雷结结实实的落在她的身上。她浑身一震,果然是这样。这神雷来自九天之上,蕴含着浓郁的仙气,渡劫,却是塑造新身的过程。只是…这力道,没有她这样的皮糙肉粗,还是很难承受的。

  第三道、第四道……直到第九道神雷落下,她都没有改变过姿势。

  第九道神雷一落完,劫云开始消散,天地威压也缓慢恢复。

  她…渡劫成功了?

  她感到身躯已被仙力改造成功,内视下,身躯内充溢着仙气,但是……

  要飞升,却还不够。

  灵力,她需要海量的灵力!纯粹的灵力!

  九天之上传来隐隐的吸引力,但在这不断消散灵力的神州大地上,天地灵力却不够她飞升!

  “究竟是成功了还是兵解了?”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也有修士低声惊叹,“这蛇妖好生漂亮!”

  她瞥了一眼附近把她当猴看的修士们,心情极其不好。随手一个撕裂空间,就想离去。却发现这顺手的一划,竟然划出十多丈长的空间裂缝。没有她紫环蛇王的天赋神通,任何落入空间裂缝的修士,都只能永久的迷失在时空乱流当中。所幸所有的修士离她尚远,这才没有遭殃。

  他们只是集体失语了。

  蛇美人怔了怔,再次轻轻一划,消失在众人面前。

  “王兄,大师,在下要先行赶回,有缘再聚。”李剑封决定要赶快回去。这件事情太大了。有人成功渡劫了?不,是洪荒那条古蛇妖成功渡劫了!难道天下将要大乱?想到这里,他脸色更黑了。匆匆告别王之泰和慧悟,他驾着青色长剑,一瞬去的远了。

  峨眉边上的众修士也纷纷散去。

  “肖兄弟,乔某也要自行返回了。有缘再见。”乔康虽只是蜀中散修,又只有元婴中阶的修为,但胜在人缘交际广。因此也和好些人打过招呼后,准备离去。

  那青年修士点点头,“乔兄,再会。”也歪歪扭扭的驾着飞剑回去了。

  乔康于是御驶他的一把古铜大剑,朝蜀中飞去。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一路上,他总觉背后凉悠悠的。神念探过去,却又完全没有问题。他只能归结于是今天见到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了,太过敏感所致。

  在天空中御剑飞行了约一炷香时间,乔康按下飞剑,落在了他修炼的七星山上。

  “这就到了么?”

  身后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他僵在当场。神念一探再探,身后明明没人啊?他苦哈哈的转过头,看到有着翡翠般目光的美人对他盈盈一笑。

  “见过前辈!不知……前辈有何吩咐?”他想起峨眉山颠那巨大的空间裂缝,冷汗直冒。

  “给我讲讲,这个时空,修士的修炼情况。越详细,越好。”

  “是。”乔康组织了一下语言,“当今天下,国祚为唐。事实上,李唐世家才是背后的支持者……”

  在乔康的叙述中,天下大势,渐渐明朗起来。李、王、肖三大修炼世家,邙山万魔窟,东海老乌龟,东山山雉精,各划地盘。

  而……她需要的纯粹灵力,则可以找各种天材地宝弥补。毫无疑问,这些势力,还能没有天材地宝么?

  乔康低头说了半晌,不见回应。他大着胆子抬眼一瞥,却发现蛇妖早已杳杳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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