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被挑拨明公子受重责

  明秋梧这句话彻底地击碎了明老爷最后的期冀。()他这样明显的明知故问,就是希望能从自己宠爱的儿子口中,听到一些否认的声音。如今,这个不肖子就跪在眼前,说出来的话清晰无比,他居然连否认一下都没有,居然全部认了。

  明夫人紧攥着丝绢,眼睛紧张地看看老爷,再看看儿子,手心都渗出冷汗来。

  气氛一下子凝固般,压抑得人透不过气。

  “你……我明华正养的好儿子!”明老爷大步上前,高举的手掌重重地挥了下去。

  只听一声沉重的响声过后,明秋梧微侧了脸,脸上鲜明地印上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脸颊迅速浮肿起来,嘴角,一丝血线婉娫而下。

  “老爷!”明夫人失声尖叫,然后用丝绢紧紧捂住嘴巴,眼中已经泪光盈然。下位坐着的窦姨娘和沈姨娘也吓得脸色发白。

  明秋梧稳住身形,拧了眉头,用袖子擦去唇边的血迹,依然是那样不亢不卑地望着父亲。

  “老爷您先别生气。”白姨娘眉眼一挑,眼中有得意的神色,“大公子这样做,无非是爱慕苏姑娘。可能觉得拿出一点点的银两不够诚意,于是,干脆把整座库房搬空去讨好她了。”

  明夫人狠狠地瞪了白姨娘一眼。她这样说,根本是在火上加油,坐实了明秋梧私自挪用明家库房的罪名。

  明老爷果然怒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居然把家财败光去讨好外人!”

  “爹爹,”明秋梧看定父亲,眼中渐渐森冷,“火烧衣锦阁的事件,爹爹也有份参与吧?”他苦笑地摇头,为了打压对手,纵火焚烧,明知道那是他喜欢的人,却非要置她于死地。他怎么会这样的父亲呢?

  明老爷心中一凛,看看儿子。如此机密的事件,儿子怎么知道?苏文清的事业开始蓬勃发展,已经威胁到了扬州城内多家商家的利益。火烧衣锦阁,只不过打压新兴行业的一条策略而已。那晚,向荣给扬州城内的几家大商行送了信,大家密谋了一个晚上,决定对衣锦阁下手,让苏文清从此一蹶不振,退出扬州商界。想不到,计划周详的事情,居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生生破坏掉了。

  “我绝对料想不到爹爹居然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出来。”明秋梧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像是看一个陌生人,“爹爹后悔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对吧,其实,我也后悔有你这样一个爹。”

  “你…….”明老爷怒极,抬脚对着明秋梧的胸口就是一脚踹了过去。

  明秋梧闷哼一声,伏在了地上。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捂住胸口,唇边又溢出一丝鲜血。

  不知是谁“啊”地叫了一声,胆小的窦姨娘和沈姨娘的身子抖得厉害。

  “胡管家,拿家法来!”明老爷指住儿子,怒吼道。

  明秋梧咬咬牙,极力让自己的身体直起来,那份倔强看得人心疼。

  “老爷,不要啊。”明夫人此刻救儿子要紧,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冲过去跪下来,扶住儿子,哭着求道:“老爷,儿子不懂事,你就饶过他这一回吧。”再转身自己的儿子,“秋梧,秋梧,你就听娘一句劝,给你爹认个错吧。你爹一向疼你,你只要给你爹认个错,你爹一定会原谅你的。”

  明秋梧闭了一下眼睛,胸口钝钝的痛,前段时间感染了风寒,咳了好长一段时间,至今当胸受了这一脚,更是觉得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听了夫人的话,明老爷的心也有些柔软起来。他微微回头,把怒意往下压了一下,朝下面跪着的儿子看去。

  下面跪着的,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自小就聪明伶俐,长大后更是一表人材,比那个庶出的、长得不怎么样,又一肚子弯弯曲曲花花肠子的二儿子好太多了。他也是倾尽了一腔心血,手把手地教导,就是希望有一天,这个儿子能接下明家庞大的家业。谁曾想……

  “秋梧,你快向你爹认个错啊。”寂静的大厅里回响着明夫人的哭求声。

  明夫人的泪水并没有感动冷了心肠的明秋梧,他努力睁开眼睛,望着堂上的他不认识的父亲,恨声道:“我什么错都没有,我唯一错的,就生在这个家里。”

  这番话又把明老爷强压下去的怒气又撩拨上来,明老爷怒极,脚下再不容情,一抬脚又朝儿子的胸口狠狠地踢去。

  这次,明秋梧如秋风中的一片落叶般,在空中打了一个转,随即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有类似骨头断裂的声音传出,听得人心底发毛。窦姨娘和沈姨娘已经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在外面偷偷往里瞧的丫头们也吓得缩了回去。小六与秋婵在外面看到这番情景,惊得心脏都要跳出胸膛来了。老爷居然下狠手打公子,难道公子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了吗?

  明夫人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如木偶般飞了出去,再摔了下来。

  整个大厅里响彻着明老爷的咆哮声:“胡管家,拿家法来!我今天就打死这个逆子!好让他赶紧投胎去。”

  呆住的胡管家被老爷的怒吼声惊醒,迟疑地站在原处,后见白姨娘投过来的狠狠的目光,才微叹一口气,拿起案几上放着的漆黑的藤条,交到明老爷的手里。

  明老爷抄着藤条,大步朝倒在不远处的儿子走去。

  “老爷,你不要这样,你饶了秋梧吧。”明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挡在儿子面前,抓住明老爷的手,哭道:“老爷,我求求你,你就饶过他吧,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明老爷握着藤条的手,停在了半空,目光落在趴伏在地上的明秋梧身上,却怎么也挥不下去。夫人说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其实他又何曾不是?那个有异心的二儿子他实在是不能指望什么的。

  明夫人见明老爷似有所动,心中才暗地舒了一口气,慌忙去看趴在地上的儿子。

  “秋梧,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娘啊……”明夫人哭着去把儿子扶起来。就在此刻,明秋梧“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把面前的地板染了个通红。

  “秋梧,秋梧。”明夫人惊得魂都快没了,把儿子抱在怀里,拼命地叫道。

  秋明梧闭着眼睛,脸色煞白,整个人已经处于昏迷之中,只是无意识地一口接一口地吐着鲜血,把淡青色的衣衫染得血迹斑斑。

  “老爷,老爷,你下手太重了,你把儿子踢成这个样子,这,这怎么办啊?”明夫人紧紧抱着儿子,失声痛哭。窦姨娘和沈姨娘也跟着哭了起来,白姨娘与二公子明秋文站在了一起,似乎没有料到事情竟会成这个样子,两人的脸上都有些惊慌。

  明老爷眼睛都瞪大了,扔下藤条,俯下身子,叫道:“秋梧,秋梧。”

  明秋梧紧闭着双目,软软地靠在母亲怀里,了无声息。

  “秋文!”明老爷急叫道,“快去把城东大街的马大夫请来,要快!”

  明秋文愕了一下,怎么唤他去?不过父亲的话又不敢不听,况且看目前的情形,父亲好像又对大哥心生怜悯了。如果不去请的话,或者延误了的话,气头上的父亲可能会把怒气迁到他头上。

  这个马大夫,曾经是皇宫大内的太医,有一手“药到病除,妙手回春”的高绝医术。若能请得他来,明秋梧的命是可以保得住的。明秋文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这次这么难得的机会,居然没有弄死明秋梧,真是可惜。下次,可能就没这样的好机会了。

  他恨恨地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明秋梧,不敢怠慢,转身匆匆地走了出去。

  明秋梧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便看到熟悉的帐幔,熟悉的桌椅台凳,还有熟悉的鸟笼和金鱼缸。

  他微微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没有死成,还要背负这副躯壳继续痛苦地活着。

  昨天的一切宛似一场梦般,而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去的。自从他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参与了“衣锦阁”纵火事件以后,他就整天生活在痛苦的自责煎熬当中。后来,他打探到苏文清那边要重新制作昭平公主的礼服,急需从北地进货。他就伪造了父亲的私印,去银庄提了五万两银子出来,付清了购货的银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就静静地等着“东窗事发”,等着哪一天父亲把他打死,他就了无牵挂地走。

  可如今,他又活过来了,这个家,这个冷血的父亲,他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

  他动了一下,胸口处剧痛如焚,就连呼吸都感到疼痛。他不由握紧了拳头,鬓边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公子,你终于醒过来了。”秋婵一进来,便看到明秋梧睁开眼睛,强撑着要起来,赶忙放下手中端着的药碗,赶过去扶住他,“公子,马大夫说了,你的肋骨断了两根,肺部也受了重伤,差一点就没命了。”秋婵说得惊心动魄,“马大夫还说,你千万不要乱动,他刚给你上了夹板,敷了药,你一动的话那些接上去的断骨就会走位,那就难好了。”

  明秋梧看看身上,果然,用布条绑了几块夹板在身上,由于胸口那边地方疼得太厉害,以致他都感觉不到上了夹板。

  请了马大夫又如何?他垂下眼帘,他本已不打算活下去。

  “秋梧,你醒了?”门口处传来明夫人的声音,想必是秋婵刚才惊喜地大叫一声,早早有守候在外面的丫头赶去通报了。

  明夫人急匆匆地赶至床前,抚着儿子的双手,含泪道:“秋梧,你终于醒过来了,你可把娘吓死了。”

  明秋梧转头看去,见不止明夫人,还有白姨娘和明秋文,窦姨娘和沈姨娘也都来了。大家围在床边,都在看着他。

  当然,这目光中,有同情的,有怜悯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最后进来的,是明老爷,明华正。

  明秋梧把脸转向床里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他不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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