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冒犯
苏州境内的太湖虽然不如无锡的那么美丽，但还是称得上是人间仙湖的，因为离苏州城中并不是很远，端午来这里泛舟游玩的人也是很多。
阳光照耀下的湖面有如一块发光的铜镜，将湖上的游船画舫映得清清楚楚，好像船是在水底穿梭一般，别具美韵。
此时苏府众人正在苏府画舫二楼的前亭中观赏着太湖的美景，气氛很是热闹。
苏老爹兴致颇高，当即在船上赋了一首小诗，表达自己身处如此美景的喜悦：碧水清波随舷漾，清风煦日伴鹭飘。人道苏州震泽窈，鹤赞吴中五湖潇。
接着便是一片喝彩声在船上响起，引得后方一艘差不多大小的游船里正附庸风雅的才子们十分不爽，其中一位大声喝道：“前面是什么人，怎么在如此佳境胡乱喧哗？”
只见前面的画舫渐渐的慢了下来，不久就有一个小厮模样的青年来到船尾回声道：“这是苏州刺史苏大人的行船，你们是什么人。”
刚才出声斥责的书生一听是苏刺史所在，脸色一僵，暗道倒霉，拱手朝小厮陪笑道：“原来是苏大人，小生冒昧打扰了，多有得罪，还请大人见谅。”
小厮见惯了这种欺软怕硬的人的嘴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刚要转身离去，却听见另一位衣着较为华丽的公子哥开口说道：“原来是苏大人的游船，我等不知是否有幸上前和苏府的各位小姐公子同观风景，在这端午佳节论一论诗词雅事？”
小厮眉头一皱，看向说话的公子哥，说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李文举，家父是苏州御查，与苏大人有些交情，我也因此与贵府的二小姐相识，故想要上船拜访一番，还请代为通告一番。”公子哥嘴角上翘，扇着扇子倨傲地说道。
小厮见这人大倒是有些来头，可能真的与二小姐认识，便回去向自家大人禀告去了。
御查，是大易朝对地方监察官的称呼，品级为正七品，虽然不高，但其地位却是不低，有着足以制衡地方最高长官的权力。
不一会儿，小厮回来说道：“我家老爷请诸位前去一叙。”
李文举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周围同伴羡艳崇拜的目光，袖袍一挥，开口道：“如此，诸位便随我上去看上一看。”这话说得好像是别人求他上去的一样。
一群书生见有结识苏刺史的机会，心中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拒绝呢，当下便簇拥着李文举挤挤攘攘地跨到苏府的画舫上去了。
画舫前亭中，二小姐皱着眉头站在苏老爹的旁边，不满地说道：“爹爹，你怎么答应让那个人上来啊，烦死了。”
苏老爹苦笑道：“爹爹知道你不喜欢他，但他提出的要求也算不过分，爹爹我也不好拒绝啊。”
二小姐嘟了嘟嘴，将身子挪到了薛无为旁边，不再说话了。
半晌之后，一群书生闹哄哄地从船梯上爬了上来，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当先一人朝苏老爹拱了拱手，说道：“晚辈见过苏大人。”接着又将目光看向明显不开心的二小姐：“见过二小姐，大小姐，苏公子。”说话的正是李文举。
二小姐一看见他神情就变得有些厌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身体下意识地又朝薛无为靠近了些。
李文举见她这举动眉头一皱，将目光移到她旁边的男子脸上，一时间怔了怔，随后冷哼一声：“咦？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无为看见男子的面容的时候就将他认了出来，心中一时意外不已，待得回过神来之后，想着那日之事自己确实做得的不太对，便打算向他赔个礼的，却没想到对方一见面语气就如此不善，当下也是有些窝火，开口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二小姐虽然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但见薛无为与李文举并不对路的样子，当即帮腔道：“李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风，难不成我苏府的宴请客人也要向李公子禀告一声吗？”
李文举连忙换了一副笑脸，朝二小姐说道：“二小姐言重了，我只是见得故人在此，心中有些感慨，一时失言罢了。”说着冷冷地瞥了薛无为一眼。
“哦，故人？薛公子，你认识他吗？”小姑娘面带疑惑，美目看向薛无为，开口问道。
薛无为知道二小姐是在打压李文举的嚣张气焰，当即配合道：“不认识。”
“嗯？”苏府众人也并不待见这鼻孔朝天的青年，此时瞬间入戏，眼神古怪地看向李文举，好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明显是在说：
人家都不认识你，你怎么还说是故人呢？
李文举见同伴也面色怪异地看着他，脸色铁青，啪的一声将扇子收上，冷冷说道：“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才过去几日就记不得在下了吗？”
“你是？”
“李文举!”
“哦，那你知道在下的名字吗？”
“你……”
李文举瞬间语塞答不出来，见众人的眼神已然将他确认为精神疾病患者，脸色刹那间便涨成了猪肝色，挣扎了半晌还是没有找到对策，只得咬牙切齿地说道：“呵呵或许是我记错了……不知……公子名讳是……”
薛无为看得他吃瘪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暗爽，大大方方地开口道：“在下姓薛，名无为，字奉天。阁下可要记住了，不然下次又认错了人，那可就不太好了。”
李文举此时是打碎了牙也得往肚子里面咽，强笑了一声：“原来是薛奉天薛公子，幸会幸会。”心里却暗暗给他记了一笔。
薛无为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也不应话，就这样直愣愣地站着，转头看向亭外的风景，明显是不给他面子，弄得李文举恨不得冲过来狠狠地揍他一顿。
场面一度陷入极度尴尬之中，还好李文举身后有一个聪明人站了出来，说道：“李公子，在下听说你不久前作了一首上好的美人词，不如趁此机会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也算是为此次出游添添彩了。”
李文举一听这话，连忙应道：“在下仰慕二小姐风采已久，每每想起便心醉神迷情不能已，因此朝思暮想间偶得一首佳人小词，此时听王兄提起才想了起来，还请二小姐给在下一个薄面，让在下能够一抒心中对二小姐的爱恋之情。”
话刚说完，众人皆惊。
这话实实在在是太过露骨了，早已远远超出了封建礼教规定的界限，对二小姐的轻薄之意呼之欲出，一时间苏家众人都目中喷火，愤怒地看着李文举。
要知道古代男子向女子当众示爱，若是女方欣然接受还好，倒也不失为一段闺阁佳话，但若是女方拒绝了，那可少不得有许多风言风语流传出去。
此时连刚才出言相帮的书生也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他竟然没有脑子地说出这等唐突至极的话语。
大哥，你青楼逛多了吧！
李文举其实是在想心想以自己苏州三大才子之一的才华再加上自己俊俏的容貌以及御查公子的身份，还有什么女子不是手到擒来的吗？根本就没考虑过失败的可能
于是也不在乎众人的态度，便自顾自地吟诵起来，故作潇洒地摇起画扇，装得一副风流才子的好模样，试图以此打动二小姐的芳心，一心想成就才子佳人的佳话，却完全忽视若遭拒绝此事传出去可能会对二小姐的造成的影响——
别人会说，你看，苏家二小姐是个狐狸精，不守规矩，勾引了李家公子，将人家迷得神魂颠倒呢……
……
待他吟咏完毕，将眼神转向二小姐，却见对方不仅没有露出他想象中钦慕的神色，反而俏脸冰冷，双目含煞，玉拳紧握，似乎随时都会暴走一般，一旁的苏老爹面色铁青，正死死地盯着他，苏二哥和大小姐也脸色难看无比。一时间李文举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想错了。
词确实算的上是中上之词，但却是吟错了对象——若是青楼女子，或许会为此欣喜不已。
薛无为之前就知道二小姐对此人并无好感，此时见他出言不逊，张狂至极，惹得二小姐羞怒不已，心中一股无名火蹭蹭地就窜了上来，根本压制不住。
只见他轻轻拍了拍二小姐的肩膀，向前一步走出冷笑一声，突然开口道：“这是什么垃圾，也好意思献给二小姐？”
李文举呆了，二小姐呆了，全场的人都将目光呆呆地移到薛无为身上，被薛无为这一句话弄得回不过神来。
虽然大家都很看不惯李文举的这副嚣张做派，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作的这首词的确有过人之处，谁知薛无为却当众称之为垃圾，试问还有比这个更明显的羞辱，更明显的挑衅吗？
鸦雀无声的画舫里渐渐传出窃窃私语，李文举的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最后黑得好像要滴出水来：
“呵呵……阁下真是好大的口气!李某虽然不才，但作出来的诗词也容不得别人称之为垃圾，今天若是阁下给不了我一个解释，哼哼……”他的话中带着浓浓的杀气，显然极怒之下理智已失。
薛无为轻蔑地笑了一声，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朝他慢慢走去，直至日光下瘦削的身体产生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才停了下来，眼神冷漠地看着他，耳语道：
“你不仅词作的垃圾，人，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
说完，瞥了眼额头上青筋暴起的李文举，转身走了回去，将手一挥，朗声说道：“银钗，拿纸笔来!”
银钗俏脸微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了一声是，便走进船房中取笔墨去了。
亭中寂寂无声，二小姐眼泛柔光地看着眼前成为焦点的男子，一时间变得有些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