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大婚之日

  婚礼如期举行。

  由于刺杀事件的影响,有胆量出席婚礼的人还不到李夏预计的一半。他们畏惧那个掌握着魔法力量的刺客,尤其是在这种连城堡内的法师都一去不回的情况下。几个小贵族甚至找借口在婚礼前离开了冻土郡——还好,林德家族的重要旁支差不多都到齐了。这无疑是个向新任领主示好的好机会,当利益大于风险,也就不难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坐在这里了。

  和那些受教廷影响的地区不同,一个典型的冻土郡婚礼不需要牧师,也不会在教堂里举行。按照惯例,婚礼仪式往往就在附近最高大和最坚固的建筑内举行。这源自于北地人的传统。

  婚礼仪式之后,是惯例般的宴会。

  贵族们总是喜欢在宴会上互相交流一些信息,彼此增进感情,并可能会趁机达成一些私下里的协议或共识。这也是让新领主认识自己的最好机会。除了赫森小姐略微有些不高兴之外,一切都很顺利,既没有刺客,也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包括一条洒了牛奶的裤子。

  比起庆祝更像是仪式的宴会很快结束了,婚礼晚宴总是不会持续太久。有些住在附近的贵族可以搭乘马车回家,那些住所较远的贵族就只能住在城堡的客房里,否则就要在马车上过夜了。这些客房的条件当然不会太差,它们正是为了招待这些访客而准备的。

  在冻土郡有个说法:“如果你在婚礼宴会上迟迟不走,那就等着主人用棍子把你打出去吧”——一刻值千金,哼?

  宴会之后……就没有别的了。

  后面漫长的整个夜晚都是属于新婚夫妻的私人时间。是的,这是惯例。

  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冻土郡的领主和自己的妻子走向卧室。领主的卧室在城堡上层,距离宴会厅有一段距离,还要经过好几段楼梯。上辈子饱受自由恋爱思想熏陶的李夏,并不愿意娶一个只见过几次的女孩,哪怕她真的很漂亮。他本来很大的步伐减少了一半,以拖延那个尴尬时刻的来临。他还没想好怎么在卧室面对这个名义上已经成为自己妻子的女孩。

  心中非常不安的赫森小姐也在故意拖延时间。她缓慢的走着,把自己本来就不大的步伐缩到最小,希望那个时刻能来的尽量晚一些。

  无论李夏和赫森如何拖延,他们终于还是走到了卧室门前。两个女仆正好从房门内走出,让本来就有点尴尬的气氛更加尴尬了起来。其中的一个正是凯特琳。

  几分钟前,她刚刚点好壁炉,收拾了一下那张大床,把窗帘拉好。她的眼圈有点红,明显是流过眼泪。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刻哭泣,但无论是在给壁炉填火的时候,还是在平整床单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这个房间里待会要发生的事情,那种可怕的酸楚就会浮上心头。

  赫森并不认识凯特琳。城堡里有许多位女仆,她只见过其中的几个,连名字就叫不上来。如果不是这样,气氛恐怕会更尴尬。

  凯特琳甚至忘了向自己的主人打招呼。她匆匆忙忙的向走廊尽头跑去,手里还拿着清理壁炉的铁叉。另一个女仆犹豫了一下,错误的理解了凯特琳的意思,决定不再打扰自己的主人。她也匆匆忙忙的跑到走廊尽头去了。

  李夏和自己的新婚妻子就僵在那里,谁也不愿意第一个走进卧室。就好像,如果没人打扰,他们两个就会在那里站到天亮似的。他们傻乎乎的站着,相隔半米,目光刻意避开对方,等待其中的一位能更主动一点。

  几分钟后,李夏决定进去。

  他推开门,走进这个大而明亮的房间,把外套扔在壁炉边的躺椅上。

  “进来吧。”他对仍旧站在门口的赫森说道:“我们总不能把这些全毁掉吧。”

  没错,如果在婚礼的第一天,新郎和新娘就分居而眠的话,这场联姻就没有意义了。即便是名存实亡,即便是双方没有感情,至少要表现出一些像正常夫妻一样的东西。例如……

  这个可怕的时刻终于来了。

  赫森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走进这间大卧室。那张至少能躺上个三四人的大床是卧室里最大的家具,也是最抢眼和最具有暗示性的。仅仅是看到这张床,就足以让赫森想到一些让她紧张的场景了。燃烧着的壁炉不仅给这个房间提供了照明,还提供了温暖。李夏轻轻的哼了一声,坐在壁炉边,温暖着自己发僵的身体。

  环顾卧室,卧室内能坐下的地方只有几张椅子,还有那张大床。赫森不愿意坐在李夏旁边,而卧室中的几张椅子却都在那附近。因此,她只剩下一种选择。

  “可以坐在这里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李夏说话。她的声音清脆动听,就像每个十六岁的女孩一样。即便她是王女,即便她饱受政治的熏陶,她也还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只要她还是个女孩,她就不可避免的会紧张起来。

  “当然。”

  李夏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句,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位年轻的司令官也会像每个人第一次结婚时那样手足无措啊。

  设计巧妙的卧室门自己关上了,房间中陷入奇怪的沉默。这种沉默倒是让赫森好受了一点。她更希望能一直这样沉默到第二天早晨,甚至是以后都能一直沉默下去。

  这本应该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时刻,值得纪念的时刻,让双方感到幸福和兴奋的时刻。如果,这不是一场政治联姻的话。政治联姻的确破坏了不少人的幸福,不过,的确有因政治联姻走到一起的双方在婚后逐渐爱上对方的例子。人类的感情总是很奇妙的。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李夏主动打破了这种寂静。

  “你的名字是赫森·戴维纳吧?你觉得这场婚礼怎么样?”

  “糟糕透顶。”

  赫森摇了摇头。她一丝不苟的坐在大床洁白的床单上,就算心中紧张的像是被丢进火炉中一样,她还是保持着完美的淑女坐姿。背挺的很直,双腿并拢坐在床边,双手看似不经意的放在腿上,脖子和脊椎保持着一条带点曲折的线。优雅,礼貌,符合身份。她身上纯白色的新娘服更是衬托出了她的气质,仿佛一位尊贵的女王。

  “我还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这么早就结婚了。”李夏顿了顿,感觉自己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还习惯冻土郡的温度吗?这里总是比南方要冷一点。”

  “还好。”

  赫森的回答总是很简单。她努力寻求一种最简单的回答方式,以尽量少的和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说话。她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紧张到身体微微颤抖。她本来可以不这么紧张的,但李夏越是故作轻松,她就越是不由自主的会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今年的小麦产量不错,冬天不会有人挨饿了。”李夏开始说一些更莫名其妙的话题。“我今天听说城堡东边的森林中有棕熊出没,还伤到了几个农夫,可能就是被小麦之类的农作物吸引过来的。王庭附近的森林中也有熊吗?”

  “不知道。”

  赫森感觉自己的脸很热,它现在一定红透了。那个混蛋到底想说什么?她转过头,有点愤怒的看着李夏。她感觉他正在戏弄自己。

  李夏从赫森的目光中发现了不满,他也发现自己的确把话题扯太远了。“好吧。”他耸了耸肩,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那张大床走去。他的每一步都让赫森感到更加紧张,她有点后悔自己的行为。即便,那一刻迟早都会到来,能拖延一会总是值得庆幸的。

  “一半和一半?”

  李夏走到床边,一坐了下来,问了一个让赫森不知所措的问题。“什么?”她问道:“什么一半和一半?”

  “当然是睡觉的位置了,我们中没人想睡在地上吧。你喜欢左边还是右边?我提议右边,因为右边离壁炉更近,晚上会更暖和。冻土郡这里的夜晚可比不上王庭,外面冷的像是坐在冰面上,这还是秋天的温度呢。冬天可就真的会‘坐在冰面上’了。”

  李夏的态度完全出乎赫森的意料。她惊讶的看着李夏,这位领主的提议显然是不带‘那种’色彩的,这比她的心理预期要好得多了。她还以为李夏会急切的提出‘那种’让人不安的要求……

  “那种目光是什么意思啊?”看着赫森的表情,李夏不由的笑了笑。“还是说你喜欢更冷点的左边?”

  “我以为北地人里没有绅士呢。”

  赫森放松了一点。她的坐姿仍旧标准,但背部的曲线明显变大了一些。人们只有在放松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变化。

  似乎是为了防止李夏反悔,她很快解开鹿皮靴上的细带,把脚从里面解放出来,几乎是跳上了床。她动作轻巧的把身体移到床的最右侧,用被子紧紧的裹着身体,以掩饰自己的慌张。她半躺半靠在枕头上,紧张的看着李夏,猜测着他的下一步行动。她甚至没把外套脱掉。

  “穿着外套睡觉可一点都不舒服。除非是随时准备从床上跳起来,我从来不穿着外套睡觉。”李夏揉了揉肩膀,把用于保暖的上衣也脱掉,只剩下最里面的衬衣。“真累……”他打了个哈欠,然后把房间里的蜡烛一一熄灭,只剩下壁炉的火光。“你几乎躺在床沿上了,很容易掉下去的。”他提醒道:“这张床很大,而且,我不会过去的。按照约定,一半和一半。”

  就算是单纯的吹熄蜡烛,也着实让赫森紧张了一下。她打定主意,只要李夏不使用强迫性质的手段,自己就不去主动提起任何关于‘那个’的话题。她紧紧的抓住被子和外套,有点选择性的忽视了这张床上只有一条被子的事实。

  “我不介意。”她在不知不觉间又往外靠了靠。“如果你很累,请尽快就寝吧。”

  “明天见,女士。希望你明天能更自在点。”

  李夏在床的另一端躺下,裹上了被子。他对这个自我防卫心态过度的女孩还真没有过多的想法。他只是有点困了,才迫不及待的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躺在同一张床,裹在同一条被子里的两个人,心情是截然不同的。李夏已经开始放松,准备进入梦乡了,而可怜的赫森还在微光中胡思乱想。在不知不觉间,她又往外靠了靠,然后……

  砰!

  已经处于半睡半醒之间的李夏骤然苏醒过来。沉闷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当他站起来,准备迎接刺杀或者挑战的时候,却发现赫森正揉着腰从地毯上爬起来。他顿时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掉下去了?”他憋着笑意,对那位又羞又气的王女问道:“说说您用身体测量的结果吧?这地毯是不是还需要再厚一点?”

  赫森绷着脸。这一下摔得可不轻,她现在还有点疼呢。

  “睡觉。”

  她挤出了这个词,回到床上,把头蒙在了被子里,自然而然的让身体处在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再也不往外靠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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