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清幽，竹叶沙沙作响，月牙儿从云层里露出脸来，月光如轻纱覆盖整个大地。
伯崂药庐里，罗剑笙双眉紧拧，沉浸在自我的思绪里，没想到这么多年，她依然没有忘记心中的仇恨，自己多年的倾心相伴，却始终无法温暖她那颗冰冷绝望的心。
有时候他真想问问她，除却仇恨，她还剩下些什么？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眼里满是落寞，想起多年前那个如水的女子，心，有点疼，时间真的能改变所有的人和事，沧海桑田原不过弹指一挥间。
今夜，该是他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乔颜轻叩木门，没有人回应，她轻轻推门，与师弟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烛光下，师伯刀刻般坚毅的脸透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韵味，一对浓眉紧蹙，似乎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师伯”乔颜抬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邹宏已在软榻躺下，阖上眼皮，几缕青丝垂下。
“你们来了！”收回心神，罗剑笙叹了一口气，声音有气无力地道：“颜儿，来，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罗剑笙的嘴角终于浮上一丝淡笑。
“师伯，你没事吧？！”眉宇间俱是担忧之色，乔颜睁大眼睛，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在乔颜的记忆里，罗剑笙一直是一个温文尔雅，谈笑风生的男人，像父亲一样的宠爱着她；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和师傅有得一比，几时有过今夜这般神情！
罗剑笙笑笑，这个孩子，从小就比别人敏锐，可是她的病一丝无奈滑过，他摇摇头，道：“颜儿，这么多年，师伯一直没能把你的病治好，你不怪我吧？”眼里一抹愧疚，没想到临了还是有太多让他放心不下的事情。
“怎么会呢？颜儿的病是与生俱来的，大概是上辈子做了太多坏事，上天在惩罚我吧。师伯研制的药已经能够帮颜儿减轻一半儿的痛苦，如今颜儿再也不怕发病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一抹如莲笑靥自她唇瓣绽放，带着丝丝无奈与自嘲，或许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她不仅是个孤儿，还是个有病的孤儿，也许她的亲生父母是对的，抛弃了她才不会被她所累。
释然地一笑，罗剑笙宠溺地摸摸她的头，“颜儿，师伯要走了，今夜叫你们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
闻言，乔颜一怔，假寐中的邹宏也是一愣，异口同声地说：“走，上哪儿去？”邹宏从软榻上坐起身来，瞳眸蕴满疑惑。
“天涯海角，到处云游。”罗剑笙抬首，望向漆黑夜空，深邃的眸子中有隐隐的迷茫。
“师傅知道么？”声音中带着隐隐期待，或许搬出师傅来可以让他改变想法，他不是一直喜欢着师傅么。
“她知道。”
黑眸中一丝受伤的神色，他想起那日在剑笙山庄，他背对着她，告诉她自己要走，她居然没有一句挽留，还说：“你早就该这么做了！”
清丽的面容没有一丝温度，完全不是他认识的她，或许早在当年，他救出她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她活着，只为复仇。
“不，我不要你走，不要。”清泪滚滚而下，濡湿了脸颊，她激动的站起身来，倚着纱窗，倔强地抿紧红唇，别开脸不去看他。
十六年来，他如师如父，对她无微不至，她怎么能让他走？他是唯一一个唤她“颜儿”的人，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感觉到自己是个有长辈疼爱的孩子，他怎么能走？他走了，还有谁会经常亲昵地刮刮她的鼻翼、宠爱的摸摸她的头？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她越想越是伤心，眼泪越是不停地下坠，仿佛师伯此时已身在千里之外，而她只能对月怀远。
“师伯，能不能不要走？”见师姐热泪倾倒，邹宏心里顿觉沉重，明知道师伯决定了的事，就是用八匹马来拉也不可能宛转，他还是忍不住出声。
“宏儿，颜儿，人终归是要有个归宿的，师伯的归宿不在这里。你们懂么？”是的，他的归宿不在这里，他不懂，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不懂的道理，今夜却如此透彻，大抵凡事都是注定了的吧。
“我不懂！师伯的归宿不在这里，难道我的归宿就在这里么？师弟的归宿就在这里么？”瞬时转身，她的眼神凌厉得仿佛一把利剑刺向了罗剑笙的心。
他一时无言，内心的伤痛瞬间被挑起，她说的对，他们的归宿又何尝是在这里，他们都是她手中的棋子，只是他走得了，他们呢？能走得了么？
“师伯”声音哽咽，无限伤心，她第一次抱住罗剑笙，把头埋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颜儿不是不让你走，颜儿只是舍不得你走只是舍不得啊。”素手环住罗剑笙的腰，任眼泪酣畅淋漓地往下掉，如果这泪能够把他留下，那就让她尽情的哭吧。
胸前浸湿一片，罗剑笙厚实的大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如同抚摸一只猫咪般轻柔。
两道相拥的人影，看在邹宏眼里却是那么格格不入，他的心里一丝异样的感觉滑过，那感觉甚至抵消了对罗剑笙的不舍。
良久，感觉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罗剑笙轻轻地推开了她，从宽松的袖子里拿出一本书递到她手上，“这是师伯这十几年来的心血，内中包括你的病症的记载以及“熏丹”的炼制方法，你天资聪颖，必能继承我的衣钵，将罗门医术延续下去。”
黑眸盛满认真之色，罗剑笙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你的病，或许天下间只一人能治，只是这个人行踪不定，狂傲不羁”
声音里满满的惋惜，给了她希望的同时何尝不是再次击碎她的希望？
“他是谁？”发问的却是邹宏，他的脸上闪烁着异彩。
“他叫樊幽寂，世人称他——雪医。”
乔颜和邹宏俱是一愣，雪医樊幽寂，无情医师，世外奇人，纵然你权势熏天，也无法令其折腰。
“师伯，你还会回来么？”离愁别绪涨满心头，乔颜觉得连呼吸似乎都带着沉重的伤感，但愿时间静止在这一刻，漆黑的夜晚，黎明永远不要来临，这样师伯就不会走了。
“不知道，离合又岂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预料的！缘来则聚，缘灭则散，如是而已，一切淡然处之，不必伤心！”翘首处，东方已白，红日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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