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袭

  一春幽事有谁知。

  东风冷,香远茜裙归。

  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物是人非。

  欲语泪先流。

  蚱蜢舟既是载不动许多愁,又怎堪那百年相思。

  “是。”她垂下眼帘,玩弄着衣带,唇角轻微的勾起。这一世,你是怎样都好。

  “这么说来,倒是在下多管闲事了。”

  她闻言猛地抬起头,对上那双满是笑意的眸子知他并无怒气,松了口气。粲然一笑“哪里,南风公子帮了在下呢。”

  南风青鸾竟为那一笑失了神,好眼熟,似是很久以前,曾经也有人对自己这样笑,是什么时候?

  “姑娘,有缘再会。”他抱了抱拳,一个转身,便再无留恋。

  她慌了,就如那日一般,他转身,她攥不住他蓝色的衣角,便任由那蓝色融入苍穹。

  “且慢走……”

  他顿住脚步,却并未转身。体内深处,是谁唤住了自己。

  且慢走……

  且慢走……

  是谁……

  “何事?”他浅笑转身,月光柔柔的洒下,他绝世的容颜便这样映在她的瞳孔,那浅笑,以诀别了百年。苍穹一角,那蔚蓝色即使深处凡尘,却也是不染凡尘。

  似是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月下的傅粉何郎,青石板上斑斑血迹映衬的那蓝竟妖娆,他似是月下的蓝妖姬,浅浅的笑动人心魂。

  “与公子有缘,共饮一杯可好?”她不敢直视,他的美如此咄咄逼人,她怕再看一眼,便多一千年的痴恋。

  他微微蹙眉,不解为何眼前这女子纠缠不清,目光扫过她的颜。

  月下的她又怎不是天仙化人。绝一代之丽,莲花仙子。柔心弱骨神清骨秀,香肌玉体玉骨冰肌。

  他刻意避开,略一抬眸,天边新月似钩。

  当真新月如佳人,再看看月下那女子,却又似是精灵一般,她的每一寸都泛着灵光。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便是迷惑众生。“好。”似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一般,他吐出的字使自己都惊异。

  她又是展颜一笑,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她大胆的挽上了他的臂膀“走吧。”

  他眉头又不经意的蹙起来,想要抽回手臂,却发现她双手握得很紧,甚是无奈。见她埋着头,并没有多少愉悦,心下疑惑,这女子难道不同于别的女子?

  他愣神片刻,她将双手收得更紧,让他有些微痛,刚想张口,却又发觉那杏眼明仁中隐隐含有雾气,似是快要落泪一般。

  “不要走了,好么……”声音轻得似是细风吹过耳畔,若有似无。

  “好。”他不知为何,也是轻声附和那细风。

  明显感觉臂上的双手在听到那声“好”后一僵,然后便是环得更紧。苦笑,真不知眼前这柔弱女子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莫姑娘去哪?”

  “有你,便好。”

  他轻叹一声,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面颊,这副皮囊,是福是祸?

  他闯荡江湖,痴男怨女见得多了便也是不怪,莫说胆大的女子,便是有龙阳之癖的男子也是不知死活的缠在自己身边。莫不是一身武艺,又怎知现今沦落何处。

  她不知他为何不肯告知那少爷自己的姓名,更是不知江湖上留传的一句:“宁随牛头马面去,莫见南宫青鸾面。”

  他的嗜血,他的残忍,江湖上闻风丧胆。

  月悬碧空,明月如水,正是风清月明时。幽篁深处,她不舍的松开了他的臂膀。

  “便是这里了。”莫卿诺闻到风中淡淡的清香,心情大好,笑靥如花。

  “莫姑娘当真是性情中人。”他笑了笑,忽而眨了眨眼,星眸璀璨,似是可以从那双眸中看到九曲银河。“莫姑娘不怕这月黑风高,在下对莫姑娘图谋不轨。”

  没有意料中的脸红与恐惧,反而是她的笑容不减与一句坚定地:“你不会。”

  他玩味的一笑。“莫姑娘为何如此笃定,莫不是对在下了如指掌?”

  这句话,却使她忽然失笑。“了如指掌……”她轻轻地垂下头,使他看不见她的表情。“这天下,又有几人敢这样说……”

  “莫姑娘,可是识得在下?”

  她纤弱的身影在月下微微瑟缩。“不识得!”南宫青鸾怔住,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激动。她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笑问:“公子何出此言?”

  “随便问问而已,莫姑娘何必如此认真?”他的蓝衣在月下变得少了几分遥不可及,却多了几分朦胧。

  “那么请南宫公子以后不要这么问了。”她缓缓取出乾坤袋,从中取出一坛酒。

  “这是什么酒?”他找了根偏粗的竹子,席地而坐。

  她也不在意,也是坐在他身边一棵不远不近的竹子旁。

  “酴醾。”丹唇中吐出的二字包裹了世间的惆怅。

  “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酴醚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莫姑娘所说,可是此物?”

  “正是。”她轻揭开盖子,一股带有幽香的香醇蔓延。

  他赞了声“好酒!”

  她看他一眼,漫不经心的又取出一对玲珑剔透的羽觞。“虽不比天上的琼浆玉液,却也算是精心所制,自是不能糟蹋。”说罢,斟了一杯酒,递予他,也给自己斟了一杯。

  “今日小女子得南宫公子相助,这一杯,卿诺先干为敬。”她说罢,举杯饮恨。

  他也随之一饮而尽,却觉拿酒实柔则刚。入口柔,却在咽下时又觉辛辣,辛辣过后便又是满口清香。

  不仅又是一叹好酒。

  她掩袖轻笑,曾几何时,自己是否无数次幻想只有他二人的独处。

  “南宫公子,卿诺可否唤你‘青鸾’?”

  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后笑道:“承蒙姑娘抬举,在下又怎有拒绝之理?”

  “那,青鸾唤我小诺即可。”她不是没有看到他眸底转瞬即逝的尴尬,却还是如此说。

  “小……小诺。”

  莫卿诺忽略了他异样的情绪,自顾自的又斟了一杯酒,又替他满上,问道:“青鸾可知,你倚的那竹名字?”

  南宫青鸾瞥了一眼,虽是对这问题奇怪,却还是说道:“恕在下才疏学浅,还请姑……小诺指教一二。”

  “箬竹。”她笑得意味不明,那二字却似是重物一般砸在他的心上。

  “哦。”他举杯轻轻抿了口酒,火辣的感觉渐渐褪去,听得远处“簌簌”的声响。

  莫卿诺何等修为,早发现有人在靠近,却并没放在心上。

  “小诺,今日怕是有人打扰扫了你的雅兴呢。”他却也不慌,兀自喝着酴醾,笑得处事不惊。

  她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合上星眸,视觉没了听觉便更是灵敏。

  “小诺可知有多少人?”

  她睁开眼,看着似是月光般温柔,迷离的他,就算是如今,对自己的决定也无半丝悔意。

  “二十四人,武艺上乘者。”

  “好修为。”

  “谬赞了。”

  南宫青鸾垂下头,使莫卿诺看不见他眼底的变幻,暗想:“若是又此人相助,定能成事。”

  “南宫青鸾!今日尔等要你命丧于此!”人未到,声先闻,只听那声如洪钟,内力修为可见非凡。

  南宫一副悠闲自在的表情,莫卿诺恍若不闻,唇边的笑意不减。

  “又是一群臭虫,今日本座心情好,留你们全尸。”他伸了个懒腰,笑意更深,只是那笑在静谧的竹林,他绝世的容颜上,显得如此诡异,就连轻柔的月光都被渲染上一丝妖娆。

  莫卿诺本就有夜视的能力,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向怀中,缓缓抽出的,竟是那白玉洞箫,她怔怔的看了好久,箫未改,只是那人,可还是昔日人?

  那箫声,是否今夜还有幸,再闻?

  夜凉如水,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馀音袅袅,不绝如缕。箫声听似迷茫,实则其中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清明,听似幽怨,实则又是有一丝绝情。

  她通晓音律,却不知这曲子是何人所作,这一听,便也是初次听闻。

  顷刻间,周围已被二十来人包围,可见其都是训练有素,看似站得随意,其实已布开阵法,提防着二人。

  “《碎魂曲》,不要听!”不知谁听出这曲子端倪,大喝一声,却已晚。功力尚浅者已被勾去心魂,不能自制。

  一看似声望颇高正值壮年的男人向前大踏一步,紧咬着牙关,怒斥道:“南宫青鸾!你修要再造杀孽,今日乖乖让尔等去了你这魔头性命吧!”

  话音未落,已欺身上前,化拳为掌,化掌为刃,只觉一股劲风刮过,南宫青鸾却只是足尖轻点,便跃起二丈来高,箫声不断。

  那男人只觉离他越近,那股凌厉的内力便越觉逼人。

  他见打他不到,准备落地再攻,却不想,双足刚刚沾地,一口甜腥之气涌上,“哇”一口鲜血吐出,脸色惨白的吓人,只道是受了轻微内伤,自行运功调息,不禁觉得体内血气翻涌,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其余人刚要上前助阵,却见那男人忽然无力倒地,嘴中鲜血不断涌出,已然断气。

  二十三人中又是接连不断的有人倒地,上前查探,均已断气。

  “哼,素闻‘谪箫仙’不以真面目示人,我等只道清高,原来竟是你这魔头!”一肥头大耳的和尚怒斥道,身体却是摇摇晃晃,似是醉酒一般,双颊酡红。

  莫卿诺只是站在箬竹下,似笑非笑的默默地注视着他。

  前生,他的箫是温文尔雅的乐器。

  今世,他的箫是杀人无痕的利器。

  这一切,短暂的似是浮华一梦,却不知哪里才是梦境。<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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