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断

  剑气正浓,只见天边白光飒然,她就似是一只眷恋天边的浮云,每一个动作都恰都看似轻柔实则霸气,看似无力,实则足有千斤之重。

  当真一舞剑器动四方。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她的柔美掺杂在剑中,抬腕,斜刺,转身,上挑,直刺,那不似是在舞剑,似是一场舞蹈,寒光剑的鸣响如泣如诉。剑身薄如蝉翼,轻如鸿毛,当真是绝世好剑,却极少有人能驾驭。

  此剑须自选主人,能驾驭者必须有两种属性。

  本有两种属性修真者就是少之又少,偏偏驾驭此剑者须水属性与火属性。

  莫卿诺便是如此,此刻这寒光剑于她来说便是得心应手,人剑合一。

  “剑绝世,人绝世,偏偏这戾气煞风景啊。”一句感叹飘来,莫卿诺收式,眸中的寒意还未收起,却在见到那蓝衣公子时,瞬间融化。

  “师叔见笑了。”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剑身,擦拭一会儿,收剑入鞘。

  “卿诺的天罡剑已练得炉火纯青,这寒光剑配卿诺也是再合适不过,只是卿诺的杀气太重,有些美中不足。”他的笑依旧动人心魂,声音温柔似水,本有些让莫卿诺恼怒的话却使她没有一丝火气。

  “剑舞得在美,也是杀戮之器。”她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眸中的冰冷,却又转瞬即逝。

  萧箬寂摇摇头,笑容不改。“卿诺,剑不只是杀戮之器,可以用它不伤性命而保他人与自己的周全。来,剑给我。”

  “这剑只怕师叔碰不得。”莫卿诺有些懊恼,这是他第一次向自己要东西,却偏偏借不得。只怕萧箬寂被这剑反噬。

  萧箬寂不语,径直抽出莫卿诺腰间的寒光剑,莫卿诺大惊,连退数步,却无奈萧箬寂已握住剑柄,她这一退,被迫寒光剑出鞘。

  待要出手阻拦,却见那剑已在他手中挥动。

  他舞剑,没有莫卿诺舞剑时极难察觉的杀气,虽是若隐若现,却极重。更是没有莫卿诺舞剑时的决绝,剑刺出,虽迅速却每每总是虚招,蓝衣翻飞,她永远也忘不了日光下,俊逸无双的他温柔的笑,剑真的如他所说,并不只是杀戮之器,在他手中原本寒气围绕的剑身都变得温柔。

  他收式之时,她仍在出神。

  “卿诺。”他柔声唤她。

  “……多谢师叔指点,卿诺谨记。”她猛地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于自己的失态,脸微红,却更添娇艳。

  “你既是叫我师叔,总不能让你白叫的,呵呵。”他轻一扬手,寒光剑入鞘。

  “不知师叔找卿诺所为何事。”她微微诧异于他的修为,那剑回鞘之力恰到好处,她连着剑鞘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冲力。

  “……我想去中天,卿诺可愿陪我?”

  “为什么是我?”她应该很爽快的答应甚至很欣喜么,如果这么想就错了,他需要他的理由,即使明知不是自己想要的。

  “因为只有卿诺在发现过我在那里。”

  “只有我么……”她眸子黯淡几分,双拳紧了紧,却又松开,轻轻摇了摇头,这样就足够了,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萧箬寂见她摇头,以为是不愿意:“卿诺若是不愿,不去也可。”

  她苦笑,果然,她可有可无。

  “我,没事的。”

  于是,从那天开始,一重天上便又多了一个人,不过区别只是,那蓝衣人一直注视着人间万物,那白衣人却一直注视着一个人。

  她以为,那惊鸿一瞥只是单纯的喜欢,并无爱意。

  而且沉睡百年,早已忘却那感情。殊不知,百年已过,爱意却更加的强烈,他俞是心可容纳万物,她便俞是心只容下一人。

  不得不说,她掩饰的很好,不知是那“师叔”二字的束缚,还是那“慈悲”二字的阻隔。

  直到那一天,她才按耐不住。

  九重天下,一重天上,他依旧望着人间,轻倚阑杆,青丝半撒,似是不羁却又不失洒脱。

  “人间,看了这么久,我快要去了呢。”他说得随意,却在她耳中犹如天雷,炸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却还是一脸的淡然。

  “为何?”

  “犯了天规。”

  “所为何事?”

  他却避而不答。“呵呵,卿诺真像是个青天大老爷。”

  “师叔……”她不傻,看得出他的闪躲。

  “卿诺,我不后悔。”

  第一次,对上那双眸中有了坚定。

  她第一眼看到,便知道无人能磨灭,正如她第一眼看到他,便知道他不会动情一样。

  “什么事?”

  “违背了天意而已。”

  她再也不平静。“你动了法术于人界?”

  他不答,却是默认。

  她早该知道有这样一天,他会有这样的决定,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惩罚。

  “几世?”本想努力平静,可声音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十世而已,百年时光罢了。”他勾勾唇角,她便痴了,恍若百年便这样逝去。

  “每一世,都会有怎样的结果?”

  “为什么问得这么肯定?”他笑得在她眼中第一次看得如此气愤。

  “你不在乎?”她攥拳攥得指尖发白,头昂得很高,很高,这样,泪就不会掉下来了吧。她暗笑。

  “不是不在乎,只是因为有比这个更在乎的东西。”他怔了很久,不知为何,她的表情让他隐隐作痛。

  她笑了,笑得灿烂堪比春华。似是说给他听,却更像说给自己听。“即以成仙,难道还是看不透么?”

  “卿诺可又是什么都看透?”他笑得风轻云淡,不同于她的似是负债沉沉。

  她喃喃道:“唯有你,看不透啊……”

  不知是她的声音太小,还是他心有所想,仿佛那声音只是说给她一人。

  “什么时候走?”

  “不久了。”

  “可有什么放不下的?”

  “一身空。”

  “哪心中呢?”

  “如身一样,空无一物。”

  “那你可知,我放你不下……”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又是一笑,那一笑,她不知可是最后一笑,却没有一丝凄凉之意,离别之感。依旧,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望着他的背影,再也笑不出来。

  他的心就如一块明镜,若是物呈在他面前,他不会因善恶美丑而不予理会,却也是不会因善恶美丑而在他心中驻足。正如镜一般,若是物去,那心便也空。

  “且慢走……”

  他一顿,却没有转身,依旧温润的嗓音“何事?”

  “你爱我么?”

  虽只有片刻,在她心中却似是过了千百年之久,她在等,却又像逃开,哪怕装作什么都没说也好。

  “众生皆我所爱。”

  千年都未曾现过的泪,便这样夺眶而出,流得无声,滑过嘴角,苦涩便这样蔓延开来。

  他没有转身,她的泪,他便也是错过。

  “我与你来说……”

  “芸芸众生之一。”

  他再也没有留恋的消失,独留她一人,笑靥如花,泪却出卖了她的心。

  “师叔走好。”

  微一欠身,死死地闭上眼,就这样硬生生的将他的背影隔开。

  再度睁眼,见再也见不到那天边的蓝色,便这样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箬寂,多想这样唤你,可我怕一旦出口,便再也见不到你。

  你可还记得王母寿宴那一日,你的浅笑便驻扎在我心,你可能曾对无数人浅笑无数回,我却也是看了无数人对我浅笑无数回,却独独是你的那抹笑,便是百年也是挥之不去。

  你可能不曾记得百年前寿宴的那次初遇,你可曾知道,有一痴人竟仅仅是为了那惊鸿一瞥而念了百年?

  你可以为了众生千年修行不要,甘愿饱受六道轮回之苦,我却也是甘愿,为了一人,守候万年。

  凌霄殿。

  “你便是莫卿诺?”世人都道天帝是白发老者,又怎知竟是这样一个俊秀得看不出年龄的男子。

  “回陛下,是。”她福了福身,脸上波澜不惊,平淡的纵使是天帝也不知看不穿。

  “前来找朕,所为何事?”

  “求情。”她忽的抬起眼眸,眸中的坚定使人为之动容。

  天帝竟然怔住,随后有些恼怒自己的表现。“又是所为何人?”

  “萧箬寂。”

  天帝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这九重天上太过平静,总算有些有趣之人。

  “若是朕没记错,他犯的乃是天规。”

  “陛下并未记错。”

  “朕为何要答应于你?”

  “萧箬寂所犯之事,罪不至此。”

  “你言下之意,是朕之过?”

  “不敢。”

  她不卑不亢,天帝却也不恼,乐得有这样一个不同与那些老头的人陪他攀谈。

  “你爱他?”

  这次换莫卿诺怔住,这样的直接,她苦笑,若是他知道……

  不,就算他知道又如何,纵使参透佛经,他边也是不知今日“爱”为何物,亦或者只作如自己一般的慈悲罢了。

  “世事如棋,沧海桑田,没有什么可以执著。执著于爱或恨,皆离中道。”她不置可否,明明什么都看透,却又是什么都为看透。

  “若是朕要你代他受罪,你可也是这般从容?”

  “卿诺愿意。”她竟没有犹豫,为了他,便是什么都值得。

  或许那日,叶琼没说错,这是劫数,他便是自己的劫。<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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