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他的决定

  天刚蒙蒙亮,一场无名大火将费家偌大的茶库烧得一干二净,不留丁点儿茶叶残渣,费家上下皆笼罩在乌烟缭绕的悲痛之中,午时三刻,忽有下人奔走相告:“不好了不好了!老爷上吊自尽了!”

  费家更是乱成一团。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费青帆夫妇火速赶到费东流的寝房时,费东流正颓然地躺在床榻之上,皱褶遍布的颈上蔓延着一条不深不浅的深紫色勒痕,目光呆滞,神情萎靡,恍若一片枯黄汁尽的残叶。

  “爹,爹……”费青帆喊了数声后,费东流方将平仰着的老脸缓缓侧转,一对上儿子焦急忧心的面容,顿时老泪纵横,房内的气氛极度压抑,彩云飞感觉窗外明朗的天似被笼上了一层乌纱,晦涩难辨。

  费青帆伺候费东流喝下一口茶水后,费东流瞬间沧桑的声音苍凉地传出:“巨债未还,货本全毁,青帆啊,费家几世的荣耀竟毁在爹的手上,‘费家兴则吾存,费家衰则吾亡’,此乃你爷爷将费家产业交到爹手上时,爹立下的重誓,如今,哪还有颜面再苟活于世?”

  “爹,费家定会重新振作的,您别想不开。”费青帆双膝跪地,满脸沉痛,其实,他心里亦很清楚,费家茶业的确已经走到穷途末路。

  费东流长叹一声,疲惫地合上眼睛道:“费家已入绝境,爹不去寻死,还能做些什么?你们都出去吧。”

  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丢下一心求死的他,费青帆挥了挥手,下人们全部退下,寝房内只剩下三人,费青帆默默地跪在床榻前,垂首紧握费东流的手,彩云飞挨着费青帆站定,一条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抚动,她以为费东流会慢慢睡着,未想,长时间的静默之后,费东流又睁开了眼睛,欲言又止地看向费青帆道:“青帆,其实费家亦不是没救,只是,爹对你实在说不出口。”

  费东流眼尾的光线若有若无地扫向彩云飞,彩云飞搭在费青帆肩上的手蓦地僵硬,莫名想起昨日费东流对她说过的那句——青帆那里,我自有办法对付,你只管配合就行……

  莫非茶库被毁、费东流自尽,实乃他对付费青帆的苦肉计?如今想来,这种可能性极大,昨日他还志得意满地和她商议呢。

  “爹,你直说便是,青帆听着。”

  费东流正要开口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下人的声音:“少奶奶,展神医求见。”

  彩云飞紧绷的心倏地一松,展卿衣来得可真是时候,她刚好不愿再听费东流在相公面前说出那些让她讨厌的话,此刻正好可以借机避开。

  “相公,我出去一下。”话落,彩云飞淡淡地看了躺在床榻上的费东流一眼,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一旦她离开这个寝房,就不会露出不快的神色,对他而言,那定是最好的配合。

  若换成平日,展卿衣来找彩云飞,费青帆无论多忙皆会陪着她同去见人,但今时已不同往日,费青帆此刻心系费东流,只稍稍一愣,回头看了彩云飞一眼,便即刻将注意力重新投到费东流身上,毕竟,这个时候,不是男女情长、无端吃醋的时候。

  彩云飞还未走到客厅,便远远看见展卿衣站在客厅门口焦躁地来回踱步,刚踏上台阶,彩云飞只觉眼前一晃,一道白影风驰电掣地将她一把拉入客厅。

  “不是说好了来找我么,我等了你三个时辰。”实在等不了,又放心不下她,他便硬着头皮敲开了费家的大门。

  彩云飞愁了大半天的脸一见到展卿衣这副兴师问罪的凶狠模样,立刻舒展开来,笑道:“我逾时未来找你,你就迫不及待来找我了?呵呵,我记得半年前有个人发狠地说过,此生绝不踏入可恶的费家一步?是不是呀?”

  闻言,展卿衣的俊脸立时气得发青,瞪着眼道:“此一时彼一时,还不全是为了你,说,为何没来?”

  彩云飞无奈地指了指不远处焦黑的储茶库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其实,就算今天没有没有发生火烧茶库、费东流自尽的大事,她也不准备去芳华医馆了,因为她已经知晓王爷的答案,去了亦是白去。

  不过,展卿衣毕竟帮了她的忙,她也不该无视他的关心,只好佯装不知,道:“九王爷怎么说?”

  展卿衣突地语塞,慌乱地将投向茶库的目光收回,却又躲开她的直视,心虚地低头,一只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面,半饷方咬牙切齿道:“我看那九王爷不但身子有疾,心里亦有疾。”

  “呵呵,不错。”彩云飞莞尔一笑,赞同道。

  展卿衣猛地抬头看着她道:“小飞虫,你——”她怎会如此平静,莫非已经知晓结果?甚至——

  彩云飞但笑不语,眸光不时飘往费东流寝房的方向,心中没来由地忐忑不安。

  拍了拍她的脊背,展卿衣安慰道:“小飞虫,别担心,只要费青帆不点头,量他九王爷也不敢强抢,虽然我极度讨厌费青帆,但我相信他那个醋缸子、吝啬鬼是绝对不肯把你拱手让人的。”

  “你难得夸他,还夸得如此认真,我代相公多谢你。”彩云飞对着展卿衣俏皮地拱手作揖。

  “少来。”展卿衣刚瞪了她一眼,便见她的眸光已经不在他的身上,而是投向了院落中的某人,费青帆不知何时立于院落中央,复杂难辨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彩云飞身上,欲移步,却怎么也动不了。

  “相公,”彩云飞抬脚便朝着费青帆跑去,在他面前站定,抓住他的衣袖,探寻的目光静静地看向他的眼眸深处,口里只轻轻地小心唤着,“相公……”

  费青帆嘴角一搐,什么也没说,便一把将她抱入怀中,第一次不顾她的感受,抱得她疼,抱得她呼吸艰难。

  “相公……相公……”她坚持只唤这两个字,一遍一遍将心中升起的不好预感强行赶走。

  展卿衣挽手倚在门边,冷眼看着相拥的二人,心中已经猜中几分,片刻之后,阴阳怪气地出声道:“姓费的,你想闷死我的小飞虫么?”

  费青帆无视展卿衣,却俨然听到了他的提醒,连忙松开怀抱,望着小脸憋得通红的彩云飞,自责道:“娘子,有没有事?”

  彩云飞轻轻咳嗽了几声,淡笑着摇了摇头,执拗地看着费青帆道:“相公……”她想说的话昨晚已经说过,今日绝不多说半句,此刻,她迫切想要的便是他的决定。

  费青帆被彩云飞充满期许的清澈眸光看得自责惭愧,再次将她拥入怀中,这一次,力度刚好,彩云飞却清楚地感觉到他浑身不可遏制的颤抖,眼眶无端地湿了。

  “娘子,费家对不住你。”冗长的静默之后,彩云飞等到的是费青帆带着颤音的一句,清晰而又痛楚,彩云飞的心咯噔一下,嘴角溢出释然的冷笑,回抱费青帆的手臂无力地垂落,无论如何,她终是等到这个男人的决定了,不是吗?

  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彩云飞在心里用这四个字不断安慰自己,他不是在费家利益与她之间选择了费家利益,而是在老爹与她之间选择了老爹,因为只有如此选择,费东流才能活下去,他岂能为了心爱的女人眼睁睁地看着老爹寻死?那是大不孝呀!

  彩云飞的心连着身体逐渐在费青帆的怀中变得冰冷,她本就欠了费青帆,欠了费家,或许是上天给了她一个加速偿还的机会吧?

  “混蛋!”展卿衣迅速奔至二人身边,将彩云飞一把拉到自己身旁,看也不看费青帆一眼,恶狠狠道,“小飞虫,不光是你的眼睛瞎了,我的眼睛亦被你害瞎。”

  彩云飞像个木偶似的任展卿衣拉扯着跑出费家大门,黯然的眸子一片空洞,却奇怪地是,一滴泪水都未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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