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山野间似是故人归

  贾母摆摆手道:“你们都不必再说了。”

  众人原本还要再劝,可贾母在府中向来威望极高。她一发话,大家哪里还敢说什么?

  一时间,屋内全是一片低低的缀泣声。

  “老太太……”忽一人轻声开口,正是黛玉。

  “玉儿,”贾母看着她,强笑道:“你放心,有我在,宝玉他会好的……”

  黛玉点点头道:“我自然相信老太太。只是……”

  她扫了郑太医一眼,缓缓地道:“此事事关人命,又十分凶险。玉儿觉得,应当再请几位太医跟民间大夫看看,然后再做决定也不迟。郑大人,您觉得呢?”

  郑太医原本一门心思皆在宝玉之上,此时才发现黛玉在场,忙回道:“长公主所言甚是,此事还是稳妥为妙。下官有一个师姐,一直隐于京城近郊。她医术十分高明,强于下官甚多,且于蛊术亦是十分精通,善治疑难杂症,民间谓其‘鬼医’,长公主跟老太君可派人查探一番,然后,请她来府医治。”

  话落,便听惜春道:“此人我曾听妙玉说过,称其能‘活死人,医白骨’,是个百年难逢的奇才!”

  贾母素知妙玉有些见识,听罢顿时当机立断:“既如此,马上派人去请‘鬼医’!”

  “等等!”

  “怎么,”贾母看向郑太医:“大人还有何事?”

  郑太医为难地道:“我那师姐性格十分古怪,不喜生人,且极厌王侯官家之人。老太君随便派个人前往,只怕她未必会来。”

  “大胆!”一直未发声的贾政厉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既为我朝子民,如何竟敢厌恶王侯官家?”

  “这……”郑太医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黛玉已笑道:“大凡天才,必定极具个性。舅舅不必发怒,玉儿愿前去请她前来。”

  贾政踌躇道:“你如今是长公主之尊,纡尊降贵去请一介平民,却如何使得?”

  黛玉摇头道:“舅舅此言差矣。如今是我们有求于她,岂可再自恃身份?请老太太好生照看宝玉,我这便去了。”

  贾母点点头:“事急从权,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你路上小心,宝玉有我们看着,不必担忧。”

  黛玉点头应了,郑太医给了她引荐的书信,又说了住址,黛玉便带着紫鹃以及四个小厮出发了。

  轿子出了府,便一直向西,走了约摸两个时辰,慢慢已离了繁华街道,上了小路。

  走了半个时辰,轿子忽停住了。紫鹃掀帘问道:“发生了何事?”

  跟着的小厮回道:“紫娟姐姐,没事,前面有个采药的妇人摔断了腿,倒在路中央将路拦住了。我们这便将她赶开。”

  “且慢!”黛玉探出头去,斥道:“咱们原本便是为求医救人而来,今有人受伤,如何能见死不救?”

  那小厮为难地道:“林姑娘,这……”

  黛玉吩咐道:“别说了,落轿。”

  主仆二人下了轿,路面极窄,都是碎碎的小石子,紫鹃一步步地扶着黛玉走至那妇人面前。

  那人坐在地上,穿着极普通的粗布衣裙,裙子有几处破损,想是摔倒时被地上的石子磨破了。看上去约摸三十岁上下,头上穴着一只木钗。五官亦是平常,因皮肤白皙,倒也算得上清秀。

  黛玉见她一只手紧紧地按住脚踝,面露痛楚之色,忙上前将她轻轻扶起,口中道:“敢问姐姐,请问‘鬼医’纪无涯可住在这山上?”

  那妇人眼神一转,问道:“姑娘问她做什么?”

  黛玉笑道:“我家中有一个兄长,生了重病,想请她前去医治。”

  那妇人摇摇头道:“我在这山里住了十余年,从未听说找个人,姑娘只怕是找错了地方吧!”

  什么?

  黛玉跟紫鹃闻言不禁互视一眼,紫鹃因问方才答话的小厮道:“咱们莫不是走错了?”

  小厮摇摇头道:“这不可能!我们一路都是按照姐姐说的路线走的,出了城,一直往西,该是这边没错。”

  紫鹃听罢,又看了看黛玉。

  黛玉瞥了身畔妇人一眼,心中已有了主意。遂开口盈盈笑道:“姐姐,你家在何处?你脚伤了,我先送你回去罢!”

  紫鹃急道:“姑娘……”

  黛玉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虽眼下我们事情紧急,但却不可不管他人安危。我们先送这位姐姐回家,再去寻纪无涯吧!”

  紫鹃素知黛玉性格,听罢遂不再做声,于是便搀着妇人上了轿。

  一时间小小的轿内便坐了三个人,妇人坐定,因问道:“姑娘的兄长生的是何病?”

  “他……”一路行来,黛玉本已努力迫使自己不想宝玉此刻险境,如今被妇人一问,一时间又是担忧又是心痛:“他生了很严重的病,需得找到‘鬼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然……”

  妇人了然地看了黛玉一眼,笑道:“瞧姑娘如此焦急,只怕那人是姑娘的心上人吧!”

  黛玉一时大羞:“姐姐说笑了。”

  紫鹃见妇人自始至终连个“谢”字都未讲,还有空跟黛玉说笑,一肚子火气,只是碍于黛玉,并未发作,却也不愿穴嘴,只掀开帘子看外头风景。

  耳中只听妇人又道:“我奉劝姑娘,还是莫要心动。要知道,女子不如男子,一旦动了心,便是一生一世了。可是,那个人,却未必当得起。”

  黛玉听她这几句话,似是隐含了无尽的感慨,不禁微觉诧异,暗忖此人似乎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村妇,只怕甚有来历。脸上却是不露声色,淡淡地道:“此话何解?”

  妇人悠悠地道:“世间男子,莫不薄情寡性。或偶尔遇见一个真心的,他也必定会为了所谓的父母之命,传宗接代之责,娶了你,又接着娶小妾过门。在女子,夫君便如天,可在男子,妻子不过如衣服罢了。倘或一个不中意,那便换了,也无人说什么。”

  黛玉一时听得出了神,她虽博览群书,天纵奇才,且向来见识超凡,不入俗流,却也从未想过这些事情。

  从来女孩子能看的书,除了四书五经,便是《列女传》、《女诫》之类,先前偶从宝玉那里看见一本《会真记》,亦是瞒着旁人偷偷看完。何曾想过这个问题?

  正想着,忽妇人笑道:“我家到了。”

  说毕,便一掀帘子下轿。

  透过轿帘的缝隙,黛玉只见一个女子从屋内奔出,笑道:“师父,你回来啦?”

  午后的光线,打在那个女孩的侧脸上,美丽得几乎不真实。

  那人着一身火红的衣裙,水蛇腰,削肩膀儿,双目似嗔似羞,一笑间天地都黯然失色。

  顾盼神飞的一张脸,却又是那般熟悉。

  “晴雯……”黛玉低低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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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回原章节名:黯然唯情而已。

  对于潇湘的网监,彻底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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