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三种选择

  叶天隐走进大门,富丽堂皇的大厅,铺装陈设都极为讲究。青砖的地面上铺着裘毯,一直延伸到上座。座上一幅泰山观日图,那红色的太阳在云海中绽放着光芒,照亮了层层山脊,整幅图气壮山河,了阔恢弘。那大图上悬着一块金匾,写着“天地同寿”四个大字。

  叶天隐只感觉这里比朝堂还要阔气。

  薛彩衣拉着叶天隐坐在金丝垫上,几个丫环立刻徐徐端来了新鲜的水果和精美的点心。一个穿着蓝色锦袍的长者带着两个奴仆抬进来一个花雕木桩,那木桩上有葫芦,还有一些盖碗、陶壶、小杯和长木勺。后面还跟着两个奴仆,一人提着碳炉,一人提着尖嘴水壶。薛彩衣冲叶天隐笑笑,说道:“这人原本是宫廷的茶师,年纪大了离开了宫廷,被我爷爷请来这儿伺候。”

  那长者很有礼貌地对俩人躬身道:“欢迎贵客远到而来,这里备有极品慧茶供贵客品尝。”

  那炉子一架,一个小奴立刻扇火,水壶呼噜噜地开了,那长者用长木勺舀了一点嫩绿的茶叶,往那盖碗里一放,那小奴端着尖嘴水壶倒了进去,长者立即盖上,这没片刻,又将盖碗茶水淋在小杯上,顿时闻到一股浓郁的茶香。

  那长者跪下来,伸手说道:“请贵客品尝。”

  叶天隐半揭面具,端起那一小杯茶,这茶香入鼻,让人感到无比的清爽。这一小口喝了下去,滋味甘凉,先涩而后甜,余味不尽。他一饮而尽,觉得很不过瘾。那长者立即又淋下一杯。薛彩衣也喝了一杯说道:“这味道一点儿也没变。”那长者低声说道:“小姐是茶道的高手,这茶对味不对味?”薛彩衣嗯了一声,表示认可。

  叶天隐问道:“这茶还有什么讲究么?”那长者说道:“茶有九难,分为造、别、器、火、水、炙、末、煮、饮。每一道工序都要讲究,若一样不对,则茶要失色一分。”叶天隐吧唧了一下嘴,这茶味果然厚道。薛彩衣却说道:“这茶只能算八分。”那长者点头道:“小姐不愧是茶道的公主,这茶的确差了一分,因为小姐来的突然,小人准备不周,来不及取来来趵突泉新鲜的泉水,这水乘了一段时日了,便减了一分。”

  薛彩衣眨眨眼说道:“这不怪你,我的确来的很突然。”长者微笑而不见声,说道:“小姐仁心宅厚,小人已命人去取泉水去了,这到了明日,都是新鲜的泉水,那时候,小姐定然能喝到小人为您准备的九分茶。”

  薛彩衣嗯了一声,挥手道:“你下去吧,这儿由我来招呼客人。”那长者应了声是,朝旁边的小奴做了个手势,一干人等退得一干二净。这里面空荡荡的感觉,声音大了点,还能听到些许回音。

  薛彩衣喜滋滋地替他沏茶,叶天隐喝得很痛快,茶不仅解渴,还很解乏。两人相互聊了一阵茶道,叶天隐觉得这世间任何事情都是门学问,这薛彩衣在茶道上做他的师父那是当之无愧。他半开玩笑地叫了她一声师父,差点把她给急坏了,两人嬉笑时,门口传来一声呼喊:“老爷!”

  薛彩衣放下茶壶,飞奔到门口,那门口进来了一位身材魁梧,容貌慈祥的长须老人,老人一见了薛彩衣,远远地就伸开双臂,口里激动地喊着:“我的乖孙女哟!把爷爷给想疯了。”

  薛彩衣扑在他怀里,深情地说道:“爷爷,我也很想你,您不在的时候,我就哼曲儿想您。”

  看着这一刻,叶天隐感到一阵温馨。

  那老人抚摸着她的长发说:“你来了就好了,今儿怎么大老远来了?你爹娘呢。”薛彩衣撒娇道:“我才不和爹娘一起来,我特意一个人跑来看您。”

  “哎哟,我的小宝贝!你这一来,还不把你爹娘给急坏了?”老人想责备她,却又舍不得。这模棱两可的话一点架子都没有。薛彩衣这时拽着老人的手,往叶天隐这走来,边走边说道:“爷爷,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什么人?”老人抬眼朝叶天隐看来,一个带着面具的陌生男人。

  这老人的眉眼间散发出一种震慑人心的目光,他不笑的时候,威严自然流露,让人不敢轻视。

  “彩衣,这人是谁,怎么带着面具?”老人看他的目光很不友好,叶天隐感到他那眼神中明显的敌意。

  薛彩衣伸手轻轻揭开了叶天隐脸上的面具,但见面具下一张俊俏非凡的脸逐渐显现出来。

  两道清晰的剑眉之下,棱角分明的眼眶里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就像天然的宝石一样发着光亮,清澈的眸子里看不到一丝污渍。高挺的鼻梁下,一张厚薄均匀之极的嘴唇,微微上翘的下巴,还有一道浅凹。

  这一见面,立刻给这老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几乎一眼不眨地看着叶天隐。那淡淡发出紫色光芒的眸子,比之色彩瑰丽的蓝宝石更为震撼人心。

  看到爷爷忽然僵住的面孔,薛彩衣不无得意地笑着说道:“爷爷,我想请您做主,让我嫁给他。”

  “慢着!”

  薛贵摆摆手,走近叶天隐的面前,仔细地左右观望着,声音渐渐颤抖着说道:“天人天相!”他情绪有点激动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天隐站了起来,抱拳朗声说道:“在下叶天隐!”

  “名字不重要,你父母是谁?”薛贵接着问道。

  “没有父母!”叶天隐看着他的目光,语气肯定地说道。

  “无父无母之人!唯有神!”薛贵激动起来:“只有神的目光和你的目光一样,这种光普通人看不见,我却看得见!”

  叶天隐大为讶异地说道:“老爷的话,在下听不明白。”

  薛彩衣这时走到叶天隐面前轻声说道:“爷爷是李淳风的朋友,他俩最喜欢玄门,专门研究相术,经爷爷看过的人,没有不准的,他说你是人,你就是人,说你是神就一定是神。”

  叶天隐哑然笑道:“但不知老爷口中的神和人有什么差别。”

  薛贵捋了捋长须,开口说道:“我说的神,不是书上说的那种仙人,而是上古的神。”

  “哦?”叶天隐更为讶异。

  薛贵点点头说:“你的面相,是无法看的,你是上古神族的后裔,不在凡人相术的范围,老夫走南闯北,纵东横西,今日有缘见到你,是我的造化!”

  薛贵坚定的语气,不可置疑的眼神,让叶天隐感到一种不可思议,这老人莫非见了自己长得一表人才,故意借这番话来笼络自己?

  “你看,你看!”薛贵指着叶天隐的鼻子,要薛彩衣来看。似乎旁人不信他的话,便做的不对一般。薛彩衣走过来一瞧,说道:“好看。”

  叶天隐看着她问道:“你看见什么了?”薛彩衣痴痴地笑道:“好看极了!太好看了。”叶天隐忽然感觉她有点不对劲,连忙闭上了眼睛,薛彩衣回过神来,眨下眼说:“刚才怎么看你的样子,很炫眼一样?”

  薛贵沉声说道:“他是神的后裔,只要凡人看久了他的眼睛,必定入了魔障。”

  “啊!”薛彩衣吓得浑身一抖。

  薛贵两眼射来一种莫名的目光,说道:“凡是与他接触的人,只要心里暗藏阴谋和鬼祟的人,都难免遭受心魔控制,很自然的与他针锋相对,并且欲除之而后快。心怀坦荡之人见了他则又不同,反会感受到祥和和安宁的舒适,而心中充满爱意之人,尤其是异性,接触久了必然会对其加深疯狂的迷恋,陷入无法自拔的情感牢笼。”

  叶天隐低垂眼帘,想到:我怎么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能力?

  “孩子,你到了我这,我要好好培养你!”薛贵的语气又有点激动起来。薛彩衣拍手道:“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爷爷会瞧不起他呢,现在我放心了。”

  叶天隐冲她一笑,转脸对薛贵说道:“谢谢老爷收留!老爷既是高人,还请指点在下一番。”他此刻说话对人态度都十分谦恭,已不再像昨天那样。

  薛贵这时对两人说道:“今日我说的话,你俩千万别对任何人再提起,包括你身边最亲的人,我们之间也不要再提,我安排你们先住下,好好消除旅途的困顿。”

  “是!”两人都应声道。

  薛贵给叶天隐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小院阁楼让他一个人居住,十个年轻的丫环轮流伺候,弄得他感觉自己像一颗小幼苗一样,忽然有这么多人日夜不停地围在身边。他想吃香蕉,有人给他剥好皮,切成小块,只管拿着吃。他不满意,要吃葡萄,又有人剥好皮,每一颗籽都被掏空,他只管嚼着吃。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有丫环给他安抚头皮,另一个丫环给他挠着足底,轻哼着小调,哄他入睡。他若不满意,还可以听丫环轻柔细语地讲述传说故事。他感觉热了,立刻有扇子扇来,他感觉冷了,立刻有人替他盖上被子。晚上做梦的时候,还能闻到房间里散发的异香,这生活比之皇帝还要舒适。

  沐浴的时候,三五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来给他搓背,搓洗下来的污渍,哪怕是一点点,都有人用盒子,悉心地扫在一块收集起来。他的毛发好比金子,梳脱下来,被人立刻一根根地捏起,一根一根地放进罐子里收好。

  甚至他还看到,马桶或夜壶被人拿走后,那人还将里面的污秽都收集起来。好像他全身上下,从头到尾都金贵无比。这薛老爷未免也太瞧得起他了。

  这住了两三天,也不见薛彩衣的踪影,一出卧房,时时刻刻有人形影不离地跟随。他不免感到很是烦闷。

  叶天隐独自在花园里采摘了许多花朵回来,回来的时候,他一眼瞧见远远地有人拿着笔在手本上记录着。叶天隐三步并作两步走,赶到那人面前,那人见他来了,双手将手中的大本子奉上。

  叶天隐一看,厚厚的一本记载全跟他自己有关。记录着他有几颗牙齿,每天脱落几根头发,洗澡时喜欢先泡还是先洗,身上每天余下多少死皮,每天洗漱几遍,闻到香味有何种反应,味道有些什么偏好,思考问题的样子,呼吸的均匀度,流汗的状态,哪怕连他不小心碰到丫环时的身体反应,以及丫环故意碰他身体敏感部位时的反应统统记录详尽。

  最后一条,写着他对色彩艳丽的花朵有着明显爱好,看花朵时的眼色十分特别。对哪些颜色的花朵多看了几眼,以及摘花时的样子,摘了哪些颜色的花朵,被摘的是哪些品种都详细记录。

  “这算什么意思?”叶天隐皱着眉头张口问道。

  那人唯唯诺诺地说道:“请……请贵客息怒,这是老爷吩咐的,小的只管照办,贵客有任意需求可以去直接找老爷。”

  叶天隐问道:“老爷在哪儿?还有彩衣姑娘呢?”那人低头哈腰道:“老爷这些天正带了一大帮匠人,在锻造间给贵客打造兵器。”

  叶天隐深吸一口气,所谓无功不受禄,他在这白吃白喝,这么多人对他尽心的照顾,一声由衷的感谢也是应该的。

  “带我去见老爷!”

  那人说道:“请贵客回房休息,老爷知道贵客想见他一面,必然会亲自过来看望,不需贵客劳费精神。”

  叶天隐端坐在卧榻上闭目养神,身旁垂立着五个丫环。她们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房间内,摆着满满的一桌精美菜肴,菜香四溢,但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今日若见不到薛贵,他断然不再开口。这不开口了,谁还会知道他的心思?

  薛贵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隔着门外老远就朗声笑道:“少侠辛苦劳顿,这些日子这些丫环伺候得可好?”他声音洪亮,双目炯亮地看着叶天隐。

  叶天隐这才下榻来,站着抱拳道:“这几天受到老爷的招待,当真是印象深刻,老爷如此看得起在下,在下却受之有愧。”

  薛贵往桌对面一坐,一挥长袖,手摆在桌上说道:“这些天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少侠只管明言,若这些丫头伺候的不好,老夫立刻给少侠再换几个来。”

  叶天隐笑道:“老爷对在下太客气了,在下实在是受宠若惊,这些丫头对在下照顾得无微不至,在下也甚为感动,在下只想请老爷指点一二,无意在此贪享荣华富贵。”

  薛贵笑道:“老夫果然没看错少侠,今日老夫带来三样礼物,还望少侠挑选一样。”

  叶天隐抬起头来,只见门外徐徐走进三个人。

  第一人拿着一个托盘,盘上托着厚厚的书籍。第二个人也举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满了金条和艳丽的宝石。第三个人却不是别人,而是薛彩衣,此刻她一身凤裳华服,高高的领子的挽着香肩,**在衣领中乍现,很具诱惑力。不仅如此,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和鲜艳的嘴唇,都让人看得直流口水。

  最为让人感到艳丽的,不是她其它的地方,而是在她额角上的那朵红梅。孤傲中的一丝妩媚,高贵而典雅。

  薛彩衣手中拿着一柄宝剑,剑鞘沉黑,黯淡无奇,但剑柄的螺纹,他一眼就认得,正是青冥剑。

  “这三件东西,少侠只能选一样。”

  叶天隐深知这三样东西的含义,第一样是学识和本领,第二样是财富,第三样不是剑,而是女人。

  这绝不是薛贵故意的安排,而是一种考验。

  或许这个选择,将预示着他未来的命运。

  叶天隐深吸了一口气。

  他该如何选择?没人知道,连他自己也觉得很为难。<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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