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悲莫悲兮生别离(二)

  门铃不停地响,外面是阿鹏似乎还有别人。晓枫按住门锁,问:“你想走是吗?只要我一开门,警察就会进来,既然你是清白的不怕对他们说!就算我不开门,他们也随时会冲进来,一扇门关不了一辈子。——你告诉我究竟有没有杀翩跹?”

  “我……”

  门铃不停地响,忽然断了,继以踢门声。

  培正犹豫着,只犹豫了一瞬,晓枫失望地看到他坚定地说:“没有!我是清白的。”

  阿鹏正要撞门,门开了,晓枫在门后面问:“什么事?”

  阿鹏拿出一张搜查令:“我们要搜查你的家。”

  原来搜查令这玩艺真的管用,晓枫竟没给他们吃闭门羹,只不过搜查一番之后,只在客厅的地面上找到一根男人的头发。

  其实也未必是男人的头发,阿鹏需要交差,随便捡了一根头发——还好客厅的地面不是那么干净。

  回去的路上,同事小武问阿鹏,“你那张搜查令是哪里来的?”

  “假的。”阿鹏的回答懒洋洋的。

  小武和孙宁大眼瞪小眼,阿鹏接着说:“我这叫兵不厌诈,这个女人比鬼还精,一件好事也不干,永远跟我们作对,不骗骗她怎么能有所收获?”

  “你当心她知道了反咬你一口。”孙宁说。

  “你不去告密不就不会知道了?”

  孙宁瞪了他一眼。

  小武懒懒的说:“这算有收获吗?——一根头发。”

  “响应蔡太师的号召,我们要把它说成一根惊天动地旷古铄今独一无二价值连城的头发。”孙宁笑着说。

  对两人的挖苦,阿鹏报以诡秘的一笑。

  三人回到晓枫楼下,不久便看到晓枫开车离开。小武和孙宁都对阿鹏的判断十分佩服,阿鹏略带沧桑地说:“跟他们打交道,太久了。”

  晓枫的家设计奇特,有一条隐蔽的楼梯通到下面一层楼,这是为了诸宸的特别身份而设计的,以前一次也没有用过。培正就是从那里离开。

  警察走了之后,晓枫第一时间来到孤星酒吧,关于翩跹的死她只能再问苻鸩,而且她盼望着苻鸩能帮她找到培正。

  ——在如此的通缉下,培正当然不可能回家,一定在很隐秘的地方。

  一时大意,却忘了黄雀在后。

  阿鹏三人上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对晓枫的车一路尾随。

  苻鸩并不在孤星酒吧,下午似乎有什么买卖。

  陈叔坐镇,不肯替晓枫联络苻鸩。

  晓枫与苻鸩的关系处于一种很微妙的状态,看起来若即若离,实际上也是若即若离,但是他们互相包庇与一般情侣无二,彼此信任更是难以言喻。

  所以晓枫完全相信苻鸩会帮助她,但是她明显高估了别人对她的包容,在陈辅的眼里,晓枫是个彻头彻尾的包袱,每次出现都意味着拖累苻鸩。

  所以晓枫只能比较勉强地请动陈辅帮她一个小忙。由于没理由留下来等苻鸩,晓枫只逗留了一会会儿。

  阿鹏三人严密地关注着孤星酒吧,不出阿鹏所料,一个多小时以后晓枫走出酒吧,开走了她的红色轿车。阿鹏的心中兴奋,驱车紧追。晓枫兜转于各大路上,一路疾驰,转了两三个小时,从市区东头开到西头,最后阿鹏终于发现开车的女子不是晓枫,她只是穿着晓枫的衣服,隐约看起来很像。

  从酒吧里走出来的是晓枫,开车的却不是了。

  阿鹏气得差点吐血,浪费了小武和孙宁对他的衷心敬佩。

  深夜。

  渡口。

  两三个黑影在昏暗的光下迟疑而慌张的来回晃着,躲避着光线,又蹑蹑的向前凑着,仿佛丧尽胆魄的游魂,只余形状。一有任何响动,这些黑影立刻消失在黑暗里。

  自始至终在黑暗里的,有一个长直的身影,似乎穿得很整齐,背靠着树,一点红色的火星上下晃着,他在抽烟。

  一艘小艇靠岸,渡口的人立刻拥过去。

  红色的火星熄灭了,靠着树的那个人也朝小船走去。黑暗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那人用力挣扎,被那只手拉回树下。

  静下来,培正甩开手。

  和那些人一样,等着黑船来接他们偷渡到金国的,就是贺培正。

  贺培正扭头看着别处,说:“你还想干什么?”

  黑暗中的那个女孩子,不言不语,看不到心痛的表情。

  但是贺培正知道,贺培正用某一种方式可以感触,可以看到,那女子眼神中令人无所遁形的担忧与责怪,执着永不放手。

  某一种方式,可以浸透灵魂。

  晓枫沉沉地问:“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沉默。

  晓枫又说:“难道除了走,没有别的办法?”

  培正还是没有说话。

  “……算了,我不理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回去我保证你的安全,你不可以走,你的学业在这里,一切全都在这里,如果你今天真的走了,你就一无所有。”

  “少罗嗦。”培正低声说。

  “上船的快点!黑船上有人叫着。”

  晓枫又急又恨,低声又说:“难道你舍得放下这里的一切?当初我们四个,说过不管谁出事,都是大家的事。我不会让你去偷渡,那是一条死路!”

  培正幽幽道:“死路就死路。”他又补了一句,“我今天一定要走。”

  一个炫目的光柱忽然出现在江面上,直接投向那艘黑船,培正的运气太差,警察围捕偷渡者,恰巧让他走不了。

  晓枫想跑而培正没动,晓枫简直急得心头火起。培正说:“这里向南有条小路,别人不知道,你先走。”

  这时,一个男子声音从近处响起:“贺培正,你跑不了了!”

  阿鹏还有其他十多个警察把他们两个人紧紧地围在中间,如临大敌。晓枫和培正无言对视。

  一个警察搜走培正的枪,正打算把培正铐起来,阿鹏推开他,一手拧过培正的胳膊,用**绳捆起来。接着对晓枫说:“罪恶始终是战不胜正义的。哈!真应该记录这一伟大时刻,要不要有空大家溜跶过来取个景?——这位美丽的姑娘,你盯着我干什么?难道我突然英俊了?”

  培正对晓枫说:“我只想在走之前见见你,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后来不是了,你最好想想以后可以干什么。”

  晓枫心里一阵阵酸痛,不知道对培正可以再说什么,不知道可以再做什么。从小学悄然成为同学时开始,他们彼此认识,彼此知道名字,各自安于各自的范围,度过一段浪漫岁月,岁月的印记里谁也没有为谁留下什么,甚至认为累赘,因为多记得一个名字。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段岁月成为彼此了解放在心里的基石?晓枫回忆自己以往和培正的同学历程,究竟有什么?有什么?

  一段漠然无关的回忆,怎么就成为两个人心灵深处牢不可破的信任与了解?

  晓枫觉得心痛,希望悔改。

  如果自此抹去关于培正的一切,从来没有认识过,该是最好的生存轨迹。

  可惜岁月如岩石,牢不可破。

  培正被带走,没有说话。

  阿鹏走了几步,忽然笑得有些诡异,转回对晓枫说:“请你和警方配合,提供点资料。”

  晓枫被关在询问室里,很久很久。

  没有人问,自始至终没有人进来。

  晓枫知道这是阿鹏的攻心术,毫不慌乱,只是不知培正现在如何。

  周南问阿鹏:“你的女证人关在这好几个小时了,为什么还不审问她?”

  阿鹏说:“本来就不打算审问她。”

  “那为什么还把她带来?”

  阿鹏笑笑说:“很明显,我只想耍她。”他想了想,又补充说:“这个女人嘴很紧,一句真话也没有,问她等于浪费时间,不过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晓枫等着,渐渐的天亮了,新的一天来临,阿鹏应该又神气活现地出现在警察局了。

  一阵低沉的撞击声和低沉的闷哼声。声音是一种惨叫,叫得人心里像有什么揪着。

  尤其是很容易想到发出这叫声的人是谁,随后传来的惨叫声又验证了这一点。

  这令人倍受煎熬的声音持续了一刻钟,停下来。

  接着有人送来早餐。

  晓枫哪有胃口,但是全吃了。

  又是漫长寂静的时间,长得等不到尽头。在那座四四方方的房子里,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僵坐似一尊石像一样地等,等着自己的朋友坠落无底地狱暗无天日,遭到无情毒打。

  晓枫开始怀疑自己在干什么,但是没有想过退却。

  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比一天还要漫长。

  忽然那种可怕的声音再度闯进人的胸膛,排山倒海,晓枫一次次反胃,拼命忍住。

  眼眶却浮现泪水。

  声音终于停了。

  一个警察走进来,带晓枫离开。

  在过道上,晓枫看见面色憔悴精神低迷的培正,对面走过。

  他……

  背影消失在转角。

  周南循例问晓枫昨晚的情况,晓枫彻夜未眠,头脑木然,但是周南依旧没有得到一点她想要的东西。

  下午,晓枫终于昏昏然走出警察局的门口。

  一个人。

  远远的人来人往,各自奔忙。大宋仿佛是如此遥远。

  阿鹏随后走来,说:“诸小姐,但愿你这次作客愉快。——哦,我这个东道忘了欢迎你。欢迎欢迎,欢迎再来。”

  “既然你们这么欢迎,那我下次来时是不是应该顺便请各位喝下午茶?”

  阿鹏沉下脸来,“不要以为大宋拿你没办法,早晚有一天,多行不义必自毖,你最好好自为之。”

  苻鸩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对阿鹏说:“谁需要好自为之?只因为世上有张志鹏吗?”

  阿鹏根本没打算看苻鸩一眼,迳自走了。苻鸩转身的时候,有点不自然。

  苻鸩说:“我昨天回去听说你找过我。他们没难为你吧?”

  “只是有点累。”

  “我送你回家。”

  “那当然好,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点事情想问你。”

  晓枫想问苻鸩的还是有关翩跹死去的那天所发生的事。

  苻鸩说:“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过去,伤口包扎好了,姜翩跹后背上穴着你的刀。”

  “刀不是我穴上去的。”

  “也不是我。”

  “会不会是高捷?”

  苻鸩想了想,说:“当时我刚想叫救护车,高捷来了,我只好躲远一点以免他感觉到我。他发现了你们,难免身上沾到你们的血,然后他刚打算把你带走,救护车就来了。”

  “你和高捷,谁也没有叫过救护车?”

  “如果他先前没有出现过,是的。”

  晓枫黯然神伤。

  难道,他……<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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