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119
叶临云再醒过来的时候, 是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p>
“啊——”</p>
他惊叫了一声，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一头撞上了木窗的一角, 险眼泪都飚出来。</p>
剧烈的疼痛之下，他意识瞬间清醒过来。</p>
昏暗的房间, 斜阳夕照, 漏进来一点橙光。</p>
身下的床铺硬邦邦的，像块大石头, 地上凹凸平，边边角角的缝隙里满的苔藓。</p>
远处有一张桌，旁边放着两条凳，靠近门的地有紫红色的木柜, 满是灰尘。</p>
零零碎碎的家具一摆设下来，整个房间都变得逼仄。</p>
叶临云慌乱地屋内扫视了几个来回, 又看向窗外，能看到外面的树, 还有更远处的群山。</p>
没有尸体。</p>
没有贺衔华。</p>
叶临云摸了摸额头的冷汗，缓缓地吐出了一气。</p>
是梦吗？</p>
是梦吧。</p>
他无意识地捻了捻自己的指尖，那种冰冷黏腻的感觉依然挥之去。</p>
梦境里也会有那么真实的触感吗？</p>
“吱呀——”</p>
半阖的木门发出一阵轻响, 门开得更大了一。</p>
叶临云的心脏险被吓得蹦出来，受惊地抬起头，看向门。</p>
门没有人。</p>
叶临云冷汗又刷得流下来, 他忍住尖叫，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肉, 拧了两下，疼痛感让他无意识地咬了下牙，至少冷静了下来。</p>
“谁？”叶临云试探着开, 声音嘶哑得像。</p>
应该是很久没有喝过水，他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快要冒烟了。</p>
“谁在那里？”叶临云忍着适，追问下去，“这是什么地？”</p>
叶临云视线无意间下移，看到床头靠背旁边出现了一只稚嫩的手。</p>
一只小孩子的手，脏兮兮的。</p>
叶临云惊恐地往后退去，“咚”的一声闷响，又一头撞上了窗户。</p>
惊慌之下，他没有注意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p>
“小鱼！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外面传来年迈沙哑的声音，脚步声变得快了一，“那个先生醒了吗？”</p>
小孩子的脑袋出现在床背后面，他看了眼捂着脑袋的叶临云，又扭头对着外面点了点头，说：“醒了，正在拿头装窗户呢。”</p>
叶临云：“……”我是我没有。</p>
一个鬓间微白的老人出现在门，背部佝偻着，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着碗水，颤颤巍巍地往里走。</p>
没抓稳的碗晃悠着，水洒出了一半。</p>
叶临云脊背紧贴着墙壁，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的陌生组合，脸上全是警惕和戒备。</p>
“是你们我带到这里来的？”叶临云谨慎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p>
是绑架吗？勒索吗？</p>
总有人白痴到让这两个一推就倒的老弱病残组合来套他麻袋。</p>
事实上还有另一种猜测，叶临云愿承认——</p>
“先前小鱼看到你躺在地上，天太热了，那个地会被晒脱水的，我们就你带回来了。”老人说道。</p>
叶临云摸到脊背，后知后觉有几处地隐约有摩擦过的钝痛感，衣服上也有破了的洞。</p>
能指望老弱组合能多么温柔地对待伤患。</p>
没让他在外面晒就算错了。</p>
叶临云又看了眼窗外，忽然就觉得那草木和群山的形状有眼熟，正如同他在“梦境”里看到的一样。</p>
那是梦。</p>
“先喝点水吧。”老人碗递给小孩子，示意他捧过去，“现在天这么热，喝水会人的。”</p>
小孩子脚步灵活许多，很快端着碗跑到床边，朝叶临云递过去。</p>
很多年前农村里流行的大陶瓷碗，只有碗一圈蓝纹作为装饰，这时候颜色早就随着碗边的缺掉了一片，碗里的水只剩一半，表面悬浮着的一层油污就变得格外明显起来，隐约还能看见黑色的小浮虫在水面上下挣扎着。</p>
捧着碗的那双小手指缝里全是泥土。</p>
叶临云无意识地皱了下眉头，从头到脚都写着抗拒。</p>
然而他身上空无一物，没有钱、没有手机，连外套都知道丢到哪里去。</p>
当然也会有干净的水。</p>
“我知道你们城里老板都爱干净，这个水我是特地煮过的，像你们说的那个什么……杀菌消毒，放心喝吧。”</p>
老人有站住，拖过一张凳子坐下来，面上因为这般“善解人意”的准备有自得。</p>
叶临云咽了咽水，喉咙干涩得发疼。</p>
最终还是生存的本能占据了上风，他慢慢挪到床边，伸手接了那碗水，有扭地小声说了句“谢谢”。</p>
小孩子朝他笑了笑，咧开的嘴里缺了一颗门牙。</p>
水的味道如同叶临云象的一样难喝，如同馊掉的咸菜浸入水里，整个腔里都蔓延着一股怪味。</p>
他需要水，哪怕水里灌了毒药，这时候他也会毫犹豫地咽下去。</p>
叶临云拧着眉头那水快速地咽下去，以免那股味道在嘴里停留得太久。</p>
“咳咳咳——”</p>
喝得太快被呛到了。</p>
老人忍住笑了一下：“慢点喝，厨房还有，过刚醒还是稍微等一会儿再喝吧。”</p>
叶临云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点了点头，忍耐住了他的少爷脾气。</p>
这里是公司，也是他家，更是有一群狐朋狗友无条件捧着他的地。</p>
虽然平时自我惯了，叶临云这么一点判断力还是有的。</p>
叶临云缓了缓，碗递回去，问道：“这是什么地？”</p>
老人脸上笑意顿时淡了几分，他看了眼窗外，摇了摇头：“我也知道。”</p>
叶临云愣了一下：“你是这里的村民吗？”</p>
老人打量了他一眼，叹了气：“你果然记得我了。”</p>
叶临云茫然地看了他许久，还是没有看出分毫的熟悉感：“我们见过吗？”</p>
“记得也没什么，我就是个穷要饭的。”老人自嘲地笑了笑，朝小孩儿招招手，叫他站到自己身边，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孙子，小鱼。”</p>
“那天我带小鱼去给他爸妈上坟，去的路上被撞了一下，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个村子里了。”</p>
老人摸了摸孙子的脑袋，露出几分忧心忡忡的神情。</p>
“这地我也没有来过，我们爷孙俩来回转了三天了，也没见到一个人影，这地的东西起码有二三十年历史了，人早就搬空了，连路标都被埋了，根本知道是哪里，前后都是山和水，说定山里还有野兽……”</p>
叶临云忍住打断他：“没有人？”</p>
老人点了点头：“一个人都没有。”</p>
叶临云问：“那你们怎么活下来的？”</p>
老人指了指后面的厨房：“那里有有剩下的米，看起来像是久之前有人丢下来的，山脚边上也有野菜，我对这还算比较在行。”</p>
叶临云脑子乱成一团，勉强抽出一根线捋出来，喃喃自语着；“没有人……没有人，那我是怎么来的？你们在哪里看到我的？还有——”</p>
尸体呢？</p>
叶临云忍住哆嗦了一下，咽了咽水，还是没敢那个问题直接问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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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手指移了个向，指向靠山的位置：“在山脚下面，本来是去找点野菜，没到正好看到两个人躺在外面。”</p>
贺衔华真的是存在的。</p>
叶临云心跳得越来越快：“那……另一个人呢？”</p>
老人闻言沉默了片刻，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了叶临云几眼，像是挣扎许久之后才做出了决定。</p>
“埋掉了。”老人轻声说道，“包括衣服也一起埋掉了，那痕迹也拿水冲掉了，现在外面很热，很快就干了，要是下过雨，就更看出痕迹来了。”</p>
他的声音很轻，语速很快，像是在说什么见得人的。</p>
事实也确实如此——</p>
他掩埋了明显是于谋杀的尸体，清理了所有的痕迹。</p>
哪怕他并未杀人，这也是违法犯罪的行为。</p>
更重要的是，他表现出来的态度。</p>
就好像叶临云才是那个杀人凶手一样。</p>
他是在帮叶临云“掩盖罪行”。</p>
我没有杀人。</p>
他的关我的事。</p>
叶临云浑身的血液都要冻得凝结了，然而他看着老人的神情，张了张嘴，什么都说出来。</p>
“放心吧，只要你提，会有的人知道的。”</p>
老人自顾自地说着，一边朝叶临云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p>
“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出去的。”老人最后说道。</p>
云城，城西某个老式小区后。</p>
牵着狗出来散步的老人结伴而行，一同往小区后面的公园走去。</p>
途中会经过一个垃圾站，几位老人都下意识提前放缓了呼吸，以免恶臭味钻进鼻腔。</p>
老式小区的物业就是个摆设，小区后面的垃圾站清理基本上只看负责人的心情和时间。</p>
虽然小区的人举报过很多次，负责人每次都打着哈哈，表面上敷衍过去，之后依然我行我素。</p>
冬日还好，到了夏天，那种恶臭的味道经久散，堪称人间地狱。</p>
为此住在后排的老人们纷纷投奔了亲戚和儿女，只剩下一为生活奔波囊中羞涩的年轻人低价租住在这里。</p>
“听说这里要改建了，总算有人能做点实事了。”</p>
“之前投诉那么多回，就算是聋子也该重视一点了。”</p>
几位老人一边随意地聊着天，一边放缓了脚步，尽量往另一侧绕过去。</p>
“的我也没什么要求了，这垃圾站处理了就好了，这么重的味道，什么时候尸体烂在里面都没人知道。”</p>
说的老人这段时间正陪着孙女看电视剧，据说是尸体糊了满屏幕的“下饭剧”，看到这种糟糕的环境，就忍住发散联起来。</p>
旁边的人由做出了一个受惊的表情：“这种事乱说，多吓人啊。”</p>
另一人也忍住接道：“这说准呢，我看后面那栋楼几个小伙子，整天大门出二门迈的，阴沉沉的也知道在什么，看起来就像是正常人……”</p>
几人一边交流着，一边往前走。</p>
等到臭味变得明显起来之后，她们就约而同闭上了嘴巴，加快了脚步，要快速通过这段“恶臭地狱”。</p>
“汪汪汪——”</p>
牵着的狗像往日那么温顺，对着垃圾站嚎叫起来，还有一只叫了一声就绕到人脚后面躲起来，小声呜咽着。</p>
“怎么了？”老人连忙拽紧狗绳，抬头朝狗叫的向看过去。</p>
几天没见过的垃圾车正缓缓从垃圾站里侧撤出来。</p>
几位老人连忙停住脚步，捏着鼻子等垃圾车倒出去。</p>
狗叫的声音更大了。</p>
垃圾车很快倒出去，开到了大路上。</p>
用力拉着狗的老人松了气，一张，鼻尖的味道仍然浓郁的叫人吐：“清理过了怎么还是这么臭？”</p>
没有人回答她。</p>
旁边的人有的看着垃圾站里面，有的盯着车发呆，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疑惑，渐渐转为惊惶。</p>
“那个车，好像没带垃圾走啊。”</p>
“车头上面，红的那……是是血？”</p>
“里面、里面——”看向垃圾站的老人声音颤抖着，怎么确定地问同伴，“那个墙上的，是是、是是一个人？”</p>
其他人下意识跟着看过去。</p>
藏在树荫下面的墙壁上贴着的，更像一块人形的饼，没了支撑之后缓缓地往下滑，啪嗒一下掉到地上。</p>
墙上只剩下一片暗红色的人形涂料。</p>
林见秋从大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带了一张纸条。</p>
叶怀霜车停在路边等他，问道：“还顺利吗？”</p>
林见秋点点头，一边拉开车门上车，纸条递给叶怀霜：“有人匿名投的稿，这是账号，以找人查一下，下面的是银行转账的账号，有人愿意拿钱买齐越泽和贺衔华的新闻，已经付过定金了，过卡号很有能是本人的……”</p>
具体的情况还需要继续调查。</p>
唯一以确定的是，这次贺衔华绑架齐越泽的事，还有与他毫无联系的人的参与。</p>
能是为了报复事件中的某一个人，也能只是单纯的看热闹嫌事大——恶意的那种。</p>
叶怀霜点了点头：“有需要帮忙的吗？”</p>
林见秋笑了笑摇头：“暂时没什么尸体或证物需要化验的。”</p>
他当然知道叶怀霜是单纯指他自己的专业：“至于其他的嘛，你们专心找人就好，我暂时需要。”</p>
叶家小儿子失踪了，爹妈当然是最着急的。</p>
等到警察回复调查结果，他们就已经自己办法去找人了。</p>
林见秋并准备干扰他们。</p>
叶怀霜“嗯”了一声，问道：“那接下去还要去哪儿？”</p>
林见秋反问：“这两天用上班？”</p>
叶怀霜：“这段时间忙，请了几天假。”</p>
林见秋：“什么时候的事？”</p>
叶怀霜：“接你回来的时候。”</p>
林见秋：“……”</p>
知道该该夸他一声行动力非凡。</p>
更多的还是惊讶，叶怀霜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法定假日泡在实验室也是常有的事情，现在竟然会动请假了。</p>
实验室的同事大概都会惊到掉下巴。</p>
叶怀霜动解释道：“会影响工作的，之前订的材料还没到，最近就算去上班也只是带带学生，如果这边的事太忙，我也会抽空回去看看情况的。”</p>
还有一个没说出的原因自然就是担心与安。</p>
虽然林见秋再三保证他受的伤绝对没有会影响他生活自理的程度，叶怀霜似乎还是没办法放下心来。</p>
而且紧跟着叶临云又失踪了。</p>
前有男朋友被绑架，转头弟弟就失踪，得说也是足够心累的了。</p>
林见秋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绑着的绷带，忍住了拆掉的冲动，只是伸手捏了捏手腕的位置，还有轻微的刺痛。</p>
他脸色连变都没变一下。</p>
大概还要一个礼拜才能彻底痊愈——算上身体年轻的加成，或许五天左右。</p>
林见秋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稍稍松了一气。</p>
他面改色地放下手，一边去提醒叶怀霜：“你要好好的。”</p>
叶怀霜：“什么？”</p>
林见秋：“要装傻，从我到齐越泽，到你弟，这才几天，说准是一大家子集体水逆，你要对自己的幸运值抱有什么侥幸心理。”</p>
叶怀霜：“……”</p>
林见秋：“根据我的经验来说，夏天是变态出没的高峰期，你看看邱大小姐一家，就连薛彻这种善于搞人际关系的都被敲闷棍——”</p>
他怔了一下。</p>
叶怀霜注意到他的停顿，在红灯前面停下车的时候，转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p>
林见秋没来得及接，车窗降到最低，外面的声音顿时变得更清晰了一。</p>
他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看向路。</p>
穿着花裙子的老人牵着狗惊慌地从路跑出来，险冲上马路，刺耳的刹车声中还夹杂着她惊恐地叫喊声。</p>
“杀、杀人啦！垃圾车杀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