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
大胡子局促不安地坐在座位上。</p>
店里的人都已经隐晦地打量了他好几眼，他越发坐立不安。</p>
林见秋终于打电话回来，将手机递给大胡子之后，就直奔最里面收银台，趴在吧台上对着老板娘姐姐长姐姐短的猛夸了一阵。</p>
眼角已经有皱纹的老板娘被夸得心花怒放，打量着林见秋的脸，隐约感觉有几分熟悉：“小伙子有点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p>
“长得帅的人都像嘛。对了姐姐，能不能借我根充电线？”</p>
林见秋指了指自己黑屏的手机：“我手机没电了。”</p>
老板娘不疑有他，探头去看了眼林见秋的手机，随即从抽屉里翻出一根数据线来，问他：“这个可以吗？我女儿好像就是用这种线充电的。”</p>
林见秋遗憾地摇了摇头：“型号好像不一样。”</p>
老板娘提议道：“那要不你去隔壁看看？他们年轻人，也许是用的你这种新款手机。”</p>
“但是我们初来乍到，不认识人。”林见秋侧了侧身，示意老板娘看向后面的大胡子，信口便胡诌道，“我哥几年前离家出走，这才被我找到，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劝回来，正害臊不敢见人呢，要不是太饿了，连面馆都不敢进。”</p>
林见秋说着压低了些声音，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说的话音量却也能叫其他人听到。</p>
“我得看着我哥，等我堂哥来才能换岗，不然他趁机又跑了，我爸妈身体本来就不好，这要再一急……”</p>
林见秋给了老板娘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满脸都是哀愁。</p>
单纯的老板娘露出了几分同情，点了点头：“那你把型号写下来，我帮你去隔壁问问。”</p>
正好店里不忙，老板娘擦了擦手便拿着纸条往外走去。</p>
老板正好端着煮好的面出来，放到另一桌鸟窝头的客人面前。</p>
大胡子不由紧张地多看了他好几眼。</p>
小店里总共就这么多人，要说有什么可疑人员，第一个被怀疑的当然就是这个鸟窝头。</p>
这人看起来跟街边的流浪汉并没有什么差别，最醒目的头发乱糟糟的快长到脖子。</p>
脸上和指甲缝里都是黑漆漆的泥土，衣服上好几个破洞，裤腿都是一边高一边低，隔着老远还能隐约闻到一股怪味。</p>
他脚边还放着个蛇皮袋，里面装着瓶瓶罐罐，应该是准备拿去卖钱的。</p>
要是换一家店，早就在门口将他轰出去了。</p>
也就这家店的店主夫妇看着面容和善，看到流浪汉打扮的人不由露出几分同情，语调都柔和了一些。</p>
那人压根不理会老板热情的招呼，伸手把筷筒扒得哗哗作响，旁边的醋瓶也被带倒，然而他却不以为意，像是没看到，任由黑色的醋淌了小半桌。</p>
浓郁的醋味弥漫在空气之中，熏得老板皱了皱眉。</p>
老板已经有些不满了。</p>
鸟窝头抬起眼，阴鸷地瞪了眼老板和老往这边看的大胡子。</p>
林见秋用筷子敲了下大胡子面前的醋碟，铛铛两声脆响分外引人注目。</p>
“哥，别看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林见秋说着看向老板，“老板我们点的面能不能麻烦你快点上，我哥饿了一天了。”</p>
大胡子尴尬地低下头，伸手擦了擦嘴角。</p>
“哦，好，马上来。”老板回过神来，用围裙擦了擦手，连忙走向后厨，“你们稍等。”</p>
鸟窝头的流浪汉又低下头去，呼啦呼啦地吃面。</p>
店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三个人。</p>
大胡子紧张地只咽口水，这一小会儿脑补的东西都足够他做好几趟过山车，心底七上八下的，再抬头一看林见秋，差点没被呛到。</p>
林见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走了他的手机，正慢条斯理地滑动着。</p>
大胡子清楚地听到了手机里传来的游戏背景音。</p>
好像是什么音游，背景音乐都是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时不时还插播着几道游戏音效——细听几乎全是miss。</p>
林见秋正在认认真真地打游戏。</p>
大胡子：“……”</p>
他突然开始怀疑是不是林见秋故意耍他了。</p>
不然这心未免也太大了！</p>
“叮~叮~叮~”</p>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吓得大胡子一个哆嗦，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p>
林见秋泰然自若地接起手机：“喂？到了吗？就最里面那家魏家面馆，我和我哥都在呢，没事，坐得下，店里加我们就仨人。”</p>
话还没说完，林见秋朝门口招了招手，像是久等的人进来了。</p>
大胡子背对着门口，这时候扭过头去看，就见到三四个穿着警服的人进门，径直走向了那名流浪汉。</p>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警察已经将那个流浪汉按倒在桌上戴上了手铐。</p>
流浪汉开始挣扎起来，嘶吼道：“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怎么能随便抓人？”</p>
面馆老板刚刚端着面出来，看到这副场面被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基本和大胡子一致——</p>
我是谁？我在哪儿？</p>
就这一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p>
“不用慌，警察叔叔抓个坏人而已。”林见秋微笑着安抚老板，“他应该没有同伙，现在已经没事了。”</p>
大胡子艰难地合上自己的下巴，呆滞地扭回头看向林见秋：“……到底是怎么回事？”</p>
“在逃通缉犯，七天前在莲花小区入室抢劫杀了户主夫妻，被追捕的时候还捅伤了一名警察——你唱歌的地方后面就贴着通缉令呢。”</p>
大胡子呆了一下，仔细回忆了片刻，才依稀记得似乎是见过那么一张通缉令。</p>
就在林见秋一开始被叶临云的司机赶下车的地方。</p>
而且不止在街边那面墙上，其实稍远一些的街区也有，大胡子路过的时候还看到过。</p>
他已经记不得通缉令上的逃犯长什么样子了，只依稀记得好像是什么杀人案，照片里的男人绝说不上多么有特色，但起码干干净净，像是从证件照里抠出来的。</p>
跟这个流浪汉截然不同。</p>
然而警察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林见秋并没有认错。</p>
大胡子只剩下惊讶和愕然：“你是怎么认出来的？”</p>
林见秋分明就是在进门的刹那就发现了不对。</p>
不，应该说他一见到那个流浪汉，就知道他是那个通缉犯了。</p>
之后他甚至还能装作没事人似的，丝毫不慌张。</p>
或许都不是装，他看起来压根就没将潜在的威胁放在心上。</p>
警察跟上级简短地汇报过情况，留下一个领队模样的人走向林见秋和大胡子。</p>
“我们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他说道，“能麻烦你们配合我们去警局做一下笔录吗？”</p>
“我能先问一个问题吗？”林见秋问道。</p>
“什么问题？”警察耐心地看向他。</p>
“通缉令上说的提供线索的一万块奖金什么时候能发？”林见秋一脸真诚地发问。</p>
“……”</p>
“……”</p>
在林见秋坦然地与沉默的警察对视的时候，大胡子忍不住捂住了脸，希望地上有条缝能让他钻进去。</p>
店外。</p>
老板娘问了三家店才借来充电线，刚往回走，就见自家面馆门口围了一群人，外围还隐约看到警灯闪烁。</p>
这是出什么事了？</p>
老板娘心下一惊，连忙加快了脚步往回走。</p>
刚挤进人群，她就迎面撞上了一个年轻女孩儿，挑染的紫金夹杂的头发在夜色下分外醒目。</p>
女孩儿“哎哟”一声捂住下巴，一见眼前的人也顾不得喊痛，反而去拉她的手。</p>
“妈！你跑哪儿去了！我听说店里出事了刚刚赶回来没看到你人，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p>
“啊？”老板娘茫然地举了下手里的充电线，“帮一个客人借充电器——等等，你爸呢？”</p>
“我爸没事，刚刚还是他让我来找你。”女孩儿撇了撇嘴，“听说是在咱店里抓到了通缉犯，警察来得快，除了你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店里好像没啥事儿。”</p>
老板娘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我先把充电器给客人送过去。”</p>
“哪有客人啊，都带走做笔录去了，我爸和你等会儿也得一起去一趟警局。”女孩儿说着接过老板娘手里的充电器看了一眼，不由皱了皱眉，“这都淘汰多久的型号了，怎么现在还有人用啊，也亏得你能找到。”</p>
“客人要用嘛。”老板娘笑笑说道，“那个小伙子人还挺不错的，也不知道他有对象没有……”</p>
老板娘跟着女儿走到面馆门口，灯光将女孩儿的头发照得更加晃眼。</p>
老板娘被晃得灵光一闪。</p>
“哎，我说那个小伙子怎么那么眼熟，他跟你喜欢的那个明星长得还挺像，叫那个什么什么林什么的——”</p>
“林见秋。”女孩儿接道。</p>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你以前不是可喜欢他了吗，家里全是他的海报，我一看他就面熟，也不知道是长得像还是真的，回头你不就可以跟他要个签名了吗，省得天天念叨……”</p>
“啊呀妈你就别提了！我现在不喜欢他了！”女孩儿一脸不耐烦，“那种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p>
老板娘愣了一下：“怎么了？昨天不在说想看他吗？”</p>
女孩儿鼓起脸颊，生了会儿闷气，跟着母亲去警局的路上才打起精神跟她解释了一阵。</p>
“……什么学霸贵公子人设都是假的，今天才被人扒出来他大学根本就没毕业，家里也早就破产了，自己都欠了一屁股债，就是靠男人养活，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假装什么上流人士，在节目组还耍大牌，给别的明星泼脏水……真是一言难尽，以前喜欢他我是瞎了眼了。”</p>
老板娘回忆了片刻店里见到的人，有些不敢置信：“不会吧，我看那个小伙子还挺有礼貌的啊。”</p>
女孩儿恹恹地答道：“那也许只是长得像吧，那种人再不要脸，这时候也肯定不敢再出门了。”</p>
现在网上跟林见秋有关的黑料就跟腹泻似的直往外撂，真假难辨，但也是把他照死里锤的架势。</p>
还有人戏称今天绝对是林见秋最出名的一天。</p>
而且以林见秋的性格，绝对是不屑于踏进她们家那个简陋的路边小店的。</p>
警局。</p>
通缉犯已经被押进审讯室审问，据说他口袋里就随身带着刀。</p>
他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也不敢开车出城，便专门趁着晚间挑着小路走，这两天刺伤了好几个路人。</p>
大胡子闻言便有些后怕，也更加惊讶于林见秋的反应。</p>
这人总不能单单只是为了钱就爆发了这样的潜能吧。</p>
换作是他，也绝对没有这样敏锐的感知。</p>
这也是警察好奇的问题。</p>
他们倒不是认为林见秋和通缉犯勾结在一起，但两人分明没有交集，通缉犯一通伪装，林见秋这个从没受过相关训练的普通人能一眼看出来，难免叫人讶异。</p>
但也不排除是通缉犯伪装的流浪汉看起来就不像好人，所以被当事人胡乱报警。</p>
坐在警察局里的时候，林见秋也一点都不慌乱，跟旁边局促不安的大胡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倒显得有些散漫了。</p>
“他脖子侧面有伤口。”林见秋指了指颈侧的位置，随后又落到侧脸上，“眼角到太阳穴之间有三颗痣，嘴角下面有两颗，大小大体上跟照片上一致。左手明显活动不便，小拇指有不自然弯曲，大衣里面t恤跟监控里是同一款……”</p>
大胡子的脸色越来越空白，看林见秋的表情像是在看怪物。</p>
虽然他不记得通缉令上到底写了什么特征，但显然要比林见秋这一通对比简短得多。</p>
林见秋几乎是在五秒之内就看了出来。</p>
而大胡子这时候仔细回忆也想不起来他说的那些特征，模模糊糊地感觉有，好像又没有。</p>
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p>
他像是想要这么问。</p>
“六天前这件事上过新闻，我看到过。”林见秋最后补充道，“我只是记性比较好而已。”</p>
大胡子：“……”这只是记忆力的问题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