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第一章 皇帝陛下的剧场
空站在无色的草原上。
四周全是灰色,除了高达腰际的荒草外别无他物。
那是光看着就让人心中感到荒凉的杀风景草原,一片无尽孤独的土地。上方是既非白日也非黑夜的灰色天空,无声的风不时吹袭而过。
这正是如今的空所看到的一切。
他独自一人佇立于此,强劲的狂风在周遭肆虐。荒草全被颳倒,空的衣服与发丝随风翻飞,上空的云朵宛如激流般急速流动。
但这一切却没发出丝毫声响,空一脸苍白的佇立着,彷彿没有任何思考、想法和感觉。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心。
对了。我是诗人,空无一物的存在。我的使命是四处漫游,诉说、歌颂、欣赏眼前的事物,推动世界的流动。然而现在,我的眼前空无一物。与世界之王的连结被解除后,我甚至失去了诉说世界的语言。我的使命就到此为止,但是世界却还在继续。
为什么?
空茫然地歪着头说道。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失去使命之后还能动?
为什么世界之王不回收毫无用处的空?
自己已经报废了吗?
本该没有尽头的旅程结束了吗?结束之后会有什么?
这些笼统的问题没有答案。
处理这世界再生、超越一切存在的世界之王,创造出空这个不死者。虽然名为鸟之神的存在寄宿在这个身体中,可是自己却没有自我的意志。他只是遵从世界之王的命令,模仿世上多
不可数的人类言行的人偶。
世界之王指派给空的使命,是在重生后的世界中旅行,观察人们的情况并且回报王。但是,世界之王的目光却因为细故而不再看着空了。他已经没办法连络世界之王,无法提出报告了。
或许是哪边发生了致命的错误,或许有一道潮流斩裂了既定的命运、导致扭曲若是如此,那致命的错误应该会烙印在我的记忆中。因为,我不会遗忘任何事。
空以如歌的声调呢喃着,垂下眼眸寻找过去的记忆。
突然间,一个没礼貌的声音对他喊道;
喂,站在那儿的笨蛋!
笨蛋这个字眼,本来就不是指称特定对象的名词喔。
空反射性的回答后,缓慢地眨着眼睛。
当他回过神时,一名男子已站在他的眼前。
那人有一头黑发与象牙色的肌肤、穿着深红色的上衣,一双太过锐利的灰眸正牢牢盯着空。
空轻声低语:
卡那齐。
听到他呼唤自己的名字,卡那齐的嘴角泛起自嘲的浅笑。
强风颳过,显得有些陈旧的红色长上衣翻飞着。
对了,即使在这个灰色的世界里,卡那齐不知为何仍拥有色彩。
空微微歪着头,对站在十步之外的他开口:
你是我记忆中的卡那齐吧?为什么你可以用那种姿态出现?这里是我梦中的世界,或者可说是我真正的视野。我可以看见与你们截然不同的世界,我所看见的世界残忍又单纯,带着暗示而迂迴,只以
真实构成。藉着描述这个视野,让你们看到世界的真实卡那齐,你在这个视野之中应该只是道银色的光芒才对。然而,为什么
闭嘴,笨蛋!因为你总是这样胡说八道,才会是个笨蛋。、
卡那齐说出似曾相识的句子、露出笑容。
然后他伸出手,笔直地朝向空。
那个动作表示着过来。
卡那齐,你很奇怪。
空无所适从的喃喃说道,缓慢走上前。空无法抵抗,因为卡那齐毫不动摇的期盼着自己前去握住他的手。
卡那齐期望空握住他的手,被他拖着前进、渐渐变得像个人。
既然有人对空许愿,他就必须实现这是空的世界法则。
但是卡那齐,我并不是人。非人的存在永远都无法变成人,不管你多么期望,只有这一点是不可能实现的。
空一边走向他,一边以告诫的口吻说道。
然而卡那齐一如往常,顽固地呆站着不动。
空做出判断。这个情况很奇怪,而奇怪之处果然就是因为卡那齐的缘故。是他扭曲了空与世界的命运。可是
话虽如此,他怎能拒绝得了?
卡那齐还在期盼着。
卡那齐伸出的手仍旧向着空。
应该没有心的空,那超乎常人的美貌染上困惑之色,抬起自己的手臂。
当他的手指即将碰触卡那齐的瞬问,一阵银色的闪光填满四周。
◆
再也别出现在朕面前,隐居吧!离开这块大陆!随从只准带着老头子!出发时问则是隆冬,冬季会给予你制裁,在那之前都给我待在土牢里祈祷吧!
皇帝那神经质的叫声在挑高的天花板问迥响。
空自短暂的梦中醒来,他置身于神圣帝国路斯帝都第六层皇宫的一室中。
这个作为謁见之间的房间,装饰得无比厚重豪华。
经过打磨的黑石地板上铺着好几层毛皮,挑高的天花板上描绘了鸟之神与世界之王将法之书授予初代神圣皇帝的画面。
在豪华到令人窒息的房间内,皇帝就坐在椅背高达天花板附近的御座上。
陛下。
御座旁的军装男子发现空已清醒,于是低声提醒皇帝。
青年皇帝希基斯姆德慌忙转过身,回头望向他。
位于皇帝背后的空,藏身在只有皇帝才看得见的饰帘之后,一脚被锁链绑在沉重的金属製椅子上端坐着。
喔喔,你醒了吗?朕的鸟啊!你听听,今天朕允许众人直接謁见,前来的却尽是些蠢蛋!不过,朕可是时时都以正确的判断对付他们,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让朕迅速得到了更高阶的神性之故。请在那里
看着吧,接下来要接见重要的使者!
热切地说个不停的神圣皇帝身后,一名哭倒在地的贵族正被军人们拖出去。
(又在疏远前来进諫忠言的家臣了吗?)
空露出空虚的微笑,脑中浮现无须思索的念头。
本大陆最大帝国的主人神圣皇帝希基斯姆德不敌亲信的甜言蜜语和自身内心的黑暗,渐渐化为暴君。
沉溺在妄想打倒救世神鸟之神与世界之王,好让自己成为神的青年皇帝,得到了身为通往神之都途径的不死者,也就是空。
当他得知空不仅是不死者,更是将乌之神封入不死者躯体的存在后,便自视为新世界之王,开始肆意妄为。
皇帝重新转向謁见之问,悠然地用下巴示意。、
维瓦提亚公国统治者丹德流卿之子,西方使者佛尔朱大人晋见!
听到亲卫队的唱名,一名蓄着充满贵族气派短鬚的男子走到御座之前。
来者是维瓦提亚公爵,克罗德佛尔朱。
迎接和帝国长期处于敌对关系西方使者的,是神经质的年轻皇帝与排列在大厅左右两侧、身穿漆黑军装的男女。
这阵子以来,穿着繽纷色彩的侍从们自皇宫内消失,由这些身穿黑银相间军服的男女,也就是帝国亲卫队的队员们取而代之。
这些无视于过去的身分与职位,由皇帝及其亲信亲自挑选任命的亲卫队队员们,军装胸前全都挂着露出利牙的银狼纹章。
在这群装束杀气腾腾的男女环绕下,维瓦提亚公爵以宫廷风格低头致意:
获神授予闪耀着黄金光辉法之书的神圣帝国,白光之国路斯的皇帝陛下,请容在下向您问安。
公爵的礼仪完美无缺,但皇帝却看着壮年公爵身上的朴素黑衣阴沉回答:
朕的心情是不怎么好,你也一样吧?瞧你这身鬱闷的打扮。
是我目前还在服丧。
看着遭到椰榆的公爵脸庞微微一僵,皇帝一脸无趣的哼了一声。
哼,你还对维利罗沙的事怀恨在心吗?
维利罗沙是西方屈指可数的大都市,也是皇帝亲自在上次远征中毁灭的地点。听到他不耐烦的口气,维瓦提亚公爵的脸上一瞬间浮现怒色。
但他咬紧牙关忍下怒火,一口气激昂陈词:
陛下,西方诸国都沉浸在哀痛之中,原因并非战败所致。由于对法之书解释不同所引发的争端,造成彼此长久以来的对立。但即使在争执中,我们应该也没有忘了对彼此的敬意。因为我们之间有牢不
可破的盟约啊!
公爵说到这里停顿一会儿,瞪着皇帝。再开口时,他的声调低沉的宛如在诅咒皇帝。
为何您要在对人的战争中使用法崴姆之火?
魔法原本是为了守护人类,用来对抗天敌魔物的力量。
因此,昔日的人们才会在人对人的战争中严格限制魔法的使用。
(可是,皇帝用魔法技术製造的兵器法崴姆之火打破了盟约。)
空缓缓地瞇起眼睛,望着皇帝所坐的御座背面。
皇帝在进攻维利罗沙时使用的法崴姆之火,是只会烧毁生体的特殊兵器。威力虽然强大,但针对人的战争所开发的魔法技术,却与魔法教会的基本精神对立。只要继续采用这种战法,皇帝就会遭
到孤立吧?
不论是一般人或魔导师,都会在不久的将来放弃皇帝吧?
维瓦提亚公爵仍发出悲痛的吶喊:
维利罗沙的土地已经死去,如果持续这种战争,区区人类想必会立刻灭亡!我不只是代表西方,更是代表全世界前来的,陛下!
你这个蠢蛋!
皇帝突然打破沉默站起身,脸色因愤怒而发白,他浑身颤抖地狠狠斥责公爵:
你说谁!谁会喜欢杀害身为同胞的人?愚蠢的东西!朕是万不得已才烧毁维利罗沙的,因为那块土地有罪!
有罪?维利罗沙与塞利瓦公爵到底犯了什么样的罪,让花费数代建成的城市非得化为死亡的荒野不可!?
朕不知道。
听到皇帝简洁干脆的回答,公爵不禁错愕地张大嘴巴。他听不懂皇帝在说什么。
另一方面,皇帝则理所当然的挑起一边眉毛,傲慢的看着他。
朕怎么可能知道那种微贱之事?朕乃是神,或高于神以上的存在。你没听过神的一时兴起是人的必然这句话吗?朕的一时兴起就是神的意志,因此,朕下手毁灭之处当然犯了必须遭到毁灭的罪。这
道理不是很明白吗?
皇帝自信满满的发言让维瓦提亚公爵又茫然了一会。
最后,公爵脸上浮现绝望。
皇帝疯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别的解释。
皇帝的态度非常认真,周遭也没有臣子劝諫。看这情况,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了。
望着脸色发白的维瓦提亚公爵,皇帝的心情似乎终于恢復了。他笑**的走下御座,来到公爵身旁随和地拍拍他的肩膀。
不过,其实朕也对维利罗沙的事感到心痛,在那片土地上牺牲的生命的确太多了。在那里修筑坟墓吧!叁五○年代的诗人曾说过ji情的残香,也就是痛苦永不消逝。将那块土地当作我们难以忘
怀的痛苦,让一切成为过去如何?既然这个事件消除了长年的祸根,你会刷新心态,支持朕的东方远征吧?
攻打东方?单凭我一己之意,恐怕
面对突如其来的重大提案,维瓦提亚公爵本能的试着逃避。
于是,皇帝眼中突然亮起疯狂的光芒。
是朕听错了吗?你不是西方的全权大使吗?
公爵被他语带威胁的低沉嗓音与颤动的眼眸压倒,僵硬的点了点头。、
是是的,我等西方诸国想必很乐意为陛下出力。
说得好!那就快点回去吧,朋友。晚到早归才是好客人!
皇帝再度露出开朗的笑容,说完后转身离去。
会面到此结束,公爵在军人的护送下走出房间。
皇帝直接走到御座后方,在空的身旁跪下。
怎么样,朕的鸟?朕的表现出色吗?是否充满了神圣的威严?
他脸上浮现抽描的笑容,依偎着空的膝头问道,看起来简直像个幼小的孩子。那不断变换的表情与异样的兴奋,全都是极度的精神压迫与孤独衍生出的不安定状态。
空带着沉稳的微笑说道:
您的神性已经无从压抑,自全身散发出来,那位西方的使者应该也充分感受到了。毋须我说些什么,您已经是绝对的存在。
这是没错,不过,朕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朕有多么神圣。怎么样在你看来,可有何不足之处?
虽然面带扭曲的笑容,,皇帝的眼神却因为不安而颤抖,看着空的目光彷彿在求救。为了给予对方一时的安心,他空洞的淡淡一笑。
那么陛下,为了成为更加完美的存在,请给刚刚那位维瓦提亚公爵一点赏赐吧。因为他是个足以承受您怒火的男人。
喔,没错!的确、的确,他是个男子汉,万一他误以为朕大发雷霆就不好了。那就授予他帝国的爵位吧!喂,还有空出来的爵位吗?
是但是,适当的爵位已经全都分给亲卫队的成员了
听到亲卫队队员略带怯意的回答,皇帝大大点个头。
那就赐予他拥有逮捕下级贵族,没收其财产与爵位的权力吧!这么做正可显现身为神之人的慷慨。
皇帝陶醉的说着,似乎已找回无比的自信。
空瞇起眼睛补充:
若要展示神的慷慨,请尽快行动。公爵或许会请光魔法教会出面仲裁。
光魔法教会?那里有朕的亲卫队在,不会让魔导师们为所欲为的。
言词之问,皇帝的眼眸闪过残酷的光芒。
空心中想着:好无趣的形。
他眼中的皇帝等同一张扭曲的薄纸片,缺乏光辉也没有个性。
(虽然如此,在抵达东方之前还是得让他安坐在王座上不可。)
东方有空所寻求的事物,要抵达那里必须借助皇帝的力量。
不论利用什么东西,他都必须尽快与世界之王恢復连结,接收王的命令。然后,他必须依照卡那齐的愿望活下来。
只为了这个理由,空不断空虚的笑着。
◆
隔着帝都中央的塔,与皇帝举行随兴謁见的宫殿相对之处,在那楝拥有两座塔的巨大白石建筑光魔法教会本部,同样也充满了险恶的空气。
(什么亲卫队,根本就是一群笨蛋!在光魔法教会本部内四处盘据,只会说什么与其他魔导师见面时记得通知我们之类的蠢话!高阶魔导师根本没有必要为了开会聚集在同一个地点,连这种事都不
知道还敢打算监视魔法教会,真是受够了!)
身认光魔导师干部的亚伍札烦躁的想着,在漫长的迴廊上前进。
视野的边缘异样颤动着,迴廊上有些地方看起来甚至朦朧不清。
这道由魔力製造的迥廊,是现实中不存在的幻想区域。
由意识形成的亚伍札越过幻想的迥廊,打开同样不存在于现实的沉重金属门扉。
你到的真晚,亚伍札卡霍未。
门后是一问毫无装饰的正方形房问,六名光魔法教会的魔导师干部早已围成一圈佇立在室内。他们全都在光魔法教会的一角各自进行冥想,只有意识飞进这个幻想的会议室中。
非常抱歉,治疗魔物之毒的相关实验让我走不开。
其他魔导师们并不是很在意亚伍札的藉口。
为首的老人莱茵索德随意点点头,立刻继续讨论:
既然所有干部都已到齐,那我再次从头说起。皇帝陛下正意图削弱我们光魔法教会的力量;自从战胜仪式的暴举之后,不管我们如何kang议,陛下都不肯将士兵彻出教会。那个什么亲卫队更是强行
干涉教会所有的会议与决定,这已是事实上的占领。
听见莱茵索德的发言,魔导师们苦涩地点头开口:
世间也开始出现传闻,说光魔法教会连些小毛贼都挡不了。应该是皇帝的手下将谣言散播出去的。
真可笑,倾一国之力的袭击叫小毛贼?
无论有多可笑,皇帝陛下都是认真的,他企图自帝国中除掉魔法教会的力量。关于这方面的消息,由于战胜仪式上的失态,在下一次的神圣会议里将会罢免我们部分的成员。不只如此,据说皇帝陛下
还会亲自指名新的光魔法教会干部。
莱茵索德嘶哑的嗓音令魔导师们的脸色更显凝重。
这消息带来的冲击也让亚伍札呆立不动。有新的干部要来?那自己至今建立的地位、辛苦制定的魔导师军务结构与医疗研究将会如何?
他完全没表现出内心的动摇,向莱茵索德询问:
你知道新干部的人选吗?
只有其中几人。每一个都来自皇帝的亲信一族,而且没有任何魔法力。
室内响起几声嘆息。就连在魔导师里属于革新派的光魔导师都无法想像,竟会有不懂魔法的人担任光魔法教会干部的一天。
一名壮年魔导师不屑地说:
皇帝陛下削弱我们的力量,继续进一步与人交战。不仅这样,我甚至听说陛下之所以从我们手中夺走不死者,是为了朝神之都进军。他疯了!
沉重的静默支配了现场,魔导师们的视线在同伴之间游移。
大家的思考开始倒向阴暗面,终于有人喃喃低语:
要废掉他吗?
杀掉皇帝既然有人碍事,只要除掉他就好了。
这提议一瞬间听起来非常动人,但立刻清醒的魔导师反驳道:
别说傻话了。当初希基斯姆德帝即位时,争夺皇位继承权的对手们一一被击退。如今有资格继承皇位的血统,只有早期放弃皇位继承权引退到乡下的特洛伊拜斯公爵一族而已但公爵早已蒙上策划
谋反的嫌疑。
即使废掉皇帝也没有未来的展望。
察觉讨论陷入僵局,望向半空的莱茵索德深深嘆了口气。
各位,让我们重拾初衷吧!我等魔导师的使命,是守护这个世界与名为人类的种子。我们之所以建立教会或帝国,不就只为了这个原因吗?
听到莱茵索德突然提起根源,魔导师们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
老人直盯着远方,宛如做出觉悟般缓缓开口:
不要忘记。不管付出多少牺牲都无所谓,无论是谁死了或国家灭亡都无所谓。直到最后的最后,当这片土地迎向毁灭,黎明造访世界尽头之时,只要活下来的不是魔物而是一对男女那就是我们的
胜利。
每个人都想说些什么,却语塞地陷入沉默。
即使住在豪华的巨大建筑中、手握强大的权力,魔导师们的心思却是从以前开始就没有变过。他们吞下被迫得知的残酷真相,依然期望看到人类的世界,为人类提供助力这就是魔导师。回想起祖先
们站在满溢魔物的荒野上的身影,他们不禁默默不语。
莱茵索德环顾干部,平静地说道:
希基斯姆德帝过去在内政上做得很好,民众对他的评价也尚未恶化。如果废掉陛下,招来战乱的时代导致国力衰落,世界或许会撑不过必然降临的毁灭之日。不如在陛下身旁静待时机如何?就算
权力被削弱,我们现在也只能先忍耐下来,为了守护七贤者以及世界暗中行动吧!会有些牺牲也是无可奈何的,皇帝陛下对德库丝塔大人很执着,只要让他们在一起就行了。
在一起,是指婚姻吗?
听见不容忽视的一句话,亚伍札忍不住追问。
在战胜纪念仪式上,皇帝的确对身为异母妹妹的德库丝塔求了婚。
然而,她本人却因为这个冲击陷入半错乱的状态中。
莱茵索德明明不可能不知此事,却頷首回答:
算是吧。
老人的冷静态度令亚伍札感到莫名烦躁,他有点急促地说着:
德库丝塔大人会受不了的。在孤独中成长的她无法与他人接触,如果强行碰触她,强烈的冲击就会引发贫血与过度呼吸的症状,一个不小心将会危及性命。人终有一死,德库丝塔大人原本就是因
为心灵太脆弱,才会使光魔法教会对帝国政府的影响力减弱。而且现在我们不是有了辛尼丝塔大人吗?
(难道?)
亚伍札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莱茵索德打算拿德库丝塔当祭品吗?
当他无法应付内心不可思议的动摇之际,周遭响起少女的笑声。
魔导师们愣愣地环顾四周,德库丝塔不知来自何方的声音呢喃着:
呵呵,听起来很有趣嘛,莱茵索德。
德库丝塔大人?您在窥视这里吗?
正是。你们这群老头,别以为可以瞒着吾说悄悄话。
德库丝塔的声音突然转为不安定的吶喊,魔导师们製造的幻想会议室随着一阵声响化成碎片。
◆
啊、哈哈哈哈哈,愚蠢的家伙,一群老不死的!吾要杀了那些老头!
空虚的吶喊与急促的呼吸声交错响起。
德库丝塔坐在昏暗寝室内的巨大床铺上狂乱地甩着头发,脸色如死人般惨白。她神经质的颤抖着瞪大双眼,紧紧抓住挂在胸前的魔法石护符,想要进一步使用魔法。
姊姊的悲惨模样令一旁的米莉安再也看不下去,使劲抱住了她。
德库丝塔德库丝塔!住手!大家已经回去了。
感受到米莉安的体温,德库丝塔缓缓地眨着眼。
她将没蒙上眼罩的右眼转向妹妹,呢喃问着:
米莉安真的吗?大家真的都回去了?那群企图谋害吾的老头死了吗?还有为何妳会在此?
右目德库丝塔与左目辛尼丝塔的口吻交错出现,两边听起来都非常无力、惶惶不安。
连续数夜都陪在她身边的米莉安,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如此回答:
我会在这里,是因为妳在哭泣。
米莉安。
德库丝塔的眼眸颤动着,纤细的身躯突然失去力气。
一感到姊姊的身躯靠向自己,米莉安立刻重新抱紧她。
这是多么脆弱的身体与心灵啊!米莉安光是待在她身旁就觉得心痛又悲伤,几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自从在战胜纪念仪式遭皇帝强吻以来,她的孪生姊姊德库丝塔几乎都处在错乱状态中。如果有米莉安陪伴就会稳定一点,但她不在身旁时,德库丝塔不只无法入睡、食不下嚥,还胡乱使用魔法,让身体
不断衰弱下去。
德库丝塔悄悄将头靠在米莉安的肩膀上,意识朦朧地开口:
那群魔导师打算将吾交给皇帝。没错,他们就是这种货色。吾终究只是游戏盘上的棋子。怎么办?如果此事成真,吾一定会因此而死。
她以空洞的发音说出死这个字眼,深深刺入米莉安的胸膛。
米莉安无视胸口传来的尖锐痛楚,尽可能用温柔的语气回答:
德库丝塔,别担心,事情不会成真的。
汝不知异母皇兄触碰吾时有多ji情。那家伙打算将吾拆吃入腹,他燃烧着那样的**。
德库丝塔细小的声音失去了以往的自信。
出事的战胜纪念仪式当天,米莉安身在光魔法教会本部深处。因为这样让她得以避开皇帝等人的耳目,却留下无法帮助姊姊的悔恨。
(这一次我又什么也做不到。)
米莉安抱着姊姊的纤细身躯,沉浸在苦涩的心痛中。
于是,她感到体内的力量缓缓流动起来。两人的力量从她与德库丝塔相触的部分交织在一起,生命力在拥有同样力量的她们之间移动着,从高处流向低处也就是从米莉安流向德库丝塔。
(啊什么?我正被拖过去!)
一股寒意爬上背脊,米莉安发出无声的呻吟。
好冷!体内的力量一直流向德库丝塔,让她的身体变得好轻又虚浮不定。
(好可怕!卡那齐)
米莉安本能地呼唤卡那齐的名字。
她没有任何意图,只是脑海在感到切身危险的瞬间浮现了卡那齐的名字。卡那齐那直率的眼眸,无条件伸向自己的手。
希望他紧紧抱住我。
只需如此,她一定就会轻鬆得多。希望他碰触我,对我说点什么,呼唤我的名字
米莉安,汝正想着卡那齐吧?
突然传来冷酷的声音,令她赫然睁大眼睛。德库丝塔近在咫尺的眸子发出光芒,那双因兴奋而泛出水光的眼睛注视着米莉安,脸上浮现扭曲的笑容。
汝喜欢那人?远比对吾的感情更深?
德库丝塔不是的,我喜欢卡那齐,可是也喜欢妳,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喜欢。
米莉安拚命主张,同时察觉罪恶感在心底隐隐作痛。
德库丝塔瞇起紫红色的右目呢喃:
说得也是,的确不同。呵呵呵,米莉安汝真可怜。卡那齐也是个男人,就和吾等的异母皇兄一样,只想将汝拆吃入腹。
德库丝塔突然扯开米莉安紧抱着自己的双臂,推开了她。
汝也不是吾的同伴,出去!
等等一下,德库丝塔,等等
米莉安还在找话解释时,一股无与伦比的压力袭向全身。
她无法呼吸,眼前在一瞬间化为赤红。
沉重门扉开敔的声音连续响起,米莉安被狠狠拋向石地板。
好痛
她在背部撞上墙后勉强停了下来,发出细微的呻吟。
在短短不到数秒的时问内,米莉安飞过漫长的走廊,被拋进通往德库丝塔房间的待命室里
(啊不行,我得赶快回去德库丝塔没有我陪着会出事的!)
随着遭魔法击中的冲击褪去,她的双臂回忆起拥抱姊姊那纤细身躯的触感。
德库丝塔现在的状况真的很糟,自己不能离开她。
我必须保护她!
米莉安想一跃而起,可是双膝却无力地一软。她已经精疲力竭了.
就在米莉安即将再度倒下时,突然有人从背后紧抱住她
啊
被熟悉的气息包围,让她察觉是谁抱着自己。
体内深处霎时颤抖起来、缓缓发热。那刺刺痒痒的感觉让人无地自容。
米莉安反射性挣扎着想逃开,环抱她的双臂却不肯鬆手,反倒将少女牢牢搂在胸前。青年对她呢喃道:
现在先别动。
沙哑的嗓音、呛鼻的药草与古老之血的气息,以及鲜明到令人不安的花香。
拥抱米莉安的人是卡那齐。她刚刚所想的人就在这里,强力地束缚着她。
本该引发不快的束缚却奇妙地舒服,令她的膝盖越发瘫软、胸口疼痛。
米莉安颤抖着吸了几口气,转身想要仰望他的脸庞。
卡那齐你一直都在这里?吃饭了吗?睡了吗?你的身体
不要紧吗?
她无法问到最后,只能泣然欲泣地将说到一半的关切吞回腹中。
少女抬头望去,卡那齐的表情很温柔。虽然脸色极为苍白,看来却非常漂亮。他原本就中了魔物之毒,长期处于濒临死亡的情况。
米莉安非常清楚,他迟早会在不久的将来去世。她很明白。
然而,卡那齐的存在不知不觉在她心中变得极为巨大,重要得无法回头。
自从前阵子在战胜纪念仪式上以濒死之身归来后,青年的样子有了些许改变。
一天当中,他大多数的时问都在睡梦中度过,清醒时则尽可能陪在她身边。米莉安很喜欢待在卡那齐身旁,这件事本身让她很高兴。
然而,恐惧却比欣喜更加强烈。只要稍微别开目光,卡那齐彷彿就会消失无踪,让少女心中时时都想着他。
不管德库丝塔怎么责备,只有这一点她也无法自制。
米莉安一脸不安地揪着他的衣袖,卡那齐抱着她静静露出苦笑。
就连这种时候都在担心我?妳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吗?是一片惨白喔。
那是因为我把力量分给了德库丝塔。她什么也吃不下我得陪着她才行。
话虽这么说,米莉安这几天也一直陪伴着德库丝塔,没有好好吃过饭。儘管她只要与大气之力相连就能存活,依然相当疲惫。
当她闭口调息时,这次换成有一头玫瑰色长发的少年看了过来。
米莉安,德库丝塔大人没事吧?她有冷静一点吗?
琉琉。
米莉安喊出少年之名,犹豫了一下。
他问话的语气虽然沉稳,眼神却认真得可怕,看得出是由衷担心着她。身为德库丝塔随从魔导师的琉琉,从小就一心一意地爱着她。可是,即使是他也无法更靠近现在的德库丝塔一步。
这间待命室本来是德库丝塔的护卫待命之处,但在仪式之后,她将不曾亲暱交谈过的人全都赶到这个房间之外。目前待在待命室里的,只有德库丝塔相对而言较为信任的米莉安与附属的卡那齐,以
及身为随从魔导师的琉琉和一名女魔导师干部。
米莉安犹豫不决,但背后有卡那齐在的安心感,使她说出诚实的回答:
德库丝塔越来越虚弱了。她也对我说汝正想着卡那齐吧?突然拒绝了我!卡那齐!一切都是你这混蛋害的!
不对,德库丝塔只是陷入错乱。
被卡那齐断然一答,琉琉怒发冲冠的气势似乎被削弱了。
穿着光魔导师制服的少年倏然垂下肩膀,恨恨地瞪着他和米莉安。
卡那齐你是不是因为死期将至,已经豁出去了?你打算和米莉安黏在一起多久啊?看你们在眼前卿卿我我,老实说,很碍眼钦!?
听到琉琉恶声恶气的抱怨,两人这才面面相观。
原来如此、卡那齐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紧抱着米莉安。她尴尬地来回看向琉琉和卡那齐,而青年思考了一会儿,对少女问道:
妳不愿意?
卡那齐,这么做、身体会好过一点吗?
听她竭力反问,他再度想了想。
就像德库丝塔可以从米莉安身上分到世界之力,他与她之间似乎也有同样的连结。接触米莉安时,卡那齐濒临极限的身体也会比较听他使唤。
但更重要的是,他想要接触米莉安的体温与心跳。
他想再紧抱一会儿那终会溜走的温暖。
即使自觉这半算是欺骗,青年还是轻轻点头。
好了很多。
那我愿意就、这么做吧。
米莉安像在忍耐什么似的紧闭着双眼点点头,然后浑身僵硬地静静待在卡那齐怀中不动。
因为她僵硬的模样实在太紧张了,卡那齐忍不住露出苦笑。
米莉安似乎或者该说是,对于最喜欢的青年抱住自己一事已经会感到害怕了。
对卡那齐而言,他也不想勉强视若珍宝的意中人。
青年鬆开手臂揉揉少女淡黄色的头发,搂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铺着金线刺绣的长椅上。
当他轻轻握住米莉安的手,立刻感到她的紧张放鬆下来。
少女用力回握卡那齐的手,轻轻呼出一口气,微微靠向青年的她重新环顾室内。米莉安的目光停留在面无表情立在门边的女魔导师,然后抬头仰望着他。
察觉她有话想说,于是卡那齐回头对女魔导师说道:
有没有毛毯?还有,请拿点甜食过来,她现在非常疲倦。
我这就去准备。
无法接近德库丝塔而一直无事可做的女魔导师,十分干脆的答应。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待命室里只剩他们叁人之时,米莉安才压低音量开口:
卡那齐,还有琉琉都听我说。刚才我和德库丝塔窥视了光魔法教会的干部会议,这里的魔导师们打算把德库丝塔送到皇帝身边。
听到米莉安的话,卡那齐严肃地皱起眉头,琉琉则睁大双眼吶喊:
啊!这算什么!将德库丝塔大人送到皇帝身边,也就是结、结哇啊啊,光是说出口都让人毛骨悚然!去死,毁灭吧!哇啊啊啊!
是结婚吧?琉琉,别在病人面前大呼小叫的。不过,那群魔导师居然会答应那荒唐的结婚提议,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那听起来根本就是要藉此夺走教会的权力啊。
卡那齐一句话击倒瞬间陷入错乱的琉琉,少年变成独自喃喃低语的模样。
他冷静的态度让米莉安放心地点了个头。
比起权力,魔导师们好像更注重七贤者跟世界这些事。可是,德库丝塔很害怕她一定无法接受什么结婚的。
唉,我想也是。
青年这次的回答沉浸在思绪中。琉琉在待命室的地板上咬牙切齿的打滚,最后一脸严肃地猛然抬头。
好!我要和德库丝塔大人私奔!
你会被秒杀喔被德库丝塔。
好痛痛痛痛!可恶,没错啊!我一定会被宰掉!就连现在,能进德库丝塔大人寝室的也只有米莉安而已!我完全得不到回报我咦?不过,皇帝陛下一样会被杀掉啊?这要怎么让陛下和德库丝
塔大人结婚?
突然察觉这个问题的琉琉,脸上不禁亮起希望的光芒。但卡那齐却瞇起眼睛:
那群魔导师会设法解决的,更何况,皇帝也培训了专杀魔导师的骑士。
他思索了一阵子,然后感到米莉安的视线。
低头一看的卡那齐正对上她不安的眼眸,那透明得教人讶异的紫红色双瞳,毫不保留的将不安与期待投向他。
我来想办法!卡那齐坦率的如此想着。
我来想办法!德库丝塔是米莉安的亲人,还活生生存在着的亲人。
她是会紧紧拥抱米莉安,米莉安也可以紧紧拥抱的至爱亲人。
他必须守护她。
我来想办法。
当卡那齐一说出口,少女的表情转眼问变得柔和。
即使脸上还带着些许不安,米莉安仍用力点头回答。
我们来想办法卡那齐,我想和亚伍札谈谈。在开会的魔导师里,只有他可能站在德库丝塔这一边。
亚伍札!?这不是真的吧,米莉安?那家伙可是货真价实的冷血变态!他绝不可能同情别人或站在别人那一边的!
琉琉发出kang议,但卡那齐对他的印象有所不同。虽然亚伍札非常冷酷,但只要事情合理,他的确是个可以沟通的对象,那么一来就有利用的机会。
好,我去和亚伍札谈。
最后,卡那齐下定决心点点头。
◆
第二天,卡那齐冲进医疗院时,亚伍札的心情正奇糟无比。
他一脸沉鬱地看着青年,冷酷的拋出一句话:
回到坟墓里去吧。
一碰面就把别人当成尸体看待?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很健康的。
卡那齐断然反击,不过因为连站着也觉得难受,于是他背倚着柱子。
他的脸色跟死人一样难看,不时还转向旁边猛咳一阵,捣住嘴唇的布被鲜血染成一片漆黑。
医疗院的助手们脸色发青的退后一步,只有亚伍札依然板着扑克脸。
喔,一般而言,健康的人应该不会吐血才对吧?还是说,那些血是我的幻觉?
不如当成我的余兴特技好了。
我不这么想,也笑不出来卡那齐,你来做什么?以你的状况,光是能站着就很异常。依照我的判断,你就算已经死了也不奇怪。看你精神奕奕地在那里走来走去很碍眼,快点回床上躺着吧,我可
是忙得很。
就算你说很忙:
卡那齐苦笑着环顾药剂室。
位于光魔扶教会本部内的帝国医疗院药剂室,整面墙上描绘着魔导师们手持宝石与药草等物的壁画,宛如宫廷的一室。订做的柜子里排放着测量仪器与存放试剂、药草与魔法石的瓶子,众多助手在数张
并排的长桌间移动。
他们全都装出收拾手边行李的模样看着两人。卡那齐接着往下说:
除了打包行李之外,大家都没有别的工作啊?你们打算搬家吗?
要不要我也把你打包起来送回床上?卡那齐你听好,这些话是现在我才会说出来,我可是打从心底讨厌你喔?我最讨厌超出我的计算与理想之外的东西了你干脆早点去死吧!
亚伍札冷淡的说着,却在最后一句话异样地加重语气。
周遭的助手们注意到他的异状,全都愣住了。站在原地的亚伍札看起来依然冷静无比,却说出平常绝不会说出口的尖刻言语。
(喔,正如米莉安所说,这家伙似乎有所动摇。)
现在得趁机狠狠推上一把才行。
卡那齐靠着柱子,朝他拋出嘲讽的眼神:
才不要,我可是计画活到八十岁呢。不过,你好歹也是个医疗院的主管吧?真亏你说得出什么去死、计算与理想来。这是我的忠告,你不适合当个治疗者,还是快辞职吧!
他直截了当的评语令亚伍札淡然的脸上浮现笑意,那是看起来非常不舒服的笑容。
室温彷彿在一瞬间下降好几度,在场的助手们全都冻结不动。、
卡那齐与亚伍札无言对望了一会儿。
在火花四射的互瞪之后,卡那齐面露凶恶的笑容说道:
对了,这阵子你给了我堆积如山的镇静剂吧?与其把那些药给我,倒不如给德库丝塔不是更好?那孩子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说得好像你很懂的样子嘛,钝感药师先生。我们早就已经对德库丝塔大人施予充分的魔法治疗了喔?
一切都靠魔法、魔法吗?所以你们才会那么没用。听好了,依照我对米莉安的观察,使用魔法对神经的负荷太大了。德库丝塔会为了一点小事陷入错乱,就是因为过度使用魔法导致神经原本就出了问
题吧?以魔法治疗一定只会适得其反,这种情况就连小孩子也明白啊!
多谢你的高见。你的遗言就只有这些吗,卡那齐?
亚伍札始终冷静回答,卡那齐故意肆无忌惮的挑衅:
难得过来一趟,我就用药草来治疗德库丝塔的症状吧!你们多少也会用点药草,药草储藏库在哪里?给我看看。
这次,亚伍札的表情明显僵住了。
对他而言不过是个乡巴佬药师的卡那齐,正企图侵入他的领域。亚伍札望着青年的眼神,转眼间浮现惊人的怒火。
(很好,就是这样,快发飈!你是那种怒气积压得太多,反倒会显得冷淡的人吧?诚实一点,快发火啊!)
卡那齐对亚伍札露出无言的挑衅笑容。
接下来,他打算利用亚伍札的愤怒切入他的弱点。
然而过了一会儿,亚伍札的眼神突然冷却下来。
(咦?这家伙不太上鉤啊。)
卡那齐困惑不解的眨着眼睛时,亚伍札已完全恢復冷静,他带着讽刺的冷笑说道:
好,既然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想看就看吧!这里的药草库搜罗了全大陆的药草,让你体认一下穷乡僻壤的技术有几两重也挺有趣的。
他干脆地说完后,迈步走向药剂室深处。
即使觉得有点尴尬,卡那齐还是穿越那些退后避开他的助手跟了上去。瘦瘦高高的亚伍札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通过走廊进入别馆。
他们来到这楝整体而言比药剂室所在老旧,而且充满灰尘气息的建筑室内。当亚伍札打开一扇小木门,一股令人怀念的味道立刻包围了卡那齐的身躯。
好了,就是这里。照仓库的药草量,光是确认内容就得花上很多时间,罹患绝症的你有那么多时问可用吗?
亚伍札一边回头望向青年一边挖苦,但卡那齐眼中已没有他的存在。青年跨越小门,再度做了个深呼吸。
霎时,卡那齐的视野变得鲜明起来。
各式各样的气味窜入他的鼻尖;他嗅着充斥在大气中的干草味与不时带来刺激的种种味道,闻出数百种个别的药草味。
同时,过去闻到药草味的记忆也随之復苏。
犹如地窖的东方医疗院,熬煮药汤的柴火与坏心眼的师父。
东方的森林,自己过去的家,那个庭院。
在旅途中摘过的花,摘花时的心情令人怀念的记忆渐渐充塞全身。
啊?真不错。
卡那齐发自内心的低声称赞,微笑着走进室内。
宛如地窖的房间里没有明显的窗户,不过应该设有通气孔,可以感觉新鲜的空气正在循环。几根木棒挂在墙间,一排排用布或纸包好的植物吊在上头。除此之外,还有装在篮子、瓶罐或麻袋里的药用植
物散发出干燥的气息,井然有序地排放其中。
他只凭藉着门外透进的些微亮光与气味,逐一判别无数药草。
这里的收藏种类真的很丰富,难怪亚伍札会感到自豪。
在药草医疗仅是附属品的魔法医疗据点竟有这种规模的药草库,简直是个奇迹。相隔许久之后,卡那齐再度体验到因为知识上的兴奋使得脑袋发麻的感受。
另一方面,他心中一角却非常沉重。
由于青年突然停下脚步,自后面跟来的亚伍札于是开口问道:
怎么了,你已经认输了?
不,真可悲。
啊?
拥有这么多贵重的药草,你认为可以治疗多少人?
卡那齐非常严肃地问着亚伍札,他一脸凝重的站在那里,瞪着四周。
亚伍札有点困惑,但仍以毫无感情的语气回答:
就算你问我能治疗多少人,那种单纯的计算也没有任何意义吧?
计算?
卡那齐扬起一个扭曲的笑容猛然回过头,亚伍札不禁倒抽一口气,青年这时对他大喊:
谁叫你计算来着!你真的有在东方学习过吗?为何将这么贵重的药材藏而不用!你看看这个,明明是贵重的药草却**了!这都是因为你们胡乱擦拭的关系吧?有药效的表皮全都没了,你这家伙!
卡那齐没有说完就咬牙切齿的低下头。
亚伍札烦躁的看着卡那齐,视线稍微别开又随即回答:
你所说的只是理想,卡那齐。你太理想化了。物资会集中在有力者的脚下,浪费对研究而言也是必要的。我们魔导师的治疗术是为了皇族及贵族为首的权力者而存在,就算救了几个草民,世界也不会
因此而改变。
听到亚伍札旁若无人的发言,卡那齐随即抬起头。
亚伍札一瞬间警戒起来,但卡那齐嚥下怒吼低声回答:
这里有约尔诺斯,这次就用它。
约尔诺斯?啊,你是说那一样吗?那是修普诺西亚,在古代被当作*药使用,是会造成精神错乱的毒草。
亚伍札宛如在宣言自己也不是没有药草知识,然而青年只是淡淡说明:
没错。不过严格说来,这种草的效果有引发精神错乱的幻觉作用,以及解除幻觉的镇静、睡眠作用两方面。虽然两者有所不同,但技术不佳就无法区分。事实上,当作*药或毒药使用时混在一起也行。
原来如此?若是真的能将两种效用的部分分离出来,应该会很有趣。
这是办得到的。在东方,我们会让精神错乱的家伙服用这种草药后进行冥想,很管用喔!不过在实际侧试之前,对魔导师有没有效果还是个谜可以借我一个地方处理药草吗?
好吧,跟我来。
亚伍札意外爽快的一口答应,带着卡那齐走向一间陈旧的药剂室。
他一开始以估量的眼神看着卡那齐的动作,但确定青年的知识与技术都没问题后,立刻开始帮忙组合装置。
经过复杂的事前处理后,他们用小火熬煮着一堆药草,好将成分转为药品并结晶化。
一旦开始做事,两人间的对话就变得极为稀少。回过神时,卡那齐和亚伍札已经以同是药师的身分并排坐在椅子上望着装置了。
他们突然察觉现在的奇妙状况,瞄了对方一眼。
话虽如此,他们总不能一直对望,处理程序还得花不少时间,无可奈何之余,两人只好默默地转开目光好尴尬。
早一步忍不下去的亚伍札以平板的语气说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想救德库丝塔大人?
她是米莉安的亲人,而且是个病人。
卡那齐的答案很简单;如果碰到病患就治疗,如果有人白刃相向就杀掉。
这就是他的人生。听到他毫不激昂的答案,亚伍札嗤之以鼻。
说得真好听。
是吗?你不也一样,虽然抱怨一堆却挺亲切的?米莉安说你会站在德库丝塔这一边,这是为什么?
站在她这一边?为何米莉安大人会这么说。我并无此意,只不过也许是这样吧?我即将被解除军务长一职。
干脆地说出这个大消息后,亚伍札面无表情的侧脸陷入沉默。
卡那齐有点吃惊的看着对方,虽然亚伍札应该比他年长,但是就担任魔导师干部的年纪而言,却年轻到不自然的程度。这也代表了他有多么优秀,没想到竟会轻易遭到解职。
亚伍札望向由玻璃、金属与鞣皮皮袋组成的装置,难得地缓缓开口:
一路以来,我不顾一切的拚到现在。我有才能又肯努力,也很有自信但我却是个被舍弃的棋子,因为政治上的问题而遭到解职。接任职务的人是个没有任何魔法知识的贵族,姑且不提军务,我根
本不认为他有办法好好掌管医疗院。药草库已经关闭了,我正想着如果你想要,不管拿走多少药草都无所谓,你来得正好。
他突然讽刺地瞇起眼睛,继续往下说:
德库丝塔大人拚命努力至今,即使被迫置身于旁人看来很悲惨的高度紧张中,她还是专注的提升魔法力,监视神之都与世界。儘管如此,因为米莉安大人的出现,连她都变成弃子这件事,你
也从米莉安大人那里听说了吧?
卡那齐望着他的侧脸,缓缓地眨眨眼睛。
亚伍札,你
再强调一次,我没有站在德库丝塔大人这一边。不过,我的确觉得她很可怜,对于和我一样变成弃子的她感到同情。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协助你、才会待在这里。
听他这样断然声明,卡那齐总觉得有些感伤。
亚伍札想必是个优秀的男子,他优秀、有理性、有愤怒,也有理想。在失去自己努力赢得的一切时,他终于学会了同情。
卡那齐望着药炉的微弱火苗喃喃开口:
就算你死了,世界依然会转动。但是,没有你的世界与有你存在的世界一定会有点不同。
一点小事就能改变世界,一颗小石头就能改变历史,一点小事也会让某些人感到悲伤,这是真切的事实。卡那齐正想这么说时,一股昏倦的睡意袭向他。
他就这样打了一会盹,再度醒来时,亚伍札依然板着一张脸在看顾装置。
不过,卡那齐的肩膀上不知为何披上了一条充当毛毯的防尘布。
◆
漫长的作业结束后,取得的结晶份量相当稀少。
虽然这结晶十分贵重,亚伍札还是没有立刻拿去给德库丝塔服用。为了侧试药效,卡那齐、亚伍札与米莉安分别依序试吃。
结果比想像中更有效。结晶对卡那齐而言只是单纯的安眠药;不过亚伍札对魔法的感应力则在一段时间内下降;而米莉安简直像被封住了第叁隻眼,暂时失去了觉醒位魔导师的视野。
看来,这种结晶足以让德库丝塔的心灵获得安宁。
经过大家同意后,第叁天傍晚,他们聚集在德库丝塔的待命室里。
米莉安趁着德库丝塔陷入短暂昏睡之际溜进卧室,成功让她服下结晶。
米莉安,结果如何?德库丝塔喔
谢谢!德库丝塔睡得很安稳,这样一定没问题,她一定会恢復精神的。谢谢你,卡那齐!
走出德库丝塔的寝室后,米莉安扑向待命室里的卡那齐。
青年也回抱少女,揉揉她的头。米莉安虽想任由他抚摸一会,门口传来的声音却打断了他们。
非常抱歉妨碍你们温馨的相处,不过没有时间了。卡那齐,快将德库丝塔大人抱出寝室吧。
靠在门板上的亚伍札尖锐地说道。
除了两人之外,此刻的待命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这叁天以来,琉琉不知怎地都没有来过。
虽然已经事先商量过,米莉安还是不安地看着亚伍札。
真的不要紧吗?德库丝塔不会有危险?
当然会有危险。但是要保护德库丝塔大人,光让她入睡是不行的。除了让她在骚动全部平息之前先躲藏起来,没有别的法子了。
亚伍札果决地回答,少女再度望向他。
虽然难以判断他的表情,亚伍札回望米莉安的眼神却没有半点虚假的气息。
她只有选择相信对方。只要待在这里,德库丝塔就没有幸福可言。
(轮到我了吗?)
米莉安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少女的心猛然一跳,她不禁伸手贴住胸口。
她有种不可思议却非常强烈的预感。
即使没有皇帝一事,如果继续担任总教主,德库丝塔就来日无多。只要看看她身心一辰弱的模样就能明白这一点,德库丝塔本人也因此彻底绝望。
但是米莉安不希望看着她死去,她绝对不要!
那么现在正是交换的时候。
这次轮到米莉安保护德库丝塔,让德库丝塔去活出自己的人生了。
只要她待在这里,姊姊或许就能在世上的某处过着幸福的生活。现在的米莉安拥有力量,空也这么说过
只要有意愿,她的力量甚至足以拯救世界。
米莉安握紧拳头问道:
德库丝塔会去哪里?
我已经安排好,将她送到与我有私交的威尔兹蓝边境*爵之处安置。没时间了,动作快!我讨厌不上不下的,要救人就要救得完美。
在他的催促之下,卡那齐将手搭在少女的肩膀上确认:
可以吧?
嗯。
德库丝塔即将离开,自己又无法碰触她了.
一想到这里,心痛就让米莉安难以呼吸,但她还是微微点个头。
即使现在悲伤难过,她更在乎德库丝塔的未来
接着,点头回应的亚伍札再度向少女确认:
德库丝塔大人离开之后,对妳的期待与批判必然会变多。妳的未来不会是条好走的路,妳明白吗?
他的言词虽然严厉,却也因此值得信赖。米莉安沉默地点头。为了守护姊姊,她决定要背负这一切,她会克服所有困难。
很好,在其他魔导师们察觉前快走!
在亚伍札的指示下,卡那齐用薄床单裹住德库丝塔将她抱出寝室。
亚伍札一边帮忙,一边制止也想跟上来的少女。
米莉安大人,请您从这里的窗户看看外面。那里有辆为装成货车的马车,是我为德库丝塔大人安排的交通工具请您目送她离开吧。
米莉安咬住嘴唇、忍下越来越强烈的心痛,深深地点头。
她的任务是代替德库丝塔待在这里,好隐瞒德库丝塔消失的事实。
不管是谁过来查看,她都能用与姊姊一样的声音与气息掩饰过去。
当卡那齐和亚伍札抱着德库丝塔消失在门外后,米莉安立刻冲向窗边。
镶嵌在鏤花格子窗之间的彩色玻璃并不平滑,让她看向户外的视野随之扭曲。虽然如此,少女依然瞇起眼睛凝望,她看见一辆架着帆布篷的运货马车出现在重重小房簷的彼端远处,就在通往光魔法教会
本部后方的小径上。
运货马车在暮色中笔直地向前驶去,魔法的气息在车上闪现跃动着。
(那的确是德库丝塔的气息,还有?我记得这个气息这难道是琉琉!?)
找出答案的米莉安倒抽了一口气。没错,在逃出教会的德库丝塔身边出现的气息,正是属于琉西安罗亚迪尔威尔。
◆
(呜呜好难过)
在剧烈晃动的运货马车上,脸色发青的琉琉将身体缩成一团。
他就藏在放置于马车角落,应该装着饮用水的木桶里。
(话说回来,亚伍札那个笨蛋,策画让德库丝塔大人逃走的计划时,为什么没算我一份!?幸亏我有发觉这件事,居然不任命我担任她的护卫,他就是因为生性心胸狭窄才会长成瞇瞇眼啦,那个冷血变
态!)
即使骂得气势汹汹,没有听众也是枉然。他瘦小的身躯不时在木桶中到处碰撞,老实说,真是不快至极
(算了我明白亚伍札那个笨蛋希望尽量不引人注意。如果显然一心只爱德库丝塔大人的我和她一起消失,那看起来就像就像私奔一样。啊啊,可是我好想被人传出这种谣言喔!)
载着独自在桶中扭来扭去的琉琉,马车在街道上不断奔驰。
随行的护卫有驾驶座上两名平民打扮的魔导师,在德库丝塔那张如衣柜般的床铺旁也有一人。外头还有人骑着马,分别跟在马车的左右两侧与后方。
这支队伍只以保护行李不受夜贼袭击的最底线人数构成,看来绝不起眼。
在傍晚离开帝都第六层光魔法教会本部的一行人,立刻经由小螺旋道往下行至第五层。儘管这条路比环绕一芾都外围的大螺旋道近得多,但抵达第叁层时已是黎明将至的时刻。
在第叁层前进时,马车突然被人拦下。
停车!停车!
有人大声喊着,就连木桶里的琉琉都听到了。
马车停下来之后,散乱的脚步声自周遭逼近,人数相当多。
是盗贼吗?琉琉警戒起来,他听见走近的男子向车夫说话的声音:
我是皇帝亲卫队第二十七小队队长,奥尔德达利亚。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运的货物又是什么?
我们奉第六层布雷夫人之命运送女装,这是通行证。
相对于男子的高压詰问,坐在驾驶座上的魔导师顺从回答。对方似乎是亲卫队成员。
(若是这样,应该能靠亚伍札那个笨蛋准备的通行证蒙混过去。)
琉琉在木桶里拍拍胸口,但事情却没有想像中的顺利。
亲卫队的奥尔德将车夫呈上的通行证收进怀里,突然拔剑。
不过,车夫也是熟悉军务的魔导师,一开始就已察觉对方抱有敌意,漂亮地躲过那一剑。
他们不是外行人!小心应战!
亲卫队员们回应奥尔德的呼喊,一起包围运货马车。
护卫与亲卫队交战的刀剑交击声在晨曦之中响起。
坐在马车助手席上的男子立刻握住藏在衣服底下的魔法石护符,咏唱咒语:
自火炬迸散出的火星啊,寄宿于吾手,迎向解放之刻。光与热到来!
当咒语完成的瞬问,正和车夫交手的奥尔德眼前爆开一阵白光。
接着地面涌出猛烈的热风,扫过以他为首的亲卫队员脚下。那些壮汉的身躯微微悬空,转瞬间就像落叶般飞了出去。
被打飞的亲卫队员们一个个撞上街道与附近的民宅,不只如此,他们的黑色军服更在数秒后同时起火!
哇,好烫!啊啊啊啊啊!可恶是魔导师吗!
即使身上着火,奥尔德依然面露骇人的表情站起来,摇摇晃晃的靠近运货马车。
车夫挥动早已染血的剑,毫不留情地砍倒奥尔德、爬上驾驶座。
喂,看那边!
助手席上的魔导师突然吶喊,一股不好的预感令驾驶座上的魔导师回过头。
亲卫队员们身上燃烧的火光,不祥地照亮周遭。
不知何时,一个穿着战斗装束的人物出现在大都已丧失战力的亲卫队员之问。
那一身不适合站在街上的银色镜甲,倒映出火焰的阴影。
他也是亲卫队的同伙吗?
话说回来,他为何要在城市里穿着鎚甲?
护卫魔导师们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驾驶座上的魔导师开始低声咏唱咒语。
然而,他的声音却倏然而止。
啪沙!血花散落在运货马车的帆布篷上,魔导师发出微弱的呻吟后倒下。
(哇,不妙!除了亲卫队以外还有别的怪家伙!我也得出去呃)
察觉异状的琉琉挣扎着想爬出木桶,结果却连人带桶一起翻倒。因为木桶突然翻倒,马车上的魔导师错愕地回头。?怎么回事?
怎么了,魔导师,你在看哪里?
就在这时,语带椰榆的低沉声音在车上响起出自穿钟甲的战士。
他大概已经解决了驾驶座上的魔导师,正探头看向篷车内。
别过来,小子!
护卫魔导师大喊一声,用戴着魔扶石戒指的手碰触货架,白色的火焰同时舔舐而过。
事先画好的魔法阵显现出来,四周的大气产生剧烈的变化。
随着大气震荡,强烈的冲击波袭向镜甲战士。
然而,大气震波却在即将袭上对方之际,发出一阵清脆声粉碎了。钟甲战士连一动也没动,在头盔底下缓缓扬起笑容。魔导师瞪大双眼,听到对方如此说道:
你们是光魔法教会派出的人吧?还不习惯魔导骑士的存在吗?这可是会要了你的命啊。
魔导骑士皇帝为了对抗魔导师而训练的特殊士兵。听到过去曾杀害光魔导师干部,甚至侵入魔法教会本部的天敌之名,魔导师不禁害怕得痉挛。
魔导骑士在魔导师使出下一招前,挥动手中的宽刃双剑。
破风声响起,沉重的大剑击中运货马车的车板。
木屑随着裂开的声响迸散开来。
带着魔法震波的一击破坏了马车的货架与车轮,甚至直达车轴。
货架倒向一方,堆在上头的行李、德库丝塔藏身的衣柜、护卫魔导师的身躯与琉琉躲藏的木桶全都滑向魔导骑士那一边。
在一阵连续的沉重声响之后,现场安静了一点。
琉琉藏身的木桶不断滚动,最后撞上什么东西、盖子弹了开来。
好痛!痛、痛痛痛好痛
他滚出木桶,抱着头呻吟。即使浑身撞伤的疼痛令人大声叫苦,琉琉仍睁开眼睛,保持倒在地上的姿势僵住了他眼前有一具尸体。
那是坐上马车,负责护卫德库丝塔的魔导师。
手持大剑的魔导骑士就站在不甘地瞪大双眼的魔导师背后。
琉琉仰望着站在护卫血泊中的骑士,表情缓缓扭曲起来。
你这混帐
你是什么人,也是魔导师吗?
看到容姿艳丽的琉琉滚出木桶,魔导骑士讶异地问。
少年跳了起来,单膝跪在地上大喊:
叫我华丽的魔导师!赞颂魔法之精髓!捻光成剑,闪光降临!
琉琉唱出经过极度压缩的魔法,白光在魔导骑士眼前炸开。
笑话!这点小把戏哪会管用!
他露出浅笑,装在鑑甲内的魔法机器同时发出钝响。
琉琉发动的闪光立刻被机器抹消了。
不过,当骑士的视觉恢復正常时,眼前已不见少年的踪影。
什么?跑到哪里去了,小鬼!?
他吶喊着正要回头,腹侧突然掠过一股剧痛。
瞠目结舌的魔导骑士低头望向自己的身体,看见一头玫瑰色的发丝。
没错,琉琉用魔法瞬问蒙蔽对手的视野,发动突袭。
发现琉琉从地上捡了把剑刺进蹬甲的缝隙问,魔导骑士忍不住咆哮:,
唔混帐东西!
少年的剑刺到了他的侧腹。负伤的骑士不顾一切地挥舞大剑,冲击波袭向琉琉、弹飞了他轻盈的身躯。
好痛
琉琉摔在石砖地上,一时之间只能倒在地上呻吟。
魔导骑士立刻走向少年,但突然有人抓住他的脚踝。重装的骑士不禁摔倒,满脸愤怒地看向自己的脚。
牢牢抓住他脚踝的人是已经身亡的魔导师。
方才被魔导骑士一刀砍倒的魔导师,鼓起临死前的爆发力量帮助了琉琉。琉琉趁机爬起身,重新捡起长剑扑向骑士。
这一次,剑尖刺进魔导骑士头盔与鑑甲之问的缝隙,传来贯穿咽喉的触感。
骑士发出溺水般的嘶嘶声后,就此陷入沉默。
少年紧张得脸色苍白,大口喘着气环顾四周。
亲卫队与护卫魔导师的尸体零星散落在一片白雾里。
找不到还活着、正站立或走动的人影。不论是敌人或同伴,没有任何人活下来。
啊真讨厌这样一点也不美?
琉琉注然欲泣的呢喃着,他跌跌撞撞地走向翻倒的衣柜。
拚命撬开柜门后,四周的血腥味混入一股花香。
浅紫色的花朵半埋着宛如尸体般的德库丝塔。
琉琉为她的美丽所慑,喉头发出宛如哽咽的细声。
德库丝塔大人,只有您还是一样,美丽得不像是真的。
即使如此对她低语也得不到回应。德库丝塔服了药沉沉睡去,不会自行逃走。
只能靠琉琉设法解决了。
我们得逃到别的地方去。一起逃吧,德库丝塔大人。我会想办法的,我会的。
琉琉努力将德库丝塔抱出衣柜,但他也不知该前往何方才好不过,他们非得逃走不可逃得越远越好。直到没有任何人能找到的地方为止。<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