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第三章 比良见特别进出管制特区

  1

  「这差事还真是够烂的了。」荻原嘴上如此抱怨,脚下却轻快地走向目的地,跟踪与匿踪行动原本就是他最拿手的任务。途中不时察看小型的GPS来确认自己的位置,不然在这种没有路的山上,走没几步就会迷路了。

  「唉唉,有够麻烦。太有能力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啊,一有事情大家都要依赖,可是如果我拒绝,八代先生又要哭了。」

  沿路上的草木长得十分茂盛,高低起伏也十分剧烈,但蔌原走起来却如履平地。

  「啊,就在这儿啊。」

  在视野突然开阔的山谷中有几栋建筑物。这几栋大大小小的建筑物屹立在此,融入了深山的景观之中,散发出一种宁静的气息。

  「稻川科技第七实验室。嗯,错不了。」

  用双筒望远镜看过建筑物上的门牌,确定没弄错后,就继续往旁边查看通往建筑物的道路。这条在山间蜿蜒的道路,应该会直通到山麓一带没错,但荻原没走这条路过来是有理由的。

  「再十分钟就要开始啦?不知道会走陆路还是空路?」

  看过手表之后,荻原也不再开玩笑,屏气凝神,全身一动也不动,完全隐蔽住自己的存在。

  直升机所发出的巨响,打破了山间的宁静。

  「黑鹰直升机?果然是从空路登场啊。」

  荻原将望远镜转向空中观察,不知不觉间已经出现了好几架直升机的机影,是UH-60J多功能攻击直升机。机影转眼之间就逼近到研究所上空,多名武装士兵沿着绳索下到地面。

  这起原本该由ADEM解决的事件,现在由海星接管。荻原也没忘记用双筒望远镜上所附的摄影机,拍下海星部队的整个行动过程。

  在几架UH-60J之间,还混着眼镜蛇式反坦克直升机。荻原将这款直升机也录进影片中,嘴角微微冷笑。转眼之间,研究所四周就被武装集团包围了。

  「黑川谦的军队大驾光临啦~以扮演的角色来说,应该算是新ADEM?这名字听起来还真像反派啊。」

  荻原在执行这类任务时经常被八代告诫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拍下来的影片里总是会混进自己的说话声音。

  接着出现的是大型运输直升机CH-47J。直升机的后舱门打开,明明还没有降落,就有吉普车从里头冲了出来。

  接连落地的吉普车直接形成堵住道路的路障。

  「哇,好强硬的手法。」

  从荻原听到第一个声音到现在,只过了短短五分钟。转眼之间,稻川科技第七实验室已经被直升机与士兵团团围住。

  「不到五分钟就完成整个包围网,跟我们家有得拚啊,这下子里面的人可有点大事不妙啦。」

  大概是发现外面的骚动了吧,建筑物内的人们这才总算开始发出吵杂的声音。这不是因为他们太迟钝,而是武装集团的行动实在太干净俐落。

  武装集团的代表拿起麦克风开始说话:

  「通告稻川科技第七实验室的员工。你们的研究有非法使用峰岛勇次郎遗产的嫌疑,我们将开始行使强制搜查权,对于抵抗者我们将视为与遗产犯罪有关,以实力加以排除。」

  「你们给我等一下,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玩笑,不过」

  从建筑物里跑出来的中年男性,小跑步奔向用扩音器说话的男子,但他的动作立刻停住了。

  响彻山间的枪声在荻原耳中缭绕不去,同时中年男性也倒了下来。

  「呜哇,真的开枪了,他怎么看都是一般民众耶?中弹的那位大叔,你也稍微看一下场上的情势嘛。」

  事态发展出乎意料,让荻原也藏不住自己的动摇。接着又是一声枪响。

  「不会吧?真的假的?他明明就已经不能动了,为什么还要补上一枪?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

  红色的液体在地面上慢慢扩散开来。

  「开始进行强制搜索,上。」

  海星所属的第二攻击师团士兵,一齐涌进建筑物内部。

  以搜查为名的占领,看起来进行得十分顺利。尽管不断地传出枪声与惨叫声,但三十分钟过后,就几乎没有再听到这些声音了。

  研究所的职员被迫举起双手,遭士兵们押走。

  「唉,唉,唉。」

  荻原发出了接近叹气的同情声。在这些人里面,真正有跟非法使用遗产扯上关系的人,到底会有几个呢?顶多就是一小撮人吧。绝大部分的人应该都跟那位第一个中弹,到现在还被丢在那儿不管的中年男性一样,根本就跟遗产犯罪没有关连。建筑物里不知道也产生了多少牺牲者。

  「手法实在是不够柔软啊。」

  荻原的抱怨没有完整录进影片中,被接连发生的几声巨大爆炸声给盖了过去。

  从最里面的建筑物开始冒出浓烟,四周再次传出枪响。建筑物中涌出大群海星士兵,疯狂地朝着背后的建筑物开火。

  「有古怪。」

  一道人影从已崩塌建筑物里冒出的浓烟中出现,然而那不可能是人。看起来像是人影的物体,头部从建筑物的屋顶穿了出来。

  「哦哦,这是所谓的动力外骨骼?真是男人的浪漫啊。非法使用了遗产技术的产品就是这个?确实一眼看去就是这么回事啊。」

  高度明显超过四公尺的人形装甲载具,一步一步踏稳地面前进。在厚重的装甲保护下,士兵们所发射的枪弹都变得像是玩具枪,根本不构成威胁。

  眼镜蛇式反战车直升机在它的周围回旋,以速度戏要对手,射出连战车的装甲都能贯穿的飞弹。然而当爆炸的烟尘散去,出现的却是毫发无伤的动力外骨骼。它将手上的格林机关炮对准直升机,几秒钟之内就将直升机打成蜂窝。

  等到又有两具动力外骨骼从建筑物内出现,海星方面开始显得阵脚浮动。荻原也觉得差不多该准备抽身,开始慢慢地拉开距离。

  「哦哦,动力外骨骼很拚啊。好了,海星的各位,你们会怎么办啊?要是就这样撤退,可是没办法顶替ADEM的。」

  就在这时,荻原的手忽然间停住了。因为就在他想拍下海星方面的应对方式而转动视角时,却在海星的阵营内,看到了一样实在太出乎意料的事物。

  那儿有一名显得极为异样的人物。尽管身上穿着战斗服,但实在是非常不搭调。说来也是应该,因为这名人物是个驼背的老人。

  「是个老头儿应该没错吧?会是跑来视察海星活动的高官吗?」

  尽管嘴上这么说,脑袋里却否定这个说法。在这种危险的状况下,来视察的高官不可能会走出来,而且他的外表也跟日本人不同。最重要的是在看到老人的瞬间,荻原那对于危险要比常人加倍敏感的嗅觉,一口气上冲到红色危险区,尽管对方的外表只是个寻常的老人。

  「那个老人是怎么回事?」

  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不妙,那个老人太危险了。荻原的脚毫无理由地开始发抖。他应该已经拉开足够的安全距离了,却觉得喉咙异常干渴。就连动力外骨骼出现时还能边哼着歌边看好戏的荻原,现在却紧张得全身发抖,不能动弹。

  老人踩着散步似的步伐,独自朝向三具动力外骨骼走了过去。身上没有任何武装,可说是手无寸铁。

  接下来的十秒钟内所发生的事,让荻原认真地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跟精神是不是出了问题。

  三具动力外骨骼的机关炮毫不容情地向老人开火,但没有任何一发子弹打中。老人的速度一点都不快,却轻巧地从枪林弹雨间穿梭而过。

  老人轻而易举地来到动力外骨骼身前,用手掌轻轻拍了拍躯干的部分。就只是这样,动力外骨骼便停止了活动。剩下的两具也是相同下场。

  「他、他做了什么?」

  少许的液体滴落到动力外骨骼的脚边。原本还以为是机油外漏,但将望远镜的焦点对过去,却发现那是一种红色的液体。是血液从里头流了出来。三具动力外骨骼都不例外。

  海星的士兵团团围住停止活动的动力外骨骼,老人则槌着腰跟肩膀远离人潮,慢慢地定回去。全场就只有老人独自散发着极为祥和的气息,让人感觉他在走路的同时,多半还悠哉地发牢骚嫌累。

  没多久,士兵就打开动力外骨骼的舱门,将里头的人拖了出来。从中出现的尸体极为异常,身体整个破裂,肋骨与内脏都往外翻出,简直就像血腥电影一样。

  蔌原的玩笑话整个停住。他紧闭着嘴,再次寻找老人的身影。当望远镜捕捉到老人的身影时,他的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

  老人的眼睛正看着荻原。眼神平静而清澈,却极为可怕。就是这样的眼神才更是可怕。

  「一定是错觉啦,怎么可能看得到。」

  锹原整个人躲在数百公尺外的茂密草丛中,对方应该不会发现,然而望远镜中看到的老人却像看到孙子般对着他破颜一笑。过了一会儿,老人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移开视线,回到直升机中。

  「这年头的老爷爷性能可真好。」

  等到荻原有心情说出这句玩笑话,已经是老人的身影消失足足五分钟之后的事了。在进行撤收作业之余,全身冒出的冷汗让荻原冷得直发抖。

  2

  高耸的钢铁栅栏绵延不绝地往左右伸展,一路延续到深山中。

  「哇,根本看不到两端在哪耶。」

  目的地就近在眼前,斗真却像个乡巴佬左右张望。

  『对于这种怎么看都只像是观光客的言行,我是该夸奖他的演技,还是应该感叹这世上竟然有人可以这么状况外?』

  「不可能是前者。」

  由宇回答得毫不犹豫。斗真打算以沉默的方式等待灾难结束,这几天来他学到了教训,知道这才是最佳行动。斗真是觉得自己这种适切的对应能力,应该值得更多肯定,但又怕说出口反而自找麻烦,所以还是乖乖闭嘴。有道是沉默是金,古人这句话确实说得好。

  沿着道路走过去,可以看见栅栏之间设有盘查站,漆上黄黑两色条纹的厚重闸门挡在道路的正中央。

  这是禁止闲杂人等进入的区域,还有派人看守。

  「由宇,我们现在是通缉犯耶,就这样一路走过去没问题吗?」

  由宇微微点头,继续走向盘查站,言行举止中没有一丝犹豫。

  「啊啊,你们两个,这边不准闲杂人等进出。」

  一名佩枪的大个子士兵从盘查站里走出来,叫住了斗真他们。

  「这里是比良见特别进出管制禁区吗?」

  由宇很拽地双手抱胸,放眼往左右看去。

  「这些栅栏还真是看不到尽头啊。」

  「嗯嗯?你们也是看到书上介绍就跑来参观?伤脑筋啊,最近这样的人实在很多。没错,这里就是比良见特别进出管制禁区。你们是学生吗?是上课的时候刚好教到这里?」

  士兵啐了一口,但也没有要马上撵他们走。

  「对、对啊。学校上课正好学到,然后也正好看到杂志的世界七大神秘特集」

  由宇还在左右张望,连话也不答一句,斗真赶忙代替她点头称是。

  「难怪你们会有兴趣了啊,当时就连我也吓了一跳。」

  「你知道意外发生当时的事情?」

  原本以为不打算开口的由宇在这时穴了话。由宇不管面对任何人都是这种口气,斗真当然是希望她说话可以顾虑一下时间、场合跟对象,但令人意外的是这名士兵倒也不怎么在意。也许是因为光从戴着墨镜的脸上都可以想像由宇是一位美貌的女性吧,这名士兵显然已经色迷心窍。

  「说是说当时,其实那时候的我跟现在的你们差不多年纪啊。住在那儿的是我叔叔,虽然我也只有要压岁钱的时候才会去找他,但知道的时候还是很震惊啊。叔叔住的城市突然发生神秘大爆炸,就这样炸得不留痕迹,不光是国内,甚至在全球都造成了轰动,最后大家得出的结论认为最有可能是陨石。不过还真是倒霉啊,不只是我叔叔,住在那里的人全都很倒霉。竟然会死在陨石之下,这种例子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几个。」

  「还、还真是惨啊。」

  「本来还说发生大爆炸的这里,也要比照灾区设置公园跟慰灵碑,可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听说是陨石里面含有某种危险的物质。」

  「咦?有这种事!?」

  「对啊,你们可要好好念书啊。搞来搞去绕了一大圈,最后慰灵碑却建在别的地方,这里也改成每年开放两次牺牲者的亲友参观,这阵子还有人跑来研究意外发生的现场呃,好了,可以请你们走远一点吗?那部车上坐的可是有正事要来这里办的人。」

  斗真他们才刚退开,一辆公务车就停在盘查站前面。公务车的车窗摇了下来,司机从车内出示身分证一类的文件,可以看见里面坐着几名男性。

  3

  漆有黄黑相间警告条纹的闸门缓缓升起,红色的警示灯开始旋转,还可以听见通知盘查站开放的广播。

  等闸门完全升起,公务车就再度开动,进入了栅栏内侧。

  「怎么了?手续似乎拖得挺久的。」

  黑川谦一边看着报告书,一边询问司机。尽管有些需要留意的地方,但对于目前反遗产犯罪部队的运用上,并没有出现反对意见,看样子就算手段再强硬一点,还是有办法赢得舆论赞同。原本黑川正想着这些,但停车时间比平常来的长,让他产生了疑问。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没有。只是有小孩子在跟盘查站的士兵说话,所以拖得久了点。」

  「小孩子?」

  「听说偶尔会有这种事。可能是在学校上课学到,也可能是在电视或杂志上看到,就跑到这里来参观,而且上周刚发售的神秘学杂志上也有刊登。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是不堪回首的记忆,不过对于那时候还不懂事的他们来说,多半只觉得是一件很刺激的往事吧。」

  「」

  黑川隐约觉得有些好奇,回过头去一看,正好在闸门即将完全关上的瞬间,从缝隙中看到那些小孩子的脚。

  「哼。」

  黑川没产生多少兴趣,继续修正手上的报告书。他没有空去一一理会那些乡巴佬似的小孩。

  「你把海星的大本营设在这里,是有什么意图?」

  就在闸门完全关上的时候,先前坐在身旁但一直没有说话,几乎让人忘了他存在的人物,以沉重的语气开口了。

  「这是暂时性的。我只是用来当作一种象征,希望多让一些人将峰岛勇次郎的可怕深深记在心中。就算只有处于领导立场的人知道,对遗产犯罪的处理应该会变得比较有热忱吧。」

  「您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这是要替代ADEM的组织,您自然有很多事情要担心。可是我敢跟您保证,只要您参观过这里,就会知道这些担忧都是杞人忧天。」

  说完黑川就向坐在旁边的人物伊达真治笑了笑。

  4

  「不过还真亏我们没有被拆穿啊。」

  公务车离开之后,再度跟士兵聊开来的斗真,在道谢离开后,用兴奋的语气跟由宇说话。

  「这里的安全措施目的在于保护内部,而不是找出通缉犯。当人或功能往单一方向最佳化,在其他方面就会出现漏洞,遇到这种情形反而意外的脆弱。再说他们大概也没想到我们会一口气直捣黄龙吧。」

  『这招对伊达可不管用。』由宇苦笑着表示同意。她对伊达十分了解,反之亦然。

  「反正我们的身分没拆穿,而且又从亲切的阿兵哥身上问出了很多事情。像是」

  「不,不用说了,你们谈话内容中的情报我早就查到了。」

  「咦?难道说我白忙一场?」

  「没这回事。多亏你跟他聊了这么久,我才能比计划中收集到更多情报。定期联络是每十分钟一次,周期比我想像中还短。从几名士兵的体型也可以看出训练程度高低。就结果来说,你跟他的闲聊在争取时间这方面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

  尽管觉得这种评价好像不太值得高兴,斗真还是无奈地点头。

  「比良见特别进出管制禁区现在归防卫厅管辖,一般民众当然是禁止进出。周围的栅栏围住了一千六百平方公尺的平地,以及面积相当于平地五倍的山区。栅栏的高度是十一点五公尺,上方通有高压电,栅栏的高台岗哨设置间隔平均七十二公尺,以六名士兵分三班轮换。栅栏呈锯齿状设置,以岗哨为顶点朝外突出,让哨兵易于发现入侵者。」

  由宇琅琅上口的情报,已经比斗真所探听出来的还要详尽。

  「好、好森严的戒备啊。」『哪里森严了?』

  由宇跟风间异口同声地回答。

  「嗯,这是诱敌的陷阱。」

  『不是要击退入侵者,而是引诱到里面来活捉。』

  「或者是杀死。」

  『不过只看到这样的栅栏就觉得退缩,进去里面可不知道会怎么样啊。』

  遭到两面夹攻与恫吓,斗真只听得额头直冒冷汗。

  「可、可是如果找对时期,明明就有可能轻松混进去的耶。」

  「嗯?你该不是指每年两次开放相关人士进去的日子吧?唔,我确实也算是这个事件的相关人士没错。」

  「咦,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说,我只是想说如果是开放进出的日子,应该比较容易混进去吧」

  斗真拚命想要反驳,但发现由宇跟风间都没在听,于是马上住口。

  『了不起,了不起,可以若无其事地说着这么难笑的玩笑话,搞不好这小子的将来真的不可限量啊。』

  「风间,你太高估他了。」

  『我知道,只是偶尔想要忘记绝望的感觉而已。』

  「不对,他果然很了不起。要让LAFI的知性产生绝望,就连我也很难办到。」看样子果然只有沉默才是唯一正确的反应。斗真这次终于拉上了嘴巴的拉链。

  在距离比良见特别进出管制禁区一公里远左右的地点,斗真等人把脸凑在一起,召开决定今后行动方针的作战会议。

  「我们重新确认一次现在的状况,以及我们该做的事情。风间。」

  由宇一声令下,LAFI三号机的萤幕上显示出放大的卫星照片。

  「一个礼拜前,峰岛勇次郎终于有了动作。推测他的行动应该是在观察《希望》市事件中的活动。」

  『但让人费解的是,他明明可以单方面榨取资料,却特意与,也就是巨大化的变异体联系,让我们知道他的所在。』

  「还有一件事更让人费解。让我们得以查知他所在位置的原因,也就是他与变异体联系时所用的某种讯号,到现在还定期从这个地点发出,位置就在这里。」

  照片上几乎是一片荒野,这个地方十年前还有个市镇。由宇所指的,就是在将市镇夷为平地的爆炸里,中央处唯一剩下的建筑物前峰岛勇次郎研究所的所在。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斗真却察觉到由宇伸手指出位置的动作顿了一步。据风间所说,十年前由宇就是在那里被人发现,之后被囚禁在NCT研究所。从由宇的侧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斗真总觉得她比平常更刻意地压抑自己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到现在还在发送讯号。」

  就只有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由宇流露出了觉得无法接受的情绪。

  『有可能是圈套。』

  「真的非得现在去不可吗?」

  对于斗真的疑问,由宇撇开视线做出回答:

  「没错。」

  这个问答已经反覆过很多次了。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一样,由宇始终强调非去不可。她的理由是这里有峰岛勇次郎的线索,却没将具体内容告诉斗真。

  「为什么?」

  由宇没有回答。

  「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斗真有点气不过,加重了说话语气。

  「只要有阻止到就好,你不必知道有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斗真跟由宇之间出现了罕见的紧张气氛。

  过了一会儿,态度先软化的是斗真。

  「好吧。可是我还是希望将来你可以告诉我,我问这个不是问好玩的。由宇你看起来很难受,像是在隐瞒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虽然你就算告诉我,我可能也帮不上忙,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多少帮你分担。」

  「谢谢你。」

  由宇低下头去,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风间拉回话题:

  『现在海星的兵力分散在日本各地,理由有二。首先他们原本就是为了进行多样化的训练内容而分散到各地,第二则是为了执行这几天来他们所展开的遗产违法使用案取缔行动。五件民间违法使用,两件公家机关违法使用,合计七件的遗产犯罪,都在他们的行动之下成功防范于未然,但同时也造成了多达四十七名无辜平民的牺牲。』

  「这可真是过分。」

  『那也未必。要是遗产在取缔之前就先流出,还有可能造成更大的牺牲。』

  风间的话让斗真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没有办法去论断对错,不过讲起假设可就没完没了。」

  『但是透过预测来改善今后的对应方针,应该也是有必要的吧。』

  「风间,这种情形下最重要的,不是哪一种做法的牺牲者人数比较多,而是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能不能让人们调适好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将遗恨降到最低,这才是最重要的。」

  令人意外的是由宇竟然拥护斗真的意见。这种时候就让斗真觉得松了口气,且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意见得到支持。由宇跟风间的思考倾向有几分相似,经常会有同样的意见,然而风间的意见终究有着不近人情的冷漠,由宇则非常尊重人的心情,没有做出以数量来衡量人命价值的举动。

  『唔,你说话还是一样天真。』

  「这不是感情论。以强硬手段进行取缔,就会留下遗恨。这种行动长期持续下去,遗恨就会成为新的犯罪火种。」

  『所以我才说你天真。重要的就是连这些情形也要事先预测到,不是吗?不,看样子这个议论只会陷入无限回圈,我们还是继续讨论下个议题吧。真要说起来,这一切都要怪这个小子没事扯些什么过分这种平凡到极点的感想。』

  「也对。」

  看到由宇冰冷的视线,而且还莫名地觉得连LAFI三号机上也发出同样的视线,让斗真十分狼狈。

  「咦咦!为、为什么?说到最后全都怪我?」

  「少罗唆,继续下个议题。」

  他的kang议遭到直接了当的忽略。

  「现在我们要烦恼的不是这种问题,重要的是现在海星正为了取缔非法使用遗产,而将兵力分散到全国各地,驻扎在这里的部队很少。」

  『嗯,现在只有海星极小部分的兵力,留在这片荒野上。』

  听到这句话,斗真总算松了口气。从先前所见的照片来看,驻扎地的兵力多得令人绝望。

  『现在海星驻扎在这里的兵力共有指挥通讯车三辆、90式战车十辆、74式五辆、96式轮型装甲车十辆、120公厘迫击炮两挺、89式装甲战斗车三辆、自走高射机关炮三辆、高机动车十二辆、反坦克直升机八架、运输直升机三架、观测直升机八架,推定部队数五十八,人数为一千零一十七名。此外还有』

  「等、等、等一下!这哪里叫做极小部分兵力?我怎么听都觉得是大军啊。」

  「这可是海星十分之一以下的兵力耶?」

  『嗯,现在正是好机会。』

  由宇跟风间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犹豫。

  斗真不禁自问是不是自己错了。对方有一千人以上的士兵与种类丰富的各式兵器,相较之下,我方则只有由宇、风间跟自己,也就是三对一千。这种状况真的可以断定成良机吗?斗真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感想才是正确的。

  「问题不是只在兵力,周围的地形还非常利于防守位于中央的平地。」

  『从海星的装备来看,周围几乎肯定是布满陷阱,包括各种用来告知有入侵入的警报装置、监视摄影机以及触动式陷阱。』

  「就算越过了山区,也还有更大的难关要应付,等抵达荒野之后才是真正的考验。荒野地形上几乎没有遮蔽物,更是海星驻扎兵力的核心所在。」

  由宇指着比良见特别进出管制禁区的中心,也就是前峰岛勇次郎研究所,平静地宣告。

  「就算是这样,我也非去这里不可。无论如何都得去。」

  为什么明知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还是非去不可?斗真在心中问着这句话,不过他没有说出口。这句话他已经问了很多次,但不管是由宇还是风间,都只说这里有勇次郎的线索,没有告诉斗真更详细的理由。

  5

  从斗真跟由宇所在的道路,越过像树海般的森林,在直线距离算来约七百公尺处,有着为森林环绕的荒野和深不可测的溪谷。而从溪谷再跨过一千两百公尺后,就可以来到这整片树海中最高的一棵树木。

  就在离道路约两公里外的这棵高大树木上,可以看到一个身影。

  「找到了。」

  是贝芬格。

  他透过无线电,告诉同伴自己发现目标了。

  除了贝芬格外,七原罪的其余六人都在场。

  「已经找到啦?比我意料中还快啊好了,该派谁去好呢?」

  七原罪中的领导者路西华,看了看其余五个人。

  「我去。」

  「别西卜你的行动理由应该不是基于私怨吧?」

  名为别西卜的男子,以沉默回答路西华的问题。沉默并不意味着否认,路西华与别西卜之间顿时出现一股紧张的气氛。

  「别西卜要去,那我也去。」

  先前一直显得不感兴趣的利末安森猛然站起,让这阵紧张感烟消云散。有着中东一带民族的外貌,身穿民族服装的她,散发出少女特有的天真烂漫。

  「利末安去了可别碍我的事。」

  卸下杀气的别西卜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同意让她跟着。利末安森高兴地点点头,以思慕的眼神望向别西卜,然而别西卜的目光却已经没有放在利末安森身上,甚至没有望向房间内任何一处。他用指尖抚过脸上的伤痕,以几乎要咬碎臼齿的力道咬着牙关。他的伤痕不是只有脸上一道,而是遍布全身各处。

  又有一个人默默举起了手,是一名妖艳的女性。

  「阿斯莫德?好吧,也行。」

  阿斯莫德脸上挂着妖媚的微笑,满意地点头。

  「也好,别西卜、利末安森、阿斯莫德最好再多一个吧。撒旦,就你去。」

  室内忽然间多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

  「我倒不觉得这种对手有需要我出马。」

  名为撒旦的人物,形貌显得十分异常。从头顶到脚趾,全身都裹在一件紧身的银色防护服中。而且奇妙的不只是外型,他所发出来的声音也非常奇异。不知道是不是有透过,他说话的声音就像是电子语音,给人一种无机质的感觉。

  「而且我的能力不适合用在捕获任务。」

  「据说是只要脑袋没坏就好。」

  「意思是要我努力控制好火力?」

  「嗯。」

  路西华满意地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不要忘了我们跟那位先生的约定。」

  只说那位先生,所有人似乎就都听懂了,场面上顿时多出一种不一样的紧张感。

  「尤其是别西卜,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别西卜还是没有回答。

  6

  「喔」

  伊达放眼望向整片海星驻扎地,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正在进行训练的部队跟待命部队两种都有。部队的熟练度很高,已经达到在远离战争的日本不可能再往上期待的高水准了。持有的武装跟兵器都很充实,士气也很高。黑川的自信确实是有所根据。

  也许真的可以交给他啊。

  如果黑川是个值得信任的人物,伊达多半也会打从心底这么想。多年前初次见到他时,以及重逢之后,对他的印象都是清廉洁白,然而黑川身边又始终有着与这种印象完全相反的谣言。如果这两者之中只有一种,都不至于会成为问题;然而一想到是什么东西在填补谣言跟他实际为人之间的隔阂,伊达就不由得戒心大起。

  「啊啊,让您久等了,毕竟很多手续办起来实在很麻烦啊。留在这里的期间,请您随身带着这张ID卡。」

  黑川从临时本部走了出来,递出一张ID卡,伊达则递出他提来的一个公事包。

  「东西在这里。」

  「啊啊,就是您说的那个?」

  「她的身体多半已经开始出现问题。这之中包括了专为她调制的强心剂,捉拿到她之后请尽快施打。其他还有混进了数十种毒素胶囊的食盐水跟解毒剂,这是用来束缚她的行动,不过我是希望尽量不要用到。」

  「确实是如此,那我收下了。」

  黑川笑嘻嘻地接过公事包,打开来检查,里面放着数种针筒与简单的说明书。

  黑川检查公事包的时候,伊达的目光再次望向海星的部队。有件事让他觉得好奇,于是决定直接询问黑川:

  「看样子今天的戒备比较薄弱?」

  「因为有派部队到各地去,相信派遣的成果也已经传进伊达先生的尊耳了吧?」

  「有造成无辜的民众牺牲。」

  「您是说明知有可能发展成凶恶的犯罪,还是得慢吞吞地查证?」

  「跟民间打交道是有很多难处的。」

  「伊达先生,我确实对ADEM给予高度的肯定,然而要是一直处于被动,这评价也会变得有待商榷。说手段人道是很好听,可是这世上有些罪恶是没有办法用这样的手段驱逐的。只有世界上一小部分住在和平地区的人,才会以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这世上就不再有战争了。战争仍然在持续,只是换了个样子。不过就算是这样,一直到十年前为止,确实也还算得上是天下太平,就连美苏之间的冷战也不例外。您应该非常清楚,现在世界上发生的低强度冲突与恐怖行动,有几成跟遗产有关吧?还不只这样,连凶恶犯罪跟军火商也一样。」

  黑川的语气越讲越热烈,而伊达则回以叹气、苦笑以及带有几分羡慕的眼神,答话的语气也变得与先前回然不同:

  「你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啊。」

  「你倒是变了,以前的你比现在耀眼得多。」

  黑川的语气也跟着伊达变了。不,与其说是变了,不如说是恢复原来的样子。那是他们两人尚未分道扬镳之前的说话方式。

  「刚听到ADEM创设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果然不会坐视不管,我早知道你多半会有这样的作为。尽管觉得不甘心,但同时我也非常崇拜。伊达真治,你曾经是我的目标。」

  「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说,为什么现在才说这个?」

  「好,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要现在说这种话。伊达,你不再是我的目标了。曾几何时,你为了让ADEM存在下去,而开始考虑跟其他组织之间的力量均衡,你的行动已经流于自保。老实说我非常失望。对于挡在正义面前的障碍,都应该一脚踢开才对。」

  相较于黑川热烈的语气,伊达的态度则十分冷淡。

  「黑川,从某种角度来看,你的野心是对的,可是选择手段也很重要。」

  「我的做法确实会牺牲无辜的平民,但是比起慢吞吞地查证,等到发现犯罪行为,都已经出现牺牲者之后才去抓人,哪一种做法的牺牲比较大?」

  「讲假设又有什么用呢?我能做的就是在上级交付给我的权限内,尽力防范遗产犯罪的发生,将损害降到最低。」

  「我才不想听这种只想退缩的话。」

  「可是需要有我这种人在也是事实。让莫大的权力受到不合理的压抑,才算是比较恰当。而且呢」

  说到这里,伊达的表情忽然间松弛下来。

  「这世上或许确实需要奋不顾身的开路先锋,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帮这些人处理善后或是从旁辅佐地位跟权力也是只要达到该有的最低限度就够了。」

  黑川不发一语,双眼怒目瞪视伊达。他的心中有着什么样的感受,伊达可以轻易地推知。

  简直就跟十二年前的我一模一样。

  「再这样下去,ADEM的权限会全部交接给海星。你是打算把自己的目的交给别人去达成吗?」

  伊达叹了口气,他早料到黑川会这样解释。十二年前,自己也说过一样的话。黑川的正义感是对的,但正因为目的是对的,才让他看不清手段。

  就在思考该如何回答的伊达开口之前,黑川已经先收回怒气:

  「不,伊达,别说这些了。我们在这里争吵主义主张,也没有什么意义。」

  当他轻轻抬头甩起浏海时,已经变回了平常的那个黑川。

  「我们彼此难免有组织跟情报来源的纠葛,要建立信赖关系或许也是强人所难。可是,我是经历过战场的人,认为遗产犯罪跟使用遗产做为武器都是不可原谅的想法,我想这点跟你一样,所以希望我们可以尽量合作。这是我的真心话。」

  说完黑川就朝伊达伸出右手。

  7

  峰岛由宇睁开先前一直闭上的眼睛。

  「时间到了。」

  四周已经暗下来了。

  由宇提出的潜入方式非常单纯,用到的工具只有石块跟几支飞镖。

  「这些东西要怎么用?」

  斗真如此一问。

  「很简单,投掷石头砸昏哨兵,趁其他哨兵还没发现时,用飞镖把衣服钉在墙上,不让身体倒下。」

  得到的却是个荒唐到极点的答案,而且用石头砸昏跟用飞镖固定的动作几乎得要同时完成,这种极为困难的动作,由宇却轻而易举地一次就完成了两人份。

  以同样的要领瘫痪两个高台岗哨后,好整以暇地翻过高耸的栅栏,来到一片有着深邃森林的山地。再越过一座山,就看到目的地所在的荒野,也就是目前海星部队驻扎的阵地。

  山区中布有数种海星所设的陷阱,其中使用电子器材通讯的陷阱就交给风间瘫痪,而物理性质的陷阱则让由宇以钳子或小刀等传统工具逐一拆除。

  像现在也是一样,眼前有条拉在树干与树干之间的钢索挡住去路。「这个陷阱很简单,两三下就能拆掉。」由宇转了转手上的钳子,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8

  有四对视线注视着他们两人。是七原罪中的四个人,别西卜、撒旦、利末安森与阿斯莫德。

  他们彼此之间讲的是异国言语。

  「他们跑进麻烦的地方了。」

  别西卜摸着脸颊上的伤痕,咬紧了牙关。身穿异国服装的褐色皮肤少女利末安森担心地看着他。

  就连妖艳的美女阿斯莫德也将平常充满女人味的笑容,转变为温和的微笑。她在利末安森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就看到利末安森夸张地慌了手脚,脸红得连黑夜中也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办?」

  面对别西卜的视线,撒旦以电子味颇重的话声做出回答:

  「简单,这样就行了。你们离远一点。」

  撒旦周围的空气就像水波似的一晃。

  9

  应该回握他伸出来的右手吗?

  还有一件事让伊达挂心。尽管只是暂时性的,但海星的兵力会驻扎在比良见特别进出管制禁区,实在很不自然。伊达会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要看出黑川那令人捉摸不定的意图。或许就是因为拿不定主意该如何看穿他的真意,让伊达的判断微微一缓,就在伊达的右手即将反握住黑川的手时,一名士兵走进了房间。

  士兵来到黑川面前敬了个礼,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黑川点了点头。

  「我有急事要办,只好先失陪了。我会派人带您参观,就请您尽管看个够吧。」

  说完拍了拍伊达的右肩。

  然而黑川的语气之中混着不寻常的气氛,快步走进应该是临时司令部的建筑物之中。目送他背影离开的伊达,很快就知道造成这种情形的元凶。

  远方传来一道爆炸声,从驻地的角落起了大火。

  「出了什么事?」

  伊达朝爆炸的方向过去一看,就看到火势烧得更旺。这状况已经不能再用意外两字搪塞了。

  10

  继爆炸声后,警报器的声音接连响起,比良见特别进出管制禁区内可以开的灯几乎全都打开,将四周照得像白天一样明亮。吵闹的直升机螺旋桨声铺天盖地而来,人与车的声响也从驻地中央传了过来。

  「你不是说两三下就能拆掉吗?」

  拿着钳子整个人僵在那儿的由宇这才回过神来反驳。

  「不是我搞砸的!」

  「可是」

  『真相可以晚一点再来讨论,现在得先想办法应付这个状况。』

  「等一下,你这说法有问题,我说过不是我搞砸的。」

  直升机的轰隆巨响已经来到正上方,以探照灯照亮了斗真他们所在的一带。

  「通告入侵者,立刻放下武器投降。重复,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从直升机上传来混杂着悬停声的刺耳警告声。

  「被发现了啦!」

  「我话先说在前面,这绝对不是我害的!」

  一架直升机发现了入侵者,让其余的直升机也接连集结过来。相信不用多久,地面上的海星部队也会大举涌来了。

  『要吵架晚点再吵,现在先跑再说。』

  两人动如脱兔地拔腿就跑,然而探照灯的灯光却始终没跟丢他们。不但没有跟丢,探照灯灯光的数量还一道道增加。

  「由宇,怎么办?包围的敌人越来越多了。」

  机影陆续出现,数量已经增加到七架。尽管好不容易找到了掩蔽,但迟早会被发现。

  「用跑的太麻烦了,我去解决掉他们。」

  看着在上空盘旋的直升机,由宇不耐烦地撂下这句话。

  「你要怎么解决?」

  由宇没有回答,而是将她的行李跟LAFI三号机也就是风间递了过去。

  「你带着这些赶快跑,我来引诱直升机。碰头的地点我已经输入LAFI,风间,你来帮他引路。」

  『要我当这小子的向导?』

  由宇没听完风间的反驳就已经跑了出去,探照灯一同追向少女的身影。

  「啊,由宇!」

  然而斗真的脚步却停住了。他不是犹豫该不该去追由宇,也不是跟丢她的身影。斗真的表情忽然间变了样。

  「什么东西?」

  斗真瞪视着森林的深处。黑夜中传来一股强烈的压力,那是一股杀气。

  注意力被吸引到前方,让斗真晚了一步才对来自上空的攻击做出反应。某种从正上方甩下来的物体缠住了斗真的脖子,情急之下斗真只能先用手按在喉咙上,以防脖子被完全绞住,但仍然变得呼吸困难,白色的扁平绳索状物体继续将他的喉咙越绞越紧。

  「是、是鞭子?」

  斗真好不容易才从被绞紧的喉咙挤出这句话。鞭子笔直伸向上方,是有人从树上偷袭得手。对方的身影藏在枝叶之间,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

  鞭子继续用力上提,毫不容情地绞紧斗真的颈部,让他的脚尖离开了地面。

  11

  「怜、怜!」

  听到麻耶罕见地以慌乱的声音呼喊,怜则以一如往常的冷静态度出现。

  「您叫我吗?」

  「偷走《自由》的犯罪组织,真的就是这份情报上面所说的组织?」

  麻耶高高拿起一份文件。

  「是。这是经由北斗少爷送来的情报,想来应该错不了。」

  听到真目家的次男,也是兄长之一的北斗这个名字,麻耶心中半是认同,半是疑问。北斗掌管俄罗斯、东欧、中东与非洲地区,也就是全球主要火药库的情报网,如果是他送来的情报,那么麻耶手上的文件内容应该是错不了。从北斗的个性来看,他也不会对麻耶说谎。凡是接下的委托工作,他都会做得非常完美,完美到连麻耶也自叹不如,但北斗却不会自己主动展开行动。既是完美主义者,同时又极为怠惰。真目北斗就是这么一个让这两种矛盾的个性,并存于自己身上的人物。

  「是北斗?」

  正因为北斗是这种个性,所以当麻耶没有提出要求,北斗却主动送来情报,除了这确实是非常罕见的情形外,更可以看出麻耶手上这份情报的重要性。

  「七原罪没想到这是实际存在的组织。」

  「是的,我也觉得十分震惊,原先还以为只是捏造出来的传说。」

  麻耶皱起眉头,发出像是小狗低吼似的沉吟声,还翻出最近的一些其他文件来比对一番。怜还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提醒她这样太没规矩时,麻耶就已经得出了结论。

  「帮我接通ADEM,这事跟底下的人谈不出结果。告诉他们我有事要直接找伊达司令谈。」

  「麻耶小姐,这样真的好吗?姑且不论以前的事件,像这样积极跟ADEM扯上关系,是会违背家训约。」

  正要转身面对书桌的麻耶顿时停下动作,回过头来看着怜。

  「家训?现在还谈什么家训?难道是要我遵守父亲定下的规炬?要我在这紧急事态之下照样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充满坚强意志的手重重拍在桃花心木制成的书桌上。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不只是斗真跟《希望》市事件,还有蛟叔叔跟可丽儿,我不能再忍了!我迷失了最重要的事情。真正最该重视的是什么事情,总是牺牲自己的她明明就已经教过我了」

  麻耶顿了一顿,表情也回归平静。

  「有些事情是绝对不容践踏的,我到最近才终于懂得这点。不管敌人有多么强大,强大到不是自己的能力所能应付,也不可以退缩,否则开创不出道路。有时候就算明知足有勇无谋,仍然非得面对不可。」

  接着举起紧紧握住的拳头。

  「要是我的行为会受到现任总裁的责备,反而正合我意。看我一脚踢开他,抢下总裁的位子,由我来废除这种没意义的家训!」

  麻耶这激进的宣战让怜难得地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鞠躬作为回答。

  12

  「发现入侵者,开始排除。」

  直升机的飞行员以无线电回报后,就开始追赶跑在眼下森林之间的人影。这款自卫队标准泛用直升机UH-1J配备大口径机关炮,对步兵用武装十分完备。不仅如此,从舱门探出身体的士兵手上,还拿着通称LAT的轻型反战车导向飞弹。这样的武装已经不只是可以排除入侵者,甚至可以应付战争。

  强力的探照灯照出入影。

  「搞什么?是个小孩子?不对,是女的,还只是个少女嘛。」

  看到灯光照出的人影,飞行员发出惊讶的声音,但既然已经认定为敌人,他也不打算放缓攻势,毕竟对方可是爆破驻地的恐怖分子。

  少女在采照灯的灯光中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上空的直升机。她彷佛觉得十分刺眼,用手将脸遮住,让人看不到她的脸孔,但被风吹得在身后飞舞的长发却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开火。」

  机关炮喷出火苗,打得少女脚下的土壤溅了开来。这是一次威吓射击,对一般人几乎都是这么一吓就够了。少女虽然也不例外,并没有轻举妄动的意图,但是完全不动声色就十分奇怪了。她显得若无其事,只是抬头看着直升机。

  「还真是嚣张。」

  这种反应让飞行员觉得没趣,下一波的威吓射击将着弹点拉得更近,一旦逃跑的方向弄错一步,就会命中少女的脚。大型机关炮只要一发子弹,就足以轻易地扯断人的手脚,但飞行员仍然照射不误。

  子弹会剩下几公分的距离没有打中,完全是幸运的产物,然而少女却照样不为所动,保持原来的姿势抬头看着直升机。

  「干脆朝身上打吧,死了可别恨我。」

  飞行员紧张得流汗,用袖子擦了擦脸。飞行员的视野在短短一秒左右的时间内被袖子遮住,等到他擦完汗,少女的身影已经不存在于探照灯的灯光中。

  「咦?啊?跑哪儿去了?」

  但他马上就发现少女并没有逃走。才刚觉得听到咚的一声轻响,就看到有东西贴在驾驶舱前方的玻璃上。飞行员以不敢置信的眼神,注视着挡住他视线的东西,也就是整个人攀在玻璃上的少女。

  直升机的高度达到十公尺以上,人类是不可能一跃而上的。飞行员到最后都没有发现,直升机旁边不远处就有一棵同等高度的树。不过就算他有发现,也未必能想到少女是从这棵树爬上来的。毕竟事情就只发生在短短数秒之间。

  少女任由强风吹得一头长发往后飞舞,一手按在玻璃上,另一手则已经握着一把厚实的小刀。这不是能够对抗武装直升机的装备,但这架武装泛用直升机,却硬是败在只拿着一把小刀的少女手上。

  前方玻璃上出现了蜘蛛网状的裂痕,是用小刀攻击造成的。

  「可恶!」

  飞行员粗暴地驾驶机体摇晃,想把少女甩下去。在反覆摇晃两、三次之后,少女的身体飞上了天空。

  「成功了!」

  然而这份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少女不是被甩下去,而是自己跳了下去。当飞行员看到她轻巧地着地,就发现一棵大树已经逼近到眼前,想闪也没地方闪了。

  第二架直升机追赶着由宇。少女在探照灯的灯光下拚命地奔跑。

  「笨蛋,再过去就是悬崖,没有地方可以跑了。」

  飞行员对地形的掌握非常正确。由宇在悬崖前停下脚步,底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只能勉强听见水声,根本无法靠视觉掌握哪里附近是河川。

  飞行员也十分精明,不让探照灯的灯光照到悬崖底下。

  机关炮的炮口对准了由宇。在扣下扳机那一刻,少女的身体也同时朝悬崖跳下。枪弹徒然打在地面上,少女的身体已经消失在漆黑的悬崖底下。

  「竟然在这么暗的情况下跳崖,还真是乱来。」

  飞行员露出苦笑,机上的狙击手也以相似的表情回应。他们在心态上已经当自己完成了任务。从白天观察过的悬崖底部状况来看,他们判断少女的生存机率非常低。虽说有河川流过,但四处都有突起的岩石,而且几乎整条河都非常浅.从二十公尺高的悬崖上跳下去还要能活命,就算是在能看清楚河川状况的白天,也必须拥有穿针引线般精确的技术与过人的胆识。

  「就姑且看看尸体的情形吧。」

  从悬崖下去的直升机,以采照灯照亮了河川。没过多久,就发现有个人影脸部朝下,无力地浮在水面上。不知道是撞在岩石上,还是因为五月冰冷的河水温度引发心脏麻痹。

  他们不知道详细的地形资料早已记忆在峰岛由宇的脑中,跳进河里对她来说不但不是有勇无谋,反而是一种极为安全的行为。

  直升机的高度已经降到几乎要碰到水面。坐在上面的一名士兵从舱门探出身体,想将尸体捞上来,确认她是否已经死亡。而他们以为已经死亡的少女身体就在这个时候有了动作。

  13

  ADEM总部收到来自真目家的联络时,时间已经是半夜。而在接到联络的三十分钟之后,八代一来到了都会天堂大楼的最顶楼。

  「记得我是说要直接跟伊达司令面对面会谈。」

  麻耶的第一句话十分冷漠。

  「伊达先生有别的事情要办,今天晚上不在。」

  由于早已习惯冷漠的对应,八代仍以一如往常的笑容回应。

  「如果是要交换情报,由我来也没问题的,毕竟该有的权限基本上都已经授权给我了。」

  「可是帮整个ADEM掌舵的权限,应该就没有授权给您了吧?」

  「这当然是没有啦,毕竟我终究只是个秘书官。那么这次并不是要提供情报给我们了?」

  「不,是跟遗产有关的情报没错。」

  「真是令人高兴啊,独步天下的真目家竟然积极提供情报给我们,那我们的回礼也不会随便的。不过,这么说来」

  八代说到这里就顿了下来,搞懂了麻耶先前那句话的含意。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既然是这样,确实是得跟伊达先生谈才好啊。像我这种基层的人,根本不能决定ADEM要不要跟真目不坐为敌。」

  过去真目麻耶也曾数次提供跟遗产有关的情报,但终究是在不说出真目家名号的前提下,以唆使ADEM采取自卫行动的形式提供。有说出真目家名号的情形,则是像先前提供亚利桑纳相关情报的时候一样,将情报变更成与遗产没有直接相关的形式来提供。

  但今晚麻耶却指名要见伊达,并明言要提供与遗产有关的情报。麻耶的行为难保不会被视为对真目不坐的反叛,而ADEM一旦收下这些情报,也难保不会遭到真目不坐的敌视。

  「您还真是果决啊。」

  「不,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麻耶用力咬紧了嘴唇。

  「既然真目家的大小姐这么有志气,我当然也得拿出担当来了。我谨代表ADEM接受您提供的情报,当然对于您所要求的情报,我也会尽力提供。」

  八代睑上出现罕见的认真表情。不,也许并不罕见,但麻耶却觉得自己是第一次看到。

  「这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吧?」

  「是的,您说得没错,可是非常时期有非常做法,我们这边现在也有很多问题要应付,手上的牌总是越多越好。要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大不了在我这肚皮上割一刀谢罪就是了。」

  坐在桌子对面的麻耶有一阵子没有说话。目光笔直望向八代,想看出他真正的心意。八代认真的神情,并没有在麻耶的注视下产生动摇。

  「您知道七原罪吗?」

  等麻耶再度开口,已经唐突地换了个话题。不,应该说是切入了正题。

  「是说基督教教义中的七原罪?知道是知道啦,呃,就是讲人的七种堕落,不,应该说是七种罪恶是吧。记得是傲慢、贪婪、**、嫉妒、怠惰还有哪些啊?」

  「还有暴食跟暴怒。不过,我指的并不是基督教教义中的七原罪,而是一直到两年前都还在中东地区让人闻风色变的佣兵部队名称。」

  「啊啊,那我当然知道。佣兵部队『七原罪』,大部分相关传闻的可信度都很低啊,像是什么只凭七个人就击破一个师的兵力,还有什么只靠七原罪之中的一个人,就毁掉了某个贩毒组织。如果这些传闻全都是真的,那就等于是有七个峰岛由宇存在了。」

  八代打了个哈哈,但很快就停下笑声。麻耶的神情散发出一种无书的压力。

  「根据我们所掌握到的情报,得出的结论是这些传闻有九成是真的。」

  「怎么可能?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我们过去所应付过的遗产强夺组织」

  「是的,相比之下就像婴儿一样好应付吧。听说就连密诺娃,一直到两年前七原罪失踪之前,都没有进入过他们的活动范围。」

  「怎么会,这再怎么说也太先不说这些了,为什么现在要提这个?」

  「如果我说应该在两年前就失踪的七原罪,现在就待在日本,您会怎么办?」

  「如果我说在亚利桑纳所发生的遗产兵器强夺事件,就是七原罪所做下的案子,您又会怎么办?」

  14

  好几个地方冒着黑烟。七架直升机无一例外,全都已经坠毁。而更值得惊叹的,是尽管搞出这样的惨状,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死亡。

  「呼呼」

  从坠落在河川中央的直升机中现身的由宇,一脸痛苦的神情紧抓着心脏。就这样过了好几分钟,等着呼吸慢慢恢复稳定。尽管不时夹杂着几声咳嗽,但总算是慢慢稳定下来了。

  「这实在是很累」

  由宇朝着岸边缓缓游去。手脚之所以会如此沉重,原因并非只出在穿着衣服游泳,当然不能说与冰冷的河水无关,但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身体已经消耗过度。五月的河水明明十分冰冷,但喉咙深处却热得像是灌了热汤一样。

  「看样子是太逞强了啊。」

  刚来到外界时,身体的状况并不差,考虑到做过这么多过度的运动,身体算是撑得很久了。然而,这终究只是靠调节运动量而得到的治标效果,过度负荷所带来的弊害已经差不多要显现出来了。

  由宇游泳的动作停了下来。以戒备的眼光放眼观察四周,瞬间重新提振起先前放松的五感。

  「怎么回事?」

  某种就连知觉能力极为优越的由宇都无法掌握的存在,让她产生了不安的情绪。然而这种情绪也没有维持太久,没有任何预兆,一股瀑布般的杀气就打在她的背上。

  由宇赶忙朝背后一看。

  离自己十公尺左右的河底,有个地方发出淡淡的光芒,而光芒迅速山弱转强,变成一整片红光,周围的水也开始沸腾冒泡。水蒸气四散开来,将四周笼罩在雾气之中。

  水冒泡的范围继续扩大,可以看到许多条鱼翻上河面,无力地扭了几下之后就不再动弹。

  由宇四周的河水也开始变热。

  「呜!」

  她赶忙游向跟灼热光源相反方向的岸边。沸腾的河水所影响的范围越来越大,脚尖所碰到的水已经不只是温暖,而是开始变烫,四周翻出河面的鱼也不断增加。由宇的脚总算踩到了河底,接着用手拨水朝着岸上前进。为了支撑站不稳的身体而伸出的手掌,碰到了冰冷的地面后,强行将身体从河里撑起。由宇的身体接触到五月山区中的寒气,冒出了热气。

  河川中心沸腾冒泡,光源发出的耀眼光线让由宇眯起眼睛。

  河水爆了开来。溅上空中的河水,不,应该说是热开水,就像雨点似的洒在四周。从水面爆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灼热的形影。这个裹在刺眼白炽光芒中的形影有着人的形状,而且这不是因水蒸气遮住视野所造成的错觉。

  人形的影子缓缓来到岸上,隔着十余公尺的距离看着由宇。

  「一个人击溃了七架直升机?果然有一套。」

  人形的存在发出了电子语音似的说话声音。就连观察力极为优秀的由宇,也无法判断对方是男是女。由宇在不断吹袭过来的热风下用手护着脸,毫不松懈地注视对手。

  「你是什么人?」

  「七原罪之一,撒旦。」

  「七原罪撒旦?这名字还真煞有其事啊。」

  由宇眯细着眼睛,让脑子全速运转。额头上会冒出汗水,原因并非完全出自于撒旦所放出的高热。

  那是怎么回事?我根本不知道这种技术。

  看不出对方所用的是峰岛勇次郎遗产,还是完全不同的技术,让由宇的思考产生了犹豫。在过去所发生的遗产犯罪之中,无论对上什么样的武器,遇到什么样的情形,由宇都能大致看出对方所使用的遗产技术。

  然而对于眼前这名人物所用的技术,由宇却一无所知。能够发出如此大量的高热,同时又能不影响到内部的人体,由宇的脑中并没有浮现出符合这两种条件的耐热素材。

  撒旦上了岸,每踩一步在地面上,高热就让地面冒出火焰。

  「乖乖在我的高热下烧成焦炭吧。」

  撒旦轻轻一挥手,就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并没有投掷出什么物体,便迫使由宇想也不想地一个翻滚拉开距离。头发发出烧焦的味道,那是一波加热过的空气。撒旦用在自己身上的科技,让他光是摆动身体来发出热风,都足以做为武器。

  由宇在地面翻滚的同时还取出了枪,烧焦的头发让她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扭曲,笔直向前延伸的手上所握住的枪,毫不犹豫地对准撒旦。

  撒旦以电子语音般的笑声作为回应:

  「哈哈哈哈哈,这种玩具是没有意义的。」

  由宇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同时撒旦所发出的高热也变得更加炽烈。子弹直直飞向撒旦,但高达数千度,甚至数万度的高热却将子弹熔解,高热的空气断层更形成了屏障,让熔解的子弹无力地掉在地面上,变得不成原形。

  接着再发射的两发子弹也走上同样的末路。

  「愚蠢,我的高热可是攻守兼备。」

  发出得意的电子笑声之后,撒旦捡起脚下的一颗石子。不知道是不是有调节温度,石子并没有像子弹那样熔解,但仍然被烤得通红,不时发出爆响。

  「就连这种河边的小石子,只要到了我手中,也能化为兵器。」

  撒旦大动作挥动手臂,随手掷了出去。在石块离开掌心前的一瞬间,手中的光芒变得更加耀眼。高热让石块处于半熔解的状态,却没有失去投掷的力道,令这小小的灼热固体袭向由宇。

  由宇迅速地翻滚闪过石块,尽管如此,四周仍然充满了头发烧焦的味道。石块顺势命中背后的一棵大树。树龄恐怕有数百年之久的大树,轻而易举地屈服在这颗小小的超高温石块之下。小石块不凭速度或重量,而是以高温撕裂大树的树干,沿途还扯飞了四、五棵树,更有一半左右的体积陷进最后一棵大树之内,才总算停了下来。高热的石块从树心点燃整棵大树,让大树缓缓倒下,还连周围的几棵树都卷了进去。

  「你就乖乖让这地狱之火焚烧,下地狱去吧。」

  灼热的身体继续增加温度,让周围的一切事物都随之熔解,连大地都变得与熔岩无异。

  撒旦那电子语音似的笑声,响彻在夜空之中。

  15

  「七原罪撒旦。」

  八代以惊讶的表情看着眼前的资料。原先以为只是凭空捏造的传闻,现在已经证明为事实。

  「他身穿特殊防护服,能将自己化为温度高达数千度甚至数万度的火焰来歼灭敌人。对上这样的高热,绝大多数的枪械似乎都不会管用。」

  「这会是遗产吗?」

  「这个部分还没有调查到。不过真目家判断除了峰岛勇次郎的遗产技术之外,凭现在的科学力无法制造出来。」

  麻耶说到这里先停顿了一下。

  「接着是七原罪之中的阿斯莫德。我想您看过资料就知道,是一位美貌的女性。」

  「阿斯莫德都象征**了,要是还长得不漂亮,那可就是诈欺了。」

  「我倒真想知道您还能鬼扯多久?她是」

  16

  强烈的破坏声响从森林深处传来。树木接连被砍倒,开出了一条路。在森林中心强行开出这条路的,是一种长达两公尺左右,正以高速旋转的物体,而这个物体更攻向位于前方的由宇。要是被这种连大树都能轻易切断的物体砍中,由宇纤细的身体肯定会被劈成两段。

  由宇立刻朝正上方跳跃。高速旋转的物体从脚下擦过,但没有就这样远去,而是像回力镖似的改变轨道,再次袭向才刚落地的由宇,在后仰上半身避过的由宇侧腹上浅浅地划了一刀。

  高速旋转的物体就跟飞来的时候一样砍倒了许多树木,一路往森林深处飞回去。在那儿有个人影往前伸出一只手,高速旋转的物体就这么收在这只伸出来的手上,响起了金属的声音。

  当人影慢慢走近,形貌也被四周的火焰照亮。砍倒树木的旋转物体,是一把长达两公尺的巨大铁制双刃斧,刀刃部分异常的大,整把斧头的重量多半超过一百公斤。而最惊人的是用一只手接下它的人,竟然是一名妖艳的女性。

  尽管身材高姚,但并不显得肌肉结实的她,挥起铁制双刃斧的动作却像挥着保丽龙做的道具一样轻巧。然而那不可能是保丽龙做的,斧头旋转时带起低沉的风声,而且还砍断了无数棵大树,这些事实都在在证明这把武器确实是用钢铁打造而成。

  「七原罪之一,阿斯莫德。」

  妖艳的美女阿斯莫德以坚毅的语气报上名号,转动手上的双刃斧。

  17

  「原来是个怪力美女啊。这可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想不想一亲芳泽了。」

  八代沉吟了一会儿。照片中的美女给人的印象与报告书中所写的能力并不一致,总让他觉得不太能联想在一起。

  「您还真能扯。算了,没关系。接着请看这边。」

  说完麻耶又提出一张照片。

  「七原罪之中还有另外一名女性,不,或许应该说是少女吧。据说这位利末安森,也具备了孤身一人就能与大军匹敌的能力。根据资料记载,她出手之后所留下的痕迹,简直就像被飓风扫过。」

  「飓风?」

  这名可爱的少女,年纪只跟麻耶差不多大,让看着她照片的八代歪着头思索。

  「是的。至于这个名称的由来,只要看过她留下的战斗痕迹照片,相信您就会懂了。」

  看到叠在少女照片上的几张照片,八代当场说不出话来。

  18

  树上的人物就这样吊着斗真,轻巧地在树枝与树枝之间跳跃。而被对方用鞭子卷住脖子拖着走的斗真,只能尽力不让脖子被绞得更紧,再也无暇他顾。头上的人物仿佛根本就不管斗真的死活,让吊在下面的斗真好几次重重撞在树干或是粗树枝上,遭枝叶刮出的小擦伤更是不计其数。

  吊着斗真的对手处于枝叶更密集的高处,理应刮伤得更厉害,但对方并不以此为苦,也没有想要避开的样子。两人穿出森林,同时绞在脖子上的鞭子也忽然放缓。在林木茂密的山上,出现了一片只有这里遭到遗忘似的开阔空间,对方就把斗真的身体往那儿抛了出去。

  斗真勉强做出卸力的动作,并利用这股力道顺势起身。紧接着放低姿势,小心翼翼地留意四周的气息。

  直升机的声音慢慢远去。一想到直升机追的可能是由宇,斗真根本没有心思耗在这儿,然而他却不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一股来无影去无踪的强烈威压感,将斗真的脚牢牢钉在地面上。

  背对对手就会被杀。

  不是斗真自己察觉到这点,而是对方让他察觉到这点。那是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气,可是对方似乎也不打算主动采取送出杀气以外的行动。

  注意力过度集中于这股浓烈得几乎令人呼吸困难的杀气,让斗真没有立刻发现有个人就站在自己正前方十余公尺处。

  「是、是谁?」

  斗真会忽略这个人物的存在,还有另一个理由,那就是对方的褐色皮肤与黑色头发,都融入了夜色之中。对手不是日本人的事实固然令他惊讶,但更令他惊讶的是,眼前这个人物竟然是个年纪跟自己差不了几岁的少女。

  褐色皮肤的少女看了斗真一眼后说了几句话,那是其他国家的语言。

  这种既不是英语也不是法语的语言,斗真根本就听不懂。虽然觉得好像有在电视上听过,但也可能只是腔调听起来有点像而已。

  唯一可以理解的,就是少女看着斗真的眼神,就像瞪着不共戴天的仇人,想来那几句话的内容肯定不友善。

  斗真另外还发现了一件事。那股持续朝向自己而发的杀气,不是源自眼前这名少女,而是来自另一个人物。杀气的密度极为浓厚,甚至让少女对斗真所发的杀气都相形失色。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

  尽管因为天色昏暗,加上褐色的皮肤,让斗真看不清楚对方脸上的神情,但他总觉得少女的表情变得更加凶狠了。从她的表情看来,显然是对斗真的态度看不顺眼。

  少女就像在拜拜似的双手合十。哪怕只有一瞬间,竟然会觉得这可能是日本的风俗习惯,让斗真觉得自己实在很笨。合十的双手慢慢分开,从中出现了几道先前并未出现的泛青色火花,看起来就像是在放电。

  「怎、怎么回事?」

  少女的双手往左右张开,放电现象变得更为剧烈,朝少女的四面八方疯狂肆虐。没过多久,半径数公尺的范围内,都成了布满泛青色火花的领域。

  奇妙的现象还不只如此,地面上的石块也开始微微震动。

  「咦?」

  斗真会发出这种状况外的声音,是因为看到一颗小小的石子飘上空中。小石子一颗又一颗地接连飘起,开始绕着少女旋转。而且不是只有小石子,连拳头大的石块,甚圣人头大的石块,也都陆陆续续地浮起,开始在她周围旋转。

  少女的身旁已经有着数以百计的大小石块以高速打旋,让人看不清楚位于中心的小小身躯,唯有那对蕴含了杀气的眼睛,在黑暗中仍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少女以异国的语言平静地下令,同时用手指指向斗真。

  先前以肉眼看不清楚的高速不停盘旋的石块,一齐朝着斗真发射出去。

  「哇!」

  斗真赶忙往旁一跳,避开雪崩似的大量石块。失去目标的石块深深埋进他背后的树上,随即让整棵树倒了下来。以眼角余光看到这个景象的斗真,不禁打了个冷颤。要是攻击有命中,肯定能轻而易举地将人体开出洞来。

  斗真拚命地翻滚闪躲,对方则以高速连续发射石块来追击。树木沿着斗真躲避的移动轨迹而接连倒下,让森林中敞开的开阔空间越变越大。

  石块形成的机关炮停了下来。这是因为以少女为中心的电光火花领域中,已经连一块石头都不剩了。

  这会是转守为攻的好机会吗?但既然还没弄清楚这火花到底是什么来头,贸然接近总是太过危险。斗真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对方所用的多半是遗产,只是原理终究不是斗真所能理解,于是他得出一个说来其实挺悠哉的结论,那就是晚点再去问由宇。

  斗真先掷出一块石子试试。石子碰到了火花般的结界后,一瞬间静止在空中,随即又像先前那样,开始绕着褐色皮肤的少女旋转。

  这时传来了一声爆炸声。是直升机离开的方向,也就是由宇逃跑的方向。

  『比拖得预料中还久啊,大概是她又在耍天真了。』

  「天真?」

  『就是在搞那种不杀人的人道主义。』

  斗真立刻察觉到这意味着什么。先前在球体实验室中答应斗真的承诺,她到现在还遵守着。无论实行起来有多么困难,她都不打算放弃。

  「这么说来,情形已经不容我在这里天真下去了。」

  斗真站起身来,视线贯穿了夜晚的大气后定在少女身上。感情已经从斗真的两只眼睛中消失,不,是只剩下唯一的情绪,那就是纯度极高的杀意。

  少年突如其来的改变,让少女利末安森感到困惑。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对方懦弱的部分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身经百战的佣兵部队七原罪之一的她,都没有看过几次如此强烈的杀气。

  他的手上只有一把小刀。对上利末安森的强大能力,这已经不只是有勇无谋,而是一种自杀行为。

  是看扁我吗?

  利末安森的容貌经常让她的战力在战场上受到低估,但这种情形是只有在她展现能力之前才会发生。

  少年坂上斗真拔出了鸣神尊,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立刻出现了巨大转变,让人产生他身边的空气都炸开来似的错觉。杀气具备了带有实感的密度,开始逐渐侵蚀周围的空气。据利末安森所知,除了眼前的这名少年之外,就只有一个人曾经有过如此浓厚的杀气。

  少女倒吸一口气。本能发出了警告,告诉她不可以让这名少年跟那个人战斗。

  就算牺牲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利末安森解放了能力,从双手发出放电似的火花,捕捉到周围的石块,正确来说是捕捉到石块中所含的某种成分,让石块浮上空中。

  绝对要解决他。

  利末安森带着必杀的决心,将所有的力量朝着斗真发射出去。

  斗真脚底深深咬进地面,放低姿势拿着鸣神尊摆好架式,眼中只看着一个点,将感觉研磨到最犀利的境界,运用异质的能力注视少女。

  绕着少女回旋的石块数量比先前更多。少女将手往前一伸,手指笔直指向斗真,喊出的异国语言是跟先前一样的发射号令。无数石块撕裂大气,势夹劲风,甚至突破音速,化为无数的弹丸飞了过来。

  多半是看到斗真面对这样的攻势还跨出脚步,以为这只是有勇无谋的举动,褐色的笑容转变为得意的表情。然而几乎所有的石弹都在即将命中目标时,遭到银光阻挡而粉碎。斗真悉数看穿每秒多达数十发的石弹轨道,挥动鸣神尊将之击溃。

  少女脸上得意的笑容登时瓦解,转为惊愕的表情。在异国语言的号令之下,石块的数量更进一步地增加,超过了可以挥刀拨开的极限。

  斗真的决断非常快。简洁地判断出只要不挨到直击就不会致命后,继续迈出脚步,不,是开始向前奔跑。这么一来,自然更加来不及用鸣神尊拨打石块。如果忽视削过衣服的石块还不够,那么就连削过皮肤的石块也一起忽视,再不够的话,就连削过肌肉的石块也加以忽视。

  褐色的得意表情在惊愕中扭曲。

  「天真。」

  不知道面对少女露出笑容的是哪一个斗真,只见他脸上浮现出残酷的笑容,踏进了少女身边充满放电火花的领域。

  这一瞬间,斗真的手,不,是鸣神尊受到一股强劲的力量拉扯,同时更感受到一股脑浆遭打蛋器搅拌般的呕吐感。

  原因并不清楚,只可以推知这是那泛青色的火花所造成的。然而斗真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改变,仿佛这些他全都不在意。

  再将间距拉近一步,进入了可以用鸣神尊斩断对手身体的距离。脚下一个不稳,但斗真不顾身体失去平衡,继续往前逼近。

  只要挥下鸣神尊,就能要了对方的命。褐色皮肤的少女反应已经晚了一步,肯定杀得了她,然而意识却在这时踩下煞车。眼前这名少女的年龄,跟自己和由宇差不了几岁。本能警告他不可以被对方的外表所骗,理性则带动感情告诉他不可以杀了这名少女,这两者的冲突让斗真的行动放慢了一瞬间。

  某种白色的物体,从犹豫不决的斗真鼻子前面横切而过,就这样穿刺在地面上。那是先前一路将斗真拖到这里来的白色绷带状鞭子。

  这一瞬间的破绽,让褐色的少女拉开了间距。

  森林中传来男性说话的声音。从发音的腔调,可以推知那是跟少女同一国的语言。听到这个严峻的话声,少女将愤怒表现在脸上。

  少女朝斗真指了指自己,简短地说了一句话:

  「利末安森。」

  「利、利未什么来着?」

  「利末安森!」

  少女不耐烦地报上名号,说完就退了下去。她的战斗意志已经消失,然而斗真却没有收起身上的杀气,只是将视线转移到接替少女上阵的男性身上。

  现身的男性长得眉清目秀,但一道横贯整张脸的伤痕却让他变得面目可憎。两条手臂也用绷带或类似的布料直包到手指,先前缠在斗真脖子上的就是这些绷带。

  「嗨。」

  男性的声音显得十分平稳,简直像在跟十年来的老朋友打招呼似的。斗真发出的杀气登时变得薄弱。

  「你、你是谁?」

  斗真说话的声音在发抖,这是来自于内心的恐惧。尽管这名男性的形貌有些奇特,也不至于令他害怕,但斗真说话的声音却忍不住发抖,连他自己都搞不懂究竟是为什么。

  包满了绷带的男性缓缓开口:

  「我是别西卜,是你所犯的罪。」

  「我、我犯的罪?」

  斗真脸上恐惧的神色变得更浓,简直就像被人指出自己的原罪。

  「我来把你的罪清偿干净。」

  他笑了。跟先前的笑容不一样,是那种不带一丝友善,没有丝毫温暖的零度笑容。杀气从斗真周遭逐一削减而去。

  「我倒记得你这小鬼本来没这么凶狠啊。」

  我不想听。

  「不说这个了,你不觉得这里的气氛很让人怀念吗?」

  什么都不要说。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就跟这里差不多,只是终究不是同一个地方。我想想,那里也是一样」

  不要说了。

  「在高台的中央,就跟你现在站的位置差不多的地方,后来有建了个石碑是吧?」

  男性的话直接忤逆着斗真的心灵。

  「那算是在赎罪?立了块石头,带些花过去拜一拜,又能让你做下的事情有什么改变?」

  「啊。」

  「不管你做了什么,你曾经让那座山丘染满鲜血的事实都不会消失,杀了那么多人的你,双手的血腥是想洗也洗不掉的。」

  「你该不会是」

  斗真再也说不下去。脑中瞬间闪现出不祥的记忆,山丘上有着无数像垃圾一样散落一地的人体,其中没有一具还有着完整的人形。全都像被拆开的假人一样,胡乱又血腥地散乱一地。

  「第一刀是从这里划过。」

  男性用手抚过脸上的伤痕。

  「第二刀是这里。」

  这名男性,也就是别西卜,做了个用刀砍向右手上臂的动作。

  「第三刀第四刀。」

  说着敞开衣领露出胸口的伤痕,接着再露出脚上的伤痕。

  「五、六、七、八、九、十、十一」接连用手指砍过身体的各个部位。

  「我向你求饶,可是你却笑着一刀又一刀地砍我。合计二十二处,砍得我手脚断落、开肠破肚,能活着反而不可思议。不」

  密度极浓的杀气,贯穿了双脚发抖的斗真。

  「我之所以活到今天,为的就是找你报仇。」

  「野地先生。」

  「啊啊,我想起来了,当时我确实是用了这个姓氏。你终于想起来啦?我就是一年半之前,被你大量虐杀的那群人里头的一个。」

  19

  「接下来是第四个,别西卜,他」

  麻耶停住不说,不,应该说是说不出话来。

  「您怎么了?」

  「不,没什么。资料显示他从两年前登陆日本,在日本待了半年左右,当时他在日本做了几件工作。」

  八代原本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想说不管听到什么样的经历都不会再吃惊了,但麻耶接下来的话实在太出乎他意料之外,反而让他大吃一惊。

  20

  斗真之所以没能立刻想起,是因为印象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记忆中还自称野地的他,是个待人和善,很好相处的青年。

  怎么,听说你不是正室生的?

  斗真所认识的别西卜也就是野地,给他一种不太爱理人的印象。

  啊啊,抱歉抱歉,是谁生的根本就不重要,你就是你。

  从来不用有色的眼光看待斗真。

  也没办法,虽然你多半会被人排挤,不过还是要抬头挺胸地活下去。不用多久,总会有些好事发生的。好了,就先来看看今天的好事,吃颗牛奶糖吧。

  还以爽朗的笑容鼓励斗真。

  「你是因为恨我,才会变成这样吗?」

  「啥?」

  「是我让野地先生变成这样的吗?」

  「唉,该怎么说呢,你这小鬼还真是欠缺理解力啊。」

  别西卜一副嫌麻烦似的表情说了:

  「我不是说过野地是假的名字了吗?当时我是在查探真目家的动向。」

  然而真相却轻易地背叛了斗真。

  「就是我引暗杀集团进来的。一定要我说得这么清楚,你才听得懂吗?」

  逼他面对残酷的现实。

  「你还真是一脸没劲的模样啊。也好,我就给个理由让你来劲。只要你打赢我,我就告诉你谁是当时的雇主。」

  「雇主?」

  斗真全身汗毛直竖,心中突然冒出一些吐不出来的硬块。

  「没错。我可以告诉你,是谁把你的人生搞得这么乱七八糟。怎么样?有没有比较来劲了啊?」

  脑海中浮现出当时麻耶面对死亡的神情,浮现出自己所杀的无数熟人,以及他们脸上恐惧的表情。到现在他作梦都还会梦到那天的惨剧,没有一天忘得了。

  「这样的表情还差不多,不然就太没意思了。」

  缠在别西卜手上的带状物松了开来,垂到地面上。

  「先来小试身手吧。」

  别西卜的手往横向轻轻一挥,带状的鞭子前端随之昂起,笔直扫向斗真的颜面。这可不是小试身手,水平扫过的鞭子蕴含了削铁如泥的威力。

  然而鞭子在中途就分为左右两股,只擦过了斗真的脸颊。斗真手上的鸣神尊轻而易举地切开了鞭子。

  「我绝对要让你说出来。」

  斗真没有失去自我,平静地做出宣告。脑海深处有种烧灼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并没有覆盖过整个意识。他以坚定的决心握紧了鸣神尊。

  世界完全变了样。景象并没有任何改变,但透过五感所感觉到的意义却变得完全不同。以视觉来说,就仿佛是先前一直透过摄影机所看到的景象,突然改成用肉眼直视一样。

  「嗯?跟那时候不太一样啊。」

  别西卜不满地看了斗真一眼。

  「我本来还期待你会变得更疯狂一点啊。」

  「我不会再被自己的血脉牵着走了。」

  斗真坚定地说出决心。

  「嗯?」

  别西卜回答的语气显得不怎么感兴趣。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展开动作。双手上有如钢刀般锐利的鞭子分别从左右两路攻来。

  斗真毫不犹豫,朝前跨出一步,冲进虎虎生风的鞭子内侧,瞬间逼近到别西卜跟前。

  斗真的意图是要切断对方的肌腱,让他失去战斗能力。

  鸣神尊刺穿了别西卜的手背,让鲜血洒满一地。切断肌肉与骨头的感觉,在斗真心中同时带来获得解放的喜悦以及苦涩的嫌恶感。但是现在他不能犹豫,非得战胜眼前这个对手不可。

  「好快啊,比我想像中还快。」

  别西卜的表情没有改变,将受小刀刺穿的手朝斗真硬推过去。这一推让刺进手中的刀刺得更深,一股令人不快的手感传到斗真手上。然而别西卜根本不当回事,将手掌直推到刀刃底部,就这样用遭到鸣神尊刺穿的手掌,握住刀刃与斗真的手。

  「可是也就只有快而已。」

  如此无谋的行为就发生在眼前,令斗真心神一分,而别西卜则抓住这个破绽,用空下来的另一只手一拳击向斗真。察觉到危险的斗直五刻顺着攻击力道的方向跳跃,藉此缓和冲击。尽管如此,他的头部仍然受到如同遭钝器殴打的震荡。鸣神尊从别西卜的手掌上穿出,斗真则在地上滚了两三圈,拉开距离起身。

  「喂喂,你要怎么赔我啊?」

  说完还伸出手掌让斗真看个清楚。由于是强行将刀扯下,整只手掌硬生生遭割开而且扭曲下垂。断裂的部分露出了肌肉跟骨头,大滩大滩的鲜血滴落地面。

  「哼、哼哼哼,这不是废了我的手吗?你看。」

  别西卜甩着已经下垂而不听使唤的手掌,强行秀给斗真看。简直就像在拼凑坏掉的玩具一样,将自己那已经扭曲的手掌强行压住,把伤处按在一起。但手上的伤当然不会就此痊愈,另一只手一拿开,又再度无力地垂下,令伤口露了出来。

  「啊啊,这只手没用了。」

  别西卜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斗真全身发抖,一种异质的恐惧从背脊上直窜而过。这个人的言行不管怎么看都是疯了,根本不是谁强谁弱的问题。

  原先他还抱有一丝希望。说是希望也不太贴切,不过总之斗真本来认为别西卜的身体有用上某种遗产技术,例如可以在极短时间内让伤势痊愈等等。尽管斗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这样的科技存在,至少还能猜测对方这种胸有成竹的态度,是来自于遗产技术。但别西卜的手还是无力地垂下,伤口始终没有愈合,血也一直流个不停。

  「怎么啦?我们才刚开始打呢。」

  别西卜缓缓定近。

  「胜负已经分出来了。」

  「啊?只不过废了我一只手,你在说什么鬼话?」

  他笑了,那是狂人才会有的笑,这个人肯定疯了。

  要是状况跟现在不一样,也许对敌人的恐惧已经让斗真的精神萎缩,然而现在斗真的视线始终没有从对手身上移开,稳稳地注视着对手。

  老实说,别西卜的疯狂确实让他害怕,不过斗真很庆幸自己能有害怕的情绪。这次拔刀的时间很长,但鸣神尊仍然处于自己的控制之下。就连呛鼻的血腥味,也没有夺去他的理性。在内心深处可以感受得到另一个自己正蠢蠢欲动,可是没有达到控制不了的地步。

  只要把持住内心,就能将鸣神尊也就是祸神之血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没问题,我办得到。

  斗真将鸣神尊挺在身前,另一手凑在刀柄上,双目凝视敌人。别西卜就位于刀刃的前方,心中一股蠢蠢欲动的感觉变得更强了,另一个自己在挣扎,但他确信自己还把持得住。

  别西卜用剩下的一只手操起长鞭。斗真轻巧地避过那有如毒蛇一般灵动的鞭子,再次逼近到别西卜身前。

  太慢了。

  跟以前对战过的蛟或变异体相比,别西卜的动作简直就像是慢动作影片。斗真将刀一挥,企图夺走对方的战斗能力。对手虽然有着长年出生入死的经验,懂得如何利用经验来弥补速度的差眶。不过两者之间却存在着无法只靠经验弥补的差距,别西卜的闪避慢了一步,让鸣神尊割开了他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两只手都不管用啦。」

  他又笑了,别西卜仍然在笑。从双手流出的血液,尽管还不到致命的量,但应该已经足以让他意识模糊,可是他的笑容依然没有改变。

  垂着两只手的别西卜慢慢走近。他已经无法使用双手上的武器,等于是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但别西卜却没有失去战意。

  真的非得要了他的性命不可吗?

  可是斗真非得从别西卜口中问出一年半前的事件真相不可。而且无论有了多么大的改变,斗真总是无法不让自己回想起他过去的模样,也就是他还是野地的时候。

  「下一招就会分出胜负。」

  「好啊,但愿如此啊。」

  他在笑,笑得极为疯狂。端整的面孔笑得扭曲,让人想别过脸去,但是斗真无论如何都得从别西卜的口中问出真相。

  不过山上并不是只有斗真跟七原罪的人在。

  「举起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群海星的士兵已经重重包围住他们,多达数十把的枪口,对准了斗真与别西卜。

  别西卜一脸无趣的表情环顾四周,接着似乎想到什么,嘴角形成了扭曲的笑容。

  「斗真,一下子就杀了你可就太没意思了,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能力吧。」

  别西卜说完举起双手。看到他那遭小刀割开的手臂,海星的部队顿时感到畏惧,别西卜则一个一个地看着他们。斗真根本无法想像他到底打算做什么,唯有心中的一股不安不断膨胀。

  「你们看到我这样,一定觉得很痛吧?皮肉都已经裂开,连骨头都跑出来了。嗯,真的很痛啊。」

  他以了亮的嗓音向四周的人们宣告:

  「现在就让你们知道我有多痛!」

  别西卜像进入冥想一样闭上眼睛,紧接着四周立刻传出惨叫声。海星部队的士兵全都不约而同地按住自己的一只手,手上还滴着鲜血。所有人的手掌上,都在不知不觉间多出了一道伤口,伤口转眼问变得越来越大,手掌整个裂开,露出肌肉,不久就连骨头也暴露在空气之中,而且伤口的形状跟别西卜一模一样。

  接着他们按住了上臂。血从衣服的内侧往外渗出。每个人都痛得大叫,流出眼泪,对这丝毫没有道理可言的**损伤感到恐惧。

  「发、发生什么事了?」

  在场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斗真,完全无法理解痛得在地上打滚的士兵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现象。

  『该不会是**同调能力?双胞胎之间的同调确实是有过几个案例,可是能对陌生人生效,而且规模还这么大,可是史无前例啊。』

  就连先前一直没有说话的风间,都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别西卜睁开眼睛,对斗真露出扭曲的笑容。

  他疯了。

  先前在《希望》市也有碰上过相似的能力。相较之下,别西卜的这种能力不但规模较小,而且看样子还受限在**同调的范围中,应用上也比较不方便,以武器而言性能是比较差的。但真正可怕的在于别西卜的精神构造,像这样笑着伤害自己,再带给对手同样的痛楚,是狂人才会有的想法。

  「真扫兴。」

  别西卜一脸没趣的表情撂下这句话,接着很干脆地转过身去。

  褐色皮肤的少女利末安森仿佛早就在等这个机会,立刻站到别西卜与斗真之间。两人以斗真听不懂的语言讲了几句话,自称利末安森的少女脸上有着与年龄相称的表情,显得十分担心别西卜,然而别西卜的回答却很冷漠。尽管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仍然看得出别西卜对她十分排斥。

  尽管如此,担心别西卜伤势的少女仍然在身体四周布下火花般的领域,双眼瞪着斗真,想要保护别西卜。

  斗真没能从后追去。

  利末安森挡在前面牵制,固然是理由之一,但真正让斗真无法采取行动的理由,并不在于少女的实力。少女拚命注视别西卜的眼神,让斗真将自己想保护由宇的心情重叠上去,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行为是否有其正当性。

  然而这些事情现在都不是最紧急的。

  爆炸声再度从距离斗真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已经没有人挡住去路的现在,斗真立刻朝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全力跑了过去。

  21

  周围的大地已经熔解得像是岩浆。在尚未熔解的大地上,则有着挖得极深的伤痕。树木不是烧了起来,就是已经被砍倒。

  七原罪之中的两人撒旦与阿斯莫德,在短短数分钟之内,就改写了整整一公里见方大小的地形。

  「还真会跑。」

  撒旦这句语带轻蔑的话,是朝着站在面目全非地形中心的少女而发。

  少女由宇按住心脏,十分痛苦地站在那儿。她的脚早就开始在发抖,身体也摇摇晃晃,几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阿斯莫德微微一笑,嗜虐的喜悦让她全身一阵颤栗。由宇越是挣扎,当她身心两方面部屈服的时候,就越能带给阿斯莫德越大的快感。阿斯莫德将全长与成人身高无异的双刃斧拿在手上开始旋转。

  阿斯莫德使上浑身的力道,将双刃斧甩了出去。双刃斧就像回力镖似的旋转,画出一道弧线轨道朝由宇逼近。

  由宇立刻准备闪避,但脚下却突然一软。

  「终究是办不到啊。」

  终于说出了自嘲的话。她对自己的身体有着完美的掌控,所以已经知道凭现在这个闪避动作的速度,是不可能躲过攻击的。双刃斧迅速逼近,眼看就要将由宇砍成两截。

  由宇甚至没有闭上眼睛。也因为这样,才让她得以在自己的身体即将被砍成两段的瞬间,看见冲进由宇与双刃斧之间的人影。

  从这个人影发出的耀眼闪光,看在由宇眼里显得极为熟悉。光的轨迹没有丝毫多余的部分,不管什么时候看去,都美得让人着迷。

  被一刀两断的双刃斧偏离原来的轨道,分成左右两块,穴在如今已然化为熔岩的地面上,随即又因为承受不住高热而像糖果一样地弯曲。

  比我想像中还宽啊。

  在差点陷入朦胧状态的意识之中,看到挡住敌人的斗真背影,由宇心中却只有这个念头。

  「由宇,你还好吗?」

  在大地受到高热烧灼的气味中,混进了不一样的焦味。

  「斗真,凭你现在的身手,应该有余力绕开熔解的地面才对,根本不会来不及。」

  「对不起,我没那个心思。」

  这样说着的斗真正用烧伤的双脚稳稳踏在大地上。

  「你退后一点,剩下的我来应付。」

  「不,没有这个必要。」

  「咦?你这话是什么」

  斗真还没问出心中的疑问,撒旦与阿斯莫德已经有所行动。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接着就毫不犹豫地撤退。

  「他们本来就没有认真动手,因为有把握活捉我,或者是有把握平安带回我的脑部。而你的出现」

  这时从远方传来了直升机与车辆的声音。

  「以及海星的部队成了不确定因素,让他们失去了确实带走我的把握,所以他们才会撤退。只要肯花时间,他们不怕」

  话还没有说完,由宇就像断了线的傀儡倒在地面上,再也动弹不得。

  「由宇?由宇?由宇!」

  斗真呼喊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遥远。

  22

  伸出来的手充满温暖,拉着自己的手却又那么强硬。

  我们一起走吧。

  少年以爽朗的笑容朝自己笑道。

  理由根本不重要。

  明明是强词夺理,却又说得理所当然。

  「等、等一下,斗真,不要拉那么用力。」

  也不管自己的kang议,就把自己拉到朝阳下。

  自己做事那么强硬,对别人倒是很会挑剔。

  由宇,这是别人的机车耶。

  「不用担心,我早就从车牌找出车主,在他的银行帐户里汇进了市价两倍的金额,这样就没问题了吧?就跟无人的蔬菜贩卖处一样。」

  根本就不一样,这是犯罪啦。

  「不然你是打算徒步逃走?听八代的口气,不用三十分钟,LC部队就会抵达这个城市。你的脑袋应该不会天真到以为我们可以慢慢散步走出重围吧?」

  就算跟他讲道理,也还是很难说服。

  「快点,坐到我后面。」

  明明就是两人坐,但他却硬是不让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而是选择后仰身体,用手抓住坐垫后面的铁杆,将重心靠在上面,让姿势变得很不稳定。

  「要走罗。」

  还犯下车子才刚起步就差点被甩下去的愚蠢错误。

  「笨、笨蛋!你在抓哪里!抓下面一点。」

  抱抱抱抱歉。

  本来还以为只是赶忙伸手抓向自己,却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来。

  真没想到朝阳这么漂亮。

  若无其事地刺激自己拚命想要压抑下来的渴望。

  这个人真的是无可救药,不但人笨,还是个不讲理的集he体,缺乏逻辑思考,而且不知羞耻,神经粗到没得救。可是尽管明知他就是这样

  意识慢慢浮上。从已经习惯的感觉,察觉到原来是自己醒过来了。

  世界由暗转亮,由宇缓缓睁开眼睛,那位无可救药的少年就近在眼前。

  「由宇,还好你醒了!我真的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笑得五宫都挤成一团了,看起来也有点像是在哭。

  「你太诈了。」

  由宇将那件多半是斗真帮她盖好的毛毯拉到盖住头部,就这样转过身去背对他。

  大概是因为跟这个不讲理的笨蛋一起行动久了,连自己的行动都染上了不合情理的色彩。明知这种时候至少也该说句谢谢,才是做人该有的礼仪。

  但是自己却硬是没有办法直视斗真的脸孔。

  「你的脚还好吗?」

  「嗯,只是轻微烫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吗?」

  由宇不便戳破谎言,只能再次用毛毯深深罩住自己的头。

  23

  斗真能够抱着由宇躲过追兵,顺利躲进藏身处,靠的全是风间的指引。

  『她有跟我说过万一需要用到,就到这间小木屋来。』

  风间指引他来到的地方,是比良见特别进出管制禁区内所留下的无人山间小屋。由宇已经先透过卫星照片,确定这间从她小时候就有的小木屋还在。

  以正常情形来说,如果只是躲在小木屋里,不用多久就会被发现,但这间小木屋却有半地下室的设计,些微的阳光会从靠近地下室天花板的小窗射进来。

  尽管里头到处都是灰尘,但也因此让人不易发现地下室的入口,最适合用来躲藏。这段期间内就曾经两度有巡逻的人过来,但都没做什么就离开了。

  由宇裹着毛毯,缩在房间的角落。昏倒之后的由宇状况并不乐观,不仅发着高烧,呼吸跟脉搏也很不规律。类似的症状斗真已经看过好几次,在球体实验室占领事件的那次,她就曾经徘徊在生死边缘,而现在由宇的状况,看来也是不容轻怱。

  斗真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帮她重新盖好掀开的毛毯,以及把水送到偶尔会想喝水的由宇嘴边而已。

  时间分分秒秒地经过。

  『时间差不多了。』

  在夜已经颇深的时刻,风间说了这句话。外面还可以听到从远方传来的直升机声音,显示搜查网到现在都还没放松。

  「是吗?」

  看上去像是睡着的由宇坐起身来,打开LAFI三号机看着萤幕。已经显示在萤幕上的,是以前峰岛研究所为中心的荒野空照图、监控网路状况的图表,以及倒数读秒的时钟。

  「你还不能起来啦。」

  「只是监控而已,不会有问题。」

  液晶萤幕的光线,微微照亮了由宇的脸庞。尽管看得不太清楚,但她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如果还是老样子,应该再一分钟就会发生了。」

  看着画面上的时钟,由宇说话的语气显得比平常更平静。斗真看出这是因为她有些紧张。

  「先前你也提过很多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斗真也以显然十分紧张的语气发问。

  「等一下,结束以后我就说明给你听。」

  『从第一次采测到的时候起,每次的发生时间连一秒钟的偏差都没有出现过。』

  「时间到了。」

  就在同时,先前一动也不动的各式图表忽然间急速上升,无机质的英数字母阵列以极快的速度在画面上流过。

  「地点呢?」

  对于由宇的这个问题,风间并没有答话,而是让前峰岛研究所的标记发光来作为回答。

  「地点跟时间的间隔都没有改变啊流出的资料呢?」

  由宇的声音变得更加平静。

  『形成的波形跟先前一样,也就是说』

  「是LAFI而且是应该不存在的四号机,对吧?」

  24

  拿到七原罪之中数名成员的资料,然而他们的相关传说发展得太过超脱现实,其中也有部分成员的外貌与能力尚未揭晓。

  「他们在中东是传奇英雄,据说多年来他们始终跟弱者站在同一阵线,打倒过许多欺压弱小的强者。而且据说只要有人提出请求,他们的活动范围甚至遍及非洲方面。」

  八代忍不住大感头痛。

  「这样一来,跟他们敌对的我们可不是成了反派吗?」

  「中东跟日本的情势差异不可同日而语,了解他们行动的背景,或许有助于找出解决事件的头绪。」

  大概是说到口渴了吧,麻耶喝了口红茶,无声地放下茶杯。

  「我想我提供的情报应该会有帮助,不知道您觉得如何?」

  「是的,今后我们对上他们的可能性很高,这些情报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不过这一来可伤脑筋了啊,我们这边恐怕不见得提供得了对等的情报,更何况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您做,实在是过意不去。」

  八代拿出一张照片与记忆晶片,照片上拍到的是一名老人的身影。

  「这张照片是从海星的部分行动中*拍到的,我超想知道这个老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个老爷爷有够硬朗,可以空手打倒动力外骨骼。啊,这张晶片里装的是当时拍到的影片。」

  「找明白了,越快越好是吧?」

  「感激不尽。可是请您帮这么多忙您要的报酬当然不是钱吧?」

  「贵单位明明就有办法提供无可取代的报酬,不是吗?」

  「您指的是坂上斗真的去向?」

  「是。还有,如果他们两人是分头行动,那么峰岛由宇的去向我也要知道。真目家的情报网从几天前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以来,就始终掌握不到他们的去向。」

  她连土拨鼠公主的去向也很担心?

  看样子在《希望》市事件中,她们之间培养出了一些感情。这两人的组合看似奇妙,却又让人隐约觉得她们之间多半能够发展出极深的友情。尽管只有在躲避变异体细胞追杀的短暂期间中看到,但想到当时她们两人一起行动时的互动情形,八代就差点让笑容浮现在脸上,好不容易才按捺下来。

  「我就老实说吧,我们一直掌握住峰岛由宇跟坂上斗真的去向。方法就是追踪峰岛由宇使用LAFI三号机时的反应。」

  然而这个说明却让麻耶觉得费解。

  「可是她待在《希望》市的时候,明明就查不出来,不是吗?」

  「是的,正常情形下是这样。可是有个唯一的例外,那就是LAFI具有的特性,会引发类似共鸣反应的现象。想用这个方法来掌握另一部LAFI的位置,自己的位置也可能会同时暴露出来,说起来就像是潜艇的主动声纳一样。在《希望》市的事件之中,她并不需要掌握LAFI的位置,因为有连上线的LAFI,就只有NCT研究所的那一部而已。」

  「您的意思该不会是说」

  「没错,就是这样。峰岛由宇找出了不应该存在的第四部LAFI所发出的反应。」

  麻耶微微低头,目光朝上注视着八代的表情。

  「有办法做出LAFI的人就只有峰岛勇次郎跟峰岛由宇您的意思就是这么回事对吧?贵单位是用她来放长线钓大鱼,想要接近峰岛勇次郎,所以才不派人去抓她?」

  「啊,嗯,这么说也是没错。」

  这种表情实在让人很难违逆啊。

  八代搔了搔鼻头,看了随侍在侧的怜一眼。这位唯一获准进入这个房间的心腹部下,一如往常地以高度的默契辅佐麻耶,现在则静静侍立在门前。

  「一直到昨天为止,他们都待在斗真朋友的家里,可是现在似乎已经离开了。要知道详细的位置,就得等到她下一次使用LAFI三号机展开观测行动才行。」

  「那,第四部LAFI现在的位置在哪里?他们两人就是朝那儿去的对吧?」

  「是,多半是这样。出现第四部LAFI反应的位置,就在比良见特别进出管制禁区。」

  「比良见特别进出管制禁区,就是之前发生过大爆炸的」

  「是的,在这里谈论比良见大爆炸的真相实在是班门弄斧,所以我就不提了。问题是在于从《希望》市的事件以来,每隔一定的时间,都会出现没有登记的LAFI,也就是LAFI四号机的反应。」

  麻耶的表情变得很僵硬。

  那象征了她决心的坚定。

  25

  不知道八代会不会笑自己没事找事?

  伊达坐了下来,定睛注视眼前。尽管已经是晚上,但海星驻地却亮得如同白天,所以就连伊达所在的地方,在视野上应该也不会受到太大的限制。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附近有些昏暗。

  不时还有直升机探照灯的光线从窗户射进来,将已经化为废墟的屋内一瞬间照得十分明亮。但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没有任何变化。外面本应十分吵闹,但这些都被隔绝在外,没有传到伊达所在的地方。不,传是有传进来,但总让他觉得那些事情都发生在一个很遥远的世界,没有在意识中带来回响。

  外面还在搜索两名入侵者。本来伊达应该关心的是这件事才对。因为遭到追捕的两人,多半就是峰岛由宇跟坂上斗真,不过他们还没有落入黑川的手中,确实可以让他暂时放心。

  尽管有派人监视,但真的没想到黑川会同意让伊达留在海星驻地一个晚上,让他觉得应该好好活用这个机会。然而无意间听到的士兵交谈内容之中,却有件事让他极为好奇,也不去管外面的情形,只跑到这荒废已久的前峰岛研究所中央大厅坐了下来。

  负责监视伊达的人应该就在玄关外面。

  「其实脑袋里清楚得很就是了。」

  伊达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现在的时间正适合闹鬼,相关的情境也不坏。地点是荒废的前峰岛研究所,十年前这里死了多达数万人,如果这世上真有怨灵之类的东西,肯定会聚集过来。

  在荒地角落一块经过铺装的地面上,聊胜于无地立了一座慰灵碑,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仇恨的象征到现在都还好端端地存在于此。

  这时房间的角落传来了物体掉在地上的声音。不知道这应该视为灵异现象,还是外面的骚动所造成的一些人体察觉不到的细微震动累积下,让某些东西掉了呢?

  照理说现实主义者伊达会选择后者,而且对此没有丝毫的怀疑。然而他现在却莫名地决定待在这里。

  他心情浮躁地用食指敲着膝盖,而察觉到这个动作之后,伊达忍不住苦笑,发现原来自己在紧张。

  「哈哈哈,看来我也累了啊」

  就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有个影子在伊达的视野边缘动了。还来不及转动视线,就已经消失无踪,可是那不是错觉。连影子都看不到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脚步声。声音的间隔很有规律,以成年人来说未免太小声,但要当成错觉不理,声音却又太清楚了点。

  脚步声往地下的方向逐渐远去。

  「是小孩子的脚步声吗?」

  伊达站了起来。沾湿背上衬衫的汗水十分冰冷,四周的声音慢慢远去,让他陷入自己从世界中隔离出去的错觉。再看了看表,指针指着两点十五分。

  伊达朝着影子消失的建筑物内部走去。走到更里面的地方,就看到有一处像是在地板上开了个洞的黑暗,往更底部延伸下去。

  那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也是十年前他们找到峰岛由宇的地方。外面的光线照不进里面。

  在黑暗的底部,有个影子动了一下,有个小小的形影在摇动。尽管他根本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什么亡灵,但仍然忍不住心跳加速。

  他赶忙拿出手电筒,照亮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那儿除了楼梯以外什么都没有。楼梯通往非常深的地下,不禁让伊达觉得十年前似乎没有这么深,因而对记忆的偏差开始烦恼,但最后又摇了摇头否定。之所以会觉得比记忆中还深,原因其实是出在恐惧。只要冷静下来,就能判断出这个长度其实是正确的。

  伊达下定决心,从楼梯走了下去。脚步声的回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让人产生好像有其他人也正沿着楼梯走下来的错觉。

  楼梯非常深。照理说应该跟十年前没有什么两样,但现在却觉得深邃得像可以直通地心。也不知道这段楼梯到底会延伸到哪里,手电筒的灯光完全没有照出楼梯以外的景物。

  没过多久,眼前出现一扇厚重的门,就跟白天看到的时候一样开着没关,伊达就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呜呜啊呜呜。」

  听得见人的声音,是小孩子的哭声。哭声在楼梯间不停地回响,笼罩着伊达四周。

  伊达一路朝着楼梯剩下的部分跑了下去,穿过开着没关的双重门,踏入位于最内部的研究室,用手电筒的灯光朝里头照了过去。

  先前为了调查,把里头的东西全都搬了出去,让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剩下的就只有一些瓦砾、倒下的椅子、积满了灰尘的书桌,以及在这里带走由宇的时候,她呆坐在上头的、一张放在房间中央的床。

  一个白色的人影坐在床上。在一片漆黑的空间之中,白色人影的轮廓显得有点模糊,但人影的存在本身却是非常清楚。

  「是谁?」

  伊达拿着手电筒打算照过去,但就在这一瞬间,手电筒的灯光忽然消失。不管重开开关几次,就是没有办法点亮。

  「呜呜」

  小孩的哭声简直就像在洞窟中回响似的,从四面八方传来,而白色的人影也依然留在床上。模糊的人影逐渐变得鲜明,随即形成了一个小女孩的模样。这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少女背对着伊达哭泣。

  「呜呜啊,呜爸爸」

  「爸爸?」

  「爸爸爸爸在哪里?我不要一个人,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哭声笼罩住伊达,他慢慢走向人影。

  「爸爸,大家,大家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为什么」

  「你爸爸怎么了?你又是谁?」

  可是少女并没有对伊达的话产生反应,就只是不停地哭着呼喊父亲。

  伊达再走近几步,来到伸手可及的范围之后,轻轻伸出了手。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肩膀的时候,少女忽然回过头来,甩起了满头长发,双眼注视伊达。

  伊达倒吸一口凉气。距离明明这么接近,但少女的脸孔却像是没对准焦距的照片一样模糊不清。不,真要说起来,在这个几乎没有任何光线的房间里,只有少女的身影显得特别鲜明,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合常理。

  回过头来的少女就这样跳下床开始往外奔跑,从伊达的身边穿了过去。

  「啊,等一下。」

  少女从通往出口的楼梯一路跑上去。伊达赶忙从她身后追去,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上跑。

  就在跑完楼梯的同时,突然有东西挡在身前。「呜哇啊啊啊!」

  是男性的惊叫声。挡在他身前的,就是负责监视伊达的士兵。看样子他是被突然跑出来的伊达吓到了。

  「啊,啊啊,抱歉。」

  「哪里,因为我刚刚找不到您。」

  「嗯,有件事让我很好奇。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是个个子大概这么高的小女孩,她应该才刚从这道楼梯跑上来。」

  「咦?我没有看到请问,该不会是个留着长头发的女孩吧?」

  士兵大概是想起了闹鬼的事,吓得脸色发青。

  「真的出现了?」

  尽管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但说谎也不是办法,于是伊达给了他肯定的答覆。

  看着士兵在一旁自己吓自己,伊达想起了先前的事情。少女呼喊着父亲,她喊的会是峰岛勇次郎吗?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那名少女就是由宇,年龄也符合。可是由宇没有死,根本不应该会变成亡灵。

  而且这世上难道真有什么亡灵吗?会出现那个现象,应该也是有理由的。

  伊达摇了摇头,挥开这实在太过荒唐的想法。如果说那个少女的亡灵是由宇,那么这些年来被囚禁在NCT研究所的少女又会是谁呢?

  当外界的吵闹声再度传来,伊达手中的手电筒也像是想起自己的责任亮了起来。

  26

  『反应消失了。』

  监控网路的图形回到水平。

  由宇看了看时间。

  「五分十二秒啊,比平常要久。」

  由宇用手托住下巴,摆出沉思的姿势。

  「我有不好的预感。」

  『真是稀奇,没想到你会说出预感这样的字眼。』

  「没办法,我胸口就是有种闷闷的感觉没办法用言语形容出来。」

  不知道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对形容不好的自己觉得焦躁,又或者是两者都有,由宇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

  「这是潘朵拉的盒子,我绝对不能去碰。我有这种预感。」

  『你打算放弃?』

  听到风间这句语带责难的话,由宇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都来到这里了,谁会就这样回去?明天我要再试着潜入一次。」

  『我看是不成。』

  「上一句话还在怪我,下一句又在泼冷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想你自己的身体吧,照这样下去,你多半没办法正常行动。而且要对付的还不是只有海星的部队,另外还有一个难缠的组织也已经展开行动了,他们多半就是人称七原罪的佣兵集团。』

  「那不是捏造出来的传说?」

  他们已经采取过几次跟你所谓捏造出来的传说相同的行动。不,之所以会解释为捏造出来的传说,原因是在于内容实在太荒诞无稽,然而他们先前所展现出来的本事难道还不够荒唐吗?』

  看到斗真一脸听不太懂的表情,由宇就先对他简单说明了七原罪的事,然后才跟风间继续谈论刚才的话题。

  『今天我们遇到的,多半就是撒旦、别西卜、利末安森跟阿斯莫德这四个人。问题是在于他们是从哪里得到了那些能力。』

  「那些不是遗产吗?」

  看到斗真讲得一派轻松,由宇对他投以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视线。

  「咦?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你没有说错。』

  「八成是说对了。」

  由宇选择了比较含糊的说法。

  「在我的知识之中,并没有包括那些技术。阿斯莫德能保有常人的体型而发挥数十倍的力气;撒旦所穿的防护服能够发出数千至数万度的高温,又兼具耐热的功能;利末安森不必用手触摸,就能以一种神秘的力量将周围的物体像使用机关枪般发射出去。我不知道有任何一项遗产技术可以带来其中的任何一种能力。别西卜那种让**跟周围其他人同调的能力,跟以前应付过的的能力终究也还没有完成。这也就是说」

  『就是说,那些技术很有可能是峰岛勇次郎在跟由宇分道扬镳之后所开发出来的。』

  「咦?这么说来?」

  「问题一共有三个。第一,由于是未知而且全新的技术,也就很难拟定对策,而且每一种技术的威力都很强大。第二,七原罪名符其实,是由七个人组成,想来其他三个人的能力也差不到哪去。第三,当我们开始追查勇次郎,就遇到了这样的敌人。这就表示他们跟峰岛勇次郎之间,可能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连。」

  四周的空气变得十分沉重。

  「由宇,你听我说。今天我控制了鸣神尊整整三次。最后一次由宇你也看到吧?」

  「思。」

  「由宇没看到的那两次,维持的时间还要久得多,可是我都没事。所以不管遇到多难应付的强敌,我都会想办法应付,你不用担心。」

  「也对。」

  由宇没有否定,只露出落寞的微笑。

  「斗真,我有事要拜托你。」

  由宇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接下来好一阵子,都没有听到她接着说下去,其间可以听到窗外共有三架直升机先后往返,就在斗真开始觉得由宇这句话多半是自己听错的时候,由宇才总算接着说下去:

  「这件事你可以当作是交换条件。」

  「交换条件?」

  听来不是什么好事。从他们两人目前所处的状况来看,自然不会有太乐观的话题,但从由宇沉重的口吻来思考,总让斗真觉得她要说的事情肯定比现在的状况还要糟。

  斗真定定地凝视由宇的脸,期望她可以不要把这些话说出来。然而尽管斗真的目光中带有这样的含意,已经开口的由宇却没有停止而说下去:

  「没错,就是交换条件,也就是我让你跟我一起行动的条件。」

  她严峻的眼神宣告着这不是在开玩笑。

  「从今以后,危险想必只会多不会少,我所到之处,肯定也会有处理不完的纷争。老实说,在这样的状况下,你的存在是一种含有大量不确定因素的危险变数,没有人可以保证你的刀不会砍向我。」

  这句话让斗真开始思考,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将已经慢慢能够控制鸣神尊的自信,传达给由宇知道,但此刻他并没有说话。而且由宇说得也没错,自己终究还不能说已经能够完全控制。

  「可是接下来我要提出的条件,却足以盖过所有带你一起行动的缺点,这件事就是这么重要。你当然可以拒绝,可是如果你拒绝」

  由宇别过脸去,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

  「你有什么条件?」

  斗真以沙哑的声音问了。平常很难看到由宇会这样回避正题,看得出她有所犹豫。

  「我接下来要拜托你的事情,跟以前对你说的话是相互矛盾的。老实说我不想拜托你做这种事,可是情况不容许,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一个人。」

  由宇又再加上一段前言,接着顿了一顿,上飘的视线仍然没有拉回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

  「嗯?」

  「如果我被ADEM以外的人捉走」

  话题不断往更糟的方向进展。先前由宇始终还有些犹豫,但随即下定决心,绷紧了表情注视斗真。

  「到时候」

  「到时候怎么样?」

  「我要你杀了我。」

  「咦?」

  这句话太出乎意料之外,让斗真一时间意会不过来。不,应该说是不想意会过来。

  「要是我被海星或七原罪逮住,就杀了我,而且要确实破坏掉大脑。」

  说着还用手指敲了敲头部的侧面。由宇面无表情,很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感情,唯一感觉得到的,就是一种有着压倒性气势的觉悟。

  「难道说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斗真盼望她否认,然而由宇却无情地点了点头,肯定了斗真的疑问。

  「ADEM有权管理遗产,但他们的营运方针却非常公正,完全舍弃利己的想法。像他们那样清廉洁白的组织,实在是很少见,所以我才能在一定程度上,放心把自己交给他们。就算他们有时会想强行从我的脑子里抽出情报,至少应该不会发生滥用遗产技术的情形。」

  听到强行从脑中抽出情报这句话,斗真脑中浮现出好几幅光景。这已经是现阶段斗真所能想像的最糟事态。

  「然而现在追捕我们的组织却不一样,他们有利己的倾向。而且要担心的还不是只有正在追捕我们的组织,企图占用遗产技术的组织在全球多不胜数,要是我的存在被人揭露出来,他们会为了捉住我而展开行动,而且肯定会不择手段也要从我的脑中抽出知识。这种事态是绝对要避免的。」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叫我杀了你啊。我怎么下得了手?这样太奇怪了啦。」

  「也对,我以前说过不想看你杀人。可是不管是对付蛟的时候,还是更早以前,我都曾经无能为力,全靠你去解决。现在甚至还委托你杀了我,确实是很矛盾,你会觉得奇怪也是当然。」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可能忍心杀得了由宇!」

  「可是你非做不可。既然跟你一起行动,我被捉的机率也会跟着变高。所以,你非得答应这个条件不可。」

  「我不要,我绝对不要!既然要说这种话,你干脆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走掉不就好了!」

  「这样对你就太失礼了,而且要是你跑来找我而遇到危险,我也是很伤脑筋。你这个人老是动不动就爱往有麻烦的地方钻,也不想想自己有几两重,总是爱逞强。」

  「你我也是有在想啊。」

  「这我可是第一次听到。不过也对,连蚯蚓都会思考,也有回避危机的能力,这点是经过实验证明。只是要说到你有没有蚯蚓等级的回避危机能力,我还是挺怀疑的就是了。」

  「由、由宇!再怎么说你这话也太过分了吧」

  「过分?我只是陈述事实咳!」

  由宇突然咳了起来,红色的血水溅在手掌上。

  「由、由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动气,我只是」

  由宇摇了摇头,举起手安抚慌了手脚的斗真。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让她的神情变得十分难受。

  「这是我的失算,不是你的错让我躺着休息一下。」

  由宇的咳嗽一直持续到将近黎明时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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