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托孤

  她一走,云岫的表情垮了,眼光又落回手上的花束;这把花是买来做什么?是为了虚情假意地祝福她早日康复,还是真心为了宣示他的胜利?他到底在想什么?旋夜还未出现在他们的周围时,他就不曾得过子盛的心,现在又为了什么可以赢得?

  他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这么多年来,都是他在自欺欺人,做着不可能实现的梦。wenXuezhuan.以为子盛会因为旋夜失去美丽的面貌,就会不再爱她,然后死心接受他的爱?

  事实摆在眼前:不管旋夜变得再丑、再难看,她在子盛心里却是永远美丽,因为他爱的不是她的外表;若只是美丽的外表,他为何无法和更灵动活泼的林莎莎生活下去?现在还会如此对待变丑了的旋夜?

  原来子盛爱的是旋夜的心。

  他不是旋夜,也没那颗心,凭什么子盛会看上他的外表?他一直以来做的是可笑又可怜的梦。

  云岫冷冷地笑着,转身离去,打算把手上这把自以为是真心的花扔掉。

  “岫,怎么走了?不进来?”背后响起子盛的声音。

  他怔住,心里为要不要面对子盛而挣扎;算了吧,还是大方地面对自己的失败,让自己彻底觉醒,不必像旋夜那样一直昏迷着,以为自己还有希望。

  他慢慢转过身,挂上适切的微笑:“我以为你正在休息,所以打算走了。”

  “没有,进来吧,看看小夜,她一定会很高兴你来看她。”

  云岫知道旋夜并不会高兴见到他;她能为自己做到那样的地步,已算是仁义尽至;在她心里,他只会是威胁利用她的人。

  走进病房,正眼看到旋夜,还是让云岫感到震撼莫名;旋夜瘦得只有过去的一半大,好像一个还未发育的十三四岁少女,怎么这么瘦?她还能撑多久?

  子盛像是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对他说:“这几天小夜的气色好多了。”

  怎么可能好?一个用进食管注射流质食物的人,能有多好的气色?他该不该告诉子盛实话,戳破他的幻想?

  “如果她一辈子就这样沉睡下去,你还要等她?”他问。

  “小夜不是植物人,她一定会醒来,我有信心。”子盛沉下脸,严肃地说。

  云岫将手中的花放到旁边的桌上:“对,没错,她才昏迷三个月,所以不是植物人,可是等她昏迷超过十二个月,或是脑组织被脑脊髓流质所替代,变成真正的植物人时,你该怎么办?”

  “住嘴!小夜一定会醒来,医生告诉我,她的脑组织已经完全痊愈,随时都可恢复正常运作,所以决不会像你说的这样,你别再说了!”子盛瞪大眼睛。

  云岫不再开口,拉过一张椅子坐到病房旁边,看着床上的旋夜。

  “妳何其幸运,有一个不离不弃的丈夫,妳若有心,就该看在不再折磨他的分上,快点醒来。”

  子盛坐上她的床沿,温柔地笑着:“她会的,我还等着她醒来,一起去拍结婚照,还有为下一个宝宝买婴儿床。”

  云岫惊愕地抬头看他;这子盛的精神状态还正常吧?

  难道他不知道旋夜在救人当中,撞伤了腹部,伤到*,所以才会大量出血保不住孩子,将来也很可能失去孕育胎儿的功能,子盛为什么还在指望这件事?医生没告诉他实情吗?这不可能!

  他的惊愕落入子盛的眼里,子盛苍凉一笑:“我早和小夜说过了,将来我们并不一定要自己生育,可以去领养孩子。”

  云岫低下头,不敢看他;事情发生得太晚,已无法挽回了,他已经用掉了旋夜的那颗卵子,再也没有机会让子盛拥有他和旋夜的孩子。虽然还不知事情会不会成功,但这些事,他是怎样也不敢让子盛知道。

  子盛低下头,拉着旋夜的手亲吻,那深情、自信的表情,让云岫再也坐不住。

  “我还有事……”云岫站起来转开脸。

  “等等,我有事想请求你帮忙。”子盛说。

  “你说吧,我一定帮忙。”他又坐下。

  子盛略为垂下眼,缓缓说道:“如果将来……我若力有未逮,或是我再也无法照顾旋夜了,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帮我照顾旋夜?”

  他心里一惊,子盛这是在托孤?他想做什么?

  “不!我不答应,所以你最好活得好好的,什么傻事都不要做!”

  子盛苦笑起来:“你误会了,我当然会好好活着,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我只是,只是为了旋夜的将来打算,万一我怎样了,她还有人可以照顾她,而且我也立了遗嘱,我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她,她会有足够的钱住进疗养院,安度余年……”

  这些话的背后,有着子盛深深的恐惧;他终究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旋夜不一定会醒来,所以才会拜托他若有万一,代替他照顾旋夜。

  “可以,我可以帮你这个忙──在你无法照顾她时,接替你的工作,但是你最好搞清楚,我不会像你这样照顾她,我只会把她交给看护人员照顾,而且我不会去看她,更不可能关心她,你明白吗?”他冷着脸说。

  “兄弟,你不必故意说得这么难听,我明白你的担心,我向你保证我决会活得好好的,我……我会照顾自己。”子盛说。

  他的眼睛溜过子盛的全身;才短短三个月,子盛已经瘦了一圈,脸上细微的皱纹都出现了;他不敢想象,万一旋夜怎样了,子盛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最好是!你必须好好活着,才会有经济能力照顾自己和她,而且我建议你──把这里交给一个好看护,不要花太多心思在这里,否则你事务所里那些庞大的工作谁来主持?”云岫说。

  谁知话一说完,子盛的笑容更苦了,他轻轻摇头说:“岫,你一定没爱过一个人,若有,你就该知道当你心爱的人生病或受伤了,你就只会在乎她,恨不得代替她受苦,所有的事都比不上照顾她来得重要;我已经有足够的钱让我们活下去,所以工作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是吗?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人是……子盛,他会怎么做?

  云岫不敢想象,因为他的心已经抽痛;原来自己说了半天,都是事不关己时,人人可说的漂亮话,真遇上这种事,也许他也会像子盛一样死心眼。

  为什么一场探病,却让他了解到自己的不堪和现实?云岫越来越觉得难受,只得匆匆告辞,离开医院。

  可是接连下来的几天,云岫不断地回想旋夜和子盛,同时在内心评判着自己过去的所做所为,认知了自己过去的错误,然后发觉自己该重新审视未来的人生;至少要做一个能和子盛品格相配的人,这样,或许他还能永远把自己当成兄弟看待。

  可是他再也提不起勇气去看他们,只敢透过子丽,询问他们的近况。

  又匆匆地过了三个月;旋夜已经昏迷半年了,子盛却仍一如既往地照顾她。<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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