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心存在意

  长秦宫地牢

  蛇虫鼠蚁快乐地猖獗着,摇头晃脑在霉烂的稻草中四处寻找食物和安身之所。

  污秽,散发着恶臭的空间里安静得只有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在阴暗的角落里断断续续地浮若游丝。

  锦衣的鲜亮被鲜血的暗红覆盖,白色的玉冠在坚硬的地面上甩成晶莹的碎粒,高贵的少年拖着残缺的身体,蜷缩在一角,断烈的肋骨,像是带着倒钩的钢针,撕扯着昏昏欲睡的身体。

  疼痛,让他保持的眼眸的清亮。他用一种不甘的目光望着仅有一门之隔外的身影。

  一道精铁打造的坚固牢门,将兄弟两人隔开,门外是有着面带胜利笑容的唐齐,而门内则是沦为阶下囚的唐潜。

  有着共同的父亲,血管里流着一样的血液,三四分相似的长相,这一切的一切均没有让唐齐的心里产生半分怜悯和同情。

  昏黄的油灯,将唐齐冷漠的身影放大了数倍,巨大的黑影映在潮湿阴冷的石壁上,他像是地狱中的使者,周身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你一定很恨我吧,唐潜!”唐齐的目光很平静,那是一种没有喜怒哀乐的游离。

  唐潜勉强睁开充血肿胀的眼皮,看了一眼,没错,这就是他的三哥,从小到大,沉静得好似一口千年古井,幽深、冰冷,泛着一股子让人透心凉的凉气!

  幼年,所有的兄弟都欺负他,但是唯有太子和三哥不这么干。太子沉迷玩物,远离纷争,而三哥却永远站在高处,用一种讳莫如深的目光打量着所有的人。小时候,唐潜不懂,为什么三哥总喜欢爬到那么高那么远的地方,用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目光俯视着自己和其他人。

  直到现在,经历过风雨之后,他才明白,这叫高瞻远瞩!

  当唐潜浑身是伤躺在地牢冰冷的地上时,他有种可怕的感觉,这些年来,三哥的那双眼睛一直都在暗中注视着每个人,冷冷地,静静地,没有任何情绪!

  轻咳一声,将喉中混着血液的浓痰吐出,唐潜笑了:“以前恨过,总觉得自己被遗忘了,被孤立了,但是现在想想,那些不知真相的十三年,才是我人生中真正无忧无虑的日子,龟缩一隅,整日弹琴作画,只可惜,那时我并不懂珍惜!”

  “怪就怪我们的父皇吧,他以为**了一个神话般的女人,就一定会生下一个能继续神话的儿子,是他带你来到世界,也是他亲手把你推进了火坑!”

  父不父,子不子,这种悲哀,又岂是一个简单的恨字可以概括的!

  唐潜摇摇头:“你若是看见了他现在的模样,就不会再提一个恨字了,再勇猛的战将抵挡不了岁月的侵袭,再神武的君王也总有花甲老去,神志不清的时候,现在的父皇,和我一样也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可怜虫而已!其实,父皇说过,如果没有我,你将会是他的首选!三哥,杀了我吧,然后放过所有人,归不离,战青云,还有我手下的二百近卫,他们都是无辜的!”

  “我的十三弟,事到如今,你居然还保有当初的天真!我费尽心机联手唐允设下这个局,调虎离山,擒获了你,如果我仅仅是杀你,那么昨夜你早就魂归幽冥了!”

  “那你究竟有何目的?”唐齐眼中突如其来的精光让唐潜觉得心里一颤。

  在三哥眼中,畅阳宫究竟还有什么东西比他的命更吸引人?

  难道是——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这段话,唐潜并不陌生,他曾在战青云的书房中见过不止一次。

  唐潜自幼酷爱阅读,可谓博览群书,但是这本孙子十三篇却是闻所未闻。

  初见,他顿觉惊艳,更觉得神奇,这种晦涩难懂的兵书一般少女敬而远之,没想到青云却极为喜爱,一有空闲便默写观摩,甚至有一次,她还特地给自己讲解了这十三篇的详意,重点指出文中“兵者诡道”的主题含义。

  “此时此刻,你的心里一定充满了许多的好奇和疑问!为什么我会背诵此篇兵法?为什么一向不理纷争的太子竟然会和我联手?为什么会对战青云这个小丫头如此感兴趣?还有当年为什么我要假死?”

  “对,我想知道!”唐潜点点头。

  “虽然对一个将死之人解释良多不是我的习惯,但看在当年你在长秦宫焦土之上留下的那滴泪,我让你走个明白!”

  十四年九月初四,一行兄弟五人,唯有唐潜站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转过身时,留下了一滴热泪!

  虽然,那滴泪的热力也曾温暖过唐齐的心,但是一颗热泪之于万里冰川,始终还是化作一粒冰冷的盐粒,引不起半点波涛。

  唐齐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当着唐潜的面,开始将一个持续了三年的骗局缓缓剥开。

  三年前,当七皇子唐治、八皇子唐尹,十一皇子唐佑矛头统一指向唐齐时,唐齐选择了假死,他亲手杀死了长秦宫的所有宫女和近卫,甚至是自己的皇子妃。

  站在不远处的暮色中,唐齐亲眼目睹了熊熊烈焰将长秦宫吞没时的惨烈,那一刻,他无动于衷。他知道,只要长秦宫一亡,唐治和唐尹、唐佑必然矛盾激化,而他,乐于立于无人之处,坐山观虎斗。

  游走在黑暗中的亡灵身份让唐齐如鱼得水,他在那段时间内探查到了这个王城中深埋已久的秘密。譬如太子的身世,唐潜的生母。

  可是,有惊喜也有意外,王姚府中,他居然遇上了战青云,一个年仅十岁却能一而再再而三引起他兴趣的少女!

  后来,他化身成奴隶小刀,潜伏在战青云的彤云候府,本来,只为亲手结果了这个胆敢挑衅于他的孩子,但是,相处的时间越长,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也越发滋长。

  他改变了主意,他要这个少女!

  强者的道路从不畏惧艰难,更多的人止步于自己的满足和骄傲,所以唐齐一直在寻找一二个强大的敌人刺激、激励着自己,昼夜忧思,废寝忘食。

  如果没有,那就自己培养一个如此的敌人,于是唐齐选择了战青云!

  三年来,他一直静静地观察着她的成长,没有一般孩子的焦躁和鲁莽,更没有女子常有的患得患失,她让他觉得满意极了。他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将她视为敌人,放在对立的位置上,从心底里,唐齐渴望拥有战青云。

  不变的忠心,永远地追随,一生一世的相伴,在征服天下的道路上齐头并进,这已经成了唐齐的另一个目标。

  他不杀唐潜,只是为了要引战青云前来而已。就如同他当初将李牧云纳入麾下一般,人心的力量无穷的,只要他们的心中还存有在意二字,他就必然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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