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旧时堂前燕重归(上)

  九月十八

  寒潮来袭,温度陡降,空气阴沉干冷,阳光被厚厚的云层阻挡,大地被困在一片沉闷的灰色之中。

  战青云坐在楚楚刚刚收拾出来的书房中,环视着四周的书架,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汗牛充栋!看来,这个宅院的前任主子应该是个饱读诗书的文臣!

  书虽多,但大多都是文人墨客的无病申吟,没有一本是战青云中意的。

  风花雪月,你侬我侬,穿越前不感兴趣,现在,以十岁孩童之身,自然是更加避之不及了。

  坐在书案上冥思半天之后,战青云提起了笔,饱蘸新墨,洁白的宣纸之上,苍劲有力的字迹龙飞凤舞——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战青云专心默写着久违的孙子兵法十三篇,行云流水的颜体行书雄秀飘逸,字里行间隐隐透着同孩子形象极度不符的森森气势!

  只可惜,收尾时,战青云稍稍停了个顿,饱含墨汁的笔锋一顿,一个微小的瑕疵在堪称完美的纸张上飞逸散开。

  战青云将手中的宣纸揉成团,丢进了书案右侧的木桶中。

  心,还是静不到最后!

  唐允、唐潜、唐治、李牧云、银面人、云妃还有王姚府中的神秘大氅客,这些人名就像是一根根乱麻毫不规律地在她的脑海中胡乱纠缠,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层层困住,挣脱不得!

  军营同王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看中实力和胆识,而后者,更重要的却是计谋和高瞻远瞩的韬略!

  从前的27年,她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每天按照上级的命令毫不怀疑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狙杀目标,保护人质,绞杀一切有可能危害祖国和人民安全的隐患,安安分分地作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那个时候,她每天活着很简单。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确认自己还活着,第二件事,确认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但是重生之后,她的身份已经由一枚棋子而变成了下棋的一方。只不过,这次她执的是白子,优先权在对方手中。一个十岁的孩子,一身不得不报的血海深仇,一群权高位重、遥不可及的仇人,黑子占尽优势,白子被逼一角!

  也许,第一步,她最该想的是,找到一群忠于自己的棋子,就如同当初的自己一样,忠诚、可靠、安静、坚韧、最重要的是耐得住寂寞!

  “主子,门外十几个自称是骁骑营的男人求见,而且,他们还绑着三个人!”

  门口时楚楚袅袅的倩影,她垂手立在门旁,白净的脸庞让人忍不住想起驿路旁无主的白色小花,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骁骑营?好,让关总管带他们到前厅,我马上就到!”

  骁骑营,是战傲侠从普通士兵中百里挑一汇聚的精英,这八百子弟,每一个都是以一当百的角色!他们曾经是战傲侠最骄傲的队伍,也是普通士兵难望其背的奋斗榜样。

  平日里,战傲侠把这八百人当珍宝一般捧在手心,军饷、粮草无一不是优先攻击,不让他们受半点委屈。但是,让天下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这八百人居然集体背叛了战傲侠,害得他惨死禹城!

  行伍中人,眼中最容不得的就是将易主,兵叛将的行为。如今的骁骑营在南业上下的军营之中,早已名声狼藉,一文不名!

  但是,战青云对他们却始终还抱有一线希望,只因为这些人是战傲侠亲自挑选的,她相信那个男人带兵的眼光。

  带着这种念头,战青云往前厅走去。

  一路走来,宅院中,杂草落叶清理得干干净净,门窗木器上了两边桐油,就连剥落的院墙,也重新用石灰粉刷了一遍,

  远远看去,整个府院清爽了许多,不像三天前那么萧条垂败,看来,这四个人这三天并没有偷懒!

  当战青云跨进前厅的雕花大门时,她闻到了一种阔别已久的味道。

  是士兵的味道,军营的气息!

  十几个背着长刀的士兵站在厅堂之上,衣裳油亮发黑,头发胡子乱蓬蓬,脸上或疲惫,或憔悴,但是无一例外都站得挺直有力,每一个人都像绝壁上的苍松,笔直向上!

  地上,有三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校尉倒在角落里,嘴上塞着从他们身上撕下的布团,三个人惊恐地抬头仰视着一言不发的战青云。

  王姚惨绝人寰的死,在经过茶余饭后一次又一次的渲染后,变得更加恐怖阴森,殷城的百姓甚至传说禹城两万五千条冤魂已经附上了这个十岁*童的身,只为复仇!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战青云坐上主位,伸手端过关进奉上的茶,语调冷淡无波。

  “大小姐,请收留我们骁骑营的八百子弟!”

  十二个人一起轰然跪下,双膝的力道使得木案上的茶碗微微一颤,悬浮的茶叶受到震动缓缓下沉。

  战青云猛然抬起犀利的眼眸,扫过那十二个人:“我为什么要收留一群背叛过战家军的人?”

  “大小姐,我知道我们这些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就算今天你要我们兄弟血溅当场,我们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城外的八百兄弟们都只是听命行事的兵卒,他们无罪。而今,王姚一死,骁骑营已是无主的丧家之犬,昨日听闻大小姐还活着,我们欣喜若狂。只要大小姐肯收留那八百子弟,众兄弟今日就以这颗项上人头替战将军祭五七!”

  除了地上的三名尉官,在场十二人中军衔最高的便是说话之人,从军服式样上看,应该是个典长!

  他浓眉高鼻,刀疤斜布,双目圆睁,让人望之凛然,从他脸上和脖子上的条条伤痕可以看出,是个出生入死多年的猛将!

  那人说完,哗地反手抽出背后长刀,搁在脖子上,其余人见典长如此,纷纷效仿。

  十二把长刀齐晃晃地耀着寒光,倒在一边的三名的尉官眼中露出了惊悚的神色!

  善恶总在一念之间,生死其实也是!

  一个多月前,当王姚密谋三名尉官用伪造的军文从边境上调开骁骑营后,在场的这些人只剩下两个选择,一是同烈焰中的禹城以及战家军一道死去,第二就是屈辱地继续活下去,不管有没有希望!

  几乎是无一例外,大家一起选择了后者。军人也是人,他们也怕死!

  但是,很快,骁骑营的人就品尝到了生不如死的后悔,王姚是文臣,根本不懂治军。七皇子唐治一心只在夺嫡,把他们这些刀锋上舔血的兵士当龌龊的杀手使用,这些无尽的耻辱,就算骁骑营的人可以忍受,他们斩将杀敌的战刀也不能。

  士兵是刀枪,是保家卫国,定国安邦的利器,现在却成皇家秋狩的暗器,这是对兵士莫大的羞辱。

  但真正使得这十二人奋起反抗的导火索则是前几日王姚和几位统领密谋弹劾战傲侠的奏章,他们不能允许任何人诋毁他们心中永远的领袖!

  猩红的血,沿着冰冷的刀锋缓缓下滑,战青云放下手中的茶杯,她明白自己再不出手,接下来就要收十二具尸了,楚楚他们把这么大的庭院打扫干净不容易——

  “住手!我留下城外的八百子弟,也留下你们!记住,在战场上当一回逃兵就足够羞辱终生了,我不希望还有第二次!”

  “谢大小姐!”

  战青云的话让十二人喜出望外!

  战刀重新**回刀鞘,十二记重重的响头响声雷动!

  “至于他们嘛,我后花园的土地有些贫瘠,只怕过冬时梅树开不出花,添些花肥吧!”

  云淡风轻之下,彤云候府的那株梅树下多了三具白骨。

  战青云站在土坑上,看着那三人苦苦哀求的模样,冷峻的小脸看不透一丝情绪。

  不远处,一双墨黑的双眸盯着那对生死号哭置若罔闻的孩子背影,双手打开一张揉成团的宣纸,纸上字句让那双黑眸的主人身子一僵!

  她真的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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