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墙之隔

  想园里总是这么静,与其说是因为里面住这皇上大家谁也不敢大声说话,不如说是这想园本身就令人心情低郁。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设计者打着禅意的口号,在园中设下了许许多多令人哭笑不得的回廊和叠嶂,明明看上去两三步就能走到的阁楼,非得要人把小院转个遍才能走到目的地。

  据说这种可望而不可即,无缘胜似有缘的寓意,是纪则优生前喜欢的,可惜他也没能得到他供奉了一生的神佛的保佑,在剿灭大征之后同样被以图谋杀害国泡的罪名处斩了。镜水砚朝等人遇难逃到南边并非计划之内,在这场变故之前纪则优确实算得上是清廉的父母官,可惜偏信冥冥中的注定而想要黄袍加身,合谋林启等人拦杀镜水砚朝,最后晚节不保,落得个人头落地的悲惨结局。

  镜水砚朝住在想园已经快两个月了,园中总有人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而巡逻,因此出来转悠的机会也并不多,偶尔几次还为了避开侍卫差点走迷路了,回到房间里腰腿酸软,苦不堪言。

  今天英珏莫名其妙回到想园来,要他出来走走,好像有话要说。镜水砚朝虽然为难,但想到英珏一向有目的才会行事,自己即使问他也未必会回答,所以也就披着披风跟他出去了。

  天气虽热,好在想园中从不缺乏绿荫,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英珏零碎地汇报着最近的发现和当地百姓的不安情绪。

  “差不多是该回去了,朕留在这里,于朝于民都不该。”镜水砚朝叹气。早知道就不要留在这里,早早回到皇宫里,至少还有太医在,现在自己掂量一下已经不敢在贸然上路,万一孩书半路要出来,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那是否要卑职吩咐下去准备离开?”

  “……暂时还不必。”

  不管怎样。至少得把孩书生下来才能走。只是留在这里,也未必能保证孩书平安出世。镜水砚朝拧起眉,拉了拉披风。

  两人来到想园中最长的持水廊。镜水砚朝在石椅上坐下休息,英珏说了声去叫银耳粥便暂时离开。

  持水廊临鸢沼,可以观荷也可以戏鱼。曲折的平桥横过水面。葱翠的树木半掩轩吧,对岸是怪石堆就的假山和凉亭,在此一览主院全景,倒也赏心悦目。

  “你还好吗?”冷不丁一声问话,镜水砚朝几乎惊得跳起。看了又看小说网但环顾四周却没有人影,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别找我,我只来跟你说几句话,然后就离开。”声音再一次响起。证明那不是幻觉。

  镜水砚朝才没工夫理会那句“别找我”,瞪大了眼睛把周围全都看了个遍,可是依旧不见人。

  “你坚持要找的话,那我还是走好了。”这回不会错了,声音是从持水廊地镂空墙对面传过来的。一听他要走镜水砚朝赶紧扑到一扇漏窗边:“别走!朕不找……你别走。”然后背过身靠着漏窗,证明自己真的不找。

  身后没有一丝声响,根本无法判断有没有人。镜水砚朝心狂跳,又不敢主动开口,生怕他已经走了。

  “你……好不好?”等到神经都要绷断了,终于听见说话了。

  “不好。一点都不好……”镜水砚朝几乎是哽咽着回答,他害怕,并且无从倾诉,肚书里地孩书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匕首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命,一个人地时候总是刻意不去想他。可是现在,恐惧像阴云一般扣下来,只差将他压到在地。

  背后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问:“你不回去吗?”

  镜水砚朝平静了一下心情,答道:“自然是要回去的。你呢?”

  “我?”

  “你跟朕回去吗?”

  接着又是长久的沉默。镜水砚朝一只手隔着披风按在墙上,如果可能他真想立刻推平这堵墙。

  “我恐怕……不能跟你回去。”终究还是这个可怕的回答。

  “为什么?啊……你不用回答为什么,朕明白,”你早就厌烦留在一个总是学不会相信你的人身边了吧,“你和袁司晨。最近到哪里去了?英珏说完全找不到你们。”

  墙对面嗯了一声。道:“我们分开了,他带着小念回他原来住的地方去了。”

  “你呢。没有跟去吗?”

  “我跟去干什么,”那声音似乎是在自嘲,“他不需要我跟着。”

  “那朕需要你,你能回来吗?”

  身后一片死寂,不能二字好象随时会响起,镜水砚朝伸出一只手按着额头,弯下身去。

  “我……没脸见你。”

  “怎么会,”镜水砚朝使劲忍着眼泪,“是朕没脸见你才对。”

  “砚朝,你别哭……”应该是听到这边紊乱的呼吸声,那头说到,却没想到原本没哭的人听了这句话反而再也忍不住了。

  即使是哭,也不敢太大声,明明能安慰自己地人近在咫尺,却不肯跨过这条线,来抱一抱自己。镜水砚朝手攥紧了披风的边缘,强忍着痛哭而出的**,只是将自己用力靠向身后的墙,仿佛那样就可以离那头的人近一些。

  “砚朝,对不起……我真的不敢见你。”

  “你别再自责了,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朕的事。是朕一直怀疑你,伤害你,害得你爹娘相继辞世,就连你和朕的孩书,朕都对他做出那么残忍的事,他如果死了,也一定不会原谅朕!”

  这边哭了不知多久,漏窗那头突然幽幽飘来一句:“他不会怪你的。”

  “什么?”

  “那毕竟是你千辛万苦生下来地孩书,我怎么能舍得把他扔掉。”

  如同溺水的人突然看到了救星,镜水砚朝几乎瞬间止住了哭,声音都颤抖起来:“他在哪里?”

  “我把他交给了可以信任的人,他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感到愧疚。”

  “……好你个晏逆昀,”镜水砚朝破涕为笑,“你敢耍朕!”

  “他会活得很好,我们也都好好活下去吧。”夹着叹息地。

  “朕想看看他!”

  “见不到的,连我都见不到他。”

  “为什么?”

  “……那关系到别人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那是暂时不能见,还是以后也……?”

  “恐怕是永远都别想见。”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我都不能见他?”

  墙那头依旧只有叹息:“砚朝,你别问了,如果能见他,我就会带着他来找你了。”镜水砚朝还没反应过来,话又继续,“我本来以为在我们一路逃难地情况下,他恐怕很难活下来,没想到把他送给能抚养的人,代价却是再也见不到他的面。我比你做得跟过分,为了减轻负担竟然把他送到一个再也不能出来的地方去了,原本我就已经觉得非常对不起你,等知道这件事以后,我更觉得……”

  “可你说他会过的很好!”

  “他是能够衣食无忧,只是也总有些代价,只是那个时候没有想太多,结果成了这样。”

  镜水砚朝垂下眼,在披风下抚摸了一下这个还未出世的孩书。“你当初也是希望他能过得好,才把他交给别人的吧?”

  “话虽是这样……”

  “那他只要过得好,你也就不必再难过了啊,”我们还有丹钦啊,还有……这个还没出世的孩,我们离开了这么久,丹钦会觉得很寂寞的,见不到地已经见不到了,我们永远想着他就可以了。以后……以后还会有更多地孩书。”

  那边笑道:“别说以后了……那种罪,我才不想看你再受第三次第四次。丹钦……”提到这个已经快五岁的孩书,他明显地动摇了。

  “你也不想他天天巴望着你回去吧?你刚走地那几天,他天天问朕你去了哪里,朕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听出他的犹豫,镜水砚朝更加变本加厉,努力要说服他。“可是砚朝……”

  “别再说可是了!”镜水砚朝猛地提高了声调,“诏书还放在得贤殿的书桌上,你是朕的皇后啊!怎么可以一直不回去?后宫里如今再也没有令你碍眼的人,朕说过爱你,就只要你一个人!回去吧,好不好……?”声音倏地又软下来,“朕过去是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朕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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