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赌徒

  )作为一个幻灵师,幻灵能力就是自己的生命,而禾悠所说的,必须要将自己的肉身毁去,将自己的幻灵能力转嫁到另一个幻灵师的身上,自己面为一具仅供后者增强幻灵能力的服务型的幽灵,这样的结果,也是幻灵师最惨的结局,在幻灵界中,只有极为卑劣恶毒的幻灵师,才会这样去强行占有别人的幻灵能力。

  炽缱缓缓站起身,凝望着单薄而苍白禾悠,心里百味陈杂,难以言喻。

  尽管她听不懂禾所说的幻灵意味着什么,但她猜得到,一定是禾悠所能做出的最大的牺牲。禾悠竟然有这般的勇气为燕回做出这样的牺牲,而她呢?她对燕回做的,却是在燕回绝望悲哀的眼神里义无反顾地走出玄日城,离别燕回给予她的如火一般热烈而决绝的爱情!在禾悠面前,她忽然觉得自己自惭形秽,就连燕回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禾悠这般的求鱼梦寰救燕回,想当然燕回的情况一定十分不妙。

  心里的钝痛又透过心膜,丝丝缕缕地向四肢百骸漫延,燕回……燕回……她隐约感觉到燕回如今的处境,该是与她的离别有关系,可是她离开的时候,燕回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现在……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禾悠转头看着她,那眼神里又是恨,又是忧伤,泪又快涌出眼眶,贝齿紧咬着红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鱼梦寰幽幽叹了口气,道:“燕回中了噬魅锁情咒的反噬。”

  炽缱惊诧地看着他,瞳仁里尽是不解。

  鱼梦寰继续解释道:“噬魅锁情咒,是一种极端的古老咒语,如果施这种咒语成功,中咒都就会钟情于施咒者,永世不变,可是如果失败了,施咒者必会受到咒语反噬,身躯冷硬,失去生机,直到最后身体上的颜色全都褪去,石化,就最后一丝复活的希望也没有了。”

  炽缱愣愣地看着他,一付不可置信的样子。

  禾悠忍不住失声大哭:“我出玄日城时,燕回哥哥……他……他的红发已经是粉红色……难道……难道他没救……”最后一句,声音生生哽在喉间,无法再说下去。

  “他……被噬魅……什么咒反噬了?为什么?”炽缱结巴地道,心底开始惶惑。出玄日城那天观星殿里的一切,又如流水般倒里她的脑海里。

  那如梦的花海,彰示着大婚喜庆的婚房,禾悠与无垢的笑脸,爱到极至徘徊等待燕回的归期,还有分娩时的剧痛,沉溺与清醒间的挣扎,这所有的一切,是燕回一手缔造出来的幻像,但最终被她的坚持打破了,难道,这就是噬魅所情咒?

  炽缱倒吸了口冷气。

  燕回,你是在赌吗?赌我们之间的命运安排?

  炽缱笑了,笑容里尽是凄清。可怜的燕回,可爱的燕回!明明知道自己坚持要离开的,明明知道自己一定还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去将墨荛娶回雁女国的,可是他竟然还是要施了那该死的咒语!仅仅是以万分之一的希望一搏。

  燕回……你是赌徒么?这世上,竟还会有你这样可悲的赌徒,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只为了赌一个不可能成功的爱情!

  痛彻心扉。

  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玄日城,回到了那飞舞着闪烨星光的观星殿堂……

  “缱儿,明天下午,我在观星殿等你……”

  原来,当燕回绝望地笑时,他就早已预料自己的结局,预料他的双手和生命,终将守候不到他想要得到的人……

  所以,你故意不让我知道,你会成为一具石尸吗?

  泪从炽缱的眼眶垂下,珍珠般滚落在浅绿的绸鞋上,将浅经洇湿成点滴的深绿。

  燕回……你……为何这样傻……为了我这样一个不够深爱你的人……你值得吗?你不是说过,你怎么可以放弃玄日城里的三千二百七十九个人?你……为何说话不算话?!

  “他的尸体保存在琉璃棺中吗?如果没有,我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无法救他了。”鱼梦寰幽幽叹了口气。

  禾悠仿佛揪到了一根浮于水面的稻草,急急地道:“他的尸体就放在琉璃棺里,我……整理他的衣物时发现了他写的……一张遗言,要我与无垢哥哥……将他置放在琉璃棺中……原来……原来琉璃棺还能……救燕回哥哥的……命……只要……只要你救活燕回哥哥……我一定……一定化做你的幻灵……”

  鱼梦寰苦笑道:“缱,那天在玄日城门口,我便嗅到了燕回身上石化的味道,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想不到……”他转头看向禾悠,云淡风清地道:“你就这么想成为我的幻灵吗?好了,我看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启程时,我不希望带着个累赘。”说罢,若有深意地看了炽缱一眼,缓步走出房门。

  “你能救醒他的,是吗?”炽缱追了出来,颤声道。

  鱼梦寰凝望着她一动不动,半晌,又才幽幽叹了口气道:“缱,你很希望他复活的,是吧?”

  炽缱咽了咽,垂下螓首,远山眉上凝结着深刻的忧伤,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头道:“小鱼儿,一日夫妻百日恩,不是么?”她缓步走过去,轻轻圈着鱼梦寰瘦窄结实的腰,梦呓一般,道:“小鱼儿,也包括你,都在我的这里……”她握起他的大掌,将他的掌贴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掌心那边传来炽缱砰然的心跳,如鼓声。

  鱼梦寰露出了他颠全众生的笑靥,那笑容里,仿佛什么也不在乎,又仿佛什么都在乎。他轻轻推开炽缱,道:“我知道!”

  “看到刚才你的表情,我也知道,如果我不救燕回,你会恨我一辈子吧?”

  炽缱呆怔着,心绪陈杂,不会回答。

  “我也去吧。”一个把柔和而微冷的声音,两人转过头,原来是鸩影。他缓步走近炽缱,幽幽道:“说真的,我也想去看一看大漠里到底有一个怎样的玄日城,有一个怎样的燕回。”

  “看来,我真的必须再走一趟玄日城了……”鱼梦寰说罢,转身离去,那鲜红胜火的背影在子夕花光影中渐行渐淡,直至无踪……

  黄沙漠漠,一望无垠,似乎从亘古流入,又流向亘古。烈阳炙烤着已经干涸的漠地,像要把所有的水份都蒸干。

  炽缱舔了舔干裂的唇,从腰间摸出皮囊打开,大大地灌了一口水咽下,回过头来,迎上禾悠那张比之雁女国时见到的还要颓萎的脸庞,两颊深陷,双目呆滞,而今的禾悠,仿佛干涸枯萎的梨。一路上,禾悠一言不发,鸩影与禾悠不熟,一句话也未曾与她讲过,炽缱也被大漠里的燥炙烤得难受,反而是鱼梦寰照顾她多一些。

  “玄日城呢?要到了吗?”炽缱问禾悠。

  “快到了。”

  炽缱转头看着鱼梦寰,后者抬了抬下巴,示意炽缱往前看。

  炽缱叹了口气,道:“幻灵结界保护着玄日城的一天,我是无法看得到玄日城的,小鱼儿,你不知道吗!”

  鱼梦寰碧眼里透出一丝笑意更满溢在眼角,他勒住□的驼,翻下驼背,暗红色的羊皮长靴踏在细砂之上,这一踏,脚下的细砂纷纷扬扬随风飘舞,宛若千千万万个精灵。

  身旁的三骑驼超越了他继续前行了一段时间,禾悠首先翻下驼背,牵着驼急急的向前赶。

  “已经到了。”禾悠说了第二句话。

  炽缱与鸩影也翻下驼背,跟随着鱼梦寰向着无垠的黄沙走去。一阵激烈的咳嗽声传来,炽缱转身看着鸩影。后者一付摇摇欲坠的样子,炽缱忙奔过去扶住鸩影。

  “还是很不舒服吗?”炽缱担忧地看着鸩影,凝望着他肩后的突起,他隐形的翅膀简直快要撑破衣袍。她忙又从腰间摸出皮囊打开,对着鸩影的口让他大大的喝了一口水,皱眉道:“原来你们玄曜族人这样的怕烈阳,我还不知道,唉,当初你不要跟着来就好了。”说罢,轻轻抚着鸩影的背肩,直到快要撑开的翅膀又缓缓收回去。

  鸩影接过她手里的水又灌了一口,这才道:“你来,我不放心。”

  炽缱叹气道:“好鸩影,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还有小鱼儿呢,他可是特阶幻灵师。”

  看了缓步行走过来的鱼梦寰,鸩影的眼里闪过一丝廖落,随即他微笑着,那笑胜似冬日的暖阳,道:“我还是不放心。”

  炽缱看了看他,抿抿粉唇,忍不住轻轻在他的耳畔印了一吻,微笑道:“马上就到玄日城了,你就没这么辛苦了,走吧。”

  鱼梦寰渐行渐近,三人一起追赶着禾悠的身影。

  禾悠停住,伸出白皙颀长的手指,遥指着前方,低声吟唱着咒语。

  片刻之后,前面的空气渐渐变得有形有质,宛然水**纹,在波纹之后,一座庞大巍峨的城池一点一点显现出来,红墙金顶,巨大的石砖浮刻着漠地岁月的沧桑。水波流转,在城池中上凝成一半圆形的盖。

  鱼梦寰退了几步,伸手与炽缱扶住鸩影道:“走吧,进去结界内就好点了。”

  三人走近那流转的水纹盖前,水纹之后,便是玄日城足有十层楼高的巨大玄黄拱门。四人一起穿过水纹,正式跨入玄日城的地界。

  暝色四合,从雁女国出发后到达这里,他们已整整急赶了三天三夜。

  夕阳静静萎落,一轮近圆的皎月,又在褐色沙丘的这头升起另一种希望。鸩影进入了结界,脱离了大漠的炙热,体力渐渐恢复过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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