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祸水红颜
炽缱从记忆中转回现实，怔怔地看着鱼梦寰，喃喃地问：“你……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鱼梦寰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满是冬日阳光的温暖。89文学网他缓缓伸手，在自己的眼前轻按着，有什么从他的眼眶中落下，再睁开眼睛，炽缱一震——
那曾经是碧色的桃花眼，此时此刻，竟然是淡红色的眸子！
眸似火莲，祸水红颜……
炽缱呆呆地望着他，那颠倒众生的俊美脸庞，梦呓一般道：“你是……难道你是……小鱼儿……”
鱼梦寰闭了闭眼，又轻轻在炽缱的颊上吻了吻，红唇温软。他道：“也不知你是哪听来的什么火枫莲叶，或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你走之后，我又守了那枫林整整三年，三年间我一直在找你说的火枫莲叶，可是都没找到……看来，这火枫莲叶的传说是假的。”
一种莫名的情愫涌向炽缱的心头——一直以来他们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她，却与他在龙血潭肌肤相亲，一直以为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想不到他们竟然认识得这么早……
炽缱喉间苦涩道：“是呵，那时也不知道我是从哪里听来的，应该是假的，我也从未找到过火枫莲叶……”
鱼梦寰笑了笑，低头嗅了嗅炽缱发间的香味，道：“我拼命苦学幻术，成为了众人中最有能力的幻灵师。可是，师傅总说我的红眸太过于显眼，可能会对我的前途有影响，于是我用碧水晶将自己的眸子变为绿色，总是男扮女装，等我成为高阶幻灵师的那天，师傅将我举荐给了皇上，便成了这雁女国独一无二的国师。”
“可是，为什么不早早跟我说你就是小鱼儿？”
“现在你知道了，不也很好吗？”鱼梦寰笑笑，眸子里泛起淡淡的苦涩，又道：“只是，远远的看着你，又不能跟你说我就是小鱼儿。如果无法在你心里留下什么，我就算是时刻呆在你身边的人，又有什么意义……看着你与鸩影亲近，看着你喜欢你的侍君青儿和风儿，看着你为死去的影儿掉泪，看着你去逛七色楼留在那叫汩尧的头牌妓倌楼上……”
炽缱怔怔看着鱼梦寰，那样轻淡的语气，却承载着重重的忧伤。她的思绪瞀乱着，像纠缠不清的麻。剪不断，理还乱。她看着他，那样颠倒众生俊美至极的脸庞，那样深情地望着她。忽然间觉得命运的安排如此可恶。她站在大漠之上呆怔地想着与燕回的乍然结合，又乍然分离，而在她的背后，却站立了鱼梦寰烫热如火的身影……
她的确是一株江南的牡丹，不该与大漠中的枯棘花相聚，这分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凝望着在朝光之中的玄日城，燕回那对海洋般深邃的眸子，却如闪电般迅捷地洞穿了她的心，而几天之后，又迅捷地抽离，在她的心里狠狠地挖了一个洞，又叫她怎么能完璧也似的恢复到以前？
炽缱长长叹着气。少年时为了赋一首新词，不识愁误还要强说愁，而今，每成长一天，就要在这情字上多加磨练一分，这样累积得多了，却又情怯。这世间的情，怎一个“累”字得了？！
“公主，该是起程的时间了，你在乔县拖了四天，又在这大漠里拖了十六天，整整二十天的时间，貉斐国所张的灯，结的彩都已经褪色。我朝的歉书都已经写好，现在可能到达貉斐国皇帝手中，你不能再拖了，你还要记着，远在貉斐国都，还有一个名正言顺你的人在等着你，这几天，他该活在煎熬之中吧？”
炽缱轻轻推开鱼梦寰，涩然道：“我……只是想在这沙海里多呆一会……再多呆一会……”
这是梦吗？或许，与燕回的相识就是一场梦，再醒来时，没有沙海，没有玄日城，也没有燕回，一切都回归以前。但愿她今夜入睡，再睁开眼时，就真的一切回归从前。
“看着我，缱，请看着我……”
炽缱凝望着鱼梦寰那双淡红色的眸子，那眸子里，仿佛有火莲在熊熊燃烧。
如果这是个梦，那么，就让我转醒吧……上苍，就让我转醒吧……炽缱眼皮越来越重，只觉得四肢百骸那样的疲累，只想沉沉睡上一觉，或许再睁开眼，便是莽硕荒漠边缘那个叫蜃世的小镇，再然后，就在通向貉斐国的路上……就在炽缱快要入睡的时候，她拼命挣扎着，还有一个问题她放心不下……
炽缱心灵上的锁一松，沉沉睡去……
铜号长鸣，喜炮炸响。
貉斐国帝都正门洞开，迎亲队伍站成两行，直排到正街尽头处，人声鼎沸，锣鼓喧天，万头攒动，只想一睹这位传说在能与姑射山神女美貌相提并论的雁女国三公主。
鱼梦寰坐在敞式六驹车中，露出他颠倒众生魅惑世人的微笑。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貉斐国的民众纷纷议论——这雁女国除了一位能与姑射山神女美貌相提并论的三公主，一起同来接亲的国师鱼梦寰，竟然也美丽到惊为天人！放眼看去，满街的男人目瞪口呆。
鱼梦寰视线调转，在他左前方的另一张六驹车中，炽缱身上那袭白袍素净无颜，苍白得刺目。他就那样望着炽缱，心里又慢慢氲氤起一阵酸楚。自云裳要他去玄日城把炽缱救出来，他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既然来了，就一定会陪同炽缱来接亲，而深爱着的人的大婚，又叫他怎样去面对？
炽缱转过头来看了鱼梦寰一眼。只有确定鱼梦寰在她身旁，她才能定下心神，远远与鱼梦寰对视着，所有的声音都与她无关。
貉斐国前来接驾的是丞相，将她们引领到貉斐国最好的驿馆之内，招待用膳，沐浴更衣。一切接亲礼俗，只有等第二天才能完成。
夕阳西下。
炽缱静静*在院子的一隅，墙角有一株梨树，初冬的枯叶一片片落下，跌在炽缱的发上，肩上，冬风起，片刻之后，院子里尽是落叶，满院萧杀。
她将那小块撕下的衣襟软布放置在面前的石桌之上，却不敢打开它。那软布之中，就是玄日城旁的细砂，那烫热得灼痛人心的细砂。又一片枯叶落下，打在她的肩上，炽缱缓缓从肩头把它拾起，捏在手里仔细的看。这是梨叶，冬去春来，梨便开花了吧？
燕回，现在该很是心痛了吧？他现在，该做些什么呢？观星殿里的星型，是否还一如既往地运转？琉璃墙之外的风，是否还一样的呜咽？
想着想着，炽缱的思索又乱了。
“公主……”莲芯端着茶水走近，看到炽缱的样子，忙不迭将茶水放在桌上，伸手去牵炽缱。
炽缱长叹了口气，端起茶水一口气灌下半壶茶。
夜色沉浮。
蓦地，鸩影转身决绝地离她而去，鱼梦寰手指上如火般燃烧的火莲花突然便焚起了漫长大火、青儿与风儿在烈火中挣扎，汩尧冷眼而笑，还有燕回那张俊美无俦的容颜，忽地就如镜像般破碎成千万片……
炽缱挣扎着，惊叫一声，终于从恶梦中醒来，大汗涔涔地坐起。
依旧是貉斐国特有的拱形帐顶，依旧是有着花木扶疏绣纹的被子，桌上的红烛流了一烛台的泪液。刚才，只是个梦境。炽缱深深吸了口气。她将自己的头深深埋进手掌之中，心上一种不可遏制的疼痛逼得她泪水夺眶而出，泪流满面，濡湿了整个掌纹。
门传来细微的“吱呀”声响，缓缓的脚步声，炽缱没有抬头，泪眼模糊，从指缝间看去，是鱼梦寰那张颠倒众生的俊美的脸庞。
“做恶梦了？”鱼梦寰轻轻道，伸手去缓缓将炽缱的双手拉开。看着那张泪水纵横的小脸，心里剧痛。他缓缓在她身旁坐下，掏出一袭丝巾轻轻拭着她被泪水弄湿的纤手。他长长叹了口气。
炽缱伸出藕臂紧紧地圈着鱼梦寰的项颈，将头深深埋进他的颈窝之上，一发如绸的黑发散落在他如瓷般白腻的颈上，心还沉在那个恶梦中将醒未醒。
“小鱼儿……我的心里堵得慌，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压得重重的……”
鱼梦寰轻轻在她的散落的黑发上印了一吻，道：“答应我，不要有任何的不妥，再过几天就是你大婚的日子，再者，现在你踏足的是貉斐国的国土，你还得应对繁锁复杂的礼仪，你要记着，你现在的一言一行代表着雁女国的尊严。”说到这里，鱼梦寰的神色转得严穆，那双碧色的桃花眼轻而易举地就穿透炽缱的灵魂，他告诫道：“无论现在你的心境如何，也要小心地隐藏，知道了吗？””
“小鱼儿……”炽缱抬起头来，深深凝望着鱼梦寰，心里感激着他的告诫，强装笑意着：“这个当然，小鱼儿，不用你来提醒的。”
鱼梦寰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又轻轻拥着她：“你该要好好休息的。”
炽缱幽幽叹了口气，眉宇间凝了淡淡的忧伤，细数这忧伤，似乎出了玄日城大门口，便如附骨之蛆一般粘付着她，甩不开，脱不掉，虽然不致于痛彻心扉，但不经意又浮起隐痛。“我只盼着做完所有的礼仪，快回到雁女国去。”
是的，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盼着回到雁女国的公主府里，看着鸩影如玄矅石般美丽的眸子，聆听着青儿的温声软语，感受着风儿的小嗔怪，还有，坐在子夕花下品着汩尧的红尘笑，或许那时，心就不会这样隐痛了吧？
“时间不多，仅是三日。”
炽缱沉默。是啊，仅是三日，可是这三日，怎么会这样的悠长？
她眉宇间依旧凝结着淡淡的忧伤：“小鱼儿，陪我吧，今夜，陪我一起渡过，让我什么也不想。”
现在鱼梦寰的身份依旧是雁女国的高尊女国师，两个女人同处一室，相信旁人也不会有异议。
鱼梦寰拉开被角，在她身旁和衣而卧，大掌轻握着她的小手，两人相对凝望着对方，一种鼓涨之痛氲氤而起，她感激着他的善解人意，却又心烦着自己莫名的忧伤。她挪过去依偎着拥着鱼梦寰，把头枕在他的肩窝处，道：“小鱼儿，我真的好困，想睡，可是又睡不着。”
鱼梦寰抚了抚她散在枕上如绸般黑亮的秀发，柔声道：“看着我的眼睛。”
炽缱怔怔地望着那对有火莲在瞳仁里燃烧的眼睛，有一种莫名的平静和安全，刻骨的倦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
“睡吧，我的缱……”
炽缱眼敛垂重，终于合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