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绝寰之莲

  )缱公主府的后山广博而袤远。89文学网

  青竹依依,那一片温婉的绿色中,一道碧绿的流水滑过,青竹的绿与流水的绿相映着,天地仿佛就是一块透亮的玉,行走其中,枯黄的竹叶发出细碎的破裂声。

  炽缱走到侍子影儿的墓前。

  转过身来,侍子青儿泪眼婆娑,他与影儿一起长大,感情最好,可短短几日里,却是生死相隔。影儿做了这场与炽珩斗争的牺牲品,实在无辜至极。本来影儿就连尸身也留不住,要不是炽缱秘密吩咐她的下属无论如何都要想尽一切办法保存影儿的尸身,那么现在的墓里,也只可能是影儿的一些衣物了。

  “呜……”青儿哽咽着,扑倒墓旁,另一个侍子风儿强忍着泪水扶着青儿。

  炽缱咽了咽,努力克制住自己把泪水又逼回眼眶,不管怎么样,她都得向影儿讨回公道!

  她走上去抚了抚青儿和风儿,柔声说:“你们就多陪陪影儿吧,我走走。”

  然后,翻身跃上爱驹“掣龙”背上,一打马,两侧山林化为光影线波向后飞去。“啊……”炽缱厉声大叫,把这几日来胸中的郁闷之气借着这一喊舒缓,只有这样的刺激,才能让她忘掉那些情感的痛楚。不觉间,已经到缱公主府后山的边缘,再向前,就是皇宫的后山。炽缱马不停蹄,自径穿过边界,闯入皇宫后山。

  雁女帝国皇女在年满十八周岁之后,就册封为公主,在皇宫外建造公主府,迁出皇宫到公主府居住,皇帝会按其能力,定下职位,为国做事,再寻觅好的人选,择日完婚。这样,公主与皇宫就分裂开,不能再轻易进出皇宫,除非是自己的父亲或母皇宣旨才能进宫,就连皇宫后山,也属于禁忌之列,但愤懑之下的炽缱不再顾及这些琐细禁忌,直接闯入后山。

  空无一人的草地铺满了整个山丘,无名的小花星星点点,盛放着属于自己的美丽,寂寞而悠然,再向前,则是茂密的树林。夕霞满天,雁背斜阳,给整片大地染洇了一片金黄色,炽缱再挥马鞭,闯入莽莽苍苍的密林。

  蹄声惊起一林鸟雀,惶惑地飞向苍穹,惊扰了自然的清静安谧,树林密集得没有路径,炽缱这才勒马停住,怅然地看着前方。片刻之后翻下马背,冥色四合,密林深处越加幽远,空气清冷得不带一丝燥意,炽缱终于在自然的清冷中冷静下来,她闭上了眼睛,深深吸气,深深感触着这属于自然的自然。忽然,她警觉地睁开眼睛——前方,有着细碎的声音!

  那声音与这自然格格不入,分明是人为的,甚至她可以肯定,那是脚步声。她美丽的大眼绽出宛如鹰隼般尖硬锐利光彩,素手轻移,放在腰间那把嵌有七彩宝石的软剑剑柄上。这柄软剑,是全国最好的铸剑大师树蕙花了两月时光为她打造而成,平时都隐缠在她的纤腰之上,就连剑柄也被衣服遮掩,成为她最称手的兵器,在这柄剑入饮恨而亡的人不在少数。

  密林深处身影轻晃,渐渐走出一队人来。

  “缱公主?!”领队的人惊呼。

  炽缱定睛看去,来人一身伟岸的军服,两肩上各挂了两只青铜兽头为装饰,一头栗色长发用一根青色发带因定在后脑,左脸上有一道由鼻旁划至腮上的伤痕,可这伤痕非但对他的美貌没有丝毫影响,反而为他增添了几许硬朗气质,颊旁散落的几缕发丝垂下,柔与刚两种不同的特质出奇地在他身上得到最完美的体现,整个人便如同秋日里健秀的枫树——竟然是皇宫总领军统茕独。

  茕独是已故大将军茕立的第三子,在一年前立了一等军功而被云裳封为总领军统,主管皇宫内院的治安,是雁女国迄今为止最年轻的总领军统。炽缱想不到这皇宫后山会碰到他,暗自奇怪:“茕军统,有什么任务?”

  “茕军统是陪我来的。”一个低沉沙哑又带着无比磁性的慵懒之声传来,打断了茕独准备回答的话语,一个人影从密林深处渐渐踱近。听到这声音,炽缱不由得皱皱眉,放置在剑柄处的纤手缓缓放松,慢慢垂下。

  来人身材颀长,著一身刺绣着火红图案的黑袍,袍领开得极低,露出白晳胸膛,一个轮状的闪射银灰光芒的金属饰物由细细的链子挂在胸膛上,于衣领处若隐若现,一头乌黑的的发丝随意披散,直垂到近腰位置,俊美的脸上挂着仿佛永远不会改变的慵懒神态,眼帘半开合着,漆黑的眸子躲在墨睫之后上下打量着炽缱,竟然是女皇云裳新册立的皇后——拂鸾!

  说真的,炽缱是极不喜欢拂鸾的,在她的记忆里,这个雁女国新立的皇后从来都是傲慢无礼,懒散不驯,跟本没有做为皇后该有的样子,但出于礼数,炽缱还是低下头行了臣女向父后行的大礼:“儿臣不知父后在此,惊扰了父后,儿臣请父后责罚。”

  拂鸾却冷笑了一声:“我倒不敢责罚你,就算你冲撞了我,我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你可皇上最得力的皇女。”

  一股无名的火在炽缱的心里腾地烧起来,那窝火的感觉又勾起了刚才的烦燥,炽缱咬咬牙,不带丝毫感情地一字一顿:“父后说笑了,您是长辈,儿臣怎敢冲撞,无论怎样,儿臣可也不敢输了礼数。”

  拂鸾又冷笑了数声,依旧用他那万年不变的慵懒之声道:“好一张尖牙利嘴,你是在说我没礼数么?”

  炽缱刚想说话,拂鸾大力挥挥手阻止炽缱的辩解:“不用多说了,哀家的事情也办完了,得走了,倒是缱公主,你没有请示皇上就私自闯入皇宫后山,可倒有些儿不好办,你不是有自己的后山么?怎么有空转到这边来了?”

  炽缱烦燥得恨不得一把将拂鸾捏死,但私闯皇宫后山的确是自己的不是,她强行摁下心中的厌恶,只得跪下道:“儿臣心情欠佳,一时糊涂,私闯了皇宫后山,请父后见谅。”

  “缱公主何须行这样大的礼,你是皇家的人,到皇宫的后山走走没有什么大碍。”一个亦男亦女的声音传来,又一个人影从树林深处走出来,竟然是鱼梦寰。她依旧穿了一袭火红的长袍,宛如雪山深处盛放的红莲,长发依旧高高梳起,用一根鲜红似血的发带固定在后脑,那浓密如花羽般的睫毛下,碧色的妖异桃花眼如古井一般,深邃不可测。尽管炽缱明知她是女人,但这样的美艳和这样的装扮,让炽缱错有那么一刻将她误认为是男人。

  炽缱的头又开始痛了。

  这个鱼梦寰,在她不喜欢的人的行列,亦男亦女,亦正亦邪,叫人捉摸不定。

  鱼梦寰款款走过,准备将下跪的炽缱抚起,转过头对拂鸾说:“缱公主不知道我选了这钟灵毓秀的后山来为皇后您用幻术治病,惊扰了片刻,这不是她的错,皇后当原谅她才对。”

  没有拂鸾的允许,炽缱不得不推开鱼梦寰,继续跪着。

  拂鸾忽然哈哈大笑,仿佛炽缱这一跪让他舒心到了极至,然后懒洋洋地道:“我已经清爽了不少,多亏了国师,你喜欢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完,示意着茕独,引领着众人向林外走去。

  “谢国师为炽缱求情。”炽缱不冷不热地说着,站起身来。“炽缱先辞了。”

  “等一等!”鱼梦寰浅笑着,柔媚地看了炽缱一眼,走近炽缱道:“缱公主,无论怎么说,梦寰刚才也算为你求情了,难道缱公主也不肯承这个情,厌恶我要躲开我么?”

  炽缱暗叹了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觉得这个雁女国的高阶幻灵师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除了上次的猎秋大会上与她说过几句话,便就再没有与鱼梦寰打过交道。今天事情都算完结了,真不知道这鱼梦寰还要缠着她做什么,不耐烦地道:“国师还有什么事?”

  “天洪十三年出生,现年二十岁,前任大司马璠骞之孙,于十八岁时封为霓琼公主,人称缱公主,至今尚未大婚,榻下三位侍君,侍君影儿于一月被皇上下令肢解,与太医离愁交情极深,曾救玄曜族人鸩影,从此后成为得力助手。豪爽旷达,仗义刚直,重情重义,智计非凡,平日里动时喜欢与友郊游打猎,静时喜欢独居一阁,舞笔弄墨,因恃才放旷,被皇太女忌妒其才,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缱公主,不知道微臣这几句,还合你的口味么?”

  炽缱心下懔然。

  这鱼梦寰短短几句话,句句正中肯紊,虽然轻描淡写,可分明已经对她作了许多调查,才能得出这样深辟的答案。她的性格、爱好、背景、现今的状况,简直无一不在她的掌握之中,自己从来与她没有任何瓜葛,互不来往,真不知道这鱼梦寰这样下大力气调查她到底要做什么。

  她转过视线深深看着鱼梦寰,冷笑道:“国师真的好兴致,想不到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的国师清楚,我自己不清楚的,国师也清楚,看来国师真是有心人啊,可不知这心到底是黑是白?”

  鱼梦寰嘴角绽出一丝笑意,渐渐扩大,如同雪山深处的怒放的红莲,美丽得如火如荼,她靠近炽缱,一挥手,咒语在红唇间飞逸,她纤细的指间腾地燃起五道火焰,异像顿生,火焰突然被定格成固态,宛似一朵妖异的火莲花。鱼梦寰把火莲花递给炽缱。两张脸近在咫尺,彼此都能呼吸着对方的呼吸。鱼梦寰柔声说:“缱公主,送你朵火莲吧,你看,火莲美么?”

  炽缱下意识地看了看她指尖上的火莲,开始恍惚起来,那美艳得无可比拟的吹弹可破的脸,黑般的睫下那对会蛊惑人心的碧色桃花眼,有那么一刻,炽缱失陷在那片碧色的海洋中。

  忽然间,颊上一暖,竟是被鱼梦寰印上一吻,炽缱愕然!

  炽缱瞪大了眼睛盯着鱼梦寰,有些反应不过来。鱼梦寰看着炽缱那惊愕的样子,哈哈大笑,她那颠倒男女众生的眉眼舒展开。她似乎对自己的举动和炽缱预期的反应极为满意,把火莲塞进炽缱的手里,张狂地笑着离去。

  炽缱又是懊恼又是羞愤,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同性亲吻,看着手里那朵奇异的火莲,心里对鱼梦寰升起一种异样的情愫来,转而想起刚才鱼梦寰与皇后拂鸾在树林里不知做了些什么,心下又警惕。

  鱼梦寰与拂鸾的关系,看来不似表面这么简单,在她与炽珩的夺权大戏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炽缱抬头看向遥远的天幕,远方,风起云涌……<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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